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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祖宗规矩

    小二捂着脸,踉跄地跑下去了,没多一会儿,楼道就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一个声音桀桀尖叫:“我倒要看看,哪个狗胆包天的,敢在天子脚下,冒充官员!”

    雅间的门,小二跑出去只是虚掩着,说话的人一脚就又踹开了。

    钱先聪已经皱着眉头,一脸威严地对门坐着,十年磨砺,再加上打过仗的经历,令他发起怒来,浑身上下有一股凌厉的威势。

    进来的人被钱先聪的气势压住,后半句话说的有气无力,他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道了歉扭头走开,还是继续强撑着把人赶走。

    孙燕平几个坐在楼下,那个小二跑下去,他们才发觉不对劲,这个时候冲了上来。

    石东伦看孙燕平给他了一个手势,从后面一把把冲进来的那人抓了出去,摔在走廊:“冲撞官驾,找死呢你!”

    那个参将见雅间好一会儿都没腾出来,已经等不及,咚咚地走了过来,刚好看到自己人被打了,一时怒火上涌,伸手抓起地上的人,往身后一摔:“连个小毛孩都打不过,回家吃奶去吧你,滚!”

    可怜那人,又一次被掼倒在地。

    孙燕平拿出管家的威严,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样子却扎得很有势:“礼部右侍郎钱大人在此,休得冒犯!”

    参将林建平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很尴尬地站住了,他身后,跟着正要宴请的同乡,还有手下的两个小将,今天这人,可是丢大了。

    但这么回去,他实在不甘心,想起掌柜的说,这伙人是冒充的,他咬了咬牙,又鼓起了勇气:“既然是上官在此,小的自然该进去行个礼,道一声歉意才是!”

    正说着,隔壁的包厢们开了:“张木耳,你要给谁去行礼道歉呀?”

    今天还真邪门了,出来的人,竟然是五城兵马司的西城区都督欧阳改改。

    欧阳改改原名叫欧阳铁柱,老家是凤翔人,那里管疯子或傻子才叫改改,他就是有股子不怕死不要命的疯劲儿,才在军中攀上了一位贵人,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林建平大喜过望,噗通一声单膝就跪地了:“小的见过都督大人!”

    “怎么回事啊?”欧阳改改打着官腔。

    “嘿嘿,小的想请老乡吃饭,这不想要个包厢嘛,掌柜的说,这间的人,自称是官员,却……”他故意不说下去。

    “哦?冒充的?”

    “放肆!”孙燕平力喝,“礼部右侍郎钱大人在此,闲杂人等立刻散开!”

    欧阳改改愣住了,狠狠瞪了林建平一眼。

    五城兵马司的都督,是二品的官儿,比钱先聪级别高,他要是来了,就能轻易把钱先聪从屋子里赶出来,但东城兵马司的都督,才是四品官员,何况,武官本身就比文官地位低,他可没资格把钱先聪赶出来。

    但五城兵马司的地位特殊,他们想要折腾谁,任你官儿比他们大,也常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比如,查出你家某个仆人,是被拐卖来的,污蔑你一个包庇人口贩子,虽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也是癞蛤蟆跳到脚面上,咬不死人,膈应死人。

    欧阳改改虽然官儿小,但气势不小,别说钱先聪一个付二品没有实权的官员,就是比他级别高的某些闲散勋贵,他都敢惹。

    反正钱先聪没有穿官服,他到时候可以咬死口说一声“不认识,不知道”来推脱。

    为了京城治安,惩治一个冒充官员的案子,谁又能指责些什么呢?再说,他背后还有人撑着呢。

    林建平还在地上跪着,见上司脸色连闪,立刻便猜到了他的心思:“都督,他说是侍郎大人,就是侍郎大人了吗?”

    欧阳改改明白钱先聪一定是微服来的,谁出门,还会带着官印?今天,没有物证,他就可以翻脸不认人,先收拾了再说。

    “来人!最近京城有不法分子四处行骗,查验这位的大人的勘劾,确认无误,卑职要上前见礼!”

    钱先聪气得一脸通红,有些后悔今天太过莽撞,若是带上官服,这个时候换上,看谁敢放肆?

    孙燕平带着三个石家弟子,紧张地站在门口,拦住要冲上来的几个兵卒:“我们家大人,岂是你们这些鼠辈能查验的?今天,若是敢拂了我家大人的面子,就是拂了万岁的面子,不想活,吱一声。”

    这话也不算错,钱先聪是皇上给授的官儿,丢人,也是丢了皇上的人。

    欧阳改改怪笑一声:“我亲自来查验如何啊?咱这官儿,也是皇上授予的,都是为了皇上办差啊,请这位配合配合!”

    “仁亲王世子到——”

    楼梯口传来一声威严地呼喝,仁亲王世子,可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虽然滞留京城,皇上却不肯撤去他西疆兵马前军先锋的官职,在武将里,可是顶顶威名的。

    欧阳改改和林建平赶紧跪倒:“末将参见仁亲王世子!”

    “何事喧哗?”钱隽站在楼梯口,他身后的斥候绕过来,帮主子问话。

    “大人,有人怀疑这几个人冒充官员……”林建平的话还没落音,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钱大人的官威,其实你等宵小可以冒犯的?滚!”刘刚原来就是西疆军中的斥候,因为机灵可靠,钱隽回来,一直带在身边。

    亲王府里的下人,除了郑在新几个亲王府的世仆是忠心耿耿的,其余的钱隽哪里还敢用?平日里,都是几个军前的侍卫和斥候跟着。

    林建平很不服气,觉得钱隽乃军中的人,竟然向着文官,就在迟疑间,另一边脸又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再不走还会丢人更大,林建平不敢再说话,黑着脸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欧阳改改尴尬地跪着,打林建平的脸,就是打他的脸啊,虽然背后有人,但那人也未必惹得起仁亲王世子,就算将来势必要拼个高下,但今天,他们这边羽翼未丰,还不敢掠这边虎须。

    “欧阳大人,你也是朝廷重臣,林建平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了?”钱隽的声音低低响起。

    欧阳改改赶紧重重磕了个头:“世子爷,这不是马尿灌多了,有些不清醒,一听有人冒充,便,便……”

    “到了现在,你竟敢还想说是为了公事?”钱隽说着,一脚便踢到了欧阳改改的胸口,“包庇属下仗势欺人,你认个错,我便会不计较,没想到,你竟然死不悔改,看来,朝廷给的权利,你就是这么用的,难怪东城治安如此混乱,今天,是我请钱大人过来试试水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捉到了大鱼,滚回去,等着听参吧。”

    欧阳改改还想磕头求饶,却被刘刚指挥的几个侍卫拖起来,拉到了楼下。欧阳改改一摊稀泥样的软倒在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辈子,完了啦。”

    主子肯定不会因为他这么一个小虾米,和仁亲王世子掰了脸的,有官职护身,可没少作恶,现在,成了平民,那些得罪了的仇家,肯定会趁机算账。欧阳改改挣扎着回到官署,把公事交代给属下,趁天黑以前,带着家人离开京城,逃向老家。

    钱隽第二天早上才听说此事,连参奏折子都没能递出去,只是,他给皇上建议好好整顿东城治安,还是让永昌帝十分重视,派了一个武举出身的官员王洪礼接管那边的差事。

    武进士也是经过笔试的,文才也不错,治理地方,介于文臣和武将之间,果然比欧阳改改这个疯子做得好,文瑾的饭店后来都受惠不小,这是后话。

    钱隽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却坏了另一个人的大事,竟然被人给恨上了。

    永昌帝也很快让人打听出来,这天钱先聪微服出游,竟然还带着男装的钱文瑾,他立刻便认为,这是和钱隽约好去幽会的,皇帝自然不会认为是文翰给钱隽的消息,他猜测是文瑾和钱隽暗通款曲。

    “贱人!”永昌帝非常恼火,似乎文瑾已经是他的人一般。

    嗯,这么说也不算过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也不想想,这么多的男男***都是他的人,他照顾得过来嘛!

    还好先帝过世,这一年内不许婚嫁嬉乐,连订婚都不许,不然,文瑾立刻就被招进宫里,成了那四方墙里的囚徒。

    文瑾一点也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机,每天忙忙碌碌指挥孙燕平他们,装修饭店,准备开张。

    钱隽可是心里门儿清的,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钱家江山,是圣祖皇帝领军打下来的,但在最后的阶段,戎马半生的他遇到了一个美貌女子,这个女人,别的本事没有,特别能折腾人,圣祖皇帝还偏偏跟个被虐狂似的,女人越是指责、不满,他越是屁颠屁颠,围着女人转,连正事都放到了一边,结果吃了一场败仗,眼看就要平定的天下,又战祸连天,硬生生把钱家坐江山的日子,推后了一年半,他本人也在战争中,负了重伤,最后不治身亡。

    高祖皇帝即位,第一件事便是杀了那个女人,等天下大定,他成了真正的皇帝,高祖皇帝一面封自己的父亲为圣祖皇帝,一面立下一条规矩,那就是入宫做皇上的女人,必须是三品以上官员的亲生嫡女。

    圣祖皇帝宠信的那个女人,就是手下的一个奸臣,见到一个商人的女儿漂亮异常,便收为养女,献给皇帝的。太祖皇帝为了杜绝某些官员想通过这种途径,献媚邀宠,定下了这个规矩,钱隽在宗族礼法的大部头里,找到了切实的依据,确定可以以此保护文瑾,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巨荣官员,都知道这条规定,钱隽唯恐皇帝做手脚,或者非要招文瑾进宫,才下功夫要把这些条条框框查清楚的。

    现在,还有个问题,文瑾的亲爹娘,到底活着没有?若是皇上非要让某个高官说文瑾是他失落的女儿怎么办?

    钱隽从文翰嘴里,听说了贺氏的招供,文瑾离开家人,身上还带着那么贵重的项圈,证明她出身官宦,十多年前,普通百姓是不许佩戴金玉器的。

    钱隽不敢掉以轻心,万一,真如了皇上的意愿,他必须还有办法对付才是。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贺氏把那些东西也都卖的卖当的当,连个线索都没有,现在想要找到文瑾的家人,真的很难。

    但钱隽并不气馁,从知道文瑾是捡来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派了几个善于跟踪和寻查信息的斥候,去了梁中省。

    永昌帝在京城,也是广布耳目,只不过平日里关心的都是几个肱骨大臣以及镇守京门的几个大都督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让人去调查欧阳改改为何逃跑的事情。

    主管消息的大太监郭安安见皇上吩咐下来具体的事务,不敢有一丝怠慢,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是难以打听到最真实的情况。

    郭安安也是有能耐的,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把事情经过,弄了个清清楚楚,包括钱先聪一家,为何会出现在那个饭店。

    “这钱先聪想开个饭店,为何要带着女儿出去?他是礼部官员,难道不知道女孩子,最是要注意礼义廉耻么?”

    “这个,听说,钱侍郎兄弟并不善于庶务,但钱大小姐却十分精通,他们家以前在山阳县,很穷很穷,都是钱大小姐善于理财,才一步一步富裕起来,钱家在明湖城也开有饭店,钱侍郎的兄长和侄子,对此仅仅是知道有这么回事,至于如何开起来,如何运作的,全不知情。”郭安安这个问题,也知道的清楚,毕竟钱家的仆人,目前还是很杂乱,还没有完全被主人收拢起来,有少数人,只要给点好处,便会什么都说的。

    永昌帝大感兴趣,挑起眉头:“没想到这位钱小姐,竟然还是个女陶朱公啊。”

    “可不是,皇上,就是一个男人,也没有短短几年时间,从一无所有,住草屋穿破衣,到有上万的身价。”

    “确实都是钱文瑾挣来的?这个钱文翰,也曾跟着路灿去过中江府,当时可是扳倒了好几家大户,先帝下令抄了家的。”

    “皇上,这个小的也查过,路灿现在在中江,过得很是简朴,他这两年也没有给家里送过多少礼物,还有,钱文瀚离开中江,只有一个藤编书箱,一个衣服包,一小包碎银子,回到家,娶亲的钱还是钱文瑾出的。”

    “钱文瑾不过开了个饭店,能挣这么多钱?”

    “万岁,她不是靠饭店挣钱的,这钱文瑾少年时,家境穷困,不得不进山采摘山果换粮,不知道怎么就慧眼发现了猕猴桃,她给引种出来,这果子稀罕,价格高昂,每年都给她带来数千两的银子,有人曾经用一万两银子,购买她的猕猴桃园,她没答应。”

    永昌帝越发对文瑾感兴趣,真恨不能立刻就招到身边,日日相伴。

    郭安安见皇上皱眉沉思,便跪着不敢说话,静静等待指示。

    “派人悄悄盯着钱文瑾,我要知道她是如何在京城开饭店的。”

    “是!”

    永昌帝想了想:“不许让她有什么意外。”

    “是!”

    郭安安若是不善于揣测主子的心意,也不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钱文瑾是个美女啊,皇上对她如此注意,什么意思?猪脑袋都能想清楚其中的缘由,何况是他了,出了皇宫,他立刻安排几个手下,分别渗透到钱府、文瑾即将要开的饭店里、以及饭店外面的混混圈子里。

    文瑾被严密监控,犹不自觉,还在家里,和钱先诚挑选准备往饭店悬挂的书法和字画呢。

    关注欧阳改改这件事的,还有他的上级、下级,以及——仁亲王。

    儿子竟然坏了国舅的事情,让他又愤怒又担心,不管对钱隽有何不满,这毕竟是他的长子,是仁亲王最寄予希望的儿子。在边疆十年,他前几年接到的家信,都是小妻子诉儿子如何不成器,在宗学气先生、逃学,甚至连太子都给惹了,他心里又恼恨又伤心,毕竟另一个儿子太小,到底成不成器,还是未知数,再说,当年他听从母后的意见,娶京城第一才女沈明婷,就是看中沈家几个舅子聪明过人,很会读书,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像了其他兄弟的儿子,胸无点墨,只会吃喝玩乐。

    他曾经给钱隽写了几封信规劝儿子,但都石沉大海,一封回信都没收到,刘彩琴回信的解释是,钱隽根本不听劝。

    仁亲王也曾写信问过宗族一位值得信任的堂弟,结果和刘彩琴所言一致。

    仁亲王心灰意冷,直到刘家卡住粮草被服,他在西疆吃了败仗,钱隽听说太子亲征,自告奋勇甘做先驱,只带了五千从梁中省招来的人马,到了西疆前线,他才知道自己知道的有多么错误。儿子博闻强记聪明过人,不仅武艺高强,还聪明机智,运筹帷幄,有子若此,夫复何求?虽然身处西疆,环境恶劣,仁亲王整天都若春风照拂,心情舒爽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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