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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上谕定礼

    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五日。

    内阁奉旨连发三道上谕。

    第一道上谕是决定于下个月丙寅日,即五月十五日,举行殿试。

    本该在正德十六年三月就该举行的今科殿试,因为正德皇帝驾崩,也就拖到了现在,现在时间定好以后,自然也方便贡士们提前准备,离家近的还能赶着回家过一个端午。

    第二道上谕是遣使奉迎母妃蒋氏于安陆。

    第三道上谕是下诏议兴献王主祀及尊称。

    这第三道上谕便是杨廷和一干清流心心念念的议礼大事,也是天下士大夫最为关注的一件大事。

    毕竟儒家崇尚以礼治国。

    而天子希望以礼使天下士民归心,臣服于自己的统治。

    但儒士则希望以礼规正君王,限制君王的权力,防止君王胡作非为,极端的甚至想以礼控制君王,使之成为自己的傀儡,成为自己施展抱负的工具。

    于是,到底是该礼在君上,还是该礼在君下,就成了君主与士大夫阶层的一个矛盾点。

    无论如何,礼的确很重要,无论是对天子还是对天下士大夫而言,也可以说是对整个统治阶层而言。

    朱厚熜知道他不能久拖这事,需要尽快将自己母妃接来京师,确定其尊称,也需要尽快确定自己父亲的尊称。

    当然。

    朱厚熜个人情感上也希望尽快见到蒋氏,和议定自己这世父母的尊称。

    所以,在他即位后的第四日,同意了让内阁发这两道上谕。

    因为内阁只有票拟权和密议权,没有执行权,所以对于政事的具体执行,内阁的上谕一般直接是发给相应部院衙门覆议决定。

    议礼这事自然是让礼部覆议。

    而天下士大夫对议礼这事又特别看重,毕竟这里面关系着权力和核心利益的分配。

    礼部尚书毛澄因而在收到这道上谕后的当天,连忙又重新翻阅了各朝各代关于这种宗室子入继大统的议礼案例,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他自己都被他自己为君王操劳的勤奋而感动,觉得自己也算对得起圣人教诲,以及陛下的恩待俸禄。

    同时。

    毛澄急忙于一大早就去见了杨廷和,请教杨廷和。

    在毛澄看来,杨廷和才是真正得天下之望、天子之尊崇的元老,也是真正关系他能否入阁的人,所以,他没有选择先去请教现在的内阁首辅梁储。

    “当如汉定陶王、宋濮王故事,陛下称孝庙为皇考,称本生父为皇叔考,称本生母为皇叔母。”

    杨廷和在得知朱厚熜让内阁发上谕要求议礼后,也很兴奋。

    他一直眼巴巴的就等着这一天呢。

    毕竟,杨廷和之前在意图让朱厚熜服从他所确定的礼的第一回合较量中失败了。

    所以,他早就想找回场子了。

    要知道,他这个清流之首,也是要面子的,也需要通过一场场政治较量的胜利,来维持他在保守派中的威望的。

    因为整个保守派本身也是一盘散沙,齐心协力的程度跟杨廷和个人的权势和威望成正相关。

    只要杨廷和威望一旦弱下去,整个保守派就会更加分散,甚至会直接反咬他杨廷和一口。

    所以,杨廷和需要找回场子。

    在毛澄说后,杨廷和迫不及待地就招手,让杨慎将有关汉定陶王和宋濮王入继大统时议礼的内容递给了毛澄。

    “如此甚善!”

    “我与太傅不谋而合也!”

    毛澄看了后,喜笑颜开。

    他很愿意看见杨廷和是这个主张。

    因为毛澄知道,这个主张的背后,意味着怎样的权力与利益分配原则。

    同作为保守派大地主阶级代表的毛澄,自然愿意看见,将来朱厚熜出内帑而蠲免天下租税,且不用改制就能解决天下民生艰难的问题。

    “陛下仁善爱民,自当趁此再现中兴。”

    杨廷和笑着颔首,说了一句。

    他这话,固然是在称颂朱厚熜,但也大有当今天子是个好皇帝,就该趁此多让天子在利益上做些牺牲的意思。

    依旧是好人就该拿枪指着,就该多做牺牲的哪一套。

    这一套,正如迅哥所言,打着仁义道德的旗号吃人。

    毛澄则在这时问道:“若有异议者,当如何?”

    毛澄虽然和杨廷和持同样主张,但他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自然知道天下文官不是铁板一块,只怕皇帝还没说不愿意,就先有自己这边的文官内的人先跳出来唱反调,尤其是那些改制派,肯定是逢杨必反,也逢清流必反。

    所以,毛澄才这时问了这么一句。

    “当诛!”

    杨廷和突然神色冷峻,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

    “这个是不是太激烈了?”

    毛澄则有些犹豫。

    他在保守派中属于相对温和的,不是很愿意喊打喊杀,历史上,嘉靖让他改变主意,不要坚持逼他认孝宗为皇考,他倒是没有选择再强逼,而只说自己辞官好了,如此就不用跟陛下为难了。

    但杨廷和已经输了一回合,做梦都想把失去的场子赢回来,还急着想在朝中立起更大的威信,哪里会愿意温和斗争,便在这时说:

    “不这样不足以震慑群小!”

    杨廷和接着又笑着说:

    “这件事,自然不会让公去做,公是礼臣,也不适合做这事,公在去与内阁商议礼法时,可对内阁诸阁公说,这是我的意思,对凡是背叛正礼者,皆当视为江彬余孽,视为奸臣贼子!”

    毛澄颔首。

    只要不是他出面,他自然愿意的。

    于是。

    毛澄就来了内阁。

    作为礼部尚书,他有出入东华门的符牌,可以来内阁向阁臣们请教,以帮助内阁阁臣们更好的票拟一些政务。

    而毛澄一来到内阁,就问了梁储等阁臣对大礼的意见,也将杨廷和的意思告知给了梁储等。

    “大礼这事,不急。”

    “先把清田的事解决好为妥。”

    梁储则毛澄说后开了口,且突然把桌子一拍,对在内阁负责文书登录诸事的一中书舍人喝道:

    “请求面圣的密揭,文书房送来了没有,杨太傅在内阁的时候,你们也这样懒吗,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首辅放在眼里?!”

    这中书舍人在被平白无故地骂了后,倒也没敢还嘴,只说立即去文书房催问。

    毛澄这里脸色有些挂不住,只得告辞离开了内阁。

    不过,他为此感到惊讶的是,蒋冕和毛纪中途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只默默地票拟题奏,好像也对议礼兴趣不大。

    梁储这里在毛澄离开后,就从中书舍人手里拿到了朱厚熜准他来清宁宫面圣的密揭。

    密揭制是阁臣特权,一种可以直接绕开通政司和六科,直接通过文书房与皇帝秘密沟通的方式,一般阁臣想秘密见皇帝,也是通过上密揭请求皇帝同意私下秘密见自己。

    而梁储在拿到密揭后就到了清宁宫。

    “元辅上了岁数,以后每次见朕,皆赐座!”

    朱厚熜对梁储没有学杨廷和宁肯致仕也不要主持改制清田的行为,很是满意,也就自然给他一些恩遇,使其知道自己这个皇帝不会对任何人的忠心之举视而不见。

    而梁储自然感动,毕竟御前赐座,在大明朝很少,因为理学盛行,大多数皇帝已觉得臣子跪奏是应该之事,赐座已是不必再有的礼遇,但越是如此,对大臣而言,御前赐座就越是让人觉得光荣难得。

    梁储因而忙谢了恩,且坐在硬邦邦的杌子上后,颇觉舒坦。

    接着。

    梁储就向朱厚熜如实奏禀说:“陛下,大宗伯来内阁转达了杨太傅的意思,说不支持陛下认孝庙为皇考之礼者,当皆视为江彬余孽、视为奸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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