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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

    黄时雨面露难色,只得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支吾道:“思渊兄……”

    金主的笑意浅了两分,真不识趣。

    他知道她是女孩子,她也知道他知道的事,怎么就不上道儿呢。

    花这么多时间陪她玩,话也说这份上不是很明显了么,再欲拒还迎就有些矫情了。

    但金主仍大度地再次抛出机会,“叫——哥哥。”

    黄时雨纠结地望着他,实在喊不出口。

    金主意兴阑珊,端起茶。

    这是送客的意思,她的心不由地往下沉,只得朝他欠了欠身,悻悻然退下。

    金主慢悠悠品了会茶,忽然往后一靠,仰在椅背上,食指缓缓绕着垂落肩上的一缕小辫子,绕了三圈,又蓦地松开。

    回去的路上,黄时雨琢磨许久。

    在乡下,哥哥是对心上人的称呼,难道城里不兴这样?她与金主既无情分亦非亲戚,且还扮的男装,即便二人心知肚明,却怎么瞧都诡异,实在喊不出口呀。

    他不嫌丢人,她还要脸呢。

    可终归是得罪了金主,料想没有以后了。

    于是黄时雨决定在金主撂脸色前,自己先寻个体面的借口。

    只消过段时日,以还书名义托舍馆的丫鬟代为通传:家中已为她寻得老师,往后就不过来挤占他闲暇。

    再多加些千恩万谢的话儿。

    这样金主听了心里舒坦,她则趁机拾阶而下。

    合计完,黄时雨的步子重又轻快起来。

    在泽禾住了两日,接触到乡下田园慢生活,宋鸢回到京师时常无端地想念。

    今年的花神宴,即将及笄的宋鸢也受到了邀请。

    安国公府老太君原是想将她留给府里最有出息的小辈,现今小丫头得了太后娘娘青眼,倒也算一桩美事。

    往日受邀花神宴的多为各家贵妇,今年平白多了十八个适龄女孩,就不得不令人深思。

    再想想肃王的年纪,意会即可,不必言明。

    要说那肃王,乃太后娘娘三十八岁高龄所怀,时年先帝骤然离世,太后悲恸之余险些没保住,千难万险生出来,不若看成了眼珠子。

    太后膝下唯有二子,老大皇上,作为嫡长子,甫一出生便由先帝亲自教养,等闲不允妇人插手,以至太后年近四十未曾享过多少天伦之乐。

    肃王就不一样,是她守在身边一点一滴看着长大的,居永寿宫养到了十五岁,肃亲王府修建大成才舍得放出去。

    这么小一个弟弟,既有同父同母的血脉羁绊,又比最小的儿子还小,于皇权全然构不成威胁,那么皇上内心的亲情自然也尽情释放,恩赏连年不断,不仅翻新敕造肃亲王府,还特准留京享天家富贵,陪侍太后。

    一切殊荣,所有亲王中独一份。

    肃王自幼聪慧伶俐,擅水墨与骑射,千娇万宠脂粉堆里长大,非但没被养废,反而越来越有出息,与一众大侄儿们相处也融洽。

    皇上倍感欣慰,便又将他放在了文华殿同皇子们一起念书,悉心培养。

    此般人生,可以说只要不谋逆,比普通皇子还要风光,锦绣荣华取之不竭。

    年逾五旬的太后深居永寿宫,偌大的宫殿,珠帘绣幕,恰逢掌灯时分,大殿各处琉璃明灯,次第点亮,恰如银光雪浪,辉若白昼。

    太后从掌事姑姑手里接过花名册,每页皆记述了一名姑娘的年纪、性格、专长,再配以精笔描画的肖像。

    全都是花儿一般的年纪,美貌自不必说,太后娘娘更关注性格。

    饶是最不在意外貌,当翻到了宋鸢,太后的手还是顿住了,旁边的掌事姑姑立时柔声细语地将宋鸢的家世娓娓道来,包括外祖家安国公府。

    太后淡然颔首,末了评一句,“长得不错。”

    再多的就没了。

    说话间又有女官前来复命,雪阳殿已从里到外清整完毕。

    往后每日只需燃香掸尘,即可保证肃王下榻时一如往昔。

    太后点点头,遂指着另一家千金道:“这个有趣,极擅马球,能与阿淮玩到一处。”

    肃王韩意淮,乳名阿淮,这名字还是皇上亲自取的,每个字都蕴含了亲者美好的期许。

    意,志也,谋也,思也;淮,四渎之一,乃大康壮阔的山河渊海。

    在太后眼里,样貌、门第人人都有,反而是最不值钱的,她似乎更偏爱个性鲜明者,最好还能与阿淮志趣相投。

    将来不仅要做夫妻,更要做玩伴。

    韩家已是登顶的富贵,又值太平盛世,肃王既不需要征战四方,也不能进士及第,太后对他人生的期许莫过于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掌事姑姑弓腰俯首细看,也笑了起来,“您别说,奴婢打眼一瞧这姑娘竟与肃王殿下还有几分肖像呢。”

    也就是有夫妻相了,但这话不能明说的。

    太后弯了弯唇,继续往下翻。

    临近戌时,就有宫婢前来换香,动作流畅轻柔,脚尖踩在柔软的大红绒毯,一丝声响也无,换完香朝太后屈膝施礼,再悄无声息的退下。

    另有十几个宫人已经在净房忙碌,为太后娘娘就寝前的沐浴做准备。

    天潢贵胄的日子就是这般隆重而平凡。

    泽禾的日子则简单而平凡,眨眼平静地翻过两天。

    已至初夏,因为月底授衣假的缘故,甜水铺子即将迎来淡季。

    泽禾是小地方,没几处冰窖。冰作为稀罕物,除了朝廷衙门分配,想要便只能自己囤,非普通人力财力所能为。

    黄记甜水铺子的东家不过一个小小秀才,每年营收虽还不错,却也不敢去县里大量购冰,且不说冰碗成本高,就算他愿意卖也没多少人舍得买。

    因此夏季的甜水铺子基本处于歇业状态,偶尔也接两单大生意,譬如为庆典祭祀之类的仪式蒸馒头做红豆包。

    今年黄太太格外开恩,允黄时雨在大授衣假前归家,不必再受那烈日当头的赶路之苦。

    大授衣假一般要放三十日,如此就不好将柳儿放在甜水铺子,且花婆婆也要回家的。

    黄时雨同小丫鬟提前在房中收拾细软。

    柳儿的状态虽有改善,比之正常人,依旧区别明显。

    不过她已经学会梳头,且学会了两种:小道童髻和盘双螺。

    能自理,亦能帮着搭手,未来还是有盼头的。

    黄时雨觉得挺好。

    她将金主送的书册纸笔全锁进箱笼,钥匙串了红绳绑在香包里,贴身携带。

    黄太太则激动的连续两夜没睡好,终于为黄时雨寻到了一桩完美婚事。

    光是聘礼就许下了八百两白银!

    出手之阔绰,莫说放在泽禾,就是放在县里也是一等。

    以黄时雨的姿色,其实还能卖更高的价,然黄秀才要脸面,哪能轻易答应黄太太胡作非为。

    初二天水观有一场不小的法事,天将将发白,黄时雨就同花娘子、柳儿前去帮忙。

    连午膳也在观里解决。

    丐婆喜热闹,混进人群来回跑,时不时撩闲,直到黄时雨掏出两个红豆包才将她打发。

    许是饿了,嚼着红豆包,丐婆总算安静,然吃完之后力气更甚从前,又开始发癫,惹得路过的小道长拿扫帚赶她。

    丐婆看向正在清洗菜叶的黄时雨,“还是你好,不似他们嗔眉撩牙的,动不动打人。”

    黄时雨连忙制止她自我感动,“其实我有时候也想揍你,但你年纪太大,我怕折寿。”

    丐婆就虎了脸色,揣手瞪她。

    “方才我都瞧见了,你趁乱伸腿绊人,小道长还是个孩子,端着的盆子比自己都大,你有没有想过绊那一下磕在地砖上得多疼呢?”黄时雨认真望着她,郑重其事道,“你自己觉着好玩的事,却是旁人的苦难,那不是真的有趣。”

    丐婆调开视线懒洋洋地哼了声,反问她:“是了,你见没见到未来的夫君呀?”

    “已经是三妹夫了。”

    正常人和疯子聊天,各说各的。

    丐婆行为异于常人乃疯病所致,作为正常人的黄时雨不能陪她疯,干脆背过身不说话。

    丐婆道:“不要不理我嘛,没有我,你俩还牵不上线呢!等着吧,我再找找机会,非给你们强行牵了不可!诶诶,你别走呀……”

    黄时雨端着洗好的菜,扬长而去。

    下午一行人重返铺子,花婆婆笑眯眯与黄时雨说道:“二小姐,先前有个公子过来寻你,等待好一阵子,可巧了,将将离开,你又回来了。”

    前两日还横眉冷对,今儿就找上门了?黄时雨不意简珣变得这般清闲,非休非假的离开书院。

    她用湿帕子擦擦脸,“那他有没有给我留话?”

    “说是夏至后见,叮嘱你好生读书,到时候便要抽查你功课。”后半句花婆婆凑近了她小声说的。

    即便黄秀才不在,大家依然小心避讳着。

    啊?

    不是简珣。

    黄时雨迟疑地问:“那人长什么样?”

    哎哟喂,花婆婆赞美不迭,“笑起来分外好看,右边这里有颗小梨涡,一口金平官话,那小声音,嗳呀……”

    年轻人的嗓音都好听,这个却尤为特殊,光听音已联想到了俊美,听音回首又赫然望见了一个比声音还要惊艳的玉郎。

    在花婆婆暧昧的眼神中,黄时雨隐隐觉着她误会了什么,又怕是越描越黑,“可不兴想左了……我还没说亲呢,不过念书之事,您得帮帮我,千万别让我阿爹知悉了。”

    说罢,双手合十连连向花婆婆弯腰。

    花婆婆哪能做那种人,抬手一挥,“嗐,我人老耳聋,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

    黄时雨笑着挽住她胳膊。

    金主忽然造访令黄时雨暗暗捏了把汗,得亏阿爹不在,否则现在的她应是在后院跪地面壁思过。

    花家人心地善良,又了解黄秀才脾性,举手之劳的事自然愿意回护黄时雨,可金主是个变数,保不齐下次又冒出来,更保不齐当着阿爹的面冒出来,说些不利于她的话。

    想到此处,黄时雨觉得有必要好好跟他谈谈,在他回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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