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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众志士夫子庙祈愿,桃花妖情窦初开

    南山玉浙澂夫子庙,佳木繁秀,桃林满山,适逢阳三月春,细雨连绵,如若珠露。

    弘氏璋律字子惕,絮州华阳人是也,年考特赦,赴东南凌州大义行宫殿试之人。

    子惕与众学子相邀同往玉浙山澂夫子庙拜会,行路逢遭大雨,遂携同至夫子亭暂避。

    夫子亭四面围湖,亭若房舍,与羊肠小道相连,众人见了欢喜,各自与鞋履下绑了麻绳,逐各呼应而去。

    亭上四面挂了竹帘,众人围在小桌上坐了,子惕拧着衣裳上的水,撩开竹帘竟惊呼一声,与众学子一道看了道:“奇了,这桃树踞根于一岛,满树娇丽,若如珠翠拢花,金玉花钿,甚是修姝。”

    “嗳!”陈另字堂余,东省一等进士,自出省便流连妓院青楼,甚不受众学子欣赏,却因一等琎士之称,遂同学子赴考,沿路打骂说笑,砸金花玉,是个纨绔少爷。

    “就是桃树么?扯出这些个无趣混话,这打路而来,就我享这山河之乐,打作红袖添香,子惕也忒无趣,愣是捧甚么“圣贤之书”,夜里扛灯。害得我食不下咽,寤寐不思。真是书袋子!”

    陈另自顾骂一番,手脚并做,忽然又拊掌高呼,胡乱与众学子坐了,却骂腹中饥渴,无人侍候。

    众学子见陈另又耍起赖来,笑骂“懒鬼”便各自忙活,各自搭灶生火,来寻泉取水。

    然,雨神撒欢,不肯离去,邀龙王一道,天地为席,饮酒作欢。

    竟将手中泠羽(布雨法器)丢入祥云之中,随侍小仙劝他不动,才使法化作一网兜子,将法器网挂在台云之下。

    不想凡间如盆倾水,雨如豆般大,更似珍珠。

    子惕拾柴得归,原来是携了柄油伞,来时与他人借去,只得退了儒袍覆于干柴之上,一并将鞋履也藏了。

    路至湖旁,四顾不见友人在,唯桃花艳艳,路前却有一金碧府宅,上题“婳笄书府”旁刻对联曰:‘玉衾书为床,野鹤抟云上。’

    心中很是诧异,想来是踏错了路,寻错了地,正欲转身,却听“吱”声,府门尽开,里头竟是陈另等人。

    “子惕!快些!”陈另倚与一学子,把个眼睛瞪的如胡桃(核桃)一般大,咧着嘴打手道,“路潇潇何及胃怅,罪昭昭拦路虎彪。”

    众人不禁笑意,或作捧腹或为定站,乱作一团。

    子惕未曾往多余了想,提柴便跨进府门,众人拥着子惕乱哄哄的往回走。

    夜里停雨,消了云雾。

    嫦娥于广寒宫中与玉兔点玉珠,珠翠明亮。

    天宫法纪严明,这玉珠顺时令,千年不改其位。

    子惕倚小榻窗边,点灯掌手夜读,月色入户,然,子惕却时困倦,举头才见月色幽寒,携与幽丽。

    心里大喜,便扶衣下榻,将外袍随意披了,直往院中而去。

    过小道,行至院角,见一株妖丽桃树,便喜上眉梢,少几步便立于树下,见那桃上清露,大似潸然泪落,又似辛酸苦楚,匀雾花钿,无人欣赏。

    子惕怜花,心中大触,欲回诗相映,又恐诗文粗鄙,恐配其不得,正苦于冥思。

    却蓦然听得耳边滴雨之声,四顾不见,垂眸才见一妖丽桃枝,没于尘泥之中,顾不声听,忙俯身拾起,轻抖下花上泥尘。

    正是妖丽绝冠,擎枝顶不得,甘愿敛作泥尘,观母系根叶,承戏谑尘,至死芳华。

    子惕护于怀中,紧抓了臂膊,神色莫名,衣裳竟裂出细线来。

    回了房,子场才将怀中桃花置在台,取了细帕,不敢怠慢了桃花,执袖细细侍弄起来。

    子惕自觉手笨,怕伤了这妖艳的花儿,忽地想起来有支笔未曾用过,才是起身去寻。

    “子惕!子惕!弘子惕!”

    天神适才收锦布,陈另便打起子惕的房门来。

    清远居的门吝啬的薄的很,陈另打得门颤颤巍巍,敲得门咚声响。

    却不见人回应,遂一掌拍在房门使劲打将。

    “夜里吹笙打尽灯,时来逝兮君不负。若是阴沉浮云里,敢教万丈新曜出!”

    “倾城纤纤,玉露归仙,瑶池圣地,如花美眷!”

    陈另听得大声吟唱,侧目一瞧,便见以子惕为首的众学子手中各自取来书册一本,拥成一团看着陈另吟唱。

    陈另一见,便“噔”一下,踏了两脚地。

    把两个手一拍笑骂“哎呀!你们将我撇了,自个玩去,哼,等我烤了肉(陈另管封官的叫做烤人,封官叫做烤肉),定不饶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子惕调笑道:“哈哈,若是堂余先烤了甲等,要来捉我们,我们定寻个渺洞,藏什个金银纹子几石,沿过几年。

    若赶春月考,我等谁中中个甲亚等,时候拜相封侯,便先将你打入清白狱,日日与你清粥小米,再寻个大书阁子,教你天天念书!”

    末了,陈另甩了袖子,先众人而去,却在桥上打跤绊脚,摔入湖中,众人惊呼,赶忙寻人去了。

    却说众学子打了时辰,便去竹渺丘耍玩,那丘青翠,竹林也繁盛,观览一番,绿中透出嫩样的粉颜色。

    众学子提上砍刀,腰别一支尖螺(用于钻孔器具,众学子原是打算制竹笛),望竹渺丘便来。

    子惕见林中敞丽,骄阳却画成剑锋一般,正思索寻一方青石坐了,好休了渴气。

    蓦地听林中叫喊一声“林纾救我!”便似个晴天霹雳断下几根竹子来。

    子惕实是被唬了一唬,心中暗自付酌,“林纾?莫不是陈丞相家的好管家么?且瞧他一瞧。”

    子惕瞧地上拣起砍刀,飞也似地冲入竹林中去,望一地竹叶,心中竟透似的凉。

    待见一从栅扎似的竹丛,听得簌簌地响声心中下了一狠,挥起砍刀对着竹从便是糊烂砍。

    却是陈另见了子惕,忙从地上腾起来望子惕身上便扑,“子惕救我!”

    奈何子惕体骨弱,竟被陈另抓将在地上,将泪涕水尽数洗在子惕肩上,子惕皱眉,两手推了推,正欲讲则个。

    陈另却忽然大叫一声,挣从子惕身上爬将起来,竟扯着子惕衣领子便跑,可怜子惕脑中纸浆糊搅作一团,铺得空白作云锦也便去了他,偏是这一拉扯,子惕怕是要提早投胎去。

    子惕终是怒了,插了砍刀喝一声“住了!”便惊起竹林中歇脚厮觑的鸟儿。

    少时众学子也各方赶来,陈另却怎的?只见他双眼朝天一瞪,晕死过去。

    却说,众人搀着子惕与陈另二人回府,中路微风轻响,随了众人一路。

    到府中,陈另迷茫中甚么也瞧他不见,就是乌也的深沉。

    陈另不敢开声只得的移步向前,前路迷蒙一片光,心中深喜不胜。

    将两个手纠在一起,唤了一声子惕,光团却晦下来,遮了个严实,陈另抬首却撞上一对赤色竖瞳。

    那瞳如碗口般大,直僵僵看陈另,伴杂雷鸣般嘶声。

    陈另一介纨绔,如何经得这一吓?

    只见这人往后一跌,纠着两手的袖袍就着脸摔下来。

    陈另汗雨如珠,似是被吓住一般。

    子惕道:“这可如何办作?”

    “甚么?”一学子撑着子惕将手里抓的红艳肘子递口,含糊道:“堂余这是魇住了,怕是梦了甚么可怖勾当。”

    子惕听闻,不悦地着手抢了肘子,“堂余虽纨绔,却有这般不当路么?子献莫要取笑他。”

    称子献的学子笑得讪讪,“子惕说得是,待堂余醒来,我自与他陪个不是。”

    子惕不与他说道,把肘子还给他,只是推了推陈另,试将陈另唤起。

    不想,子惕才将手与陈另肩上放置,这纨绔竟蓦地睁了眼,大叫一声惊呼救命。

    众学子哪里站得住,都被唬得神魂不定。

    不说众学子,单是赵社(子献),愣将口中水食吐淋了郑怜(晓却)一身,只管叫“歉不住。”

    陈另却享受,竟是张着两个臂膀缠住子惕,跌进子惕怀中,子惕受他不住,翻着椅子滚到地上,惹了一众学子,笑声惊了天,刮起细风来。

    话说玉浙山澂夫子庙左侧山丘,却有一方庙宇,名唤“纤女庙”传言乃纤女娘娘羽化登仙之地,故去便留下两树古桃,至今有六百年了。

    “纤女娘娘容禀,今来此游玩之人,皆是当朝贡进士学子,乃国之栋梁,匡扶社稷之人。

    家姐已经谢了王母娘娘,赐下珠玉步摇一对,寄望姐妹二人佑黎民百姓,如今,正是殿试,会试之时,

    王母娘娘心有系之,望娘娘真细付酌,再作打算。”

    这话里细腻,声若银铃玉钲的金丝罗帔锦,玉华交领服女子,便是桃妖澂婳笄。

    只见她静立于纤女下首,怀中捧一束鲜艳明丽的桃枝。

    面容冷淡如冰水,玉唇不点而朱,青眉不修而纤,凤眼犹濯清玉潭。

    上首,纤女皱眉,心有犹豫。

    今日,她整遣了褐色蝰妖前去劫杀陈另等人,却在中途被婳笄抢杀了去。

    这才教陈另逃过此劫。

    “我这厢便省得,此后却不再理事,你与婳芸主事了便是。”“娘娘法旨,芸笄谨遵便是,娘娘大可宽了心。”

    话毕,婳笄只觉冷风骤起,依稀是首头的纤女散出的冷气,这纤女原是万年桃妖修成仙,只是仗着澂尊圣(澂子徽)青睐,栖在玉浙山罢了。

    若不是她与姐姐尊她年长,奉她做长辈,依着澂尊圣的宠爱,怎会受此等小气?

    她姐妹二人同是冰冽桃花,同是澂尊圣亲手所栽,修成之后,便栖居澂夫子庙,护玉浙山的万物。

    纤女却仗其年长,便如此做大,直召二人迁往“纤生庙”化成古桃,只为守她一方小庙。

    “夫子不日便到,姐姐却侍王母娘娘左右,如今夫子庙无人理侍,是为不敬;受恩不报,是为不义;蔑上自居,是为不忠;故而不敢怠慢,娘娘怒罪。”

    却一阵风,卷袭了两株古桃,只留了几片叶瓣打旋飘零。

    次日,子惕梦醒,惊觉上身沉重,眼转流盼,才将陈另唤起。

    陈另竹渺丘受害又梦魔,确实小了胆,便取了绸衾与子惕同榻而眠。

    子惕早知陈另睡相不雅,夜里怕是要捣腾,却奈不住陈另,小心侍候便睡了。

    今日,非同往日,却是徽夫子二时生辰(即第二个生日,古人认为圣人故去后,其生辰六日须普天同庆,故不归位。须是生辰之后六日寅时才归)

    子惕催赶着陈名随同众学子前去祈愿烧香,但愿求得守护,考道和平。

    这日天却炭火般炽烈,是当月最炎酷的首当。

    众人走走停停,直遇了水便休渴解去暑气,其余当真如卧蒸笼。

    惟子惕当受凉气,不曾叫渴,陈另见了,把双狐狸似的眼转了两转,便“啊呀”一声,指道:“我们脚下如滚了赤炭一般,你怎得虎步生风?不好是你耍了我们,带了甚么宝物?”

    “莫顽。”郑怜倒是不满陈另来,“子惕年幼,你都虚长他两岁,却不知羞!”

    陈另却眯了两眼讪笑道:"却是子惕安逸么!我虽长子惕两岁,却不失门面,就是纨绔些,我改不行么?”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子惕原是暗自付酌,之后,发觉不对,又闻陈另说道,便脑取了这几日,是是不知何人建的府宅,竟替了先前的几座草庐。

    次是陈另遇难化险为夷,后是日如炽炭蒸人,却惟他浑不觉炎气然然。

    这几日风也性作……

    罢了,郑怜心里自恼他,碍干子惕却不好露显。

    只拉了赵社去一边说甚么讨检今天子呷题之聪。

    却说,这夫子庙去路蜿蜒,上山必经竹渺丘连栖迟林一带。

    众人怕逢甚么变故,却舍了此程改竹笺行水路,也便是王城江、小泄江、天蓬湖一带水域。

    白日研探文章,夜里停岸稍歇,如此推行了一日,本是半日便可来回一程,只是中路,泊在湖上时刮起大风,将般又吹回来路,然陈另又玩心大起不肯赶路,才草草歇在岸山蹉跎了半日。

    于是众学子理了衣裳,这才到夫子庙前,庙内轩敞,进站百余人也还透得进气。

    只见澂夫子像高峨坐神台之上,面容慈详,端得一仙风道骨,冠玉模样。

    澂夫子晚年德道广益,领天下书生于一处,不慕利名,也不慕钱财,却清贫过了一生,直到中洲微夫子之孙澂昀辙澄明此事,澂尊圣之名才光扬于天下。

    子惕之祖便是澂夫子首徒弘钰之后,祖上曾出两位国相,一位帝师,于子惕之祖便落了名。

    惕祖携家八人归隐絮州华阳县兰朴涧边。(独有弘氏族家,邻族称边涧堂。)

    众人取了香,望团满蒲纳头便拜,子惕见众人都拜,却不下封好笔墨,便笑道:“志士(进士,贡士美称)见了澂夫子,是要请墨抒香的,这个不算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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