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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笙箫默小说 > 上命昭唐 > 第298章 克用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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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克用亡音

    矫健的身影纵身一跃。

    “咔嚓!”李克用的帅旗不情不愿的断成两截。

    武士凌空逮住:“夺旗者,正义军施赖子!”

    中军辕门外的狭长矩阵通道上,满满都是晋军人马尸首,黏稠的血溪只是从尸台上一丝丝一缕缕流淌,被夕阳照得反光发黑。

    辕门前和左右围墙下,两军尸首更是堆积如山。

    累尸及顶,在常人认知里只是文人骚客拿来文青的一个夸张程度词。但眼前这些人马确是山丘。《屠生佛》、《狮驼岭》的油画,实体演绎。需要仰头才能看见顶部。

    在最高处,还有一具不知是被炮制的,以马槊穿过背心,孤独竖立在那的晋人军官。衣甲被砍得七零八碎,披头散发垂首杵刀站在那,像一个漏血的漏斗。

    圣人绝不相信李克用只守得住一天。

    可结果,李克用一天都没守住!

    晋军大败!

    慕容章、丁会、令狐韬、皇甫麟携正义军冒死突进,选在了晋军大举撤退,在中线布防第二轮会战的当口,在中军引发一场肉搏。在通道上的狭路击槊中,汴人大败从马直、铁林军!只八个回合就撕碎三千余人,阵斩五殿后院左厢指挥贺回鹘。

    正义副尉令狐韬殉国。

    谁也没想到半死不活的汴军居然成了此次战斗的决胜力量。血肉开路,死守通道,接应越来越多的生力军加入战团。

    晋军大队大队步骑猬集在左近,连斥候、帐前卫士都被牵动,只是加入进来阻击,为大军争取撤离时间。

    晋军已经彻底放弃了反败为胜,除了被李克用领着断后的,其他人马,已经雪崩一般向东走人。

    没有阵型,指挥混乱,甚至什么也不要,只是卸了甲,烧了营,用大火迟滞王师攻势,轻装转移。

    什么念头都已不知,只是拼命催打疲惫不堪的骆驼、驴车、战马,只想着快点赶到蒲津桥!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李大王的帅旗,也突然消失,中军陷落,李克用退保东大营的时候,哪怕最为坚决的杀材,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败了,败了!

    大营,完了!

    而王师军马还在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叫喊着“杀了李克用!”更多的骑兵都和马步军已经在没有圣人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冲出大营,要到晋军撤军的必经之路上围追堵截。

    残阳如血,东大营辕门冲出大股晋军,向东狂奔。

    看到零星的茫然人马,只是招手急呼:“走走!还在望什么!大王在亲自断后,吸引火力!还不抓住时间各自突围,到蒲津桥回合!”

    “萧翰在哪?他把船只整到位没有?”

    “俺不走蒲关,俺单走潼关,穿山到陕州回去。”

    “到底有没有船?萧翰没搭浮桥吗?”

    “我怎么晓得!李大王既然让去,萧翰肯定做好了接应准备。”

    “呜呜,他娘的打锤子!奸臣,李大王身边一定有奸臣!罔顾我辈性命在敌境冒险,若俺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向李大王揭发奸臣的面目!”

    “啊!”一捧乱箭射来,当场撂倒一大片。

    大队突厥轻骑呼啸而过,红帽白衣,这些一人双马、马力充足的轻骑,不管杀气残余的大队,专拣掉队的或者小股部队袭杀、捕捉。弓箭骑射,马槊招呼,将挡在马前的晋军扫落下马,镇压跪下。有的还甩着铁钩套索,把逃命的晋军勾住,也不撒手,就拖在马后奔驰,留下一路烟尘和凄厉叫唤。不知多少下马请降的晋军,也被砍翻在路上。

    每个人马上都已挂了一堆脑袋和耳朵,有的血眼睛还圆圆睁着。

    晋军已经没有半点作战意志,哪怕只有区区两千突厥轻骑,战法还如此散漫,除了少许指挥官派人缠斗,多数看也不看,只头也不回的走人!或者扔下财货,减缓敌军追杀速度。

    通灵陂中军,连接东大营的通道上。

    清脆的马蹄声响彻军道。

    李克用一马当先,跨过荆棘拒马。在他身后,还有大队步骑,林林总总上万人还是有的。

    大势去矣!

    李克用仰天长叹,泪水狂飙。

    本以为李晔毛头小子,靠诸侯打死了朱温,自身实力并不怎地,李茂贞、冯行袭这种人,他一个人就能收拾一百个!削平这种废物得来的成绩,实在水分颇高,这次又失了先机,定不会是对手。大军威慑一番,即使干涉灵夏不能如愿,保住官职回去这个最基本的诉求还是没问题的。

    谁成想——

    “大人,圣人率兵追出来了!快走。”李存颍赶了上来,急道。

    “饭桶!坚固连营,五万大军一天也守不住,养你们何用!”李克用痛骂,对着周德威一帮人劈头乱打。

    义子们埋头不答,只拥着他奔逃。后头不断传来喝骂,陆续有义子落马。

    “布防!沿第一、第二、第三拒马挖沟,点火,列阵!”李克用跳下马背,咬牙道:“大军还在撤,现在都走,等于给那杂种送人头!”

    “不可!”周德威左手已然骨折,头盔也不见了,满脸都是血,厉声道:“王师已合围过来,在这布防,会被团团包围!你走,我来垫后!就像乾符年云州之败那样。”

    “围他娘!”李克用一甩头发:“东南两大营还没撤完,还在交战。现在的任务是挡住西军,防止更多人加入东南。我的生死你不要操心!”

    说完,他一抓周德威肩膀。

    这一次,他语气中少了几分暴虐,多了种对朋友的叮嘱:“都是老将,多话我就不说了。我把一切都交给你,我若死,你接替指挥,若能回到河东,落落也就交给你了。你死了,就张从善指挥。如果你也死了,就到嗣勋。都清楚没有?”

    一帮文武同时叉手,向着一瘸一拐的李克用行礼:“敬受命!”

    李克用校了校换好新弦的弓,扫视了下众军,转身手一挥:“接战。”

    “隆隆隆………”

    喊杀如雷,大队步兵,转眼就插到中军连接东大营的通道入口,两面设防。

    一路人马在没藏乞祺的带领下,踏上通道,追杀李克用。

    一路人马背对通道,将还在闷头被杀戮还有想汇合李克用的大队从马直、铁林军、后院军以及其他残兵堵在中军。

    宽阔的原野上,只有十几座棚子和帐篷,简单宅院,也早已被荡得不成形状。

    成千上万的军马错杂其间,各个种类各个地方的口音乱成一团。

    晋军旗鼓号角、军书文件、生活用具撒落一地。

    不管是李克用的餐具,还是男女侍者的衣物。不管一面旗帜什么来头,是谁创建,有多么精锐,多么辉煌的军史,也只有被尸血污垢浸染,被踏烂的命运。不知有多少服务员、文吏形形色色的非军事人员哭喊投降,也被杀红眼的军马砍得人头滚滚。

    “快,上前救夫人。”从马直都将李嗣恩手一指,大喝道。

    部下在人群中看到张慧,策马杀去。

    乱战中,王师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一群回鹘人、赵人杀死了护在张慧身边的晋军,一把揪起张慧。挂满碎肉的染血钢刀打到花容月貌上,赵人军官劈手喝骂:“你是谁!你是刘贼!你是曹贼!说说说!老子杀了——”

    张慧早已吓得精神失常,软在赵人军官手里,跟济公那个疯癫的俗世妻子一样,披着头发满脸污垢的:“啊,啊?哈哈。”

    反手一按,赵人军官钢刀斩下!

    “砰!”马槊闪电而至,火光四溅,钢刀被高高打开。闷哼声在赵人军官嘴里响起,回头劈刀便砍!

    张慧睡在血泊里,如同一个鬼魂新娘,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砰!”再一次兵器交击,赵人军官连退三步,正待再一刀砍出,被一个回鹘人勒脖拽开:“入娘的瞎了眼!那是圣人!”

    “啊?啊?圣人?我怎么没看见?哪呢,哪呢?”他左看右看,被回鹘人扳回正,方道:“啊,啊,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嘿嘿黑的:“圣人,圣人……”

    李皇帝骑在一匹黑马上,如意莲花冠歪歪斜斜,白薄纱外套和银裙甲衣衫褴褛,血肉遍挂。手里马槊斜指南天,气喘如牛:“你杀疯了脑子!”

    说罢拨马冲四下野兽般的军兵暴喝:“不要乱杀人!不要乱杀人!住手……”

    嗖嗖嗖,乱箭穿空。

    几把长矛捅向在血泊里抽搐的张慧。

    张慧几个打滚娴熟的避开,起身随便寻了个方向便跑。

    “救我!”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光着玉足,居然鞋都不见了。这一声救我,也不知是对圣人,还是圣人斜后方的李嗣恩。

    “不要怕!”圣人瞬间就在混乱中锁定了这个疯疯癫癫的绝世美人,他两眼精光流露,一边挥槊为张慧打开乱箭,一边弯腰探下身子,伸出血淋淋的手掌:“上马来!”

    张慧理也不理,只踉跄着直奔圣人坐骑。

    李皇帝那坐骑纯是个畜生,除了够壮够剽悍,可谓一无是处,不知有多少马夫被踹伤。看见张慧过来,就几个踢蹄撒欢,兜得背上圣人抽头大骂:“老畜牲!你又在闹腾甚么!”

    “这个疯女人!砍了算了!”旁边的萧秀气得翻白眼,一夹马,飞快迎向张慧:“不要命辣!闪开!拉着我的手!”

    远远的,李嗣恩也焦急大喊:“夫人莫寻短,仆这就来救夫人!”

    谁也没料到,张慧竟然一个闪身到了李皇帝背后。

    双手把鞍一拽,一个凌空横劈叉,在圣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一个漂亮的飞蹬,从马屁股后头就上了马!

    血肉模糊的赤裸玉足灵巧一挽,就将一对马镫提贯,稳稳踩死。

    然后双手环出,搂住圣人腰,额头贴在他背上,剧烈喘息:“嗬,嗬………”

    萧秀目瞪口呆的看着,继而如释重负的一笑:“好,人没事就好。”

    “阿秀,把她抓走!”感受着后背上的炽热与温软,腰上紧紧搂得人骨肉发痛的双手,圣人急道:“不要抱这么死!”

    “我不。”回眸四目相对,一股脂粉香气与女人体味钻入口鼻。

    张慧缓缓松开手,软倒在他背上,鼻尖对鼻尖,只是一脸倔强的看着他:“我不下马。”

    圣人回过头,脸贴脸,瞥着她。

    萧秀耸耸肩,与左右捂嘴偷笑:“什么叫天命之子啊,我看,陛下就别推辞了。”

    罢罢罢,圣人悲天悯人,中军战斗既已结束,也懒得纠结。

    救下张慧,却是余战时圣人领着数千摩利支天和宫廷卫尉从辕门推了过来。

    此时此刻,队形也乱得不成体统,人人狼狈不堪,马身同样鲜红一片。

    夕阳下,圣人被张慧从背后轻轻搂着,靠在肩膀上。一男一女,两人一马,静静立在天昏地暗的战场上。

    将士各自下马。有的把头盔卸下,抱在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是居高临下俾倪着已经围成铁桶的晋军残军。

    早有步兵又封死了通道。

    一副副兵甲就这样炫耀似的在晋军眼里晃动,刀槊都退了退,只是对着地面指着这些被压迫到背对背的大队晋军:“就这么贱?非要被砍烂?李克用跑啦!放下兵甲,全条性命罢。再鏖斗便不是勇,送死嘞。”

    晋军当中乱纷纷的呼喊,多是同样的意思。

    “算,算球…………李大王都死活不知,还打个毛,降罢,降罢!”

    “怕辣怕辣,俺不打了,俺卸甲,什么下场随便,谁让俺跟错了人!”

    叫嚷声里,大群步骑下马卸甲,在地上或坐或睡摊手就缚。这在中军被圈住的晋军足有五千多人,黑压压的蔚为壮观。

    圣人拢了拢头发,就这样漫不经心的看着将士收缴敌军的平静场景。

    胜利之后的享受心情,不过就是此刻。

    休息了一会,吃了张烧饼,喝了半袋洛符、淑妃亲手挤的奶水,把剩下半袋递给张慧。

    待这女人吃喝了些东西,稍稍冷静后,圣人叫来卢延让:“把这奴婢和其他俘获的马夫、侍者之类带回大营妥善看管。”

    “遵旨。”领下命令,卢延让看着圣人背后的张慧:“下来吧你,还要把圣人抱多久?你以为你是谁,想抱就抱?”

    张慧愕然,只是看着圣人后脑勺和按马背的血手掌:“这是圣人?”

    身子几个悠悠,差点晕死。

    “住口!”卢延让一把拉下马:“别战场保住了命,大不敬丢了命。”

    “文明点。”圣人投来目光:“你是文官,要文明。”

    “是。”卢延让点点头。

    “我不是奴婢。”被带走前,张慧回过头,复杂的目光看着圣人:“我是燕女张慧。”

    啊?天后?圣人吓得不轻,连忙仔细分辨面貌。张慧却已转过身,随卢延让而去。

    李皇帝只能望着她的背影远去。

    好美,好大,好高,好香香。

    大车车………

    “咳咳。”萧秀一阵恼火,提醒道:“该追剿李克用了。”

    圣人恋恋不舍的收敛了,然后就大吼着招手:“歇好没?还没打完呢,都睡起了干鸟?还有个李克用的脑袋,数万溃兵等着去拿!潘勐,你带一队人马在这善后,其他的,都随我去擒拿李克用!”

    众军纷纷而起,举着乌泱泱的兵甲旌旗,跟着圣人涌入通道。

    望着已经铺尸重重,血河洗马的通道,圣人淡淡一笑,心里脸上,满满是刚愎骄傲。

    哈哈哈哈!

    看来,这五代十国的兴亡沉浮,果然是掌握在我李某人手上的。

    血眼一巡梭,就看见了通道那头耷拉着的李克用身份旗。

    圣人轻蔑的咧嘴一笑,轻轻举手:“前进!敌在东大营。”

    号角就在耳边响起,兵戈轰隆发动。

    如又一波山洪,在这狭长的通道,扑向李克用!

    朱瑾就在最前头鬼叫震天:“杀!”

    *******

    难道河东就这样球了?

    不对,我李克用就这样球了?

    李克用拔出甲上的几根箭,从地上一瘸一拐爬起,颤颤巍巍翻上马。

    他在三道拒马设下的防线已被没藏乞祺摧垮,万余大军死伤三成,弓箭射得一根不剩,面对没藏乞祺的箭阵,没有任何办法,只有连连狗退。

    在四道拒马纵火滞敌后,正走在最后一段路程,正寻思在东大营找阵地,李克用就被冲出大火的没藏乞祺一箭射落马。

    那没藏乞祺头发衣服都在燃烧,甲胄更烧得发黑,双手逮着一根铁槊,整个看上去,如同炼丹炉里打翻而出的妖猴:“哈哈,李克用!哪里走!”

    好容易收拾了伤势,烈火里头又传来喊杀声。

    看来李嗣恩他们已经完了!

    “杀啊!”不待李克用感慨,大队步骑已经冲破火海,疯狂追击。

    随即,无数军马冲破熊熊烟火,一条条燃烧的衣裳蓦然飞起。

    李克用定睛一看,那个一马当先的好女婿也已头发着火,外套和袖子烧得唰唰作响,全是黑灰的脸上只有地狱厉鬼一样的哈哈大笑和狰狞:“舅父!我来送送你!”

    “嗖!”圣人因大量开弓而血肉模糊,只拿破布简单包扎的手掌再次握弦,一箭射出。

    “噗!”李克用身边一名卫士被射落帽子。

    李克用气得跳脚,正待说些什么,又一捧乱箭飞来,数十军士惨叫落马,只好窝囊的撅起屁股趴在马背上避箭。

    通道内,马蹄脚步压制了一切声音。

    李克用精力体力都已消耗到极限的大军被这么一打,当即完全散乱。

    从昨晚备战开战到现在,他们一直是打车轮战!

    王师仗着人多势多,进攻位,还能轮流抽空吃喝歇息,哪怕是刚才的中军搏杀,取胜后圣人也补充了一番,可李克用,进攻一波赶着一波,保命都来不及,哪有这空当?

    当下有的操弓,有的飞矛,有的乱窜。

    有的丧失理智,撞开自己人,嚎叫着冲向通道尽头。

    背后军道上人头乱飞,被砍在血河里头几个翻滚。

    围墙上攀爬出逃的晋军被骑兵挑起,插在马槊上举走,又摔在马蹄下。

    灰头土脸接战的晋军只是张大了嘴巴,看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军兵矫健翻过拒马,蹚着血水泥浆。看着冰冷钢刀,齐刷刷扑到眼前!

    “大王,圣人追上来了!”一名鞑靼将领哭道。

    李克用浑浑噩噩的点点头。

    回头看了眼用来成就野心大业的骨干部队铁林军、从马直、后院军几乎被一边倒杀死杀伤,李克用喷出一口老血,差点要拨马回身和李晔这个小畜生拼了算了!

    好在身边亲信清醒,一看情势,就知道争不到更多时间了,李克用填进去也不过送人头。

    “走!”鞑靼奚人沙陀卫士架着李克用就走。

    其他人事,一概不管。他们人困箭空马快死,王师却人马充足,这个点只怕又有军马休息到位要出击了。

    现在就走,还不知能不能走掉,哪能让李克用继续死守!

    撤出大营前往蒲津关的大军已是别指望有人断后了。

    在营里还没走脱的将士,也自求多福!

    大军,完了!

    现在他们这些亲信子弟要做的事,就是保得李克用逃生。之后怎样,之后再看罢。

    几百骑帐前近卫和军府武官簇拥着李克用,出了东辕门就狂奔。

    周德威他们的死活,谁顾得上!

    外头,还有聚集的一些步骑,似乎在等李克用。看到帐前近卫的服饰,几个军官策马便喊:“大帅大帅!带上俺们,也安全些!俺们收拢健儿不易,你一走,可就全乱了!”

    “放箭,放箭!”几个侍卫急切叱喝。这些步骑,步兵居多。带上会拖慢速度。

    于是那几个军官,就被射死在马上。

    可李克用一行才离开通灵陂没多远,每个人心中就惶恐到了极处。

    混乱的原野上,到处都是厮杀的军马。队伍或大或小。迤逦成长龙的大队晋军只是依仗着运输辎重的大车,在暮色下打着火把匆匆赶路。

    更多的游骑兵呼天抢地,在车队两边跃跃欲试,袭扰不断。

    更骇人的是,数十支游荡的小股步骑,朝他们围了上来!

    “李克用?!”

    “穿红袍者李克用!”

    “你们是哪部分的?滚开!俺们包打了!”

    “骑黑马者李克用!杀了这厮,怕不是原地封侯!”

    “李贼换衣服了!穿小兵服饰者李克用!”

    “大家不要乱,不要抢,不管哪部分的,配合起来!杀了他,赏赐功劳平分!”

    李克用趴在马背上,豪气冲天的他现在也顾不上姿态体不体面,紧紧抱着马脖子,脸上写满了恐惧。

    “吼吼吼,杀!”

    游魂们越来越近,甚至有人冲到左边,对着李克用打手势,吹口哨。

    天知道这些杀材在大营和我辈死战一场,怎么力气跟使不完似的!

    李克用身边的卫士,陆续小股小股离开,想凭借百里挑一的勇武,拦一栏这些野狼。

    可夜色之下的绿色原野上,敌骑和火把越来越多。

    圣人,似乎侦知了他们的踪迹,追了出来。

    渐渐地,他们开始听见那些游骑兴奋的喝彩、鼓噪与拍手欢呼:“赛太宗!赛太宗!李无敌!李无敌………”

    看来圣人已经离得很近了。

    拥着李克用的卫士武官们的心越来越凉。但他们还是咬牙商量,然后一队队、几骑几骑的派出断后、化身人马,为李克用博那死中求活的希望。

    “放我下来!”突然流鼻血的李克用抹了把鼻血,把有些驼的驼背挺直:“把兵器给我,我去拼!”

    “闭嘴!”几声李克用的闷哼与吃痛叫声中,一个鞑靼将领三拳两脚给他打昏死。

    “给大王换骆驼,马的耐心体力不够使!”鞑靼将领拖着婴儿般睡眠的李克用。

    “骆驼?没挂甲,中一箭就球了。”有沙陀卫士跳下驴车:“坐这个。这驴子俺特意保管了。刚才突围才拉出驾的,好使!”

    “也罢,也罢!”鞑靼将领背着李克用上了驴车,然后回顾一圈:“兄弟们,俺就去了!你们各自保重!实在不行,投降罢。”

    “放心放心,俺们各有盘算。”众人笑笑,摆摆手,催促他快走。

    “那俺就走了!”将李克用安置好后,鞑靼将领亲自驾车。一鞭打下,那驴子就发了狂,炮弹一般遁入茫茫夜色。

    “杀!”

    “李克用在哪?怎么不见了?”

    “圣仁圣仁,看见了!俺看见了!李克用乘驴车,向杨树村而去!”

    “好啊,二三子,随我猎杀独眼龙!”疾驰的战车上,圣人挥舞着长枪:“剥了独眼龙的皮,抽了龙筋当弓弦!获李克用一条手臂,我都封一个子爵!”

    ******

    驴车上昏昏沉沉逃了一路的李克用终于醒了。

    顿时就听见一个嗓门在耳边嘱咐:“大王,俺再去挡一阵!这驴也跑废了,万骑轮流追赶,跑不脱的,进林子!这里俺想着来时记忆,就在蒲关桥附近。大王!你一定要跑过河,我等死,大王自爱!”

    李克用还没听清,就看见鞑靼将领捡起刀和一根火把,冲进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黑夜:“快,向这里走,向这里走!”

    李克用猫尿长流,心中只有绝望。

    未久,大队火海军马划破黑暗:“李克用在那里!二三子,追!”

    李克用靠在树干上,定定的看着,大气不敢出。

    等这军走远了,才怅然观察。

    这才发现身边只剩寥寥五个卫士。

    眼前只有一片阴森柏林,积雪融融。林海雪原,安安静静。

    不知是何地方,不知是何时辰。

    李克用脸上心头都是一凉,难道这就是我的魂断绝命之处?

    “这是哪里?”他拉过一个卫士低声问道。

    “蒲津关的锁龙台。”卫士答道:“入关时,俺们还过过路。”

    锁龙台………李克用幽幽道:“我绰号独眼龙,现在逃命处身地叫锁龙台,看来这是上天赐予我的葬身之地。”

    刚感慨完,黑夜中又看见大片火把。

    五个沙陀卫士一把将李克用扯了起来,就架着他屁滚尿流的钻进了林海雪原。五个人一个在前开路,一个在后头放哨,两个留心左右,一个架着李克用胳膊担在肩上,已经到气力极限的他只是凭一股念力晕乎乎的带着李克用跑:“到了,到了………到蒲桥这头,遇到渡河大军,就安全了………”

    李克用也明白,这卫士绷不住了,只是在给自己画饼打气,尽量多坚持一会。

    “不好。”后头卫士赶上来,压低声音道:“别说话了,外头来人了!”

    李克用竖耳一听,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喝骂。

    鼎沸人声都是一个意思。

    “这又是哪路化身?”

    “看这脚印有一个是被扶着的,多半就是独眼龙,没听圣人交代?他身披数创。”

    “不管!追上去,全杀了!”

    李克用在搀扶下踉跄行,嘴里苦笑:“先君先君,祖父,大人,要是你们,怎会这么凄惨。祖父千里逃亡,多少次绝境,总能绞尽脑汁挽回局势,最后还是把族人带出了生天。我领着五万军,一败一撤,只剩自己。对比下来,不如你远甚啊…………”

    在林海雪原中不知逃出去多久,左右的两个沙陀卫士突然顿步,扶剑在李克用面前单膝跪地:“若是两代先君,绝不会这样拿俺们沙陀子弟的性命去赌自己的野心…………大王心里要是还有家族,还有俺们,就给俺们留几口气,以前想说不敢说………罢了,这便去了!大王一定要挣扎出去,要悔改。沙陀命运,振兴沙陀的指望,都系在大王你身上!”

    李克用坐在树下,干笑着:“我原本就是这么自负的…………”

    “别呱噪了,走!”两名卫士踢打着他的肩膀。

    李克用拍拍他俩的糙脸,再拍拍胸膛:“俺的确是个混账………”

    转身就在黑夜里,连滚带爬。

    他体力尽了,大腿那一箭也发作得快,烧得摆子不停,走路一脚轻一脚重,看东西带重影。不多时,身后就传来厮杀动静。

    在林间勉强吃了几口雪解渴,李克用时走时停,只是对准蒲桥,下意识走着。又过了不知多久,他一脚踩空,顺着雪陂滚落,栽进了一片泥潭。

    七荤八素之余,只听见吵嚷嘈杂。

    似乎到了一片战场。李克用艰难睁开眼,就看见不远处阵列森严,火把汪洋,大举渡河的晋军沸腾不已。

    头顶一阵响。

    不待去看,一个汉子顺陂梭下来,斧头劈脸就斩。

    李克用拼尽全力一脚踹去,踢开了斧头。陂上一阵哄闹,有人喊着要射箭,射死算球,有人怕误伤同袍,有人想取首,争执不下。

    “入你娘!”汉子一个欺身骑在李克用身上,拔匕直捅喉咙。

    “嗖嗖嗖………”乱箭射来,河边传来纷乱的叫喊:“那里有人!有人!”

    “弄死作数!”陂顶被撂倒了一个,余者急道。

    汉子连刀乱捅,却迟迟制服不了。

    “砰。”陂上又梭下来一个。

    刷的一刀砍下,躺在地上和汉子满头大汗角力的李克用连忙躲避,却抽不完身。躲过了脑袋和身体,左臂已经飞出。

    热血洒出,溅得积雪上殷红星星点点。

    那人还要再砍,却大队骑卒涌来,对这一片投矛飞箭。

    持刀者翻滚躲避,汉子身上中了一箭。李克用也挨了一矛,正插在右肩胛骨上。

    “走!”两人怨毒的环顾一圈,爬坡离去。

    李克用咬着嘴唇,在地上一蹬一蹬几个扑腾,“呃”着慢慢站起。然后按住喷血的胳膊口想站稳,给部下一个统帅形象。却没绷住,几个抽搐后,不自觉后退。

    几步之后,重重靠在一棵树干上,缓缓滑坐到地。

    树冠雪粉簌簌摇落,撒得他满发满脸。

    李克用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乾宁四年正月二十七,圣人取得了左冯翊之战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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