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开学大会

    空调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的学校大礼堂里早已凉爽宜人。

    尹煦一走进来,浑身的暑气就消散了大半,心情也莫名跟着放松下来。

    他跟着班级队伍沿着铺着红地毯的台阶朝后面的席位走去。

    鹿禾三中因为几代校长都追求面子问题,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在市内都遥遥领先,被戏称为暴发户学校。

    就连学校的礼堂都建得跟老式电影院一样,空间很大,足足能容纳下全校两千余名学生。

    开会的座位次序是按照年级排列的,尹煦所在的高二年级正好坐落在靠近会场中央的几排。

    他还特意跟队尾的潘哲帅换了个位置,坐到了过道旁。

    这是尹煦最喜欢的位置,不管是看电影还是坐车,他都会习惯性地选择靠近过道的座位,因为走动起来很方便。

    尹煦见高一年级还在入场,离大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打算去找唐笑桐,把写完的检讨书交给她。

    结果他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唐笑桐的身影,正好又发现周济琳就站在不远处的主席台边,便想去跟她打听一下。

    “周......”

    尹煦的招呼还没打完,就看到有人先一步走到周济琳面前找她搭话。

    是沈确。

    距离隔得有些远,会场里又一直有嘈杂的闲聊声,他们在说什么,尹煦一点也听不到。

    他只看到沈确说话时眉头微蹙,视线全然落在周济琳的马尾辫旁。

    大概只有两句话的功夫,沈确就侧身离开了,正好跟走过来的尹煦擦肩而过,他淡淡扫过来的那道眼神略有些不悦。

    尹煦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没理他,径直走到周济琳跟前:“周济琳,你知道老唐在哪儿吗?”

    “她去办公楼找季主任了,待会儿过来,你有事找她?”

    “哦,没什么,那等她回来了再说吧。”

    尹煦刚准备离开,周济琳却叫住他,指了指戴在自己头上的蝴蝶结发卡:“这发卡......要不我还是还给你吧?”

    尹煦不解:“为什么?你戴着不挺好的么?”

    问完他又想起刚刚沈确找周济琳搭话的事,反应过来了:“是不是沈确跟你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他只是问我头上的发卡是哪儿来的,我就说是你送的。”

    周济琳如实回答道,看起来有些沮丧。

    “我在想,他是不是觉得你把他给你的东西转手送我不太好啊?”

    尹煦却觉得没所谓:“他管得着么,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我爱给谁就给谁,别搭理他。”

    周济琳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头上的发卡,没再说话。

    没找到唐笑桐,尹煦只好先回座位等她,结果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占了。

    走近一看,又是沈确。

    尹煦顿时有些无语。

    他忘了沈确才是班里个头最高、排在队尾的人了,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

    尹煦稍微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试图跟他打个商量:“喂,里面还有个空位,你往里坐一格。”

    沈确抬眸看他:“为什么?”

    尹煦:“因为我喜欢坐最外面的位置。”

    沈确却坐着不动,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我也喜欢。”

    尹煦:“......”

    是要我跟你说一句好巧吗大哥。

    他懒得再跟沈确掰扯,又想到他待会儿肯定还要上台发言,让他从里面的位置再出来也挺麻烦的。

    于是尹煦妥协,勉为其难地让出了自己心爱的宝座。

    “那你起来,让我坐进去总行吧?”

    沈确起身,让尹煦坐到了里面一格的空位。

    礼堂虽大,但每个座位之间的空隙却不大,坐下来后人挤人的,稍一动作就会碰到身边人的胳膊。

    尹煦第三次不小心擦到沈确裸露在外的左侧小臂时,突然就有些后悔跟潘哲帅换这个座位了。

    沈确全程低头没看他,借着翻阅手里笔记本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尹煦悄悄瞥了眼他的笔记本,貌似是他待会儿要发言的稿子。

    虽然看不太清上面的具体内容,但他的字迹肉眼可见的清晰整洁,就连段落首行缩进的那两个空格距离都像是拿尺子量过一样整齐,一看就是批卷老师最偏爱的神仙卷面。

    这人八成是有强迫症的处女座吧。

    尹煦暗自这样腹诽着,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轻搭在纸张旁的那只手上。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缠在大拇指虎口处的那截黑色绷带莫名带着点神秘气息。

    不过最让尹煦好奇的还是沈确手腕上戴着的那根红绳。

    想起上次沈确在两元店誓死捍卫这玩意的模样,尹煦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宝贝成那样。

    没记错的话那手链上刻的字是“逢考必过”?

    难不成这是被什么大师开过光的,所以很灵验?

    所以这家伙就是靠着这手链回回考第一的吗?

    这也太玄乎了吧......

    “呲——”

    会场广播里猛然传来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将尹煦越飘越远的思绪打断。

    随着话筒里教导副主任胡毅的一声通知,鹿禾三中2011年开学大会总算是开始了。

    礼堂里立即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尹煦也跟着鼓了掌,但他很快就发现,不管过了多少年,他记忆中那个无聊枯燥的会议,依旧都是那么的毫无新意、令人昏昏欲睡。

    这个领导发言完,接着又是那个主任讲话,然后轮到校长侃大山灌鸡汤,语调拖沓毫无重点,比七点档的新闻联播还助眠......

    不知是礼堂里空调的温度太舒适,还是今天打架狂奔消耗的精力太多,中午又忙着写检讨一点都没休息,再加上耳边不断传来的被话筒无限放大的催眠讲话声,尹煦现在困得几乎意识模糊。

    他不受控制地慢慢合上沉重的眼皮,脑袋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

    直到落在身旁一个坚实的倚靠上。

    啊,总算舒服了。

    尹煦睡得香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尹煦隐约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喂。”

    “......嗯?”

    半梦半醒间,尹煦还以为是自己上辈子养的猫又在闹他,于是皱着眉嘟囔了句:

    “别闹。”

    “......”

    这“猫”似乎很是无语。

    下一秒,尹煦的脑袋猛然失重,他朝前一个踉跄,吓得他立马惊醒。

    没等他的起床气发作,胡毅中气十足的骂声响彻整个礼堂,瞬间把他拉回现实:

    “某些人真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我辛辛苦苦在台上讲了这么多,可他却在下面睡得很香啊,这么爱睡,下回给你搬张床让你到台上来睡!”

    紧接着,他的声音又奇迹般的变得异常温和:“好了,沈确同学,你现在可以上台发言了。”

    在周遭响起的一片掌声和哄笑声中,尹煦才惊觉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他居然靠在沈确的肩膀上睡着了!

    直到沈确作为学生代表要上台发言,众人齐齐把目光转向他时,才发现他正被人当成靠枕用,动弹不得。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沈确不得已叫醒了他。

    清醒过来的尹煦望着周边人投来的戏谑目光,耳根爆红,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羞恼地瞪了沈确一眼,很想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叫醒自己,偏偏沈确已经起身,匆匆扫了他一眼,然后朝主席台上走去。

    “哈哈哈老尹,丢人呐!”一旁的潘哲帅大肆嘲笑他,“怎么样,年级第一的肩膀好睡吗?”

    “滚!”尹煦瞪他,“你都看到我朝他那边倒了怎么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实在不忍心啊。而且我还以为沈确会推开你,结果他跟没事人一样就让你靠着睡了,那我总不能还特意告诉他,哎同学,不好意思了,这是我家的小瞌睡虫,你把他交给我吧。”

    潘哲帅说到这里,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咦惹,咱俩这关系还不至于那么暧昧吧?”

    尹煦:“......我暧昧你奶奶个大头鬼。”

    他懒得再搭理潘哲帅,望向前方沈确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画圈诅咒他待会儿发言嘴瓢至少十次。

    可惜沈确并没有如他所愿。

    因为他的表现毫无纰漏,叫人挑不出毛病。

    只身站在主席台上的沈确穿着整洁的白色校服,身型端正落拓,面容清隽俊朗,舞台两侧的照明灯在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微光,衬得他像一轮清澈的皎月。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清越的嗓音通过话筒广播传遍礼堂,十分抓耳。

    一时间,礼堂里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着他的发言。

    但更多人关注的并不是他发言的内容,而是他这个人本身。

    尹煦隐隐听到周遭一些同学不禁发出的小小赞叹声,那些叹息就好像是在说: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就连身旁坐着的潘哲帅看了一会儿后,也忍不住忿忿点评:“可恶啊,又给他装到了。”

    尹煦看他一眼,低声道:“怎么着,羡慕了?”

    潘哲帅冷哼一声,用最拽的表情说着最怂的话:“呵,我这不是羡慕,是嫉妒。”

    尹煦轻笑:“那要是换你上去,你想怎么装?”

    “别了吧,我还是更喜欢老老实实在底下坐着。”

    “为什么?你不是很羡慕吗?”

    “羡慕归羡慕,但一想到我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么重要的发言,我感觉我的嘴都开始打瓢了,当场癫痫病发作都有可能。”

    潘哲帅说着,叹了口气。

    “这世上有些事情就得那些个人去做才行,我是做不来的,我只合适坐在下面鼓掌。”

    尹煦听完,没再接话。

    他静静地望着台上的那个少年,心头渐渐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没过多久,沈确的发言完满结束,会场里立马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欢送他。

    尹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众人鼓着掌,突然就听到胡毅接过话筒,毫无预兆地宣布道:

    “优秀学生代表讲完,接下来轮到差生代表了。巧了,这位学生代表也是来自七班,让我们有请高二七班的尹煦同学上台念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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