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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体验

    他和薛宝瓶从后门回到了薛家,一进小门,薛宝瓶立即紧紧抱了他一下:“你怎么回来了?你弄到了吗?”

    “嗯,我现在五脏俱全。我走之前就说了嘛,出个远门而已,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李无相拉着她的手,边走边看这宅子——墙边还有水浸的痕迹,但绝大部分都已经重新修葺了,应该是李家从前的宅院。

    薛宝瓶住在中间一进的院子,前面则弄成了习武场地。李无相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木人桩、石锁石盘、木制刀枪一应俱全,看着真是个武馆了。

    没多时,陈家那边送来了吃的。看送饭人的神情动作,该是平时一直如此——怪不得他觉得薛宝瓶比一个半月前气色好了很多。一具习武的身体,营养跟得上,一下子就绽开了。

    他们两个在屋子里慢慢吃饭,李无相就听薛宝瓶说这一个月的事。她神采飞扬、眼睛里全是光亮,不再是初见时那个满腹忧愁、担惊受怕的小女孩了。

    “……资质好的很少,我知道我的资质不算好,但是竟然没有比我好的。有些人和我一样,学剑法学得很好,可要是打坐吐纳,有气感的只有三个人,还都是若有若无,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

    “那你呢?现在打坐的是什么感觉?”

    薛宝瓶看了一眼碗里的饭,支支吾吾:“嗯,就是,十多天前会觉得肚子不舒服——”

    ——会打嗝、拉稀、放屁。李无相知道这是筑基初期的事,这是有了气感之后,得气了。

    他点点头:“现在呢?”

    “然后我就觉得身上酸啊,胀啊,麻啊,一直到前两天,这是在通气吧?曾大哥跟我说过这个。”

    “对。”

    “现在就是有点儿难受了,身上会疼,有些小时候摔过磕过的地方也疼得厉害,那现在是不是……”

    “气冲病灶。”李无相出了口气,“你到了筑基最后的阶段了。精气已经把你的经络打通,现在正在把身上有暗病暗伤的地方翻出来,把它们都治好。这个阶段你会很难受,一定要忍过去。你还年轻,身上的暗病不会太多,可能半个月就好了。半个月之后,就脱胎换骨,到炼气了。”

    他笑起来:“谁说你资质不好了?寻常都说百日筑基,你也只用了两个月而已。”

    薛宝瓶眼睛亮起来:“真的?!那这么说,我是不是不算不好,只是你们太好了?”

    “哈哈,差不多吧。”

    其实是因为曾剑秋给她的那部功法的缘故。那部功法在世解集里也是提到过的。

    修行资质这东西,往大了分有两类。有一类是用世间常见的各种功法,靠着自己,都能筑基成功,这算是好的。另一类就像薛宝瓶,用正常的功法很难,这一类人占了绝大多数。

    于是曾剑秋传给她的这个功法,叫做“长生功”。在资质不算好的一类人中又相对较好的,可以用这种法子轻松筑基、治疗伤病、延年益寿。但缺陷是,筑基之后到了炼气,就很难再有进步了。

    但李无相现在明白,他必须要把李家……金水湾给保护好。

    他现在修行要依靠香火愿力,虽然可以将神念附在别处的塑像上,可也许有的像上也有精怪占据,又要恶斗一场。而且那一缕神念会随着时间逐渐消退,他总不能一直到处奔走。

    可这里有一个信得过的镇主,有薛宝瓶这样的自己人,有对自己崇敬有加的镇民,如果能将此地守住、叫这里兴盛起来,就能算得上是他的基本盘了——最坏的情况,有一天真又死成了一个茧,这里的香火也能叫自己迅速翻身。

    所以要避免再发生类似邱供奉之类的事。

    解决的办法,就是叫金水湾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村镇。除去三十六宗之外的世家,门派,很多都是走这条路——一个人运气好、踏入修行的门槛,然后收弟子传法,慢慢培养出更多的修行人,因此一飞冲天,不再任人欺凌。

    他就把手伸进怀里,将从飞云观那里得来的丹药一样一样取出来,排在桌上:“我弄了不少好东西,等你到了炼气,这就可以吃这些药,今晚我慢慢教你怎么吃。”

    “那你呢?”

    “我现在不靠这些东西了,你放心。”李无相又想了想,“你还记得赵奇吧?”

    “嗯。”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薛宝瓶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略一犹豫:“有点可怜,但是也可恨,这一个月镇子上死了不少人。他……也像赵傀那样,成仙了吗?”

    看来还得再等等。李无相就摇摇头:“没有,既然做了那么多坏事,该还在受苦呢。”

    两人吃过饭,薛宝瓶把桌子收好了,又为他铺好床。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说了许多的闲话,才各自回到房间里。

    李无相的这房间布置得很周全,床铺、书桌、博古架之类应有尽有,该是照着李家从前的样子摆放的。他找了纸笔,又打开世解集,将里面的许多常识录在纸上。

    修行有个好处,就是对自身的操控变得极为精细。他从前写字不算快,但这时候再提笔,觉得自己变成了前世的机器——落笔的速度几乎能跟得上思考的思路,唯一会被拖慢的,就是蘸墨顺笔的时间。约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写了一百多张纸,将不涉及剑宗辛秘、自觉不犯忌讳的全录下来了。

    他又查了一遍,确信没有疏漏之处,就推开门去看薛宝瓶的房间,见里面的烛火还亮着。

    他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隔一会儿,听见薛宝瓶说:“你推门就进来了。”

    他走了进去,发现她正在铺床,背朝着自己,只穿了中衣。

    李无相把那一摞纸放在桌上:“我给你写了些东西,我走之后你可以看看,但别给别人看。”

    桌子上也摆了笔墨,纸张上还有字迹,该是她平时也在练字。薛宝瓶边铺着床边嗯了一声,等将布枕放好了,犹豫一会儿,就侧着身子走到床边的柜子里,又取出一个枕头也排到床上去。

    李无相稍稍一愣……她好像会错了意。

    可也该是自己大意了,还把她当成初见时的那个小姑娘。然而她的确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被赵奇夺了阳寿之后,她已经是二十岁出头了。

    就像现在这样——

    她坐到床边看着他,慢慢侧过脸,取下头上的钗子。一头顺滑的乌发散落下来,该是今天刚洗过,有淡淡的香气。

    侧脸时,她的脖颈和半个肩头在中衣略敞开的领口裸露出来,在烛光下光洁细腻,是年轻的肉体所独有的紧绷,还有成熟的温热与美妙。

    然后她钻进被子,躺在靠墙的一边,转脸来看他,目光柔和坦然:“我明天一早就看。”

    李无相沉默了一会儿,走开两步把门关上了,然后弹指熄灭烛火,除去自己的外衣,也撩开被子躺了进去。

    薛宝瓶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动了动,转过身抱住他。中衣已经去掉,身体火热柔软,光滑得像缎子。李无相也侧过身把手臂探到她枕下,将她拥在怀里。

    他觉得很舒服。她身上的热量慢慢将他微凉的皮囊浸透了,身体里的触须伏贴下来。

    她的嘴唇在他的脖颈上轻轻碰了碰,低低地说:“我还没筑基呢。”

    “嗯,不急。”他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摸着,“我也还没变成人呢。”

    她亲了亲他的嘴唇:“等我炼气了,我们就有好多时间了。”

    李无相在她额头蹭了蹭:“你身上哪里疼?”

    “肩膀,胸口,腰上。”

    “我给你揉揉。”

    到早上时,李无相就躺在温暖的床铺上,看薛宝瓶在桌前梳头发、从镜子里对他微笑,面庞被晨光映得微微发亮。

    这种感觉很新奇,像他第一次体验到开车、开船、开飞机、跳伞、滑翔的时候。那没有什么叫人厌恶或者担忧的目的性,仅仅是获得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打开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前世时他也有许多次像这样躺在床上,看另一个人梳妆打扮,但那时他是过客,知道很快会匆匆离去,再也不会相见,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明白这会是一个相互陪伴很久的人。

    “我也加入剑宗了,桌子上的那些是剑宗一本叫世解集的书里的东西,剑宗有规矩,世解集没法儿给你看,所以给你录了一些出来。”

    李无相撩开被子,慢慢穿衣服:“我一会儿要走,要跟剑宗的人一起去教区做点事,曾剑秋也会去。剑宗……像我昨晚跟你说的,教区之外,没人会想惹剑宗。但是——”

    薛宝瓶在镜子里看他:“会很凶险吗?”

    “小事情——但是这种事情只是通常来说,利益冲突到一定地步,天底下就没什么不能惹的了。我昨天说我是偶然路过,往后你们也这么说——跟我有些交情,可捆绑并没有太深。而你的本事,是跟然山派学的。”

    “你叫陈辛再拿间房子改成一间道观,里面供上太一……对了,我昨晚才想起来,曾剑秋之前给你们画了张像,叫镇上去清江塑太一像了是不是?弄好了没有?”

    “本来弄好了,但是镇主派陈小刀去看,他回来说那像塑得不好,像那个造像匠本人的样子,就重新做了,然后我们又往这边搬,那事情就耽误下来了,正好可以按着你画的样子来。”

    “嗯。弄好之后就在观里供太一,取名叫……宝相观吧。”他看见薛宝瓶在镜子里愣了愣,又抿嘴笑起来。

    “对外说这是然山派驻在金水湾的道观,里面的人叫做掌观,弄了好了道观,又外出云游去了。”

    “嗯。你不自己跟陈辛说吗?”

    李无相笑起来:“我还是不常见他比较好。见得多了,容易失去神秘感和威严感。”

    他穿好衣服,静静坐在床上,等到薛宝瓶梳好了头发才开口:“好了,我走了。给你带的东西放在我那屋,里面的糕饼要快点吃,在路上走了十来天了。”

    薛宝瓶走过来抱住了他一会儿:“过年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

    两个时辰之后,李无相与他的马已乘着一条客船,沿金水河往西去。

    出了河湾,经过成片的低矮山丘,两侧就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峭壁上丛生的树木投下阴影,几乎将日头完全遮住,仿佛这河成了暗河。

    等过了这一段,山势再次高耸,河道也变得狭窄,客船就不能再前行了。于是李无相下船乘马,慢慢寻找潘沐云和赫连集留下的记号,继续沿着河边走。这样又走了五六天的功夫,金水河上游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瀑布,自山体上飞流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就知道,眼前这一座东西走向、向着大地两侧延绵不见尽头的群山,该是陆壬葭所说的堑山山脉了。

    寻常人会从这里转向东边走,过上十几天的路程到三合关口,从那里的大路花上三天的功夫自群山中穿过。但剑侠们显然不耐烦绕远路,留下的剑痕就刻在面前乌青色的峭壁上。于是李无相也循着这记号攀上山,又在山中花了两天一夜的功夫登上其中一座的峰头。

    登顶时正是中午,早间还下过一场大雨,因而天朗气清,视野极佳。

    他在山头的雪地上极目远眺,瞧见堑山山脉的北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河流蜿蜒其上,仿佛巨龙,几团白云低低地飘荡着,在平原上投下大片阴影。

    稍近处是草甸,再远处是广阔的森林,更远处,在他要眯起眼睛时才能模模糊糊看到的地平线尽头,才有了些零零星星的类似村镇的东西。

    陆壬葭说,过了堑山还要再走上半个月,才能又看到村镇。但那些村镇还不算是教区,得继续往北边走上十来天,再横渡一条沧江才算挨到五岳真形教教区的边缘。

    这么算的话从教区最偏远处到金水湾,大概有一个半月的路程,那么对六部玄教来说,金水湾所在的位置,该算是偏僻又安全的了。

    于是李无相撑起金缠子,深吸一口气,又吸一口气,如此往复,慢慢叫自己的身躯膨胀起来,然后将七窍一封,纵身一跃,向山下飘荡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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