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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十八章

    一场戏为了取景往往要拍很多条,演员的演绎也会根据现场效果再进行调整。刚才的一遍已经很好了,孟辉远调整机位,又取了几个近景。

    当拍到第五遍,舒琬的琴音也定了下来,按照他的说法是将随手弹的几个调子编成了曲。

    孟辉远确认舒琬所弹的内容是他即兴所想,不会有版权纠纷,干脆拍板,要将这段曲子收录,后期制作的时候直接用。

    这段剧情拍完,下场戏还是在殿内,是颜无尘和洛王的对手戏。按照孟辉远原来的设想,这场戏交给舒琬的镜头也不难,情绪的爆发点全都放在了洛王身上。

    可现在拍完了一场,孟辉远对舒琬的水平有了一定了解。他觉得可以适当给舒琬一部分情绪,试试看他能不能接住葛瑞秋的戏。

    毕竟对手戏还是要有来有往才好看。

    工作人员休息,导演拿着剧本,去金殿高台上给舒琬和葛瑞秋讲戏。

    孟辉远得先确定舒琬对颜无尘这个角色到底理解到什么程度。

    他坐在了洛王的书案前,却听舒琬和葛瑞秋已经在对戏了。

    葛瑞秋说台词,舒琬接他的话。因为徐月在给他补妆,仰着头,脸上没太多表情,但说出来的台词字字清晰,情感到位。

    “你把台词背下来了?”孟辉远难以置信道。

    葛瑞秋显然对舒琬的兴趣已经相当高了,他放下剧本,语气里是满满的赞赏:“他不光记着颜无尘的词,连洛王的词也记得!”

    孟辉远:“……”

    他就说舒琬在扮猪吃老虎!

    学神说自己没复习那是真的没复习吗?那是他全都会根本不用复习啊!

    舒琬说自己没带剧本那是真的没带剧本吗?他一个走后门来剧组当花瓶的富二代,居然真的把台词都记下来了!

    孟辉远怀疑舒琬过目不忘,光记着台词可不行,还得能理解人物啊,他问道:“你觉得等会儿要拍的这段戏,颜无尘对洛王是什么样的情感?”

    舒琬闭上眼睛让刘玥拍定妆粉,思考了没两秒,就答道:“担忧,无奈,关心。”

    孟辉远正要说话,舒琬又道:“还有厌恶,憎恨……和恶心。”

    孟辉远:“恶心?”

    舒琬解释:“是一种控制不住的生理性反应,同洛王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颜无尘止不住地感到恶心,尤其是洛王盯着他看的时候。”

    孟辉远眉头微皱,没有评价舒琬对颜无尘的解读,他接着问:“那等会儿演戏,你会演出颜无尘的厌恶、憎恨和恶心吗?”

    刘玥补好了妆,暂时站去一边。舒琬睁开眼看着孟辉远,平静地摇了摇头:“不会。洛王多疑又敏锐,只要颜无尘有一点儿异常的表现,他都不会放过。”

    葛瑞秋在一旁同意地点头。

    孟辉远问:“那么你想要怎么演这场戏呢?只演出颜无尘想展示给洛王的担忧与无奈?”

    “还有恐惧。”舒琬剖析道,“颜无尘憎恨洛王,为此可以无惧生死,但洛王带给他的阴影,让他天然便会恐惧洛王,这种恐惧也是洛王想要从他身上看到的。”

    孟辉远终于没问题了,他看葛瑞秋跃跃欲试的神色,估计也不需要他再画蛇添足多说什么。于是安排好机位,待舒琬绑好蒙眼的布条,清场,回到了监视器后,决定先拍了再说。

    “第三十三场第一镜!开始!”

    “铮——!”

    琴音开场,这场戏的曲子,依旧由舒琬自由发挥。

    支着额头浅眠的洛王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双目赤红,附着血丝。他粗重地喘息,警惕地环视大殿一圈,目光落在了颜无尘身上。

    悠悠的曲调舒缓人心,颜无尘侧了侧下巴,低声询问:“大王?”

    洛王没有说话,只用着一种淬了毒的眼神猜忌地盯住颜无尘。

    蒙着眼的瞎子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洛王的回话,便继续弹自己的琴,轻声道:“大王,您这些日子太累了。”

    洛王从书案后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颜无尘,琴声不断,婉转悠扬,像是在传递一缕委婉的怜惜之情。

    “颜卿此音为何意?”

    手指滑过琴弦,拉出一声长音,颜无尘垂头沉浸在演奏中,唇角却是微微翘起,赧然道:“大王明知我意,何须再问。”

    洛王神色冰冷乖戾,声音却宽慰道:“颜卿不告诉孤,孤怎知自己听得对不对。”

    颜无尘似是拿洛王没法子,只得和着琴音,柔柔道:“大王思虑深重,时常夜不能寐难以安眠,无尘担心您的身体,只盼能用琴音为大王排解一二烦忧。”

    “唉!”洛王长叹一声,不顾尊卑有别,狂放地坐在颜无尘面前,手掌支着下颌,手肘撑在盘着的腿上,由下向上望着颜无尘眼睛上蒙着的白布,“非我不愿宽心,实是各部落小国虎视眈眈,组成联盟军抗衡大宣,打不过便要派细作到孤身边,欲意陷孤于不利,孤不得不防啊!”

    颜无尘勾动琴弦,一派闲情逸致,浅笑道:“大王洪福齐天,自没有宵小能近身,便是有了,大王也定能一眼看出。”

    “你怎么也学了那些大臣们的弯弯绕绕阿谀奉承。”洛王嘴上说着,并无怪罪之意,他伸出另一只手,似是想触碰颜无尘的眼睛,将要碰到时,又收了回去。

    颜无尘察觉出靠近面门的气息,琴音一顿:“大王?”

    “颜卿,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孤,唯有你绝无可能,对否?”洛王紧紧地盯着颜无尘白布下的半张脸,瘦削的面容,嘴唇却饱满丰盈,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一副讨喜的乖模样。

    “无尘此生所愿唯有为大王弹琴,又怎会背叛大王。”琴声高扬,洛王大笑道:“是啊,你个痴儿,为了留在孤身边弹琴,甘愿自毁双目。这份痴狂,普天之下也就独你一份了!”

    “只要大王想听,无尘便愿为大王抚琴,舍一双眼睛又如何。”

    琴声愈发急促,洛王却是骤然凑近,目露审视,贴在颜无尘耳边低声道:“若一双眼睛不够呢?”

    “铮——!”

    琴弦嗡鸣不止,颜无尘嘴唇颤动,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洛王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他退坐回原位,道:“颜卿,莫要害怕,孤不过同你开个玩笑罢了。”

    悬在弦上的手又落了下去,颜无尘做出了决断,大无畏道:“只要大王还留着无尘的耳朵和手,无尘便还能弹!”

    那声音清朗又坚定,洛王大笑一声,幽暗的目光看向了颜无尘的咽喉,不知在做何思量。

    “卡!”

    导演细细看了两遍回放,道:“过!”

    这一日的拍摄速度极快,收工也早。洛王的演员下了戏主动加上了舒琬的好友,他是个老演员了,年龄倒是不大,三十来岁,但资历够久。因为走的不是流量小生的路子,也没碰上大火的机会,他的粉丝不多,不过路人缘不错。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就是演戏,是个正儿八经的演员。

    还是个爱戏的演员。

    葛瑞秋能看出舒琬的表演技巧不足,的确是个刚学演戏没多久的孩子,可舒琬也就胜在了技巧不足。他的戏没有公式化的演绎,更多是靠共情,很有灵气。

    葛瑞秋一边卸妆一边和舒琬聊天:“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拍戏吧?感觉怎么样?”

    卸了头套舒琬的头皮都跟着轻松许多,从片场的氛围里出来,舒琬也从颜无尘变回了舒琬,有些腼腆道:“很神奇的感觉,仿佛自己是另一个人。可以这样演绎一段不同的人生,比我之前想象的要有意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摄像机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好像我不再是我了。”

    “我第一次演戏也是这个感觉。”葛瑞秋跟着舒琬一起笑,他在舒琬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瞧什么都觉得有意思的状态,在剧组里待久了,都快忘了好奇心旺盛该是什么样了。

    卸了妆造的葛瑞秋和洛王的形象相去甚远,拍戏时极具压迫感和威压的眼眸,现在是平和的,微微弯出一个弧度,愉悦地在和舒琬聊天。

    舒琬也觉得葛瑞秋像一个亲切的长辈,不由和他亲近。

    “打断一下。”导演握着剧本急匆匆走进化妆间,舒琬和葛瑞秋今天的拍摄任务结束了,导演还没有,他等下还要去B组盯戏。

    孟辉远拍了拍舒琬的肩膀道:“小舒,我刚和你的经纪人说了,要你配合一下作曲的工作,之后可能要去录音棚收音,具体的时间等你戏拍完了安排。至于价格方面,咳,你帮我劝劝你那经纪人,大家都是互利互惠嘛,你给剧组配乐,后期宣传也可以给你弄个什么‘古琴公子’之类的称号,这都好说,大家在一个剧组,都是一家人,就不要狮子大张口了吧。”

    导演为了多拉点儿投资脸皮早就练厚了,说起这些话来毫无障碍,仿佛几个小时前嫌弃舒琬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等舒琬做出反应,远远的,徐才茂大喊道:“舒琬!不许乱答应!孟导,有事你和我谈,别忽悠那位,一忽悠一个准!”

    舒琬:“……”

    就是,有没有可能,他也能听得到呢……

    徐才茂一路跑到跟前,推着孟辉远要去别处好好说说配乐创作费的问题,他抽空低下头,在舒琬耳边小声道:“收拾快点儿,有人在门口等你。”

    舒琬一下抬起头,温润的眼眸变得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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