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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下毒

    钱隽乃是朝廷显贵,以前很少有人敢惹他,因而从没想到过若是不能气势逼人,以一个小百姓的身份,该如何利用其他因素来取胜,文瑾今天的表现,让他猛然醒悟,群众力量原来如此巨大,利用得当,也是一柄利器。接下来,有他在人群里煽风点火,南港城东城县知县想包庇也没有办法,在将近万余百姓的包围县衙,等着听消息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当堂审问,判了付彪兄弟归还付成娃一家饭店、宅院,发配充军,姚家一帮打手每人二十大棍,羁押十天,游街示众。

    为了把这个案子做成铁案,钱隽当场就鼓动百姓大呼“青天!”,还请了一个代写书信的老秀才,写了万民状,送到知府衙门,要他转告上峰,表彰东城知县。

    知县梁邦稳一肚子苦水倒不出来,这一篇万民状若是送到京城,让姚光远看到,他的官儿就别想当了,可他骑虎难下,有什么办法呢?自从来到南港城,他没少巴结姚家,从修桥到铺路,恨不能榨干百姓,取信姚光远,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眼看还要和姚家结仇,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还是师爷一句话才让他安心下来:“知府大人也是个有成算的,怎会把那样的东西送达上听?”

    知县一想,可不是这样嘛,南港城谁敢说姚家一个“不”字?这事儿出来,知府只怕也会尽量捂着藏着,绝不会轻易捅出去,这才勉强安心。

    南港城知府果然和梁邦稳的师爷想到一块去了,他拍着胸脯向送万民状的百姓保证,一定会把他们的心意上达天听,回头就悄悄把这个案子压了下来,并且通知姚家,等过了这个风头,付家兄弟就会释放出来,但要求这两人三两年不要再南港城出现,暂避风头,姚家那边只不过争一口气而已,才不会在乎付彪兄弟,自然一口答应。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付成娃一家回到自己的家园,又把小饭馆好好清扫粉刷,收拾干净,在邻居的帮助下重新开张,昔日的老顾客听到消息,纷纷前来捧场,小日子又安安稳稳地过了起来。

    钱隽和文瑾一家,也继续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但姚家人却坐卧不宁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还有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都是说召集的地盘容不得有人觊觎,当家的姚家二老爷,姚光远的二弟姚志远,他觉得钱隽绝不会是个普通商人,唯恐是京城大哥的对头派来寻事的,便把事情经过细细写入信中,甚至连钱隽的长相、气度和手段、作为都没放过,还让家里的幕僚画了一幅小像,派人乘船送去京城。

    姚光远一听姓钱,心里就发毛,拿着画像,越看越像钱隽,他第一想法,认为钱隽假装失踪,是永昌帝派出去专门查各地的官员民情去了,当时就吓得浑身冷汗,第二天看到皇帝时都战战兢兢的,但永昌帝却没有任何异状,姚光远下朝回到家,猛然醒悟钱隽流落民间,不是皇上的安排,而是他自己故意的。

    姚光远还记得钱隽失踪,是为了萧家大小姐,仁亲王坚决反对这门亲事,而他又非卿不娶,父子俩争执不下,全京城的人当时都知道这回事。他忽然消失不见,不光是仁亲王这个做父亲的从此一蹶不振,连当舅舅的沈明熙都白了头发,但作为大舅的沈明昭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坚定地站立在朝堂的第一位置,从容不迫,坚忍不拔,为什么同样是舅舅,差别会这么大呢?现在,钱隽未死,答案一下子就明明白白的了,——钱隽是假失踪,装死的。

    这个念头一涌上姚光远的脑际,他心里的疑惑就全都迎刃而解了,沈明熙是性情中人,事先肯定不知情,而是由沈明昭操纵着这一切,钱隽以退为进,顺利迎娶了萧家大小姐,还悄悄潜到南港城,自己差点就被放倒了,这手段,这计谋,姚光远自认实在高明,太高明了,自己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儿。

    为了保险,姚光远又在皇帝面前试探了几次,确定钱隽不是这位最喜欢阴谋诡计的永昌帝派去的,心里就盘算开了——沈明昭呀沈明昭,没想到你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行事也总好像光明正大,把我比得总显得龌龊卑鄙,上不得台面,连皇上都在我面前说过好几次“你什么时候有沈大学士的气度和胸怀呀!”

    ——原来,你比我卑鄙龌龊千百倍,竟然想出这样卑劣的办法,虽然你帮助外甥娶了心上的女人,现在又差点扳倒我,但你的这一计谋,害了多少人?且不说仁亲王了,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连朝廷的事情都不闻不问,更别说沈明熙,三十刚出头的人,一下子头发全白,就连太后和皇帝,都为钱隽的失踪,难过、自责。

    ——哼,沈明昭呀沈明昭,你这一招也太损了,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竟然置这么多人于痛苦之中,我姚光远再小气,也没有做过这么阴损的事情。

    姚光远想到这里,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如何才能揭开这件事情,让沈明昭的“丑恶嘴脸”,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在皇帝的面前。

    “哈哈哈,从今以后,我倒要看看,你沈明昭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朝廷之上,摆出文臣领袖的姿态!”

    姚光远似乎看到自己以后的光明前途,忍不住大笑起来,伺候他的随从吓得贸然推开门,对他审视地看了又看,确定自己家老爷,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看什么看,出去!”姚光远就是一个小人,自然对这种小人想法洞察分明,他不高兴地摆摆手,把仆人赶出去,这才凝眉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即不伤及自己,又能揭开沈明昭和钱隽上演地这一场“双簧”好戏。

    他为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地位,这几年一直视沈明昭为劲敌,现在,他觉得和沈明昭最后的决战时机来到了,不是压倒沈明昭,就是他姚光远永远退出朝廷。

    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明昭根本就瞧不上姚光远那点儿伎俩,姚光远却处处与他为敌,比如在对待北疆的事务上,去年,沈明昭毫不妥协,是最坚决的主战派,姚光远认为,那是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是沈明昭的人,他那么做,自然是为了扩大他的势力,现在,北方的鞑子内部,出现分裂,堂兄弟争得你死我活,沈明昭又改变了主意,主张支持其中实力较弱的一个,打击另一个,尽量和平解决问题,姚光远也改变了主意,他认为应该趁机打一仗,跟西疆一样,把鞑子打痛、打趴下,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他不是故意要和沈明昭唱反调,而是因为兵部尚书的小女儿,嫁给了他的铁杆拥趸——大理寺卿的二公子,成了他这个阵营的人,要打仗,兵部的权利会大大增加,那他的势力也就跟着增大了,他认为沈明昭改变主意就因为这个,见他摆出一副以国事为重的模样,心里常常十分鄙夷,觉得沈明昭就是个大骗子。

    要对付沈明昭,南港城的钱隽就不能放任不管,这个人的能力,他可是门儿清的,说不定他在京城刚开始动作,钱隽就在南港城发难,他姚光远可就完蛋了。他的两个弟弟在南港城,绝对不可能那么清白,想要找茬儿,到处都是小辫子可抓,他不知道钱隽的步调到了哪儿,但只要到南港城,只要着力打听他姚家,就不可能没收获。

    姚光远实在不信任两个弟弟,他们的能力和钱隽相差太大,于是,他把自己身边得用的师爷张茂随派了过去。

    ——正是荔枝成熟季节,文瑾和孩子都很喜欢水果,好像知道他们家人喜欢这一口似的,每天都有小贩在门口叫卖,这个时代还是老实人多,钱家的仆人出来购买时,不搞价,给钱又痛快,小贩为了让人看上自己的货物,尽可能挑大的好的荔枝拿过来,有个卖荔枝的,拿的是桂味这个品种,好吃,但个头不大,有一天刚好没人来卖荔枝,就他一个,令厨娘香嫂很为难,她是本地人,当然知道这个好吃,但害怕东家连尝都不尝,就训斥她,那可就太冤枉了。

    因为每天吃荔枝,特别容易上火,文瑾才雇了这个新厨娘,专门负责购买当地的水产、水果,另外给一家人煲汤,当地人的老火汤,滋补下火滋味好,文瑾前世来这边旅游就听说过,现在能享有这样一个专厨,她觉得十分幸福。

    钱隽本来不是很爱吃水果,也不很爱吃海鲜,但每次看到媳妇和儿子围着水果盘子,把如冰雪一般洁白晶莹的荔枝送进嘴里,然后微微眯着眼睛,美滋滋享受不尽的模样,他就羡慕不已,也忍不住陪着吃几口,一来二去,觉得这个滋味果然天下少有,百吃不厌,竟然也爱上了。

    看到香嫂有些为难地端上洗好的荔枝,文瑾还有些疑惑她怎么有那个表情,结果这一眼,让香嫂更是紧张到汗溜满面:“太太,这个荔枝也好吃的,就是个头不大,今天来的人少,就这一家。”

    结果竟然是个小核桂味,文瑾很满意:“这个我不懂的,你觉得好,便可以买了,只要不是故意蒙我就是。”

    香嫂见太太这么通情达理,十分高兴,连忙承诺:“我会精心挑选,一定不让太太失望。”

    文瑾见她勤勉、有礼,还让春明赏了一角银子,足有两分的样子,香嫂喜出望外,在后面的日子里更是精心。

    荔枝盛果期有一个多月,在扫尾的时候,龙眼上市了,这虽然没有荔枝好吃,但却更富有营养,文瑾也没少购买。

    这天,有人在门口叫卖,香嫂又出来购买:“大嫂,我的龙眼可是刚摘的,最是新鲜了。”小贩热情地道。

    香嫂见龙眼又大又规整,就买了二斤拿进去。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污染,南港城又潮湿多雨,空气清新,水果上几乎没有灰尘,文瑾还是要求香嫂洗两遍再端上去,香嫂是个实在女人,东家太太给的薪水不错,为人也和蔼,她从来不偷懒,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她放下洗龙眼,转身去打水,旁边洗菜的粗使婆子张妈妈伸手抓一把。这是文瑾在南林府买的仆人,干活倒是很利落,就是馋了些,香嫂是新人,还不敢惹她,只好当做没看见。

    香嫂洗好了龙眼,放在竹子编的筲箕里沥水,她刚要提着脏水准备倒进排水沟,就看到张妈妈捂着肚子:“唉哟,唉哟!”

    香嫂赶紧放下水盆:“张妈你这是怎么了?”她伸手搀扶着,让她去厨房院外的一间厕所,张妈却忍不住了,身子沉着往下倒,嘴里白沫也吐了出来。

    香嫂吓坏了,大喊起来:“快来人呀——”

    管厨房的嬷嬷是文瑾从萧家带来的,做事很有魄力,她一面派人给文瑾报告,一面让外院赶紧请大夫,可惜大夫还没到,张妈就死了。

    春明一脸惊慌地给文瑾汇报:“大夫说,张妈是中毒死的,老爷把厨房的人全部关起来了,正在审问呢。”

    文瑾正和儿子玩儿,闻言心中猛然一沉,是巧合还是针对她一家人来的?事关厨房,她自然十分重视,便让夏阳在这里守着,和两个奶娘照看孩子,她带着春明过去看看。

    钱隽已经把人问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官府的仵作还没到,厨房的东西就那么摆着,文瑾站在外面看了看,听钱隽给她审问的结果。

    “张妈早上和大家一起吃的饭,没有任何问题,别的人,连个肚子疼都没有。”

    “张妈嘴馋,有没偷吃什么不干净的?”文瑾嘴上说着,心里却觉得这不可能,现在又没有农药,他们又没有买山菇那些有可能带毒的东西,就是不小心把不该混在一起吃的给吃下肚子,也不能就这么快呀,并且,口鼻流血,显然是剧毒物的。

    钱隽一愣:“张妈嘴馋?”他掉回头又去问厨房的人,文瑾随后跟着,香嫂很怕钱隽,看到文瑾,胆子似乎大了些,呜呜哭着道:“张妈抓了一把龙眼吃了,我不让她吃的,可是管不住。”

    “龙眼?这个有问题吗?”钱隽下意识地问,家里天天吃这些,他直觉不会有问题,但就在说话的当间,和文瑾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白了脸色——若是外面有人想要害他们,只要稍稍查访一下,肯定会从这个方面下手的,谁会注意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当他们把有毒水果卖到这里,转身融入茫茫人海,就是想找,也难如大海捞针。

    文瑾正要让人查看那些龙眼,门房传话进来,说是官差到了。

    来人竟然是那天在门口处理事情的衙役头儿,官职是个捕头,他带了四个捕快,还有一个仵作,一上来就要把所有的人都带走。

    站在钱隽身后的王杰赶紧走过去,似乎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就在两人错身之时,一个五两的银锭就塞在了他手里,捕头手心一转,把银子放进袖子,紧绷绷的脸皮便有了些笑容。

    “事情发生在厨房,这个院子里的人一个都没少,全在这儿,上官大人请!”王杰让捕头进屋,文瑾和钱隽就在院子里站着,不到两刻钟,捕头便走出来,直奔厨房。

    仵作已经查验过张妈的身体,这时候也奔向厨房,他四下查看,用鼻子左闻闻右嗅嗅,最后,和捕头一起,站着盛着龙眼的筲箕前面。

    仵作拿了一根银别针,在那盆洗龙眼的水里搅了搅,别针立刻就变成了黑色:“就是这个龙眼有问题了——”

    就在这时,香嫂忽然也喊起头疼,随即也倒在地上,那大夫还没走,认出是一种蛇毒,把随身带的药丸给香嫂服下,一个多时辰香嫂就清醒过来。

    事情是明摆着,就是那个卖龙眼的做了手脚,香嫂因为清洗,毒液从手上的裂纹进入人体,因为中毒少,因而发病慢,再加上抢救及时,才保住一命,张妈在龙眼未清洗时直接抓了一把,手在剥皮时沾到毒物,然后又拿剥了皮的龙眼入口,因而吃下的毒物多,发病快,根本就来不及救治。

    是个人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捕头竟然要带走全部钱家人,连同那筲箕龙眼,王杰又拿出银子希望他给个方便,这家伙竟然不肯通融。“有人针对咱们下手了。”文瑾气恨地道,他俩在这里与世无争,实在想不出挡了谁的道儿。“姚家,只有姚家才能解释得通。”钱隽十分敏感地道,“他们在南港城称王称霸惯了,虽然我们上一回不过是惩罚了一个奶娘的儿子,连姚家人都算不上,但他们依然觉得丢了面子,想要下狠手把我们一家连根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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