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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空谷幽兰

    两人爱怜地注视着铿然有声的自家姑娘,温柔并理解地笑了。

    “咦,花香从姑娘那边渐渐过来了,还越来越好闻。”

    “是啊,兰花就是这样,离的远一点了反而会更香。”

    眼瞅着日头将斜,送别的一行人回转散去,青凤听见少姝低低地念了句:“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

    (“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句:出自《庄子》,与“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有相通之意。生活虽然虚无,过程是一种意义的存在,有种过往不问,但行前路的坦然。)

    美丽的别离让人怅然,但依然是美丽的。

    卫铄的车辆在夕阳的昏暗光线中浮动如影,渐渐地看不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早晚,凡有了空当,少姝都会坐到书桌前,手持毛笔,屏气凝神,尝试着用笔墨来表达内里的纤细感受,描绘眼中的山水万物,宁静而愉悦。

    青凤和孝儿时常来陪伴她一起,共同琢磨卫铄所留字帖中的笔法,从中持续感受到书法的无穷魅力,彼此交流心得,并乐在其中,尤为奇妙的是,她明白自己原来并不是练不好字,而只是缺少了一些方法,以及一点享受的心情。

    少姝搁笔时顿发感慨:“要说我从前多少有点抗拒练字的心情,或许也不是真的不喜欢,而是一早对书道的美好心存畏惧,要知道,落笔无悔,一见分晓啊。”

    孝儿抬起头来,朝才写的东西努了努嘴:“可不是么,所谓六书,一个人书写功力的高低,在纸上当下能黑白分明,是不言而喻的技艺。”

    (六书:六艺是指中国周朝贵族教育体系中的六种基本才能,开始于公元前1046年的周王朝, 出自《周礼·地官司徒·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六书, 指的是书法(书写,识字,文字等), 后人的猜测可能是象形 、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青凤颇有同感,她掩嘴笑:“涂抹修饰只能是‘越描越黑’!”

    “如今呐,我有信心练好字还在其次,所获得的最大启示,”少姝说了出来,“是看到卫妹妹发自内心,倾注了全部热情去做这件事——持久细致地与书道过招、切磋、学习,进而摸索出了她自己的道理。”

    “或许,一个人只有坚定如此,才能真正完成一些事。”孝儿心生感佩。

    青凤表示支持:“认准了自己该走的某条路,矢志不渝地坚持下去,胜过耽在热闹喧哗的人群中徒作徘徊。”

    “珍重自持的人,早已明白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埋首于命定要做的事,虽然也会有循环往复的苦痛,但那过后会是成长。”少姝这样说,因知道卫铄的祖父、父亲、兄弟们皆身在官场,有一手的好字傍身,可作仕途辅助,确有切实的功用,但她由衷以为,卫铄发自内心的自觉,要比那些切实的功用具有更高的价值。

    于是她又接着说道:“一个人,如果没有对心中所系不顾一切地狂热过,苦恼过,欲罢不能过,关照自省过……真可谓对此生极之‘要命’的浪费;至用名利那些事,当你不在乎的时候,反而显得更容易得到吧,卫妹妹身上最可贵的,便是纯粹为书道而书道的精神,有如此初心,便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白费工会了。”

    (为书道而书道:化用自“为艺术而艺术”,中国艺术是从魏晋之际开始走向自觉的,所谓人的觉醒,简单而言就是人成为了艺术的主题。只有人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人,自己可以为自己而活,可以为自己的所想所感以不同的艺术形式留下点什么的时候,艺术的自觉便开始发生了,目的已不再局限于实用性。鲁迅先生在《而已集》里认为,“曹丕的一个时代可以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或如近代所说,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一派。”又如宗白华先生《美学散步》中所言,“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再如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谈道,“人的主题是封建前期的文艺新内容,那么,文的自觉则是它的新形式。两者的密切适应和结合,形成这一历史时期各种艺术形式的准则。以曹丕为最早标志,它们确乎是魏晋新风。”所谓人的觉醒,简单而言就是人成为了艺术的主题,展开了丰满无比的生命力,并反过来成为人生的酵素。这个时代,除了有书法的蓬勃发展,还有阮籍的诗,嵇康的曲,再到顾恺之表现细腻的人物画,无不闪耀着人性的光辉,所以有种说法是中国艺术是从魏晋开始走向自觉。)

    “希望卫姑娘能经常写信来就好了。”青凤很是长情地期待着,“少姝姐姐也会给她去信的吧?”

    “我想会的,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果一味频繁地联络,表明这人打心底里并不相信自己取得了对方的信赖,”少姝的话令姐弟俩颇感意外,“若是彼此心有灵犀呢,便不会再倚靠亲密的感觉了,虽然互为赤诚挚友,但因深信对方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太多,落到旁人眼里,反倒会有种冷淡梳理的意思。”

    (君子之交淡如水:全句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出自《庄子·山木》君子之交,源于互相宽怀深知的理解。在这样的关系中,互相不苛求,不强迫,不嫉妒,不黏人,故此在常人看来,就像白水一样的寡淡。)

    孝儿理解了:“是这话,友人之间彼此关心是要得的,但若是过了度,甚至于动不动便插手起朋友的私事来,倒成了变相的支配与掌控,反而不美,失去了友情的质朴。”

    少姝颔首:“顺其自然,恰到好处。”

    姐弟俩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蓦地反应过来,少姝对他们,对山上的所有孩子们,也都是心同此情,怀抱珍视了。

    这时,思霓给孩子们端来了茶果。

    大家纷纷起身接过。

    青凤问道:“思夫人没有打中觉啊?”

    少姝咦了一声:“妈妈怎么没睡中觉?”

    思霓挥挥手,挤着眼笑了:“略微躺了躺,也没睡着,糊弄了一下瞌睡虫。再说了,你们这么刻苦用功,个个儿发愤忘食的,总得有人供应好粮草辎重才行啊。”

    “可是后半天又不免昏沉沉了。”少姝对母亲的各种症状了如指掌,还是劝她休息。

    “就这么两三天,对付对付得了,今番下城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不如都弄利索了,晚上再早点歇着。”

    “少姝姐姐‘回’去给郭家阿翁拜寿,要住多久才能‘回’来呀?”青凤撅着嘴问,老大不情愿地样子。

    见孝儿也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少姝出言安慰道:“阿翁过完寿,很快就又到我们小羲的周岁喽,我和妈妈是得多呆些时日了,放心,回来一定给你们姐弟多买时兴的玩意儿。”

    小姐弟的脸上方慢慢阴转晴了。

    “郭太公这回过的是八旬大庆吧?”青凤想起来听她母亲说过。

    “说是八十,其实是七十九的生日,村里人不是都说么,‘做七不做八,过九不过十’,又说‘男庆近,女庆满’,因此要开开心心为阿翁祝寿,并祈福老人寿比南山。”

    “哦,就是说老人到了七十九岁,就提前把‘八十上寿’给做了,而到了八十岁,便不再大张旗鼓的操办了。”

    (上寿:在民间,一般称七十岁为大寿、八十为上寿、九十岁为老寿、百岁为期颐,都盛大祝贺。如父母或祖父母同龄,则称双寿。)

    “这是为什么呀?”孝儿问。

    “九和长长久久的‘久’是谐音的,寓意吉祥,因此一般过寿的时候,都过“九”的生日。”青凤给弟弟说明,“但是又有‘男庆近,女庆满’的讲究,单数为阳,双数为阴,而男为阳,女为阴,给老公公们过生日的时候,要提前一年过,而老婆婆们则不用,就适合正正好好地过。”

    “原来如此,就是说虽然姐姐比我大一岁,但是咱们可以相跟上过八十上寿啦!”

    孝儿好像逮着了便宜的模样引得少姝发笑,回头见母亲兴致盎然地逐张翻看案上作品,便凑上去问:“待妈妈精神好些时,给我们指点一下梅花纂字可好?”

    思霓莞尔,看不出来一丝丝惊讶,只是弯着眼睛答道:“哎呦呦,为了宝贝女儿这句话,等得我脖子都长了。”

    青凤和孝儿也跟着同乐大笑。

    这一日起早,尹毓川夫妇便赶了车来到水沟院子里,接少姝母女一同上路。

    “秀英婶婶,尹毅哥已经陪阿翁下城去了吧?”少姝边打着包袱皮,边问秀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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