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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为君

    一时间,无数人仗义执言,尤其是本就和傅问舟有渊源,或是本就欣赏他的那些文臣武将。

    甚至慢慢演变成了一种怪象,仿佛不说上几句,会显得自己狭隘,没有正义同情之心。

    要求严惩卫家,还功臣一个公道的呼声越来越高。

    坊间各种声音也层出不穷。

    以傅问舟为原型衍生的话本,戏本,更是五花八门。

    加上说书先生的三寸不烂之舌,一个为国牺牲,为民付出,落下伤病只剩半条残命的赫赫功臣,竟沦落到在京城无立足之地,躲去偏远的小小山村苟且偷生,依然免不了被人欺辱的形象清晰具体,跌然而生,又直击人心。

    众人皆叹,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抑或是朝廷的不作为。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被人骑。

    呜呼哀哉!

    圣上周济民被一众老臣的仁义道德吵得脑仁儿疼,但他仍未表态。

    他在等楚砚,他想听楚砚亲口说。

    处理一个卫家何其简单,全部拉出去斩了便是。

    可斩了就完了吗?

    此事傅问舟究竟是有意还是无辜?

    他的目的是什么?

    安王说的不无道理,一个将死之人,远在芜县小山村,依然能搅动风云,这是件很可怕的事。

    国之栋梁不可缺,可若这栋梁自己腐朽了,还要妄图引领,动摇民心的话,那就万万留不得了。

    安王几番进宫面圣,也是这个意思。

    “以傅问舟的能耐,区区一个卫家能欺负得了他?笑话!”

    “依儿臣之见,他分明就是借题发挥,目的就是要让父皇知道,他虽废,但军功仍在,影响力仍在,这是明目张胆的震慑。”

    “如此藐视天威,大胆狂妄之徒,当诛九族!”

    但周济民表面还是稳如泰山。

    安王的急躁,甚至像一面镜子似的,照映着他这个天子的内心。

    为君者,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不以一己之私,废公论之正,不以一己之好恶,定人之贤愚……老祖宗的话得听。

    当周济民以天子之威,父亲之责,试图将这些为君之道灌输给安王时,他从安王眼里看出了不屑与不耐烦。

    周济民为此心中警铃大震。

    有种微妙的直觉,难以言喻,更无法宣之于口。

    是以,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楚砚身上。

    楚砚带着母亲,沿途又到各县衙、州府走访,因而,比预期晚了几日才到京城。

    刚进城就被拦下,要他立即进宫面圣。

    柳氏猜到是为卫芳一案,家都没回,赶紧去了虞府。

    皇宫内,李德引着楚砚往御书房走。

    “圣上为傅问州一案,好几日都没休息好,楚大人待会儿可要好好劝慰,切莫再火上浇油了。”

    李德此番言论,听起来是尽职尽责,为圣上着想。

    实际上,是在提醒楚砚,小心引火上身。

    楚砚听得懂,因而诚心诚意地道谢。

    “多谢李公公。”

    李德苦涩地笑了笑,“进去吧,楚大人路途劳累,老奴这就去沏壶养生茶来。”

    目送楚砚踏进御书房,李德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皇城内的血腥味儿好不容易才散了些,望不要再掀起新的波澜,让百姓重陷惊恐之中。

    可那皇位太高,容易迷人眼。

    他一个奴才,除了能泡茶外,又能做什么呢?

    周济民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仔细看的话,眼底似有淡淡淤青。

    看着风尘仆仆的楚砚,他难得地堆起几分笑意。

    “回来了。”

    “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免礼。”

    周济民迫不及待地问:“傅问舟怎么样了?”

    楚砚沉静从容道:“已截肢,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人是回来了,可再也不可能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了。”

    无论如何,身体的残缺是实实在在的,是不可逆的。

    周济民脑海里浮现出傅问舟从前的样子,心里沉甸甸的。

    “有无可能站起来?”

    楚砚道:“廖神医说,如果恢复的好,是有可能借助假肢站起来。但傅问舟身体已耗损太多,加上仍有毒素残留,想要恢复到理想状态,是件极其艰难的事……臣见识过他训练,绝非常人能忍受。”

    想起傅问舟咬紧牙关,双手颤抖地抓紧杠杆,汗如雨下仍支撑不起来的样子,楚砚眸光微闪,流露出难掩的痛意。

    周济民锐利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那毒究竟能解不能解?”

    楚砚:“廖神医想通过那节坏骨,研制出解药,但目前还无进展……已知需要的药材也还没有配齐。”

    周济民皱眉:“不是说傅问舟娶的那女子种什么有什么,很是厉害吗?”

    楚砚抿了抿唇,“为种出药材,二夫人确实想了许多法子,但她也只是一介凡人,没法凭空变出需要的东西来。”

    周济民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傅问舟仍是残命半条,仍在生死线上挣扎。

    不等他问,楚砚主动说起卫芳一案。

    “卫芳一案是臣主张上报,当时,臣还未与傅问舟见面,请圣上明鉴。”

    周济民有些意外,“为何?”

    楚砚眉眼低垂,语气略微的感伤。

    “臣年幼时,正遇南境之战,兵力不足,各州县到处抓壮丁充军……臣只记得,那些日子,家家惶恐不安,成年男子能躲则躲。”

    周济民脸色有些不好看,厉声:“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见楚砚面露紧张之色,他摆摆手,“罢了,你继续说。”

    楚砚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下,“圣上说的没错,天下不乏贪生怕死之辈。只因他们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许多人肩负小家之责,已经艰难。”

    “若上战场,九死一生,有去无回,家中老小怎么办?”

    周济民沉郁的脸色稍有缓和,撑在案台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回。

    楚砚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军饷常常延迟,落到家属手中的只是微数,甚至没有。若战死,除了几两碎银,家属连立一个衣冠冢都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立。”

    “家无男主,妻儿老小被人欺时,连个哭处都没有……”

    周济民眉头微蹙,打断他道:“那是早些年的事了,现在我朝士兵均有月俸,且统一由国库支出,由各州县直接下发到家属手中。若阵亡,且无人承袭职位,‌将给予三年全额军饷,‌随后减半,若有遗孤,有额外的恩抚金,朕没有亏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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