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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除孽(九)

    刀架上脖子,赵四又怒又惧,吼道:“你敢!我是县太爷的人,你动我一个试试?”

    黄谦冷笑,抽出腰间的匕首,抬手便是一刀。

    电光火石之间,外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手中的动作,一块肉就已啪嗒落地。

    赵四起初并未感到疼痛,直到定眼认清那坨血肉是自己的耳朵,才猛地哀嚎起来。

    他疼得想捂住耳朵,可手被绑在后面挣扎不得,于是只能在地上扭动,像条被砍了半截的肉虫。

    黄谦死死将他的头踩住,冲手下人吩咐道:“先把这厮的手脚剁了!”

    他是县尉黄大人独子,按理说这些兵该听他的,可一个个的不仅犹豫不决,反而小声劝道:

    “公子,到时候怕不好跟谢大人交代……”

    黄谦见他们不敢担事,便自己用匕首扎进了赵四的腿,这一刀杀得极深,几乎嵌进了骨头里,卡得拔都拔不出来。

    赵四哀嚎不断,像条疯狗似地向周围求救:“杀人啦!黄小衙内当街杀人呐!”

    周围人皆一脸惊惧,却没一个敢上来帮忙。

    黄谦抽出身边侍卫的刀,作势就要结果了赵四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可一只冰凉又枯瘦的手制住了他,他震惊地抬起头,对上了谢姝的泪眼。

    十年未见,风霜满面。

    他养尊处优,仍如翩翩少年。她却被糟践得鬓星点点,枯朽得如五十老妪一般。

    一见到她,黄谦眼眶便湿了,梦中人出现在眼前,竟是这般模样。他没法不恨,没法容忍,咬牙切齿道:

    “你做什么拦我!”

    谢姝流着泪摇摇头,她不敢说话,怕黄谦窥见她空荡荡的口腔。

    冤有头债有主,她的仇人不在这里。

    “如果你的仇人不是他……”黄谦举着刀,怒红着眼眶问:“那是谁?!”

    “是这个婊子!”地上的赵四冲着阿婥嘶吼道,“她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故意往茶中下了迷药,让我玷污了她家小姐!”

    黄谦冷眼看过去,寒声问:“是不是。”

    阿婥不辩解,屈膝俯身冲谢姝叩首一拜:

    “小姐,我知道你厌恶我,来生定不愿再遇见……可我还是痴心妄想,盼着来生有福,能做你门前青松、檐下野雀,得你一句怜悯……便足够了。”

    她闭上眼,平静地引颈待戮,眼尾蓄着一汪泪,想滑落,却寻不到原由。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外乍响起一道喝传声:“——谢大人到!”

    围观的看客顿时散开,踏起一片污七八糟的尘土。

    烟尘散开,只见一架青顶轿子被四个差役从肩头放下,帘子被人挑起,一个面红身正的官员走出轿子,精明的目光迅速将在场众人扫了一圈。

    黄谦不情不愿地拱手道:“谢伯父。”

    两家原先本要联姻,后来事情黄了,关系便冷到了冰点,十年来少有往来。

    眼下,谢县令却摆出一副长辈的慈笑:“谦哥儿,你来救火犯得着带兵吗。”

    谁都看得见黄谦手中的刀还挂着血,赵四的耳朵就落在地上,谢县令却只避而不见,温言细语地逼黄谦罢休。

    黄谦懒得和他打官腔说油话,牵着谢姝的手走到他面前,冷声道:

    “谢伯父,你看她是谁。“

    谢姝常年活在窝棚,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谢县令缓缓用袖子掩住了鼻,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是哪来的叫花子。”

    “她是谢姝!”黄谦咬牙切齿道,“是我未过门的妻,是你的长女!”

    谢大人面上依旧挂着笑,只是多了几分惋惜,他毫不露怯地回道:

    “谦哥儿,你怕是忧思过度认错了人……我只有一个女儿,因为不守妇道败坏家风已经在十年前上吊了。”

    谢姝怔怔地抬起来了头,眼中的恨意像凝冰一般瞬间明了,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似走投无路的困兽般猛地扑向了谢县令。

    可惜她枯柴般的身躯承载了过多的仇怨,却担不起更多的力量。

    她撕扯了谢县令几下,便被一边的皂吏扯开丢在地上。

    谢县令揉了揉被掐红的脖子,脸上常挂着的慈笑变成了阴狠:“好你个叫花子,竟敢谋害要员!”又侧过头吩咐道:“将她打入大牢,择日处斩!”

    几个皂吏应了声是,作势就要拿绳子将谢姝捆了。

    黄谦挡在她面前,拔刀相向:“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动她!上前者死!”

    谢县令冷笑一声:“黄公子当街伤人,目无法纪,一并抓了!”

    却听人群外一阵嘈杂,几十道密密匝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冲街尾望去,只见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领头的是一名少年与少女,两人共举一张阔面白布,上面用血写着腥红的大字——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眨眼间这伙人便走近了,围观的人纷纷捉鼻,这股脂粉味与屎尿味交杂的气息可当真不好闻。

    女的是妓女,男的是倾脚工。

    领头的是昭昭和阿明,他俩见了谢县令便不管不顾地跪地哭喊道:“县太爷,求您为我们做主!”

    谢县令卸下方才的阴狠,摆出父母官的慈笑:

    “起来再说,起来再说……你们有何冤屈呐?”

    倒不是他有多体察民情,而是因为救火一事,城南的富户都云集于此。

    他可以在无关紧要的贱民面前丢脸,却不能在自家的一颗颗摇钱树前失了身份。

    昭昭怯生生地抬起头,清秀稚嫩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她指了指身后的一群妓女:

    “回大人,我们楼里的姐儿们被人骗了钱,足足有一千两之多。”

    不等谢县令问话,阿明领着身后的净头们直直跪下,十几个脑瓜子磕得咚咚作响:

    “回大老爷,我们都是城外领了粪道的净头。县里的恶霸敲诈勒索了我们多年,硬逼着我们借他的印子钱,我们中间许多人都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啊!”

    谢县令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捋了捋胡须,强作镇定道:“……竟有此等事……是何人所为呐?”

    “就是他。”

    昭昭和阿明的手指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旁被捆住的赵四,一字一句道:

    “他打着大人您的名号,在外面欺男霸女,敛财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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