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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郝总登场

    周五傍晚,钱晓天开车回家路上,老婆何露打来电话着急地问:“到哪儿了?”“才上绕城高速,怎么啦?”“你直接到儿童医院来吧,晨晨又发高烧了,39.7度!正输液呢!下午老师打电话让我去接的。”何露无奈地说。钱晓天不慌不忙地道:“怎么又发烧?别急哈,我马上过来!”他挂断电话,开始适当加速,刚一脚油门下去,母亲又打来电话:“晓天,今天周五,你回成川了没有?晚上能不能过来一趟,想跟你商量个事情。”钱晓天不假思索地回道:“妈,我这会儿正要赶去儿童医院,晨晨又发烧了!何露一个人在那里。我可能今晚上过不来,或者你电话里跟我说?要不我明天去找你也行。”母亲一听孙女又发烧,忍不住抱怨道:“何露是怎么当妈的?天天给孩子吃外卖,也不做饭,家里零食成箱成箱地买,这么小的孩子隔三差五就发烧输液,以后长大了身体可怎么办?健康都不顾,家里弄得再干净有什么用?儿子,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好好说说她?”

    钱晓天只觉得耳朵一顿嗡嗡响,这样的埋怨他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但母亲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无法反驳,只有平心静气地劝道:“妈,三四岁的孩子感冒发烧不是很正常的吗?等她再过两年长大一点,抵抗力增强一些就好了吧,你别担心了!我不跟你说了,正开车呢,我过来之前给你打电话。”母亲一声叹息挂了电话,钱晓天随着车流前行,脑子里想着到底母亲什么事要让他过去当面说。

    钱晓天来到医院,在急诊输液室找到母女俩,钱晓天关切地问:“还要多久输完?这么晚都还没吃东西吧?”何露道:“我一个人弄她,哪顾得上吃东西!刚刚量了体温,降到38度了,还有半个小时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医生开了药。待会儿回家路上点个外卖吧!”钱晓天一听到点外卖,简直哭笑不得,他抚住着额头有点带气地道:“孩子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还能吃外卖?!算了,等会儿回去我下点儿饺子得了,给晨晨熬点儿白粥吧。”钱晓天摸着晨晨的头问:“好点儿没?吃不吃爸爸熬的白粥?”晨晨眼巴巴地道:“爸爸,我要吃白粥,不想吃外卖!”何露自知理亏,只有瞪了晨晨一眼。

    这周末又该去给父亲开药了,雨燕故技重施又去信用卡里套了现,这两周上班、出差来来回回的交通,又买了些零星的生活用品,上次方舟多给的那一千块早已见底。好在卓信上班不用买衣服鞋子,雨燕心里很感谢小邱给她找到的那条二手工装裙,就这条裙子搭配已经穿了两年的黑色带跟单鞋上班打天下,每天晚上回去洗了第二天继续穿,真是省到指甲缝里了。

    第二天下午,钱晓天终于结束了跟章光华、严律师的腾讯视频会议,他跟何露借口说出去洗车,直接开车去了南边哥哥家那边。到了哥哥家楼下,他正要上去,却见母亲已在那儿等他。母亲说:“你哥嫂带孩子公园玩去了,我们就在这儿坐下说会儿话。”母亲拉着他坐到旁边树荫下的椅子上,然后神情黯淡地说:“晓天,九月份韬韬就上初一了,再也不需要接送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我做的饭他们也不爱吃,所以我想回老家去住,那里街坊邻居熟人多,还图个清静,你看行不行?”钱晓天一听这话,就知道母亲这回是下了决心了,之前也提过几次,但因为侄子需要接送照顾,都不了了之。但晓天还是只有劝道:“妈,还有几年你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你一个人回老家住,我们怎么放心?”晓天母亲说:“我现在身体还挺好,买菜做饭、坐车出门什么都行,老家什么都是熟悉的,不怕!”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有些伤感落寂的,晓天听得心里发酸,母亲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在两个儿子家里都不想住了啊。自己家里倒是需要母亲去照顾,但何露和母亲天生就合不来,何露有洁癖、从不做饭还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母亲老早就看不惯;老年人的卫生习惯和对婆媳矛盾的敏感,何露结婚时就跟钱晓天约法三章,这辈子绝不跟婆婆一起住,况且家里现在还住着套二,即使母亲去了也没有房间住,钱晓天真是头疼!他想了想道:“妈,你也别着急,我跟哥再商量一下。”母亲道:“商量也是这么个结果,你哥还不是什么都听你嫂子的?现在我也用不上了,你嫂子自然是巴不得我能回老家去!”晓天听了知道母亲在埋怨养了两个儿子没用,母亲跟哥嫂住一起这些年婆媳矛盾也时有发生。他挪了挪屁股,更靠近了母亲一点,搂着她肩膀道:“妈,你别这么想,嫂子也不可能这么想的。这些年,你是功不可没的,你看你把韬韬照顾得好多!”母亲埋怨道:“照顾得再好,我也落不到一个好!你们都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白把你们养那么大!”说着说着母亲眼角就泛了泪花,钱晓天连忙认错带哄地说:“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你放宽心,这不离开学还有个把月嘛,等我和哥商量好了,我给你电话。”随即又道:“我这段时间也有些忙,没法每周都过来看你,你自己注意身体!”两母子又拉了些家常后告别,回到车上,钱晓天心里五味杂陈,此刻的他太想赶快挣一笔钱去把鹭岛上城的房子装修了,这样就能把小房子腾出来让母亲住,母亲一个人住回老家去也不是长久之计。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三十多岁就守寡到现在,辛辛苦苦把两兄弟拉拔长大,现在又帮着把大孙儿带大,到老了却孤苦地住回老家去,不惹得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吗?!

    周一上午,公司二楼大会议室,每半个月的大周会即将开始,偌大的会议室坐满了各部门管理层,投拓部也被临时通知参会,当然他们是公司最不起眼的、排位最靠后的,根本上不了大会议室桌,几个人都挨着靠墙的一排椅子坐着。参会的这些人,绝大部分雨燕都不认识,但有一个人她印象深刻:梳着油头的郝俊峰,西装革履地坐在他前面这一排,每进来一个人,郝总都微笑着点头致意打招呼,超乎寻常的亲和热情!雨燕正想着,旁边的一岚指指郝总,小声问晓天:“怎么他也来参加公司周会?”晓天问而不答:“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一岚道:“装什么神秘?!”

    说话间,会议正式开始,王丹瑶主持会议,她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利落地起身道:“会前,先给大家通报一下公司人事变动,营销部张总因为个人原因离职,经公司领导议定,现由嘉悦营销郝总正式接任营销部总监职位,大家欢迎郝总加入卓信团队,带领营销部下半年创造佳绩!”随着哗啦一片掌声响起,雨燕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她转头看看旁边同事们反映,发现一岚也吃惊不小,只有钱晓天一脸的云淡风轻。郝总起身向大家表达谢意,倪总随即发话:“郝总,下半年你工作重心当然是完成金松湖的年度目标,但也要分配一些精力出来关注新项目,比如我们即将签定《收购框架协议》的乐丰项目,第一次进乐丰市场,营销这仗怎么打,你要早些着手思考准备!”郝总立马斩钉截铁地道:“好的,倪总,我下来马上启动工作!”倪总接着说:“投拓部覃雨燕那里已经有比较详细的市场调研,你们可以先对接了解一下。”郝总回头看了看坐在他侧后面的雨燕,脸上带着友好的笑意道:“好,我们会后就对接。”雨燕还在想张总的离职会不会跟自己上周开会迟到的事情有关,这下又无意中被倪总点名,顿时有种被躺枪的感觉,而且还跟这个鼻孔朝天的郝总扯上关系,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这是本职工作,想绕不绕不过的。

    会后,其他人都一窝蜂地匆忙出去,雨燕坐在会议室最靠里头位置,自然走在最后头。郝总也没急着出去,等大部分同事都出去了,他脸上略过一丝尴尬,然后故作亲和地叫住雨燕:“覃主管,上周确实是不好意思,没能抽调出人手来帮你!今天会上倪总专门提了项目后续营销准备,让我跟你对接市场调研这一块,你看方便跟我分享一下你的方案吧?”雨燕此时心里已有准备,她也不想跟这个郝总有多一分钟的纠结,她爽快地道:“没问题,郝总,但您也知道,我一个人做的时间仓促,分析研判难免粗浅,我生怕影响您专业的判断就不好了,仅供参考哈。稍后我就发给你。”郝总肯定也听出了雨燕的话里有话,但他丝毫不动声色,依然脸上堆笑地道:“你谦虚了,我完全相信你的实力!感谢分享,来,咱们先把微信加上,我扫你!”说完快速划开手机屏,点开二维码,递到雨燕面前。雨燕扫完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她心里突然有些郁闷:自己编织在营销部,等投拓部临时工作结束,自己多半会被归于营销部统管,那这郝总不就成了自己顶头上级?哎,真是不愿什么来什么!?咋这么多阴差阳错的烦心事儿!

    中午去食堂路上,雨燕和晓天、一岚同行,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张总真是自身原因离职吗?会不会跟我上周开会迟到那事有关呢?”一岚道:“是不是自身原因离职这不好说,但跟你那事儿应该关系不大吧?!”晓天也取笑道:“你想太多了,你那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谁在乎啊?”雨燕又说:“我还想着这两天去向张总解释,说我这段时间暂时不能参与营销部晚会了,没想到今天听到这么个结果,心里挺难过的。”

    钱晓天一声叹息,有些唏嘘地道:“哎,营销端口管理者命都不长,特别是营销总监这个岗位,背负着全公司的业绩指标,压力之大难以想象。当然,还有逃不过的人事斗争,可能都有原因。”一岚马上反应道:“哦,对哈,张总是行政营销双总监,这下行政部也没有总监了。”钱晓天急忙道:“你别瞎会意,我可什么都没说哈,”然后转头跟雨燕说:“在卓信有句名言:房子卖得好是销售的功劳,房子卖得不好就是策划的问题。”钱晓天又顿了几秒,说:“不过雨燕,我是很看好你的,你要是去管策划部,绝对稳稳的。”钱晓天这高情商,不愧是做投拓工作的,雨燕一下子被逗笑了,不可相信地反问道:“你看好我?你才认识我几天?”一岚回过头,取笑钱晓天道:“哟,钱总,这下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钱晓天被一岚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他随即道:“人这么多,你们先去吃,我去打个电话。”说完他就去往前边不远处的树荫下,掏出一根女士细烟点着,随即拨打电话。雨燕和一岚顺着人流排队进入餐厅。雨燕排着队陷入了思索:是啊,营销难做,策划更是难上加难!自己之前的失业经历,已经深刻体会了“房子卖得好是销售的功劳,房子卖得不好就是策划的问题”这残酷的行业现实。一年前,雨燕所在的成川市郊的高端别墅盘,因为半年业绩未达成,营销总被换,新的营销总一上台,整个策划部都被裁员,彻底换血!之后自己一直失业在家,陷入一地鸡毛的生活泥潭,多么痛的领悟!这不只是卓信的名言,业绩就像一把无形的大刀,架在所有房地产营销人、特别是策划人的脖子上,随时都可能落下来,断送工作!自己当年旅游管理专业毕业,怎么就阴差阳错地走上了这么风口浪尖的职业道路呢?但既来之,则安之,唯有硬着头皮去闯!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总要杀出一条活路来!

    钱晓天拨通的是哥哥的电话,他专挑哥哥在上班的时候打过去,避免被嫂子听见。他跟哥哥讲了前两天与母亲见面时聊的话题,哥哥在电话那头道:“咱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还特别情绪敏感!一起住的这些年,他们婆媳是有些小矛盾,但也不至于让她搬回老家住,我们可绝没有这个意思,都是他想多了!”晓天道:“听妈那个意思,她想这事想了很久了,像是下定决心的,是不是最近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哥哥一声叹息道:“哎,就前两周,你嫂子因为韬韬小升初没考好,放暑假又天天家玩游戏,把韬韬用衣架抽了一顿,咱妈心疼孙子想护着,两人又呛了几句,你嫂子在气头上就说了句:你实在看不惯,就回老家去住,也落个清静!就这样,可能咱妈听着以为你嫂子撵她回去!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不都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嘛!”晓天又问:“咱妈现在明确跟我提出来这个事,那咱们商量商量咋办呗。”哥哥有些无奈地道:“能咋办?我绝没有真想让妈走的意思!她要实在想回去住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她要是想去你那儿住,我也不拦着!”哥哥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却像一个无影掌把晓天啪地一声击落在地,他又何尝不想让母亲去自己那儿住,可又怎么住呢?他停顿了几秒道:“行,你回去抽空看能不能私下劝劝咱妈,我也再想想,你休息吧!”晓天挂断电话,眉毛愁成了一团,把手中的烟头重重地按进旁边垃圾桶的灭烟缸里,烟头火星瞬间熄灭,晓天盯着这烟头心想:家里的火,要是也能这么好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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