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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除孽(完)

    “臭婆娘,你他妈胡乱攀扯什么?”赵四一把推开她,恶狠狠道:“我什么时候卖过娃娃给你!”

    老鸨摔倒在地,捂住屁股疼得直哎呦,小女娃上去护着她,奶声奶气地冲赵四说:

    “有天早上你带人来了我家,打了我哥哥,把我装进麻袋里卖给了姨姨……”

    老鸨站不起来,干脆摆出骂街的架势坐在了青石地上,蹬掉自己的绣花鞋,从鞋垫子下掏出一张身契,拿在手里抖了抖:

    “好一个赵四,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指印?”

    师爷凑过去一瞧,上面白纸黑字落着赵四的名字。

    这畜生还是落下把柄了。

    他脸色阴了阴,冲谢县令使了个眼色,谢县令会意,刚要拍响惊堂木给老鸨安个扰乱公堂的罪名,却听衙门外看戏的人群中有人嚎了一嗓子:

    “验指印!验指印!”

    起初只是一两声,到最后大家都嚎起来,大伙儿虽然看不起挑粪的和卖春的,可说来说去最看不起的还是拐小孩的人贩子。

    这帮刁民!

    谢县令面色沉静,实际上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迫于压力,他不得已吩咐下去:

    “取红泥来。”

    赵四轻轻地用指头摁了下红泥,虚虚地印在纸上,正要抬手,一只小小的脚就踩在了他手背,将印记夯实了。

    小女娃收回脚,凶道:“当初你就这样踩我哥的。”

    老鸨将纸上的指印与手中身契的指印比较一番,果然一模一样。

    “大人,这赵四虚报小娃娃的年龄,让我买到了歪货,我要退人——”

    闻言,谢县令与师爷对视片刻,心中顿时有了谋算。

    “大人……”赵四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地望着谢县令。

    “咚!”谢县令拍响惊堂木,冷声道:“赵四,你略卖人口,为害乡里,本官判你流刑三千里充军——退堂!”

    “大人!大人!”赵四拖着半条脱了臼的腿爬到公案前,死死地抱住谢县令的腿,“您救救小的啊!小的这么多年替您办事……”

    没等他把贩私盐、走私铜、盗生铁一类掉脑袋的事说出口,师爷就已拿过旁边的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嗙的一声砸在了赵四的后脑勺,赵四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谢县令冷眼瞧着赵四,像看死狗一般,一脚将他踹开,起身拂袖走人。

    堂下却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声音,是阿明:

    “大人,那我们借了赵四的钱怎么办?”

    谢县令望过去,只见几个净头露出了身后脏兮兮的小木箱,箱子打开,里面竟全是白花花的碎银和一沓沓银票。

    师爷细小的眼中精光直冒,捋着胡须笑了笑:“一码归一码,你们欠了他的钱还是要还的……不过嘛,他既是罪犯,那这些银子就是罪产,按理说是要充公的……”

    几个衙役作势就上去抬箱子,衙门外看戏的人群中又有人吼道:

    “官府黑钱了!官府黑钱了!”

    这次喊话的是一群脏兮兮的小乞丐,他们手中的糖葫芦已经吃完了,握着竹棍不舍得丢,一边喊一边挥着竹签:

    “县太爷发财咯!县太爷发财咯!”

    几个衙役拿着水火棍出去逮他们,可他们像灵活得像小耗子一样,眨眼间就不见了。

    谢县令脸色越发阴沉,堂中又暗又冷。

    昭昭从一侧走出来,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大人,您前面允诺,若能证明赵四放给净头的钱是从我们楼里来的,就会按理将这钱归还原主。”

    谢县令瞟了眼那几箱白花花的银子,冷笑道:“你如何证明?”

    难道这银子上面还能刻名字不成?

    昭昭用手抓了一把箱中的碎银,道:“我们楼里姐儿们的身价大多都在一两到二两,您可以称一称,这箱中的碎银是不是都在这个重量。”

    师爷抓一把,掂了一掂,他是摸惯了银子的老手,一下便知这是有备而来:

    “是又如何?难不成天底下相同重量的银子都是你家的?”

    昭昭微笑,随便拿起几块碎银递给师爷:“您仔细瞧瞧?”

    师爷定眼一看,竟发现上面竟都有压出的五星梅花点。

    “我们楼里的妈妈是个谨慎的人,她收钱入库前会用烟枪杆在银子上戳下印记。”

    昭昭从袖中掏出一杆旧烟枪,杆尾的梅花雕体果然能和碎银子上的梅花点对上:

    “过了她手的钱都有这毛病。”

    师爷皮笑肉不笑,正要说妓女们投钱时没立字据,却见昭昭小手一抖,竟摆出了一张契纸,上面写着赵四借钱多少多少。

    虽是连夜伪造的,可昭昭一脸坦荡地笑了笑:“刚找到的。”

    若是平时正常上诉,衙门定会把这事压下去。可眼下众目睽睽,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舞弊。

    谢县令用眼刀子杀着昭昭,记住了昭昭的模样,道:

    “既然如此,凡是有印记的碎银都物归原主,没有的都充公,退堂!”

    终于把事了结,谢县令起身往侧门走去,替他开门的衙役却一脸为难道:

    “大人,门不知道被哪个小兔崽子上门闩了,您得走正门出去……”

    听到他要从正门出来,百姓们摆凳子的搬凳子,抬屁股的抬屁股,下树的下树,嘈嘈杂杂乌烟瘴气。

    谢县令心中大骂晦气,他平素装出一副父母官的样子,实际上连看一眼百姓都嫌脏眼睛,更别说和百姓挨近了接触。

    师爷附耳过来,说这次是被人算计了。

    谢县令不耐烦地点点头,刚要吩咐下去将带头的几个寻由头抓了,胸前就猛地一阵冰凉。

    起初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泛着白光的是什么东西,直到看见刀柄,看见谢姝饱经风霜枯朽如树皮的脸,才吐出一口鲜血明白了所有:

    “你……”

    按理说她本该被看押在后衙,现在却浑水摸鱼到了这里。

    谢姝哈哈大笑起来,如有疯癫,如有欣喜,她将刀抽出自己父亲的胸膛,作势还要多砍几刀。

    “拦住她!”

    师爷抱住谢县令,用手捂着他鲜血淋淋的伤口,慌忙吼道:

    “保护大人!把在场所有人都逮了!”

    人群惊慌四散,衙役们只能逮住谢姝,她被摁在地上,一双得意的笑眼死死地衔住谢县令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

    被玷污又如何?未婚先孕又如何?

    她恨阿婥背叛她,恨赵四欺辱她,可亲手把她推下深渊的人却是打着礼教大旗杀她的父亲。

    终于大仇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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