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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二十二章 放手去干便是(第二更)

    连爵位的郡名都想好了,看来官家心底早有计较了。

    建安不是建安风骨的意思,建安郡是章越籍贯。

    宋之爵位制度依食邑而定,而食邑是每次南郊天子加赐。不过官家这一次南郊一改前例,除了授予王安石舒国公外,于爵位格外惜授。

    官家的意思,不仅食邑要足够,同时也要有功劳。官家此举一改过去食邑够就加封的惯例。

    章越原先的爵位是河间郡开国侯,正四品,如今为建安郡开国公,正二品。

    仅次于国公(王安石的舒国公)从一品。

    韩绛,王珪目前也仅是郡国公,而冯京为县公,元绛为开国侯。

    在见任宰执中章越爵位与韩绛,王珪二人并列。

    至于殿学士,有三殿大学士,学士。三殿依次是观文殿、资政殿、端明殿。

    资政殿大学士,在殿学士仅次于观文殿大学士,学士。

    资政殿学士是当年参知政事王钦若与寇准不睦,所以被罢后而设,以示恩宠旧臣。

    但如今宰相善罢(正常途径)罢免授予观文殿大学士,执政善罢后除授观文殿学士。

    所以资政殿大学士,资政殿学士被换授为参政馆衔。

    再往上则是宰相方授的集贤殿大学士,如今王珪为集贤殿大学士,冯京为观文殿学士。

    冯京曾是执政罢相后授予观文殿学士,如今回朝仍是观文殿学士。章越从端明殿学士升为资政殿大学士,在殿学士中排名仅次于冯京。

    至于本馆从礼部侍郎升为礼部尚书,如同连升两级。

    元绛的本官是吏部侍郎,比章越低一阶,冯京的本官是左谏议大夫,比章越低了三阶。

    也就是说,如今章越无论殿职,爵位,本官全方面碾压了元绛。

    而章越本官,爵位都远在冯京之上,但差遣,殿职都逊了冯京一筹,尽管仍有差距,但二人身份已相仿佛。

    几乎可以说,章越的排名从宰执第五,几乎越到并列第三。换句话说,元绛距离相位暂时没戏了。

    据石得一所知,若仅攻下湟州,官家给章越拟定的是资政殿学士,吏部侍郎,同时给元绛补授资政殿学士,令二人地位相当。

    但元绛因资历之故,地位仍在章越之上。

    如今章越为资政殿大学士,即便元绛补授也是比不上。

    虽不是宰相,但三十五岁即得资政殿大学士,开国郡公,礼部尚书。

    哪一个都堪称本朝未有。而罕有的是天子信任。

    真乃除黄裳而授之。

    但章越是否受之呢?

    这时候臣子都要推辞一下的,但也可以不推辞的。

    而元绛眼睛盯着地砖,都要从地上扣出一条缝来。

    宣德门城楼下。

    六十四名宫娥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八行八列,八佾舞于庭,此乃天子之享。

    章越闻此毫不犹豫地道:“臣谢陛下!”

    说完章越旋身舞蹈而礼之,正是拍手蹈足而谢礼。

    这是最高礼仪。

    臣子谢天子,当手舞足蹈以鸣喜欢。

    双手相击称为拚,章越连击三掌,再旋身三圈蹈足舞拜,紫袍擦地,袖摆破风,最后再回过身从容地长揖口称三声万岁。

    君恩当报以重礼。

    章越拜舞礼下,城楼上的宫廷乐师手抚长琴,五指连弹,奏得正是一首中正平和的雅乐,好似身在水深云际之间,正应和了此时此景。

    在如此春月锦夜之下。

    人之得意时好似冯虚御风,飘飘乎不能自已,羽化登仙也不过如是。

    众宰执翰林中如韩绛、王珪、许将。

    如薛向,章惇。

    如冯京、元绛、王琏、李承之,曾孝宽。

    都是怀着不同心情,以各样不同的目光看着章越舞蹈礼谢天恩,心底都盘算着以后当如何与章越打交道,态度当改一改。

    此时此刻章越想起数月艰难苦楚,为千夫所指,不为人理解的苦闷,政敌的中伤和谣言。

    说不气怎么能不气,有好几次几乎都要气得爆炸了。

    可是章越不轻易选择方向,眼中始终盯着目标砥砺前行,不顾落魄风光时,眼界就开阔了,个人那点不愉快抛之脑后。

    当回过头时,再回看一切,纵是眼泪盈眶,亦有所值。

    到了一个更大舞台上,过去难为你的人,只能在更远的地方仰望着你,而身边早已换成了为你鼓掌喝彩的人,有什么回击比这更痛快?

    夏虫不足言冰,个中冷暖,自己知道就好了。

    过了那道河,翻过那座山,向前看,不要停!

    官家搀扶起章越道:“这么多年来,朕对卿的信任和器重始终不易!”

    这话不是私下君臣奏对,而是当着韩绛等众宰执们的面说的。

    这话的分量较之前赏赐更重了一筹。

    章越闻言泪盈于睫道:“君恩深重,臣铭感五内。”

    官家顿了顿道:“经略使章楶帅师灭国,此功当如何筹之?卿等熟议之?”

    官家话音一落,没有宰执说话,连韩绛,王珪也没有开口。原来众宰执默契地让章越言之。

    章楶是章越的族弟,又是章越指派举行灭国之战,为了熙宁三年至元丰元年这八年苦战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等事众人都不敢言语,免得遭章越之忌。

    章越想了想道:“臣以为当调章楶回京,签书枢密院事。”

    签书枢密院事虽不是宰执,但似于宰执,乃枢密副使之副。

    官家言道:“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此理所当然,但此职虽高,不足酬功!”

    “再加章楶枢密直学士之职!”

    章越早料到官家心想,故意没提馆职的事,让官家自己授予如此,如此才显得官家自己的恩典。

    当然最重要是立即马上调章楶回京。

    对于天子最要紧的事,永远是平衡平衡再平衡。

    章楶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让对方继续在熙河掌兵,掌握十多万精兵强将,恐怕官家就要睡不着觉了。所以授予他高官调章楶回京解除其兵权,才是官家心底最关切的事。

    官家虽没有言语,但这点心思早给章越猜到。

    十几年相处,君臣早有默契。

    忌惮出于忌惮,这永远是上位者的特点,但出手赏赐,官家还是很大方的,这也是老赵家的优良基因。从杯酒释兵权以来,老赵家就是鸟未尽弓便藏,基本不搞兔死狗烹。

    比起‘宁臣子不以天下治乱为己事,亦不愿臣子目无君上’的帝王来说,官家真是好太多了。

    相三朝立二帝的韩琦都可以善终,我等有什么不可,尽管大胆放手去干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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