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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妯娌

    孟云芍心道不好。

    难道她与江时洲相见之事,这么快就被翻了出来?

    可她想想又觉不对,从她见面到回来几乎一气呵成,不曾喘息,便是有好事者想生些波澜,也万不会这么快。

    但如果是为着她私跑出来处理铺子的事情,却也无需如此大动干戈。

    孟云芍索性不想了,和素月一起,跟着陈妈妈和几个女使仆妇去到了清黎院。

    两个人悄悄交换了眼神,都不得其解。

    到了清黎院,孟云芍看见侯夫人、柳姨娘、二公子贺知齐和夫人公孙燕、四公子的夫人颜巧倩、未出阁的贺清娴几个人都端坐在厅堂的椅子里,一片肃然。

    孟云芍心中忐忑,向众人行了礼。

    柳姨娘是侯爷的第三个妻妾,亦是当前最得宠的,她身材婀娜,打扮亦是颇有风情,一贯精心细致描画,服饰鲜艳华美。

    她亦是这家里的女子里,仗着侯爷的宠爱,唯一不甚尊重侯夫人之人。

    柳姨娘先开了口,透着几分轻薄:“呦,今个儿穿的可真是素气,倒是白瞎了咱们三哥儿媳妇这张脸蛋了。”

    孟云芍规规矩矩道:“出门办些事情,因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便随意穿了些。”

    她一句话,便给自己留了余地,先扣个帽子“不是重要之事”,叫别人知道她的态度。若真是怪她经商采办之事,至少左右能圆上一些。

    二哥儿媳妇公孙燕听见有人起了头,也笑着开口道:“弟媳一句‘不重要之事’,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拿了公中的钱,去给自己采办铺子。如此的事情,还算不得大事么?”

    孟云芍听了,七上八下的心落了地,松了一口气。

    必定是二公子的媳妇公孙燕发现了自己买铺子的事情,有所检举。如此便还有解释余地,好过掀起她私见旧人之事。

    二公子是侯府长子。

    当年贺知煜的亲娘和沈姨娘相继怀孕,贺知煜的亲娘生下了大姑娘贺清娩,沈姨娘则紧接其后,生下了二公子贺知齐。

    当时沈姨娘和侯爷正是两情相悦,蜜里调油之时,贺知齐又是长子,在府中受到千宠万爱,侯爷更是捧在手心,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以致于冷落了贺清娩母女。

    他对贺知齐悉心教导,寄予厚望,盼他能同爹娘一般,驰骋沙场,扬名立万,不负贺家列祖列宗。

    可贺知齐年岁渐长,连家里的管事嬷嬷、陪读书童都慢慢地看出来了:二公子实在不是个可堪大用的坯子。

    他倒是乖顺听话,勤奋刻苦。

    读书上学孜孜不倦,耍枪练剑夙兴夜寐,可是,偏生就是缺了些灵智,学起来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侯爷强求多年,终于弃了扶他成人中龙凤的心思。甚至连带着也冷落了沈姨娘,怨怪她在孕中之时随侯爷去过几次军中,说是将士列队的呼喊吓坏了腹中孩儿发育中的脑子。

    彼时贺知煜却在继室的调教下日益显出颜色,他这颗没有父亲过多荫庇过的树苗,却成了人人称道的少年,又凭着自己的才学入宫当了太子伴读。

    侯爷便转头奔回正道,又培育起嫡子了。若非如此,只怕最后世子之位,都落不到贺知煜的身上。

    不过,贺知齐虽资质平平,但自有福缘。

    他靠着敦厚老实的性格和侯府长子的身份,与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公孙氏攀上了亲,娶了皇后的亲堂妹公孙燕。

    只是,公孙燕因出身皇亲国戚,在家又是嫡长女,一直自视甚高。

    若非要细细算起来,她嫁贺知齐,确实有些嫁低了。

    待到了侯府,众人虽看她娘家的身份待她恭敬有加,可在下一辈女眷里,还都是以孟云芍为尊。

    不为别的,就为着孟云芍不仅是世子的正妻,手里还握着掌家之权。

    公孙燕多有不服,一直紧盯着孟云芍行事,巴不得有什么错漏,她好接管中馈,扳回一局。

    孟云芍知晓她这份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孟云芍还未开口,六姐儿贺清娴却抢着说:“二嫂怎么血口喷人!空口白牙,便要污人清白!”

    贺清娴自从上次对孟云芍起了敬佩之意,被侯夫人罚跪了祠堂也不曾改,常跑去扶摇阁请教孟云芍,十分亲近,竟真像她说的,变成了孟云芍自己的妹妹一般。

    侯夫人训斥道:“娴儿!你怎么就管不好自己这张嘴!”

    孟清娴撇了撇嘴,没敢反驳。

    侯夫人转向孟云芍道:“孟氏,今日公孙氏举告你私污了公中的钱,给自己采办铺子,可有此事?”

    公孙氏亦补充道:“早些日子我的女使灯蕊便注意到,你那贴心的素月前日给你买了间头面铺子,如今又继续给你物色旺铺,所花费用可不少。定是你挪了公中的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便给自己用了。”

    孟云芍恭谨谦和,对着侯夫人道:“回侯夫人,绝无此事。我今日确系出门采办,所采为南市街上一商铺。但云芍采买所用银钱,皆为自己嫁妆和月例剩余,绝无一分一毫动用公中的银钱,还请夫人明察。”

    公孙燕哂笑道:“你说没有便没有,南市街可是好地方啊,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养女,能有多少嫁妆?竟能买得起?可有什么证据是用你自己的钱财?”

    孟云芍莞尔一笑:“谁人检举,谁人举证。嫂子对我随意泼脏水,自该拿住我贪污的明证。若只一句话,便要我把嫁妆物品一一列出、月例花费去向如何全都细细明列出来给你看,那这作践人岂不是毫无成本,反纵了这府里随意攀蔑他人的风气。”

    侯夫人道:“孟氏说的不错。公孙氏,你若是无理取闹,我今日也定不饶你。”

    公孙燕一向看孟云芍乖顺,却不想这几句话反驳得利索,她咬了咬牙道:“侯夫人放心,自是有证据。”又转身对女使上来,道:“唤他们三个下人上来吧。”

    说着上来了三个人,一是掌管库房的张管事,一是门房上接待来客的小厮何重,另一是孟云芍院里的小女使香陌。

    香陌年纪小,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吓得直掉眼泪,道:“这是要作何呀?我家主子没做什么亏心事!”

    公孙燕笑了笑,道:“香陌,你别怕,不过是请你说句公道话罢了。你主子若是当真行得正做得直,那便没什么事情。之前你同我的女使灯蕊说,上次接风宴后,看见你家主子抱了两个紫檀木长盒,一个鎏金多宝方匣放在了里屋,我问你,是也不是?”

    香陌哭道:“我当她是个朋友,竟是存心套我的话吗?我只说主子拿了一下,可没说她污了去!”

    公孙燕轻轻笑道:“有这回事便行了。”又对着张管事和何重道:“你们来说吧。”

    那门房小厮何重是之前因欺侮素月被赶出府的管事的亲侄子,一直想报复孟云芍,他抢着道:“接风宴当日,我亦见过这些东西。一个紫檀木盒是首辅莫大人送来,一个是兵部尚书梁大人送来,最后一个匣子是个穿着讲究的管事送来,不知其身份。”

    公孙燕假作好奇,问到:“这盒子名贵,想来里边的东西也稀罕,弟媳拿到自己院里看看也情有可原,只是,不知后来是否又入库了呢?”

    张管事是个老实本分的,道:“我管着公中的物品库,那天也是我当值,确是没看到这几样东西入库。但至于是否有什么缘由未见到,或者主母放去了其他什么地方暂时保管着,便是未可知了,奴才也不敢乱说。“

    公孙燕讽刺道:“还能有什么地方,左不过便是她自己房中罢了。”又对着孟云芍道:“弟媳,不若你拿了账本过来,咱们一起看看,这几样名贵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孟云芍叹了口气,对着素月道:“唤几个人,和你一起把账本全部拿过来吧。”

    公孙燕笑了,似是难以理解:“还要唤几个人?你便是把侯爷、世子全唤来,这账本也变不出花样来。拿便拿去,你那账本子都是公示给几个院的主子的,其实我早已细细查看过,根本没有这几样。”

    孟云芍但笑不语。

    素月领了命,回去拿账本。待到回来,素月高高抱着一摞子册子,后边跟着的两个小女使也是如此。

    三人将怀中册子等物放下,竟密密排了三十余册。

    公孙燕见了,蹙起了眉头。

    孟云芍不慌不忙,从中抽出四册,对着侯夫人道:“请夫人过目。这四册,是祖母这边的的账目记录。祖母乃是公主,身份高贵,吃穿用度自有一套规矩,故一直有单独的划账池子。这两个紫檀木盒中其一是颜大师的传世名作《千鸟图》,因祖母喜欢,送去了祖母的小库房,记录在这四册中其一。”

    侯夫人接了过来,随意翻看了几下,道:“竟记得这样严谨。”

    公孙燕目瞪口呆,断没有想到还有此出,不死心道:“那还有其他呢?”

    孟云芍又从账本中抽出一册,道:“这本亦请侯夫人过目。另一个紫檀木盒中是吴大师的墨宝《登琼楼》,因着和亲戚家中礼尚往来,送去了公孙家。另还准备了舞阳金钗送去了四弟媳家,南洲珠串两条送去了大姑娘夫家,另有其他物品一应记录在册。”

    侯夫人这次没接账本,笑了笑,道:“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孟云芍有对着公孙燕盈盈一笑:“嫂子竟不知,这紫檀木盒,是送往了你家中吗?”

    公孙燕脸色苍白,有些说不出话。半晌,她道:“还有那个鎏金盒子呢?你说啊?我就不信你个小门小户出身,见到这些东西能不心动?”

    孟云芍却缓缓道:“这第三样东西,确无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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