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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流星

    夜风席席,青烟袅袅。

    草坡上,篝火噼噼啪啪。空气里仍残留着肉香。

    这会儿,药工们收拾完毕,都忙去了。

    那口大鼎必须保持炉火昼夜不息。

    在李昧公子与药王促膝论道时,青伶跟丙儿也在户外愉快地交谈。

    他俩此刻吃饱喝足,正并排坐在一根贴近地面,仿佛横着生长的树干上,双双昂着头,仰望云开雾散,难得一见的璀璨星空。

    “看,流星。”丙儿忽然指着天空叫道,“我看见一颗流星耶。”

    青伶没答话。

    她也望着天空,但却没看见流星。

    丙儿在心里默默许愿,然后扭过头,打量着青伶。

    自从见识过青伶的身手,丙儿对这位小鬼姐姐早已心悦诚服。

    尤其在知道青伶永远长不大,永远都只有十四岁时,丙儿甚至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希望自己赶紧长,早点长到青伶这么大。

    嘿嘿,到那时……

    “喂,喂喂。”

    青伶回头看见丙儿正傻乎乎盯着她,便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干嘛这样看着我?”

    “好看啊。”丙儿说。

    “你觉得姐姐好看?”

    “当然了。”丙儿憨憨地一笑,“我就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姐姐。”

    青伶白了丙儿一眼。

    “你小子,别的啥也不会,就是嘴甜。”

    她抬起头,继续望着夜空。发呆。

    望着望着,她忽然转过头问:“对了,丙儿,你当初是如何跟着公子的?”

    “我?”丙儿顿了顿,“我是公子捡回来的。”

    “捡的?”青伶像是完全没想到。

    “是啊。要不是公子,我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要饭呢。”丙儿一本正经地说。

    于是,丙儿将五年前李昧公子途经自己老家高家村时,如何从一片废墟焦土中将自己由水缸里捞出来的经过,给青伶简单讲述了一遍。

    原来,当年盛都陷落,大将军李跃在少量亲兵舍命护卫下仓促出逃,最后在高家村被李授麾下大将率兵追上,双方一场血战。

    说起来战事不大,但一把火却把整个村子给烧没了。

    那时丙儿不过四岁。

    “是汉兴初年那场皇室内乱吗?”青伶问。

    “是啊。那年的事,后来我还是听公孙夫子讲的。公孙夫子说,那年春,如今的皇帝李授带着北原兵忽然进了盛都城,将在位不过三年的侄儿李启赶下了台,毫无防备的大将军李跃仅带数百亲卫出逃,途经高家村时,被追上来的北原军团团围住,力战而亡。”

    “哼,李家人都不是好东西,活该。”青伶恨恨道。

    “是啊。你们打就打呗,干嘛要把我们村子给一把火烧掉,对不对。”

    说到这事,丙儿就咬牙切齿。

    因为他的家人,所有乡亲,全是在那场大火中没了的。

    “从那之后,我在这世上便再没一个亲人。公子是听见我的哭声才找到我的。他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我记得我看着被烧成废墟的房子,死活也不肯离开。”

    “因为我不愿离开我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尽管我知道,他们已全都死了。”

    丙儿哽咽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是被我爸爸放进水缸里才活下来的。”

    听丙儿讲到这里,青伶眼中忽然冷冷地泛起一阵寒光。

    但那阵寒光很快又消失无踪。

    “这么说,你姓高?”青伶问。

    “是啊。丙儿是我小名。”丙儿叹了口气说,“我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呢。我也不想告诉别人自己姓什么,因为这样就可以少听人家提到那个字。时间久了,渐渐也就没人在乎我姓啥了。”

    “可现在你告诉了我,你姓高。”

    “你又不是别人。”

    “好吧,我会记住不称呼你的姓。还管你叫丙儿就是。”

    “好姐姐。”

    “其实,你该管我叫,叫姑姑。就叫姑姑吧,行不行?”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管你叫姑姑?”

    “因为我实际上岁数很大了呀。”

    “对了,要不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

    “还是算了吧。”

    “讲讲嘛。”

    “讲什么?有什么可讲的?”青伶幽幽叹了口气,“讲我是怎么死的吗?”

    “噢,怪我。”丙儿一把拍在自己脑门上,“我忘了这事了。”

    “不怪你。”

    青伶冲丙儿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然后陷入沉思。

    过了会儿,她忽然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双柳剑上这两把刀?”

    “不知道。”

    丙儿摇摇头,眨巴着眼,等着青伶接着往下说。

    青伶紧紧抿住嘴,眼神中流出一丝苦涩,但随即笑了笑,道:“因为我就死在双柳刀下。”

    “不会吧。”

    丙儿听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算了,你都把自己最不愿面对的痛苦经历讲给了我听。我也不能太小气。”

    青伶长长吁了口气,“所以,我也把我最不愿面对的经历告诉你吧。这样才算公平。”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讲,也没关系。”丙儿说。

    “不,我忽然发现,能够勇于面对过去,才是真正勇敢的自己。丙儿,其实你很勇敢。”青伶十分赞许地对丙儿说。

    “其实,这道理是公子教我的。”

    “什么道理?”

    “学会面对自己心里的伤疤。”丙儿心平气和地说,“公子告诉我,越是害怕一件事,就越是要勇敢地去正视它。唯有如此,方能克服心魔。”

    “心魔?”

    “对,你害怕什么,什么就是你的心魔。”

    “真的么?”青伶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似地问了声。

    “嗐,你看看我。我刚刚不就把心里最怕提及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也没啥大不了。”

    “真没想到,你能如此坦然地面对此事。”青伶声音也有些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其实我也遭遇跟你差不多,也是赶上了战祸,被困孤城。那时,同样也是眼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于非命。不同的是,你幸蒙公子所救,而我却没那么好运。”

    “你的家也被烧了?“

    “比那更可怕。”

    “那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贼兵破城,是母亲带我逃了出去。但刚出城,我们就撞上了匪兵,细软被抢劫一空,护卫也扔下我们自己逃了。后来,母亲带着我跟一个小妹妹逃到城郊,躲进一个村子的仓库里。那时候兵荒马乱,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和败退的兵卒。我们遇到一队溃逃的官兵。他们本该保护我们的。”

    青伶大大的眼睛里,两滴泪珠滚落而下,滑过脸颊。

    “可恨的是,见我们孤苦无依,那些从前恭恭敬敬的官兵顿时变成了冷血的魔鬼。他们当着我的面强暴了母亲,然后杀了她。那个小妹妹比我勇敢。当那些恶人接着把我当作目标时,她挡在我面前,想阻止那些人对我无礼,可为首的军官却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的头狠狠撞在石墩上,当即没了知觉。于是,那些人继续朝我围过来。”

    听到这里,丙儿两只眼睛恨不得都瞪裂开。他仿佛也想挺身而出,护在青伶面前。

    他听见青伶还在接着讲。

    “就在那时,其中一名稍微有些良知的军卒站了出来。他本想试着阻止那些人,却又不敢触犯众怒。那人肩上扛着一把巨剑,单手一拨,便从那柄剑上摘出把又细又薄的短刀。我听见他说,与其受辱,不如早点上路。然后,他便一刀挥来,切在我脖子上。”

    “王八蛋。假仁义。”丙儿破口大骂。

    “然后,你就,你就变成……”他接着想问,却已开不了口。

    “也算天公开眼,当时有位修士正好从附近经过。”青伶继续说,“他无法容忍此等恶行,便出手惩治了那帮恶徒,最后只放走了那名杀我的人。他说,是看在那人尚有一线良知。”

    “那位修士虽然没能挽回我的生命,但却令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子。”青伶最后叹了口气道。

    “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丙儿听得心潮澎湃,却不失清醒,“丙儿听公孙夫子说,虽然近年来宫廷多变,但大盛朝已许久没有过真正的战事,对老百姓来说,是难得的太平日子。他还说,五年前的高家村之祸,只是个意外。”

    “意外?”

    “唉,说那是什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呗。”

    “噢,你经历那场本算不得战火。但我经历的却是真正的乱世。”

    “等等啊,我算算,那这时间,可真有些久了。”

    “所以让你叫我声‘姑姑’,你还不肯。”

    “好吧,青伶姑姑。”

    “啥本事没有,就是嘴甜。将来长大肯定会哄女孩子。”青伶朝丙儿鼻头摁了一下。

    她转身叹了口气,却忽然又扭过头。

    “对了,你是青峰弟子,为何从不见你练功?”她问丙儿。

    丙儿摇摇头,说他现在还不算正式弟子,山上那些本领还不能学。

    “公子说了,得先学会认字,还得先了解像什么四季变换,春播秋收这些最基本的知识。我在山上的时候还放过牛呢。”

    “就这些?他别的什么也没教过你?”

    “公子吗?”丙儿扭了扭肩膀,“嗯,公子教过我一种锻体术。最简单的。”

    “是什么?”

    “龟步,青峰弟子必学基础三技中最容易的一种。”

    “怎么练?演示给我看看。”

    “好,看着。”

    丙儿说着便跳下树干,将自己练习过的龟步展示给青伶看。

    他微屈双腿,自然分开齐肩,胳膊略微抬起,十指弯曲下扣,如同抓了两个包子在手。头微微上扬,看着夜空中不知什么地方。“李公子说,这步伐最好是早晨日出时练,每次须半个时辰,看着太阳从无到有升起来,看到略感刺眼就可以休息了。”

    “就这样站着不动?”

    “我在动啊,你没看见?”

    “没看见。你看起来就像钉在地上的桩子。”

    “那是你看得不够仔细。瞧,我的脚在移动,不过确实很慢。因为我只能用脚趾的力量,抠着地面慢慢拖动身子移动。这功法最好在早晨练,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我专门试过,就算整个早上一直不停地像这样用力,到结束训练,也只能移动不到一丈远。”

    “这能起什么作用?”

    “不知道,公子就让我练,也没说能有什么用。”

    说着,丙儿翻身爬上树干,依然挨着青伶坐好。

    “你这功法练多久了?”

    “龟步?快两年了。唉,练了之后,别的倒没什么,就是饭量大了许多。对,还有。习练这种步伐之后,我感觉背上长出了什么东西似的,就好像有根绳子从脚后跟连到后脑勺。”

    那是主脉贯通啊,傻小子。听到这里,青伶心里隐隐有些酸楚。

    “你们另外两种基础功法是什么?”她问。

    “还有鹤鸣术。听起来不错,是不是?但其实只是吐纳之法。我目前还没开始练这种功,只看过师兄们习练。练习这种功法也得天不亮起床,面对着日出方向进行。好笑的是,吐纳的时候嘴里竟会发出吹哨一般的声音。”

    可能越想越觉得这事好笑,说到这里,丙儿自个儿笑了起来。

    “不过我认为这三种技法里面真正有用的是最后一种。”笑够之后,他又接着对青伶说,“那是种拳术,跟武师所习练的差不多。但这种拳术在练习时不是空手,而是要拿一条长布带,将两头各系在一只手腕上,像拴驴马配种一样。我的妈呀,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据说,习练这种功法最后会绷断许多布带。”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再次呵呵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笑?”他还问青伶。

    “我没能理解你那话语中有何可笑之处。”青伶说。

    “我刚才所说这两种练功之法,难道不是都很可笑吗?”丙儿问。

    “修炼功法本就要独辟蹊径,出常人所不料。我却不觉那两个法子有何可笑。”

    听青伶这么一说,丙儿不觉也有些得意。

    “唉,可惜你是个鬼灵。”他晃荡着双脚,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说,“跟你讲这些过于深奥的修炼之术根本没用。你又不能修炼,是不是?”

    “看,又是一颗流星。”没等青伶开口,丙儿忽然又大叫一声。

    这次,青伶也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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