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坏蘑菇?!”

    林泠从未受到如此指控,震惊得话都不会说了。

    他看着面前的施长渊,绞尽脑汁地试图证明自己并不是一只坏蘑菇。

    但施长渊讲得都是大实话,并没有撒谎亦或者歪曲事实。

    他想不出来如何证明,只能垂头丧气地认了下来,然后一只可怜巴巴,身无分文的蘑菇精,询问面前这个坐拥天下的帝王——

    “那、那我要赔你什么呀?”

    林泠低着头想了很久,神情有些苦恼,“我总感觉你什么都不缺。”

    施长渊微微抬眸,又伸手捏了捏蘑菇的脸,“是什么都不缺。”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回复,林泠脸上的苦恼更重了。施长渊看着林泠,轻笑道,“先欠着,不为难你。”

    林泠一听,眼睛就亮晶晶的,直呼对方为“好人”。

    施长渊第一次收到好人卡,怔了一会,一个暗卫突然出现在御书房当中。

    林泠看着突然离去的宫人,有些疑惑,便听见施长渊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喟叹了一声,“朕可算不上什么好人。”

    单膝跪地的暗卫呈上密信。

    “舞弊案牵涉的官员尽数调查清楚,抓获的探子也已经撬开了嘴,两者之间有些许关联。”

    林泠在一旁虽然什么也听不懂,但他敏锐地感知到了施长渊正在生气,很生气,于是默默抱紧了自己怀中的花盆。

    但施长渊并没有摔砸书桌上的任何东西,只是冷笑了一声,便将密信置于烛火上燃尽。

    暗卫离去后,施长渊掸了掸衣袖,回到之前的位置,便看见林泠整个人都缩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东西。

    “怕什么?”

    施长渊见状,垂下了眼睫,放轻了语气将人拎了出来,“又没凶你。”

    林泠哼唧了一声,细数着施长渊的前科,“你没有凶过我,但是摔过我的花盆。”

    施长渊顿了一下,看向了林泠怀中的花盆,眼中残留的情绪消散,伸手拍了一下林泠的额头,“记仇。”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其他人不知道哪得到的消息,上至高官大臣,下至太监宫人,也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生怕惹了龙椅上的那位不悦,祸及家人。

    而京城中不知不觉加强了戒备,昼警暮巡,宵禁提前了半个时辰,暮色刚至,城中的百姓就已经门窗紧闭。

    一时间,风雨欲来。

    但身处“暴风雨”正中央,最靠近施长渊的林泠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一切如常。

    除了施长渊忙碌到已经许久没有给小菌子浇水,菌子都快干死了。

    林泠掐算了一下时间,施长渊应该马上就要下朝了,他捧着花盆,决定过去守株待兔,然后叮嘱一下对方。

    蘑菇是喜阴喜湿的,不浇水可不行。

    林泠本以为自己慢吞吞地晃悠过去,会撞上大家下朝,但是很奇怪,通往金銮殿的一路上都静悄悄的,没有来往的宫人,值守的侍卫全都低垂着脑袋,寡言而消沉。

    “陛下,饶命!饶命啊陛下——”

    金銮殿上的惨叫在偏殿之外都能听到。

    “臣知罪,臣认罚!但臣对大律、对陛下的忠心不二,绝无异心,陛下明鉴啊——”

    那大臣“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磕得头破血流,血渍侵染了金銮殿的大理石。

    “饶?”

    施长渊一步一步走下象征着身份的台阶,走到了金銮殿正中央,走到了那臣子的面前,语气冰冷,“贪污受贿,欺瞒不报,让反贼有机可乘。”

    “如何饶你?”

    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惨叫,林泠在大殿的侧门后,就算隔着好几道屏风垂帘,也看见了那扎眼的血色。

    他脚步一顿,就呆在了原地。

    几个身穿战铠的禁卫军立马上前,将这意识模糊的阶下囚拖出了大殿。

    斑驳的血迹伴随着早已经喊不出求饶的呜/咽呻/吟,从金銮殿上,一路被拖到了宫门口。

    血迹染过大殿门槛,青阶石板,是明晃晃地警示,亦是绝对的震慑。

    施长渊甩了甩手上的血迹,顺德在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一条手绢,但施长渊并没有接过。

    他重新一步步走回高台,鲜血染过白玉栏,染过权势的扶手,最后落在龙椅之上。

    “此案,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殿之中跪伏一片,无人应答。

    顺德见了施长渊的神色,大喊了一声“退朝”,便跟在帝王的身后,丢下一众臣子,从侧殿离开。

    可两人才刚绕过屏风,掀开垂帘,就看见林泠抱着一只花盆,呆呆傻傻地站在门后面——

    施长渊身形一顿,“你来做什么?”

    林泠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语气如常地回答道,“来找你呀。”

    说着,林泠将手中的花盆递到了施长渊的面前,“你好久没有浇水,蘑菇都要养死了。”

    施长渊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年,林泠本人没有什么感觉,一旁的顺德却紧张极了。

    虽说陛下对面前的这位少年多有包容,但这正撞怒头上……

    顺德偷偷地观望,果然,面前的帝王并没有接过花盆,而是语气冷淡地反问,“养死了会怎样?”

    “我不知道哎。”林泠像是被问住了,呆愣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小菌子,“我没有把孢子送给别人过。”

    施长渊见林泠神色犹豫,特意屏退了所有人,等着蘑菇的下文。

    “唔……可能会失去修为,变回原形吧。”林泠见只剩下自己和对方,就小声猜测着回答,“或者受伤?”

    “反正,肯定是会出问题的,所以你绝对不能……不能马马虎虎!”

    施长渊沉没有想到,精怪居然可以如此轻易地就将自己的弱点送了出去,默了片刻,“那你还敢拿给朕养?”

    “没关系啦!”林泠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将花盆又往前送了送,“你小心一点点,不会养死的。”

    施长渊下意识想要伸手却接,可他的手刚抬起的瞬间,就露出了手上的血迹,触目惊心,瞬间就僵硬住了。

    “你不害怕吗?”

    施长渊维持了这个姿势两三秒后,询问道。

    林泠歪了歪脑袋,还等着对方接收花盆,不太明白施长渊这句突兀的话,“害怕什么?”

    害怕残暴的君主,以严刑酷罚,剥夺他人的生命为乐。

    又或者,害怕将自己的弱点交到不足以被信任的人手中——

    施长渊想了很多,但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无声地叹息。

    “算了。”

    说了也不懂。

    这种单纯的精怪,一旦信任了什么人,就算真的养死了,被弄得修为尽失,怕也还觉得对方是不小心的。

    施长渊招了招手,让顺德重新递过手绢,在林泠的面前仔仔细细得拭去了手上的脏污,丝毫没有避讳对方。

    而林泠也盯着施长渊手上的动作,那平静的眸子,就仿佛施长渊擦拭的是普通的水渍。

    “好了。”

    施长渊将双手清理干净,对林泠说道,“给朕吧。”

    林泠将花盆放在施长渊的手心中,眨了眨眼,忽然道,“才不怕。”

    施长渊闻言挑眉,有些诧异,不太聪明的蘑菇居然后知后觉想明白了自己之前的问题。

    “为什么怕?”少年眼睛亮亮的。

    “又没有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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