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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无心算有意

    听到月国梁问到古玩行,关得知道,今天有关历史的对话就正式结束了。古玩行是他和月清影合作的项目,别说月国梁平常没时间关注,就算想知道具体进展,直接问月清影就行了,现在问他,其实是准备结束会面的暗示。

    推波助澜

    关得很感动,他和崔民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知道他落难了,崔民强不但没有出卖他,还处处为他着想,还要拿出万儿八千的给他当路费。什么是兄弟?这就是兄弟!

    “强子,谢谢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会跑路,我会把外债全部还清。既然我露面了,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关得坚定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找你,你等我,这两天我忙完了,就去找你,见面谈。”

    “行,得哥。”关得其实比崔民强小一岁,但崔民强一直称他为得哥,是基于从小到大对他的崇拜。

    到了月家,停好车,月清影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关得,问道:“你怎么就欠了几百万的外债?没看出来,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挺强,跟没事儿人一样。几百万?你怎么还?除非你把舍得古玩行经营好,否则你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惭愧,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没你想象中那么强。没有几百万,就是100万的样子。”关得的一声惭愧是发自真心的,如果不是何爷,他现在早就不在人世了,更没有机会和月清影一起合伙,“经营好古玩行肯定是我的目标,但我这辈子不会只有一个舍得古玩行。”

    “行,你挺有种,也挺自信。男人,就应该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劲头,我喜欢真实的你。”月清影最近开朗了许多,夸了关得一句,又意识到了什么,忙解释说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喜欢你的性格,不是你的人。”

    “我想都没想,是你多想了。”

    “你……”月清影被关得的无赖打败了,恨恨地瞪了关得一眼,“是男人不是?没一点儿担待!”

    到了月家,正是吃饭时间,关得第一次登门,就被苏姝娥热情地招待。关得有点受宠若惊,受宠若惊之余,他心里明白,今天月国梁会和他谈论一些正式而严肃的问题。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赶上了,关得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下首。月家一家三口,很有讲究,月国梁坐在上首,苏姝娥在左,月清影在右,关得坐在月国梁的对面。本来他的座位离苏姝娥近一些,却被苏姝娥以好夹菜为由,让关得向一旁靠了靠,结果就成了紧挨月清影而坐了。

    月清影回家后换了一身居家服,头发也放了下来,随便中间一束就系在了背后,显得大方又随意,比在医院时刻严肃的打扮漂亮多了。女人要多了居家味道才更好看,也更有女人应有的一种过日子的味道。

    月家家教很严,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关得也就闷头不语,沉默寡言地吃了一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晚饭。除了苏姝娥过分的热情让他有些吃不消之外,月国梁和月清影的表现还算正常,没给他施加额外的压力。

    饭后,苏姝娥收拾碗筷,月清影也去帮忙,月国梁说道:“小关,到书房坐坐。”

    重头戏来了,关得跟月国梁进了书房。

    关得以为月国梁开头会问古玩行的进展,不料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认不认识毕问天?”

    关得吃了一惊,毕问天的大名怎么就传到了月国梁耳中,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毕问天和何爷不同,何爷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淡泊名利,毕问天不过是打着世外高人的旗号,以世外高人的卖相来行世间之事。说白了,世外高人的形象也好,鹤发童颜的卖相也罢,都是大师们必不可少的道具。

    “认识,但不很熟。”

    “哦……”月国梁接了一句,却又岔开了话题,“卢书记的病情不打紧吧?”

    “不打紧,小问题,休养几天就会好了。”关得如实回答。官场中人说话喜欢云山雾罩,前一句正说今天天气不错,后一句就可能问到你的年龄大小。但不要以为那是前言不搭后语,跳跃性再大的对话,都会围绕一个隐性的中心。

    “嗯,在做卢书记的护理工作时,你要多用心。卢书记是因为工作繁重而累病的,他为了单城的发展,殚精竭虑,他是人民的好书记。”月国梁说了一句套话。

    关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卢杰俊的护理工作还真轮不到他插手,但月国梁的话又不是无的放矢,难道是暗指让他多留意都有谁前来探望卢书记?

    正寻思时,月国梁又说话了:“上次听清影说,你对历史典故很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就是平常爱读一些历史类的书籍。”

    “哦,正好,最近我也常读史书,读到了《韩信传》,对韩信的生平很感兴趣,听说你对韩信的生平有独到的见解?说出来交流一下。”

    “我可不敢在月市长面前班门弄斧。”

    “说是交流,又不是学术研究,不要怕说错,就放心大胆地说。”月国梁假装不快地说道,“我早说过了,在私下场合,要叫我月伯伯。”

    “好吧,既然月伯伯出了命题作文,我就说说我的浅见。韩信的为人,可取之处是能忍胯下之辱,行常人难行之事,忍字当头,所以最终成就了一番事业。但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样的是,忍字当头,成就了韩信也毁了韩信。在最关键的一次选择中,他还是以忍为上,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结果导致了功高震主,最终被吕后杀害。”

    “你的意思是,韩信在最关键的一次选择中,应该怎么样?”月国梁饶有兴趣地问道。

    “历史不能假设,但后人读史和总结历史,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要我假设的话,韩信当时要是拔剑而起,先助项羽灭了刘邦,然后再和项羽平分天下,则大业可成。”

    “呵呵,这个假设没有多少新意嘛。”月国梁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定韩信以后还会被项羽杀害。被刘邦杀害和被项羽杀害,有区别吗?”

    “有,区别大了。”关得说道,“项羽和刘邦不能相比,刘邦雄才大略,项羽眼光不够长远。韩信想成就大事,不,先不说成就大事,只说想要保命,在项羽手下会比在刘邦手下容易得多。而且从更长远的打算考虑,韩信想要问鼎江山,和项羽为敌要比和刘邦为敌,胜算大多了。”

    “照你的说法,韩信如果当时反戈一击,联手项羽就可以灭了刘邦。就算历史重演,但谁又敢说韩信联手项羽就一定可以打败刘邦?就算退一万步讲,真的打败了刘邦,谁又能保证韩信在以后和项羽的对抗中一定能获胜?所以说,历史不能假设,韩信的后背虽然是帝王之相,但风险还是太大。”

    月国梁犹豫了,关得听了出来,在卢杰俊托病住院和刘宝家暗中调查他的经济问题之际,月国梁和当年的韩信一样,犹豫了,不敢转身一背!

    “历史是不能假设,但现实可以设想。每次读《韩信传》我都在想,为什么当时韩信不转身?历史人物无法回答我的疑问,但现实却可以照进历史。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现实,总是历史的重演。现在的韩信和历史上的韩信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同一条河流。”

    “哈哈,小关,你不简单,说话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呀。”月国梁忽然开怀大笑,“一次又一次走进同一条河流,说得好呀。如果转变一下思维,将自身对照历史人物,有时就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舍得古玩行的进展怎么样了?”

    听到月国梁问到古玩行,关得知道,今天有关历史的对话就正式结束了。古玩行是他和月清影合作的项目,别说月国梁平常没时间关注,就算想知道具体进展,直接问月清影就行了,现在问他,其实是准备结束会面的暗示。

    说来关得还要感谢毕问天才对,如果不是毕问天,他对单城市委人事调整的内幕还一无所知。毕问天透露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但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再结合他对月国梁面相的分析,即使他对政治一知半解也可以得出结论,月国梁现在到了紧要关头。

    月国梁面临的已经不是退或不退的问题了,而是甚至有可能先退居二线然后被人清算的严重后果。尽管关得对月国梁谈不上多有感情,他和月清影也是合作的关系大过私人感情,但毕竟月国梁算是他在单城最先有可能打开局面的桥梁,他好不容易结识了月国梁,不暗中推波助澜一把,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况且就关得的推算而看,月国梁也算是一个好官,在百姓中口碑还算不错,也做过不少实事。

    简单说了说古玩行的进展,关得就提出了告辞,果然,月国梁也没有挽留,只是让月清影送送关得。

    苏姝娥对关得的印象颇好,亲自送关得到门口,并热情地邀请关得再来家里做客。关得只好口头答应着,心里却是连连叫苦,得,苏姝娥看他时的眼神太热烈了,完全就是丈母娘式的火热。

    关得和月清影一出门,月国梁就关上了书房的门,一个人静坐了半晌,不时地敲击额头,凝成山川的眉头让他一下显得苍老了10岁一样。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才蓦然下定了决心,拿起电话,拨通了省城的一个号码:“老领导,我明天要去省城拜访一下您,看您方不方便?”

    老领导的声音威严而不失亲切:“小月,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大老远地跑一趟?”

    “一来呢,事情还是当面向老领导汇报好,二来呢,也是想见见老领导。这不,我手头刚得了一幅郑板桥的字,也不清楚真假,想请老领导品鉴品鉴……”

    “这样呀……”老领导迟疑了一下,“郑板桥的字,得好好瞧瞧,那你明天过来吧。”

    放下电话,月国梁似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站在窗口,俯视单城的夜色,嘴角隐约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冷笑。

    第二天,关得和崔民强见了一面。得知关得要请他帮忙负责装修,崔民强二话不说,一口应答,拍着胸膛说道:“交给了我,得哥,你相信我,我就不会给你丢脸,保证完成任务。”

    崔民强还是没变,又瘦又高,他和关得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后来关得考上了兴元大学,他只考上了单城大学。大学毕业后崔民强也没回县里,留在单城干起了销售,小伙子能说会道,人又灵活,讲义气,销售额一直名列前茅。

    关得一句话,他就扔掉了干得起劲的销售工作,等于是光着膀子就上阵,关得就很感动:“好哥们儿,够兄弟。”

    “别价,哥们儿就这一个优点了。如果连这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优点都保持不住了,哥们儿就可以自裁了。”崔民强说话就爱自称哥们儿。

    关得哈哈一笑:“得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了。除了媳妇各是各的,其他的什么房子车子,一人一半。”

    “这话我信。”崔民强摸了摸毛寸的脑袋,“怎么着哥们儿,干起来?”

    “干吧,怎么着,还等着给你发了资金再干?”

    “那哪儿能呢。”崔民强跟关得来到店里,挽起袖子就当起了监工。他这个监工与众不同,不但监督得认真仔细,而且还自己动手,他一到,工程质量和进度就有了很大提高。

    有了崔民强负责装修,关得和月清影身上的压力就大减。

    下班前,关得向月清影说了崔民强已经到位的事情,月清影“嗯”了一声,愣了一会儿后,又说:“爸爸一早就去省城了,他是不是被你说动了?关得,你可不要乱说,你又不懂政治。”

    “我不懂政治,懂人性。”关得呵呵一笑,“别忘了,我是高官的护工。”

    月清影被他逗乐了:“你还懂人性,你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懂什么人性?还说什么是高官的护工,你来医院有两个月了,还没有护理过一个正处级以上的领导,你就别得瑟了。”

    关得不服气:“谁说我没谈过恋爱?我从初中三年级就开始谈恋爱,一直谈到大学毕业。虽然现在还没有护理过一个处级以上的领导,不过说不准我一护理就有可能服务厅级领导?”

    “得了吧,别做美梦了,卢书记就在一院住院,你想护理他?你连卢书记的病房都没有进过吧?”月清影少见地嘲讽了关得一句,摆摆手,转身走了。

    望着月清影窈窕的背影,关得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

    风向转变

    月国梁去省城是好事,怕是事情会有转机了?不过最近好像没有毕问天的消息了,听说他也去了省城?不管怎样,毕问天不在单城是好事,至少他不会影响关得的下一步大计了。

    基本上,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也不知什么时候要离开医院?来到市一院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月清影和黄素琴、黄素素,就算现在离开,关得也不觉得遗憾了。

    不过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关得知道,他的结论还是下得早了,他要是现在离开,才是天大的遗憾……

    两天后,前来医院探望卢杰俊的各路人马渐少,喧闹的高干病房区终于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一下由热闹变为肃静,关得还真有点难以适应。

    倒不是关得喜欢热闹,而是由热闹变成肃静的反差太大,就如由车水马龙的大街一下跳进了死水一般的胡同,让人没有缓冲的时间。

    不应该呀,关得还很是纳闷,前几波探望卢杰俊的人物大都是市委和政府的头头脑脑,后面也该轮到各局机关的大小头目,怎么就一下没人来了,冷清得好像卢杰俊要退下来一样?

    对,早先听李东从说卢杰俊有望调往省城,卢杰俊今年才52岁,52岁的市委书记调往省城,多半会小升一步。官场中人向来都是花花轿子众人抬,如果卢杰俊真有高升的可能,会没人探望?

    原先热闹得像礼堂,现在一下冷清得如殡仪馆,官场中人的风向转变得真是快,个个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关得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最近接触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也明白了一些,怕是卢杰俊的政治生命遇到一个大坎了。

    以卢杰俊52岁的年纪就担任了单城市委书记,单城虽然在国内不算经济发达的大市,但在燕省也是排名第三的经济强市,可见卢杰俊在省委也算是大受重视的市委书记,怎么就突然门前冷落了?难道是……和月国梁的转身一背有关?

    关得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上午上班的时候,他和黄素琴说了一会儿话,接受了黄素琴的邀请,决定晚上到黄家去辅导黄素素。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黄素素现在绷紧了弦,全力以赴。

    中午时分,关得去主楼取一份文件,路过中间走廊的时候,没留意正前方走来一人。他正想着碧悠到京城申请注册商标的事情还算顺利,想得入神了,差点和来人撞在一起。

    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王肖通。

    如果仅仅是王肖通一人也就罢了,关得谦让到一边,也就过去了,偏偏王肖通的身后还跟了一人——卢杰俊。

    单城第一号人物卢杰俊此时再也没有了往常在电视上的做派,穿着病号服,神色之间略有憔悴,不过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尤其是双眼炯炯有神,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

    关得就恭恭敬敬地说道:“卢书记,王大秘。”

    王肖通傲然地看了关得一眼,理也未理关得,当他不存在一样,从他面前昂首走过。等卢杰俊从关得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关得几眼,问道:“你是医院的护工?”

    “是。”关得不敢多说话,只是如实回答。

    “你很年轻嘛,今年多大了?”

    “24岁。”

    “工作几年了?”

    “两年。”

    “一毕业就来医院当护工了?”或许是闲得无聊了,又或许是一时好奇,卢杰俊饶有兴趣地和关得聊起天来。

    “不是,兴元大学毕业后先在下江工作,后来才来的单城。”

    “哦?”卢杰俊更感兴趣了,“你是兴元大学的毕业生?不简单,能考上兴元大学,都是高才生。不过,以你兴元大学毕业的学历,找一份好工作还不容易,怎么要来当一名护工呢?”

    王肖通似乎很不情愿卢杰俊和关得聊天,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就搀扶卢杰俊到一边的花亭中坐下。卢杰俊冲关得招招手:“来,年轻人,你也坐下,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很有趣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关得。”关得心中一阵狂跳,倒不是因为他和卢杰俊的偶然相逢而沾沾自喜,而是终于意识到一点,高干病房的护工工作,是一项很有创意很有前景的工作。

    当然,是不是真有前景,还要看是不是有好的运气。如果说官场中人的升迁是三分运气五分背景的话,那么所有人的成功也都离不开最开始的三分运气。

    没有最开始的运气打开局面或是创造机会,就肯定不会有后面的成功。

    “兴元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下江发展,结果一次投资失败,赔得血本无归,就回到了单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自己太浮躁太急功近利了,所以我决定先找一个可以静心的工作,让自己变得成熟和沉稳……后来就来到了市一院,担任了护工。”关得老老实实地坐下,又如实地透露了自己的经历,当然,瞒去了不便透露的部分。

    “有想法,有想法呀。”卢杰俊感慨地说道,“你才24岁,就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还能静心下来,从事护理工作。小关,我很赞同你的人生理念,一个人只有在沉下心来的时候,才能认真地思索人生。”

    “是,卢书记说得是,我就觉得高干病区是一个最能让人思索人生百态的地方……”

    “哦?继续说。”

    “高干病区住进来的都是高干,不管是在位的还是退下来的,都是老百姓需要仰视才能看见的大人物。但病了之后,也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了……”

    “咳咳……”王肖通在一旁咳嗽几声,他不是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了,更不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而是在提醒关得别乱说话。

    卢杰俊扭头看了王肖通一眼,目光大为不满,王肖通退后一步,微弯的腰又弯了几分,讪讪地一笑。

    关得继续往下说:“权力让人分出高低贵贱,但在疾病面前,人人平等。我就想,一个人病了不要紧,死了也不可怕,只要他一生做过许多值得让人怀念的事情,在他病倒的时候,有许多人发自真心地为他祝福,在他去世之后,还有许多人纪念他的事迹,他的一生就算成功了。”

    卢杰俊有没有听进去关得的话,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来,但他若有所思的神情说明,至少关得的话触动了他的内心。

    “没想到市一院的护工队伍里也卧虎藏龙,小关呀,我虽然不应该干涉你的人生选择,但我还是要忠告你一句……”

    关得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卢书记指示。”

    “你在市一院当护工的时间不要太长了,否则,真会耽误你的前程。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了,心也沉静了,人生感悟也有了,是不是考虑要去更好的地方发展了?”

    “机会到了,我会抓住的。”

    “好,今天就到这里了,我该回去吃药了。”卢杰俊起身就走,来到关得身边的时候,又特意站住,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关得的肩膀,“关得,把握机会,珍惜现在。”

    “一定铭记卢书记的教诲。”关得回应了一句,如果说他的话到此为止,那么他和卢杰俊的会面基本上就不会有后续了。卢杰俊对他的印象再好,但毕竟是市委书记,出院后一忙,肯定会将今天的事情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还好,关得又多说了一句:“祝卢书记早日康复,称心如意。”

    早日康复是常用的话,卢杰俊听过也就是算了,但一句“称心如意”就明显让他的脚步轻微停留了一下,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能看出身形顿了一顿,随后他没再迟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卢杰俊走后半晌,关得才一脸沉静地迈开大步,回到了护士班。

    下班后,关得随黄素琴一起去家里辅导黄素素功课。以黄素琴的收入可请不起家教,放着关得这么有才的高才生不免费使用,她就是傻瓜了。

    关得很用心地辅导黄素素学习。黄素素属于成绩比较稳定但不是特别聪明的类型,和关得以前有点像。关得的观点一向是太聪明的学生未必就是好学生,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在学习和生活中都同样适用,反倒最后成才者都是肯吃苦又稳定的中上等类型的人。

    黄素素加一把劲儿的话,考上兴元大学不敢说十拿九稳,差不多也在可上可下的边缘。关得就鼓励黄素素:“素素,你现在冲一把也许能过线,稍微松懈一点儿,就会离上线差个十分八分,就看自己是不是努力了。”

    黄素素在家里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睡衣,露出了粉嫩的脖颈。她不太讲究,或许是对关得太信任而不设防的缘故,睡衣里面空空的,没有必要的防护。关得站在她的身后,必须管住眼睛,否则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风景。

    “我要头悬梁锥刺股,考不上兴元大学,无颜再见关哥哥和单城父老。”黄素素竖起右臂,右手紧握拳头,稚气的脸上写满坚毅和信心。

    “去,别乱说,你考上不兴元大学是对不起关得和我,关单城父老什么事。”黄素琴做好了饭,摆上了桌,“你还头悬梁锥刺股呢,你先拿一根针扎一下屁股试试,看你受不受得了。”

    “哎呀,姐,你说话文明一点儿行不?”黄素素捂住了耳朵,一脸羞红,“‘锥刺股’的‘股’是大腿的意思,你怎么好意思往屁股上联想?”

    “我联想什么了?”黄素琴还不服气,来到黄素素身后,正要弹黄素素脑袋一下,一眼就看到了黄素素衣服之内的风光,不干了,“小妹,你还说我联想,你怎么不管好自己?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里面不穿内衣?成心让你的关哥哥看是不是?关得你也是,就知道站在一旁偷看,也不提醒一声。你是她哥,你好意思看自己妹妹的身子?”

    关得闹了个大红脸,黄素琴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他不是不提醒,也没有意去看,而是有些话不能说,一说就更尴尬了。再说黄素素虽然是大姑娘了,但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哪里会想什么设防和男女之间的事情?

    果然,黄素琴大嘴巴一说,黄素素才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顿时脸红过耳。再加上黄素琴当着关得的面把话说得又直又难听,她又羞又急之下,伏在桌子上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关得埋怨黄素琴:“话不能好好说?我什么都没看见,素素什么都没想到,偏偏你一说,事情就变味儿了。你以后说话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黄素琴还委屈:“我怎么不动脑子了,事实明摆着呢。我可告诉你关得,素素考上大学后也是成年人了,她可以谈恋爱,我当姐的不干涉她,但有一点,谁要是和她那个了,谁就得娶她。不娶她,我和他没完。”

    越说越不像话了,关得也恼了:“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走了。”

    黄素琴这才闭了嘴:“好了,我不说了,怕你了。做了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这年头儿,好人不能当。”

    关得哭笑不得,实在是拿黄素琴没有办法。好在不一会儿黄素素就不哭了,擦干了眼泪,郑重地宣告:“考上大学之后,我的爱情和事业,都由我自己做主,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黄素琴嘟囔了一句:“命运要是能自己掌握就好了,小丫头你知道什么,考上了大学,才是你人生的第一步。以后,你哭鼻子的地方多着呢。”

    每个人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都想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但命运却又不是人所能左右的定数,大部分情况下,个人所能左右的事情极其有限。对于黄素素今后的人生,关得也只能暗中祝愿她一帆风顺。至少从面相上看,她比黄素琴要好上许多。

    关得最终还是没有动用相术为黄素素相上一面,他不是怕耗费心力,而是想留下一些空间给黄素素,不想让自己在心中过早地为她下一个定论。而且也正如何爷所说,一个人的命运不是一个相师的几句点评就能定论的,很多时候,一念之差就可以决定许多事情。

    踏破门槛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高考已经结束,在分数出来之前,黄素素接连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关得。每次关得都要耐心地开导她一番,让她耐心等候,别急,人生有许多事情急也没用,只能用等。

    黄素素等的是分数,市委不少人等的是决定命运的最后消息。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卢杰俊要调离单城由刘宝家接任书记的消息,突然之间就换了一个版本,变成了卢杰俊留任市委书记,刘宝家调任省城!

    这一次的传闻来势汹汹,而且据说不是官场上常有的放风的做法,而是省委组织部已经下发了任命,只等机会合适时就正式对外宣布。

    刘宝家调任省城应该是好事才对,通常由市长到省城,都会小升一步。就算平调过去担任省城的市长,也是一只脚已经迈入了副省级干部中,算是平调暗升。但问题是,传闻说刘宝家调往省城既不是担任省城市长,更不是一步登天担任副省长,而是调任省城测绘局担任了局长。

    测绘局是边缘局,在省直各厅局级单位中,属于闲置局,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是个养老的地方,只比政协人大强那么一丁点儿。

    不是说刘宝家还随时准备接任卢杰俊担任单城市委书记吗?而且刘宝家今年才50岁,正是厅级干部的黄金年龄段,稍微努力一把,前景大好,怎么就突然之间被闲置了?由一个大市的市长调任一个边缘局的局长,虽是平调,但谁看不出来刘宝家是平调暗降,被打了闷棍!

    单城的局势陡然一变。

    消息一经传出,前往卢杰俊办公室的人又第一时间踏破门槛。

    “呵呵,前一段时间卢书记住院期间,有人放风说卢书记出院之后就会调走,结果许多人准备了礼物去看望卢书记,又一下收回了脚步。现在风向一变,原先准备好的礼物又都拿了出来,结果怎么着?卢书记一个不要,连门都不让进,可是苦了不少人。许多人都在琢磨着要多加一些筹码,我就故意放出风声说,卢书记喜欢古玩……”

    李东从喜笑颜开,坐在关得的对面,一口又一口地抿着小酒,他一口气喝了三杯,还不过瘾,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关得,陪我喝两杯,今儿高兴。”

    舍得古玩行已经正式开张营业了,和之前的安排一样,崔民强担任了店面经理,负责日常经营等一应事务。月清影和关得平常不会到店里,只负责幕后运作和渠道拓展。

    和预想的一样,古玩行开张初期,生意冷清,最初几天甚至没有顾客进门,被木锦年和花流年好生耻笑了一番。不过几天后就陆续有顾客寄卖古玩了,不管真假,舍得古玩行一律收存。

    又一周后,舍得古玩行做成了第一笔生意:一名顾客寄卖的乾隆年间的一枚印章被人买走,交易金额十几万元,古玩行从中抽取了5%的佣金。钱虽然不多,但毕竟是开张以来的第一笔生意,意义重大,让月清影很是高兴了一番。

    随后发生的事情,则让木锦年和花流年大眼瞪小眼,不敢再小觑舍得古玩行了。市电视台在晚间新闻中报道舍得古玩行是单城市第一家古玩行,单城作为历史文化古城,拥有得天独厚的古玩资源,古玩行的开张,为更好地保存和发掘单城的古玩珍品,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同时,舍得古玩行为了回馈广大单城市民的厚爱,将在近期展出在市面上已经失传的绝迹和珍品,欢迎广大市民前去参观。

    新闻一经播出,舍得古玩行顿时声名大振,成为单城市民街谈巷议的话题。单城虽然是历史文化古城,但近年来对古城和历史文化方面的宣传力度不够,让单城市民几乎遗忘了自己居住的城市曾经有过灿烂的历史。舍得古玩行借古玩的名义重提历史和古城的口号,触动了许多单城市民内心的记忆。

    一时之间,舍得古玩行顾客盈门,不少市民还带着传家宝来到古玩行鉴定和交流,也有市民将家传的古玩或珍品寄存在古玩行,留待识货之人。

    李东从消失了一段时间,在市委又传出新的风声之后,他不请自来,又出现在关得的面前,滔滔不绝地将他听到的消息如数告之关得,特意强调说道:“不少送礼的人听说卢书记喜欢古玩之后,就会借舍得古玩行中转送礼了,关老弟,我可是一直在关注舍得古玩行的发展。”

    关得会意,心领了李东从的示好:“过几天正好要去月市长家一趟……”

    “我也听说了月市长的事情。嗯,月市长为单城百姓做了很多实事,他现在的位置对他不公平啊。”李东从喝高了,话说得也没那么顾忌了,“向前挪挪,是月市长应得的。”

    “对了关老弟,我听到一个传言,不知道真假,是关于你的,嘿嘿。”李东从一脸神秘,“有消息说,卢书记看中你了,想调你到身边担任大秘。”

    关得也是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卢书记身边已经有了王大秘。”

    “这你就不知道了,卢书记早就对王大秘不满意了,准备外放他到下面当县长,然后再物色一个秘书,准备带回省城。”李东从故作高深地说道,“卢书记到省里,可是要高升的。原本卢书记这次要调到省城担任市长,也就是一个缓冲,然后就是省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记了。卢书记一走,刘宝家接替书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眼见就要成了,突然就出了变故,有人到省里捅出了刘宝家的经济问题。省里一查,嘿,还真有其事,结果省里就有人不满了,非要让刘宝家下台。最后争来争去,刘宝家平调暗降,政治生命就这么完了,等退休了。”

    关得想了想,摇头说道:“我和卢书记只有一面之缘,他怎么会看中我?不可能!我又不是公务员,怎么能当得了卢书记的秘书?这事也不一定是谁在乱传,李主任可不要相信。我不明白的是,刘宝家是被谁拉下马的?还有,刘宝家调走了,怎么卢书记也不动了?”

    “领导看上了你,想让你担任秘书,你的关系要解决的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说关老弟,要是你真当上了卢书记的大秘,可不要忘了老兄我。”李东从笑容满面,和关得称兄道弟,亲密得不得了,“刘宝家被谁拉下水的,你会不知道?我听外界都在传,刘宝家是被和他关系最密切的月国梁拉下水的。你和月市长关系不错,就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刘宝家调走,卢书记就暂时动不了了,市长和书记不可能同时换人,要不工作没法开展。卢书记至少还得再坚持一年半载,等单城的局势步入正轨才能调走。”

    李东从确实喝多了,话说得有点口无遮拦,不像他以前谨小慎微的风格。官场中人,说话都要藏三分隐四分,他刚才的一番话,差不多是有什么说什么了。他的话要是传到月国梁耳中,月国梁别说会重用他了,不直接将他一脚踢开就不错了。

    关得正想开口劝李东从少喝点儿,少说两句,虽说房间中没外人,但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好。不料李东从大着舌头又说了一句:“你不知道吧?在推倒刘宝家的过程中,卢书记在背后也没少出力。当时刘宝家快要倒台时,他不甘心,就放出风声说卢书记要调走,结果就让卢书记在医院里受到了冷落。其实卢书记住院的原因谁不清楚?就是想表明在调查取证刘宝家时,他是置身事外的态度。没想到刘宝家不识趣,还想摆卢书记一道,结果就栽得更狠了。我本来一开始对月市长背后冲刘宝家下手有点想法,毕竟刘宝家一直很支持月市长的工作,要没有刘宝家的支持,月市长的工作肯定就开展不了。结果后来才听说,原来是刘宝家先下手想弄翻月市长……”

    官场上的恩怨,关得不想听得详细,只略知一二就行,他的志向不在于此,就赶紧说道:“李主任,你喝多了,少喝点儿。身体要紧,以后要是再向前升上几步,说不定还能当上副市长,要先保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我能当上副市长?”李东从哈哈大笑,“借你吉言,关兄弟,谢谢。回头到家里做客,你嫂子很热情,肯定欢迎你。”

    送走了李东从,关得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半天,他一直在想事情,想着想着,忽然就含蓄地笑了。

    晚上,何爷来到桃花居,碧悠亲自下厨做饭。三人如一家人一般,在桃花居的小院中席地而坐,对月而饮。此时桃花已经落尽,苹果树花开正艳,不过苹果开花是先有叶后有花,远不如桃花红艳。

    何爷捏了一粒花生米,仰望星空,愣了一会儿神儿,才说:“关得,你也要养成吃花生米的习惯,要不,你以后会很受累。”

    关得也不是不爱吃花生米,而是还做不到如何爷一样爱不释手的程度,就嘿嘿一笑权当默许。何爷又说:“毕问天回来了。”

    毕问天离开单城将近月余,其实他的根基本来就不在单城,离开单城也在情理之中。但关得心里清楚,何子天和他在单城一天,单城就将会成为毕问天最感兴趣的地方。

    只不过关得不知道的是,他的无意之举已经惹怒了毕问天。

    “昨天,我和毕问天见了一面。毕问天对你很不满,他怀疑你在背后助了月国梁一臂之力,同时他还认为你在许多事情上操之过急,触及了他的底线。”何子天慢悠悠地又夹起一粒水煮花生米放到了嘴里。

    碧悠在花生米上的造诣颇深,怕是深得何子天真传。诸如水煮五香花生米、醋泡花生米、老醋蜂蜜花生米、五香茶花生米,如是等等,一个小小的花生米有不下10种做法。

    和何爷处久了,关得对花生米也有些偏爱了,他思索问题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捏起一粒花生米品味:“我怎么又惹着毕问天了?”

    “就是,关得做关得的事情,关毕问天什么事?吃的河水管得宽!”碧悠替关得打抱不平,她的一碗香开了第一家分店,分店生意十分红火,最近心情不错,正忙着装修第二家分店。而且她还雄心勃勃,准备将一碗香开向全国。

    “关得和月国梁走近,就挡了毕问天的道。毕问天来单城,未尝不是对我、对关得虎视眈眈,但他也有政治目的,有利益驱使。扶刘宝家上位,挤走卢杰俊,就是他来单城的利益所在。本来就毕问天的推算,月国梁败局已定,没有翻身的可能,而卢杰俊的运势正旺,正好压制刘宝家。毕问天为了削弱卢杰俊的运势,就为刘宝家出了一个主意,借调查月国梁经济问题为由,最后将祸水引到卢杰俊身上,结果……关得坏了刘宝家的好事,破了毕问天的局。”

    碧悠拍手叫好:“太好了,关得,干得好,就要打败毕问天。何爷,关得和毕问天正面交手都赢了他,说明毕问天也没多大本事嘛。”

    关得比碧悠冷静理智多了,微一思索就明白了:“碧悠,你想错了,我和毕问天根本就没有正面交手,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仅仅是措手不及,是无心算有意。你的无心之举,妙手天成,让毕问天没有算出来,所以事情才突然出现了转机。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关得,你的手法无意中正暗合了天道。”

    碧悠迷糊了:“你们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关得笑着弹了碧悠一个脑奔,“我只是告诉月国梁一个关于韩信的故事,说韩信的一背是帝王之相,又通过月清影之口暗示月国梁,他的后背龙行虎步,气势非凡。从头到尾没有提到一句官场上的事情,更没有往最近市委的动荡上面暗示,就只当是一次闲谈。而且我也确实没有多想,并不想推动月国梁的运势,如此一来,就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毕问天算不到,也就不足为奇了。”

    陡然一变

    “你……讨厌。”碧悠揉了揉脑袋,“本来就不聪明,你再弹傻了,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你娶呀?呀,不对,万一毕问天误会了你,认为你故意和他作对,坏他好事,他要找你算账,你要怎么办才行?你肯定斗不过他,他一把年纪了,又财大气粗……”

    碧悠又揉脑袋又关切的样子,十分娇憨,令人忍俊不禁,关得笑道:“女大一,不成妻。碧悠姐你想嫁我,恐怕没希望了。”

    “关得,我再次警告你,我不是你姐,我比你小。”碧悠双眼圆睁。

    “反正你身份证上比我大一岁,我就当你是我姐。在你没有告诉我你的真正身世之前,我就不承认你比我小。”关得一直对碧悠的身世大感兴趣,奈何碧悠从来不提,他就逼她。

    碧悠不说话了,只是气呼呼地瞪着关得。

    “好了,不闹了。”何爷笑着从中圆场,对于碧悠和关得之间的斗嘴,他从来不偏不向,不会当裁判,只会制止,“碧悠你不用担心关得,有我在单城,就算毕问天想怎么关得,他也不敢。不过有一点关得你以后也要多注意一些,如果不是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尽量不要和毕问天起正面冲突。在你壮大之前,毕问天不管是实力还是财力,都远非你所能相比。”

    “何爷,您为什么不走入世之道,当一名隐形掌门人?我想您也为权贵和巨商指点迷津的话,您现在的影响力肯定也能直通京城。”碧悠不解地问道。

    “人生各有追求,有人在红尘修身,有人修心,有人追求富贵,有人追求安稳。我如果和毕问天一样,也许会成为比他影响力还大的隐形掌门人,但就算拥有了天下,我不快乐,又有何用?我就喜欢闲云野鹤不操闲心的日子。”何子天哈哈一笑,“广知世事休开口,纵是人前只点头。假使连头也不点,也无烦恼也无愁。独坐清寮绝点尘,也无吵杂扰闲身。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碧悠无奈地摇了摇头:“和何爷相比,我的境界还是相差了太多……算了,还是做我自己算了。”

    “别说和何爷相比了,就是和我相比,你也差了不少。”关得调侃碧悠,他就喜欢看碧悠着急生气的样子。

    碧悠白了关得一眼:“别想惹我生气,我不上当。”

    关得败了。

    无意中破坏了毕问天的好事,关得却没有一丝沾沾自喜。关得承认他和毕问天的差距,且不说毕问天直接或间接掌控的巨大财富绝非是现在的他所能相比,就连毕问天究竟是多少人的高参,又能影响到哪个层次的决策层,他甚至都不敢深入想象。以他现在的境界,就已经接触到了市委书记的层次,如果毕问天刻意介入官场之中的较量,以获取更多的支持和社会资源,几十年下来,他的背景肯定深不可测,或许只露出冰山一角就足够惊人了。

    关得决定听从何爷的指示,如非必要,他要努力做到与毕问天和平共处。相信毕问天也不会无聊到非要拿他开刀,毕竟有何爷在一旁坐镇。就算何爷没有庞大的资源可以调动,但何爷的境界不在毕问天之下,甚至还要略高一筹,毕问天也不敢冒着惹何爷惊天一怒的风险。

    一个运师的怒火,即使毕问天同样身为运师,也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人可以拥有炙手可热的社会地位以及富可敌国的财富,但社会地位的高低和财富的多寡,并不和一个人的运气和寿命直接挂钩。官位、财富和寿命不成正比,并不是说谁的官儿大,谁的钱多,谁就一定长寿。现实中不乏高官突然病死和巨富意外身亡的实例,正如何爷所说,福分是一个人在世间立足的根本。

    运师最恐怖的地方不在于他铜口直断、定人生死,而在于他能夺天地之造化,削夺别人的福分。福分和寿命的关系相互依存,并以福分优先。一个人如果寿命尽而福分未尽,则延寿,直到福分享尽才死,但如果福分尽而寿命未尽,就直接夺寿了!

    大凡世间富贵荣华者突然暴毙,就是福尽而寿未尽却被直接夺寿的明证。

    运师削夺他人福分,也是以消耗自身性命和福分为代价,是同归于尽的做法,通常不会有人这么做。但关得是何子天的关门弟子,也是何子天一生所学的希望所在,如果毕问天真要对关得下手,盛怒之下,何爷说不得也要拼死一搏,将毕问天的福分削夺殆尽。

    到时就算毕问天再富可敌国再权势滔天,也会被无情地拉入死亡的深渊。万般带不走,唯有福随身,所以何爷平常教导关得,能做善事的时候就尽量多做善事,多积福分,以免到时福尽而寿尽。

    一周后,关得的人生出现了两件大事:一是黄素素收到了兴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二是他在医院的工作正式期满,在准备办理转正手续时,关得辞职了。

    黄素素考取了兴元大学,是她努力付出的回报。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黄素素开心得流下了喜悦的泪水,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关得报喜。

    “关哥哥,我考上兴元大学了,我真的考上了。呜呜……”黄素素喜极而泣。

    “傻丫头,考上了是好事,哭什么?”

    “我就想哭,你不在我身边,要是你在,我就趴在你肩膀上哭。你答应要送我去下江,你说话还算数不?”

    “算。”

    “嗯,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就是哄哄我,一转身就忘了呢。关哥哥,晚上来家里吃饭,好不好?”

    “今天不行,有事情,改天好了。”

    关得确实有事,他办理辞职手续时,遇到了一点儿麻烦,医院不肯放人。不但医院想留他,护士班的十几名护士也一字排开,挡着去路不想他走。

    黄素琴大嗓门:“关得,你没良心。你要去当大秘书了,就不要我们这些姐妹了,是不是?你忘恩负义!”

    卢杰俊有意让关得当秘书的消息也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现在是满城皆知。估计也不是走漏风声,而是有人故意放风。

    好不容易摆脱了黄素琴等一群美女护士的阻挠,到医院办理手续时,医院方面院长亲自出面了。就是不放关得走,还好说歹说非要将关得转为医院的正式职工,并且许以重要位置和高薪。

    关得没有得意忘形,他很清楚医院方面留他的真正目的——万一卢杰俊真要用他当秘书,直接从医院调人,是医院的荣耀。

    不管卢杰俊要用他为秘书是有意放出的风声,还是别有用心的人有意扰乱他的视线或是打乱他的人生脚步,总之关得十分冷静地面对现实,向医院领导再三解释,坚持不再留在医院,婉拒了医院领导的好意。

    医院领导勉强不过关得,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但还是再三表示希望关得常来医院看看,市一院就是关得的家……

    关得离开的时候,上至医院领导,中至医院中层,下至护士班的全部女护士,全体出动,在医院门口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欢送仪式。不明真相的医院职工和过往市民都惊讶不已,还以为关得是什么大人物。等听说只是送一名辞职的护工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真实发生的一幕。

    月清影也在送行的队伍之中,不过她并没有抛头露面,而是躲在人群之中,静静地目送关得离去。她心中在想,关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他经历过人生重大的失败,到现在还身负百万的巨额债务,却又拥有耀眼的兴元大学文凭。在面对医院许下的重诺时,他毫不动心地转身离去,洒脱得义无反顾,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再有,怎么就传出了卢杰俊要用关得当秘书的传闻,到底是传闻还是真有此事?关得身上发生的一切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总是给人峰回路转的惊喜。而且月清影也感觉到,关得对于和她合伙经营的舍得古玩行,虽然挺认真挺负责,但似乎对唾手可得的价值百万的股份也没有太上心。也不是说关得并不在乎价值百万的股份,而是坦然受之。

    月清影隐隐觉得,关得从医院辞职,并不是要将主要精力用在舍得古玩行上,而是另有谋算。似乎舍得古玩行也不是关得的志向所在,那么关得图谋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他的志向又在哪里?

    再想到和关得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似乎对她还真的没有一点儿动心,难道她在他眼里真的没有魅力?一时间月清影心思浮沉不定,目光停留在关得的背影上,久久没有收回。

    关得辞职手续办妥之后,直接回了一碗香,到了一碗香才发现,碧悠不在。

    碧悠现在比以前忙多了,第二家分店开业在即,有许多事情需要她上下打点并且亲自出面摆平。好在遇到难题有李东从出面招呼,基本上无一不迎刃而解。

    要是以前,李东从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只是一个区政府办公室主任,在区里起上传下达的作用,还算有一定的影响力,但一旦出了滏阳区,说话就不够力度了,还得拿人情来换。但在刘宝家即将调离的风声大盛之后,月国梁有望在政府班子调整之中占据一个重要位置的传言也甚嚣尘上,由此,最近和月国梁关系走近的李东从分量见涨。

    李东从近来常来市府向月国梁汇报工作,自从借关得的桥梁和月国梁搭上线之后,李东从算是下了老本,隔三差五就跑到市府以各种理由汇报工作或是汇报思想心得,没用多久,就成了月国梁跟前的红人。之前,还有不少人笑话李东从眼瞎了,拍一个靠边站的副市长的马屁,是不是脑子短路了?就算拍得月国梁再舒服,月国梁又提拔不了李东从,李东从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谁知风水轮流转,风声一变,月国梁的呼声大涨,不少人才顿时惊呼,李东从也太牛了,难道他高层有人,早就知道了月国梁要上位?怎么可能!

    不管外界是如何猜测,随着月国梁呼声一高,李东从也随即水涨船高,分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现在的李东从春风得意,每天都竖起耳朵听风声,就等月国梁升迁的一天。当然,从内心深处,他是彻底服了何爷和关得,下定决心以后要紧紧跟随关得的脚步,片刻不离。

    关得见碧悠不在,就一人到了楼上的雅间,准备自己动手泡茶。近来他不但将太极拳打得娴熟,茶道也学了一些。倒不是闲得无事可做,而是他发现在泡茶的同时,有助于理顺现在和将来的规划。

    关得刚洗了杯子拿出茶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阵的喧哗,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脏话,他一皱眉头,起身下楼。现在碧悠不在,他就是一碗香的半个主人,他有责任有义务保护一碗香。

    一下楼,就看见几个膀阔腰圆的光头大汉在大堂闹事。为首者不但是光头,还光着膀子,左臂上纹了一条青龙,右臂上纹了一只白虎,左青龙右白虎,气势非凡,不,是气势汹汹。

    “我是青龙,叫你们老板娘出来,告诉她,一碗香的地方从今天起,归我们管了。她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每个月交1万元的保护费,二是关门大吉,滚出单城。”

    大堂经理李映秀是单城当地人,认得眼前的光头男是滏阳区一带有名的青龙帮的副帮主,外号过江龙,仗着一身蛮力,又和派出所、公安局关系很好,在滏阳区一带为非作歹,欺行霸市,无恶不作。

    在一碗香刚开张的时候,过江龙也来找过麻烦,被何爷略施小计打发了,从此再也没敢踏进一碗香半步。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过江龙胆子又肥了。碧悠不在,李映秀就挺身而出,喝道:“过江龙,一碗香也是你敢乱来的地方?”

    “映秀妹子,你别冲我横,我不是针对你。不过你要是非要冲在前面的话,可别怪我拳头不长眼。”过江龙和李映秀也算认识,他嘿嘿一笑,话里话外还算给李映秀留了几分薄面。

    “碧总不在,一碗香就由我说了算。我现在正式答复你,要保护费,一分没有,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李映秀不怕过江龙,和他针锋相对。

    过江龙恼了,他一向横行霸道惯了,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当面训斥过,当即大手一推,一下推在了李映秀的右肩上。李映秀身体单薄,哪里是人高马大的过江龙的对手,一下被推得向后一仰,眼见就要跌倒在地。

    聪明即糊涂

    关得及时赶到了,一招海底捞月,右手轻舒,左臂高抬,双手一上一下,正好将李映秀稳稳接过,随后一个转身,带动李映秀身子一转,化解了过江龙的推力。等李映秀稳稳地站在关得的背后时,关得已经借势向前迈出一步,施施然站在了过江龙的面前。

    好一手漂亮的借力卸力的太极手法。

    李映秀惊魂未定,怔怔地看着关得并不高大却看似十分伟岸的背影,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全身几乎颤抖,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了麻酥酥的感觉。除了长相英俊、为人风趣之外,没想到关得原来还有一身漂亮的功夫。

    李映秀痴迷了片刻,才被旁边的服务员拉了拉衣服惊醒过去,忙说:“关哥,他……”

    关得也不回头,一挥手制止了李映秀继续说下去,他对过江龙微微一笑:“刚才她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要保护费,一分没有。再不出去,我会亲自请你出去。”

    “哟呵,你小子毛都没有长全还敢在老子面前说大话。妈的!打不残废你!”过江龙也被刚才关得的一手震惊了,但他粗中有细,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话一出口,就提出熊掌一样的拳头,朝关得的面门打来。

    够狠,够快,够阴,这一拳要是打实了,关得不但满脸开花,刚才的潇洒也就全变成了狼狈。

    关得怒火中烧,他从过江龙一个照面就直接出拳的手法上得出了结论,过江龙此来,怕是受人指使,故意来给碧悠添乱。碧悠的生意现在如日中天,引发了同行的忌妒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也不排除过江龙的身后站着更高深的人物的可能,关得不愿再去深想了,眼下的一关,先收拾了过江龙再说。他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跟着何爷打太极拳,那可不是公园里老头儿老太太练习的强身健体的太极拳,而是正宗的有实战技巧的杨氏太极拳!

    杨氏太极拳发源于永年县广府镇,此地距离单城不过十几公里。何爷的杨氏太极拳不但深得真传,而且整合了许多天人合一的禅意,强身健体自然不在话下,而且实战性很强。

    过江龙一拳打来,关得向右一侧身,一伸手就搭在了过江龙的拳头之上。过江龙力大无比,拼力的话,关得不是对手,而太极拳的精髓就在于借力打力——关得身子让开,手法极快,顺着过江龙拳头的方向用力一拉,将过江龙的一拳之力全部卸到了空气之中。

    过江龙收势不住,身子猛然向前一倾,脚步就虚浮了。力大之人,必须下盘站得稳才能出力,就和汽车底盘好才能跑得快一样,否则就会重心不稳,自己摔倒。过江龙想要重新出拳,必须得站稳身形才能再次发力。他后脚跟上前脚,正要转身过来再结实地给关得一拳时,关得的还击就到了。

    关得轻舒右臂,如大鹏展翅,姿态优雅而从容,由腰部开始发力,经肩膀传至右臂,再由右臂波及到右拳,口中“嘿”的一声吐出浊气,右拳就结结实实地正中过江龙的后心。

    “砰”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很沉闷,就如击在棉被之中。但真正懂行之人都知道,闷响比清脆的响声更有力道,清脆的响声打在外皮,闷响是由表及里,打在肺腑。

    关得拳头不大,又没有饿虎扑食一样的动作,就如轻轻敲在过江龙的后背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几分力气,就连李映秀看了心中也是一阵无奈。和过江龙相比,关得太瘦小了,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关得就算打中了过江龙,也是白打,对皮糙肉厚的过江龙来说,就和挠痒痒没有区别。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过江龙被击中之后,本来已经站直的身子一下就弯了下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子还努力保持着平衡,只坚持了一瞬间,就像被人一脚踢飞了一样,猛然朝前一扑,再也站立不稳,一下摔倒在地。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是吧,关得的小拳头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跟随过江龙同来的还有两个光头大汉,两人一见过江龙倒了,顿时大怒,一左一右同时扑向了关得。

    关得不慌不忙,退后一步,身子向左一晃,一拳就打向了左边的光头。左边的光头忙向右一闪,不料关得的一拳却是虚招,只晃了一晃就收了回去,左脚已经恰到好处地飞起了一脚,正中右边光头的左腿膝盖。

    人体之上有无数穴道,也有无数薄弱的部位。太极拳的精髓不仅在于借力打力,还在于可以凭极小的动作幅度和力道攻击人体最薄弱的部位,以达到出其不意和四两拨千斤的妙处。

    右光头跑得正急,没想到关得会踢中他的膝盖。踢中的时候,他的左腿正好落地,正要用力弹跳,膝盖上中了一脚,比中了一箭还疼,左腿的力腿一卸,身子的重心就歪了,整个人就如失去控制的麻袋,斜斜地就摔了出去。

    由于离关得过近,摔倒的时候,右光头双手乱抓想抓住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抓住,但关得躲闪不及,被他抓破了右手。

    到底还是实战经验太少,三个小混混儿就让他破了右手,关得自嘲之余,心中更是火大。不等左光头再重新扑过来,关得身子一弓,猛然向前一弹,双拳齐出,正中左光头的双肩。

    这一下,关得用足了力气,而且还借了飞起之势,只听左光头一声闷哼,身子被打得倒飞出去,生生飞出三米开外,砸烂了一张桌子和数把椅子才停下,当即就起不来了。

    一碗香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被眼前发生的一幕震惊得不知所以!

    关得迈步来到过江龙面前,踩住了过江龙的右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管你是受谁指使,也不管你是什么来路,在单城的地面上,想打一碗香的主意,想威胁碧悠,你瞎了狗眼!再有下次,我保你不能走着出一碗香的大门!”

    过江龙哪里肯服:“关得,你等着,我会让你单城没有立足之地……啊!”

    话未说完,关得脚下一用力,疼得过江龙一阵惨叫。他和过江龙照面之后,根本就没有报过姓名,过江龙张口就喊出了他的名字,可见,过江龙来一碗香闹事的背后,不是收取保护费那么简单,而是有人对他上升的势头不满了,想要旁敲侧击,削弱他的运势。

    此人是谁,关得不用想也清楚得很。

    关得大发神勇对过江龙冷声断喝的一幕,正好被推门而进的碧悠看在眼中。每个女人都渴望有一个白马王子,而且每个女人也最终都会有一个白马王子。但白马王子出现的方式不尽相同,有人开着名车,有人捧着鲜花,有人脚踏自行车,不一而足,全看什么时候会在女人心中留下最深的痕迹,那一瞬间,就是她认定的白马王子出现的场景。

    关得踩着过江龙的手掌,对过江龙呵斥的一幕,一瞬间在碧悠的心中生根发芽,铭刻成了永恒。多少年后,当她再次回忆起眼前的一幕时,内心应该仍然会充满深深的暖意。

    碧悠接到李映秀的电话之后急急赶了回来,她快步来到过江龙面前,不无鄙夷地说道:“过江龙,你也不会穷到连一碗香的竹竿也敢敲的地步了吧,是饿急了还是穷疯了?要是缺钱的话说一声,一碗香每年打发叫花子的钱也不少,只要好好说,就有好招待。你一上门就发疯,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刘所长一会儿就到,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让刘所长送你们走?”

    刘所长是辖区的派出所所长,一碗香开张多年,该有的关系还是疏通了不少,碧悠也不白给,她也有过人之处。

    “碧悠姐,误会,误会。”过江龙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关得一眼,一扭头又嬉皮笑脸了,“我和关兄弟掰手腕来着,一不小心弄翻了几张桌子,对不住了,下不为例。”

    “还不赶紧走,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上点药?”碧悠气势很足。

    “不用,不用。”过江龙不是惧怕碧悠,而是不想被刘二孔弄进所里。他虽然和刘二孔有交情,但犯了事被弄进去,他也得孝敬孝敬才能出来。

    谁也不想多花冤枉钱,今天算是倒了大霉,没想到关得还会两下子,怎么来之前没人事先提醒他?不行,得找事主儿算账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关兄弟,这笔账我先记下了……”过江龙还像模像样地想讨回点面子,话说一半,就被关得骂了回去。

    “滚!”

    过江龙没敢再硬气,灰溜溜地赶紧跑了。

    经此一战,关得在一碗香全体员工的眼中的地位,立马上升到崇拜的高度,尤其是李映秀再看关得时的眼神,热烈而奔放。

    不多时,何爷也赶到了。

    在桃花居的小院中,关得气定神闲,手中紫砂壶翻飞,为何爷和碧悠倒上刚刚冲泡的铁观音。茶一入杯,香气四溢,混杂在花香之中,让小院充满了悠闲从容的生活气息。

    何爷品了一口茶,微微点头,心中赞许。虽然稍欠了点火候,但关得在刚刚经历一场激战之后,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心绪抚平,还能泡出一壶只差三分火候的好茶,这份心境和养气功夫,比起当年的他,可是高出了不知多少。

    孺子可教。

    “何爷,难道是毕问天?”碧悠忍不住了,终于问出了口。毕问天离开单城一个月有余,他刚回单城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由人不怀疑是他暗中出手。况且何爷也说了,关得无意中破坏了毕问天的好事。

    市委风声大动,但现在还没有尘埃落定,不过听李东从的口气,应该是大局已定,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那么毕问天一怒之下要借向一碗香出手拿关得出气,也说得过去。

    “不会是毕问天,应该是木锦年或花流年其中一人。”何爷没回话,关得接过了话头,“这点小事,值得毕问天出手?再说就算毕问天想拿我出手,也不会出此下策。从手法上看,多半是花流年的手笔。”

    何爷不说话,微微点头。

    碧悠不解:“为什么不是木锦年?”

    关得笑了:“木锦年和花流年的性格不同,如果是他出手,会是暗箭,不会是明枪。如果说木锦年是伪君子,那么花流年就是真小人了。”

    “可是,她是女人,怎么会想出这么暴力的方法?”

    “女人就不能暴力了?”关得说道,“花流年的性格简单而直接,所以她才会这么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在毕问天的暗示之下,在木锦年的鼓动之下,才办了这么一件傻事……等我打电话问问她。”

    “你别犯傻了,问她,她会承认?”碧悠白了关得一眼,“你有时聪明,有时又傻得可爱。”

    关得笑笑,没有说话,却还是拿出了电话拨出了号码。

    电话,一拨就通。

    “关兄弟,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真是稀客。”花流年夸张又惊喜的声音穿透了话筒之后还格外响亮,让一旁的何爷和碧悠都听得清清楚楚。

    碧悠就凝起了眉头,微露不快之色,她不喜欢花流年,很不喜欢。如果说以前不喜欢是不喜欢她的性格,现在不喜欢则是厌恶她的做派,尤其是讨厌她对关得真真假假的挑逗。

    碧悠微微咬住了嘴唇,一眨不眨地盯着关得。

    关得笑得很自然:“我以前去过湖北同学的老家,他们一见面就爱说稀客,我不记得花姐是湖北人,怎么也说稀客?哦,对了,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敢情花姐是在学习湖北人的精明。”

    花流年听了出来关得绕来绕去的暗示,咯咯笑道:“哟,关兄弟的话好深奥,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好,我就捡明白的说。刚才我碰到了一个粗人,他喝醉了,非说是花姐的入幕之宾。我当然不信,他人长得丑也就算了,智商还低,他如果是花姐的入幕之宾,岂不是污辱了花姐的冰清玉洁?”

    难题

    “谁呀,谁敢到处说我的坏话?”花流年的声音中有几丝慌乱,“关兄弟,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对我的维护了。不过我还想问问你,入幕之宾是什么意思?”

    “维护花姐是我应该做的,谁让我那么仰慕花姐?”关得说谎话也不眨眼睛,张口就来,好像他真仰慕花流年一样,“入幕之宾就是面首的意思。”

    碧悠在一旁撇了撇嘴,不过听到关得戏弄花流年,一步步引花流年上当,她又开心地笑了。

    “面首?”花流年的知识实在有限,还是不太明白。

    关得只好勉为其难为她普及知识了:“他的话太粗俗,我实在说不出口,只好用文雅的词儿代替。其实他的原话是,他说他是花姐的姘头……”

    “过江龙这个浑蛋,谁是他的姘头?他是混账王八蛋!”关得话一出口,花流年被关得绕得晕头转向,怒气一下发作出来,脱口就说出了过江龙的名字。

    碧悠坏坏地笑了,关得真够坏的,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江龙的名字,却一点点引花流年上当,最后让花流年主动说出了真相,到底是谁指使过江龙就不言而喻了。

    挂断电话,关得嘿嘿一笑,冲碧悠献宝:“怎么样?”

    “不怎么样!”碧悠不服气,仰起脸,“只能说明你了解花流年,间接表明你和花流年关系密切。”

    关得无奈地叹息一声:“碧悠,你能不能适当提高一点儿智商?”

    “不能,我要那么聪明干什么?男人都不太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因为在聪明的女人面前,显不出他们智商上的优越感。”

    “这话倒对。”关得赞同地点点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可是男人也不喜欢太傻的女人。”

    “你……”碧悠怒了,“你的意思是我太傻了?”

    何爷终于又发话了:“行了,不要闹了,你们一见面就吵个没完,也不烦?”说完,他又慈祥地笑了,“关得,虽然这次是小打小闹,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要谨防木锦年的阴招。至于毕问天,你不用太担心他,他顾及身份,暂时不会亲自对你出手。”

    “是,何爷,我记下了。”关得收起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自从我认识何爷以来,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先是死里逃生,然后命运逆转,再以后,认识了碧悠姐,又进了医院,短短几个月时间,比我以前24年的人生都精彩、丰富。现在我从医院辞职出来,算是结束了改命的第一阶段,请问何爷,下一阶段的路,该怎么走?”

    “对了,我停留在相师的境界也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该再进一步了?”

    关得的话,同样也是碧悠关心的问题,她坐在板凳之上,双手托腮,直直地盯着何爷,等何爷的回答。

    何爷却沉默了,只是一粒又一粒地捏花生米吃。正是下午时分,阳光西斜,透过院中的苹果树和梨树,斑驳不定的影子落在地上,如夏日一般漫长而宁静。

    何爷沉默得越久,关得的心就如夕阳一样,下沉得越深。关得就知道,他的第二阶段遇到难题了。

    “遇到难题了。”何爷终于开口了,“而且难题还不止一个。一是毕问天的突然出现,再有木锦年和花流年的意外加入,让你的改命之路出现了变数,而且还是不小的变数。因为毕问天本身也是一名运师,他并不想你顺利改命,再者因为你无意中介入了单城的官场较量,改变了毕问天精心设计的局势,让他对你的提防之心加重,也让你提前成为他的心头大患,他不会让你顺利迈进运师的门槛。”

    “如果仅仅是毕问天的难题还好说,有我在,可以时刻防止毕问天向你发难。而且毕问天事务繁重,也不可能总在单城。但在你成为相师之时,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个天大的难题,正是这个难题,阻碍了你进一步成为运师的可能。如果不解决这个难题,不能说你一定无法达到运师的境界,但至少会延后十几年。延后十几年的影响几乎是致命的,如果你不能在40岁之前成为运师,那么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希望突破命师的境界了。”

    “啊!”关得大惊失色,一下站了起来,“到底是什么难题这么吓人?”

    “一言难尽呀。”何爷也站了起来,和关得一起在院中散步,“本来我以为看透了你的命数,但在你成为相师之后,我才发现,以前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一些。你在人生低谷之时,运势最低,很容易推算出你的命数。但你命运逆转成功,再加上在短短时间内跨入了相师的境界,你的命格之数就为之一变,人生之路也蓦然拓宽,和你人生低谷之时的命数大不相同了。此时再按照我当时的设想来推演你的人生之路,已经没有参考价值了。”

    关得点头,何爷说得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命运有起伏,时局有动荡,都不是一成不变。在一个人的命运跌入谷底时对他所下的结论,和等他再登上高峰时再看,肯定大不相同。并非所有人都能保持一颗不变的直心,失意时坦然,得意时泰然,很少有人能做这一点,大多数人是失意时心灰意冷,得意时得意忘形。

    心灰意冷会让运势走低,得意忘形也会让运势走低,心灰意冷会让人无法积蓄向上的动力,而得意忘形却会让人自削福分,天之道就是如此,总是会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来寻求平衡。天下大势还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具体到个人身上,起起落落才是人生。

    关得心思不免沉重,改命以来,事情都一直顺利。今天,遭遇到了最大的难题。

    “不过,我现在看不透你的命数也是好事,我看不透,毕问天同样也看不透。这样一来,你躲在迷雾之中,毕问天想对你不利,也会很棘手。”何爷安慰关得,“你也别灰心,我看不透你的命数,不代表你迈向运师之路就完全堵住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什么办法?”关得大喜过望。

    “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从他们的命数来推算你的命运,找到你的父母和你的命数之间的交汇点,我就能找到问题的症结之处,就可以助你大步向前。乐观的话,让你35岁之前迈入运师之门问题不大。”

    “真的?”关得惊喜之后,又是深深的失望,“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不是还在人世,就算在,京城之大,想找到他们也如大海捞针。再说他们也未必就在一起,这个解决的办法,难度还是不小。”

    “我都说了你不要灰心,我在京城认识一个运师,他精通找人之术,我找他帮忙,或许可以缩小范围。近期我就会去京城一趟,你也别闲着,送黄素素去下江上学的时候,再多方打听一下你亲生父母的下落,有没有收获先不说,至少努力了才有希望。”

    “我知道了。”关得点头,感激地说道,“又要劳烦何爷了,真不好意思,我从来都是给何爷添麻烦,没有为何爷做过什么。”

    “不要这么说,我当你和碧悠如儿女一样,等你和碧悠什么时候为我生了重孙,让我膝下子孙环绕,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爷,您怎么乱说,谁要和关得生孩子了?”碧悠本来一直跟在何爷和关得的身后,一听何爷此话,顿时大羞,转身就跑。

    关得哈哈一笑:“碧悠你做贼心虚,听岔了。何爷的意思是说我和你分别生孩子,我和我家媳妇生,你和你家男人生,你怎么就想到和我生了?真不知羞。”

    碧悠一下站住,面红耳赤,愣了一会儿,忽然抓起坐垫扔向关得:“死关得,臭关得,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得,碧悠让关得气哭了。

    何爷瞪了关得一眼:“以后不许欺负碧悠,她是个苦命的孩子,身世比你还可怜,你要爱护她。”

    关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晚上,关得好说歹说才算哄了碧悠喜笑颜开。一起吃过晚饭后,何爷先回了方外居,关得又陪碧悠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他才离开桃花居。

    出了桃花居,关得并没有直接回方外居,而是朝北走去,十几分钟后,他出现在流年玉器行的门口。远远站在流年玉器行的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关得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大树的阴影之内,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动光亮,紧盯玉器行门口的几辆汽车。

    过了十几分钟,二楼办公室的灯光熄灭了,先是说话的声音传来,随后就是下楼梯的声音。片刻之后,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车前,正好位于灯光下,就让关得将两人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花流年和过江龙。

    “花姐,我真没说过你是我的姘头的话,再说我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说出来不是?我又不是傻瓜。”过江龙还在解释,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关得那小子胡说八道,回头我非废了他不可。”

    “你不是傻瓜,你是笨蛋。”花流年骂道,“谁让你去废关得了?你敢废了他,我就废了你!我要一个残废的关得有什么用,我要他好好的,才好让他听我的话,由我摆布。最近你别去一碗香惹事了,先收敛一下,等过段时间再说。”

    “那我不是白挨打了?”过江龙不高兴了,“花姐,你不是看上关得那个小白脸了吧?你要是真看上了他,为什么又让我去一碗香闹事,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又不懂女人心,快滚吧,我再给你多加几千块的医疗费,总够了吧?”

    “够了,够了。”一听加钱,过江龙才笑了,“谢谢花姐,祝花姐桃花朵朵开。”

    “一边去,花姐的桃花早就够了,不用你奉承。”

    过江龙嘿嘿直笑,开车走了,他走之后,花流年也没逗留,也开车走了。等流年玉器行门前陷入一片静寂之后,关得才悄然从阴影中闪出,来到了玉器行的门口。

    关得就像一个偶然路过的路人一样,在玉器行门口漫不经心地走过。在黑暗的掩护下,关得随着脚步迈动的频率在默念着什么。每走几步,他就会微微停顿一下,然后就会有一个圆珠一样的东西从他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次日一早,花流年开车来到玉器行,才一下车,就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气得她大骂常小妹没有清扫干净门前的卫生。还没骂完,却又发现汽车的四个轮胎迅速地扁了下去,全部没气了。

    花流年更是暴跳如雷,张了张嘴,却又没有骂出口。她低头仔细在地上查看了一番,明白了什么,站了起来,自己拍了拍身上的土,招手对常小妹说道:“小妹,你来一下,跟我谈谈你对关得的印象。”

    常小妹洗尽铅华,和当时的浓妆艳抹相比,她现在的模样居然还有点小清新,可见小清新和浓妆艳抹之间,并没有不可跨越的鸿沟。当时关得救下常小妹,安排她到花流年的玉器行工作,本意是为了挑拨木锦年和花流年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了解救常小妹于水火之中。何爷说过,只要相见就是有缘,只要有缘,就要种下善缘。

    之后,形势突变,由于毕问天横插一手,木锦年和花流年反倒成了同门,而常小妹也被关得忘到了脑后。不过也不知是无意遗忘还是有意为之,木锦年和花流年关系更进一步之后,木锦年也没有再提常小妹一事,他不提,花流年才不会将人还给木锦年。

    常小妹用着十分顺手,人又乖巧,干活利索,不怕苦不怕累,花流年对常小妹很满意。她对常小妹的出身没什么看法,如果非要实话实说的话,她自己的发家史也经不起调查。

    常小妹怯生生地来到花流年面前:“花总,对不起,是我没打扫干净卫生……”

    “不说这事了,说说你和关得在房间里都做了什么……”花流年笑得很暧昧很放浪,“他是一个什么口味的人?”

    常小妹实话实说:“花总,关得没碰我。”

    “真的假的?”花流年一直以为关得保护常小妹,是因为常小妹伺候得他太舒服的缘故,没想到关得还真能把持得住,“走,到我的办公室,好好说说当时的情景。”

    主观能动性

    花流年猜到今天一大早摔了一跤的晦气是关得做的手脚,关得睚眦必报,还真是一个小心眼的男人。她倒要看看,关得能不能逃过她的桃花阵。毕爷不是在关得的身上下了桃花煞吗,就让关得的桃花劫应在她的身上吧。

    想到妙处,花流年差点笑出声来,心想,白白净净的关得一定很好玩……

    关得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好玩,虽然他也清楚,有人故意放出风声说卢杰俊要用他当秘书,其实就是故布迷阵,想逗他玩玩。

    派过江龙来一碗香捣乱的幕后主使是花流年,放出风声故布迷阵让他自乱阵脚的背后人物是木锦年!

    查出花流年的手段,关得只用了一个电话,而查出木锦年和风声有关联,关得还是从月国梁口中听到一个消息之后,才最终确定木锦年是始作俑者。

    伴随着刘宝家正式调任省局担任局长的任命一下,单城官场连绵不断的硝烟才终于尘埃落定。几家欢乐几家愁,刘宝家的意外失利让原先许多将赌注下在他身上的市委领导们追悔莫及,又争先恐后地要倒向卢杰俊。卢杰俊却闭门不见,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也不怪卢杰俊冷漠,是他在住院期间已经领略到了官场百态和世态炎凉。谁是真心跟随他的脚步,谁又是投机取巧的官僚,他心里早已有数,所以,事后诸葛的弥补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

    而且他在单城的任期顶多还有一年,也不必再培植亲信了。一年的时间,也看不清一个人的真正面目,与其冒险,不如顺其自然。

    卢杰俊的冷漠态度让投靠无门的市委一干人等,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新任市长沈新。

    沈新在政府班子原本是常务副市长,排名仅在刘宝家之后,刘宝家一走,他就顺势接任了市长。沈新扶正,常务副市长的位子就空了出来,都以为会是在副市长之中排名第二的徐子棋接任。出人意料的竟是连常委都不是的边缘副市长月国梁直接跨越,先进入常委会,成为常委副市长,后来在政府班子的分工调整中,月国梁的分工是负责市政府常务工作,他也就成为排名第一的常务副市长,通常情况下,常务副市长就是接任市长的第一人选。

    在人人都以为月国梁政治生命即将完结之时,月国梁绝地翻身,不但强势崛起,而且前景一片光明,不由人不大跌眼镜,直呼官场之上,从来都是风云变幻,总有黑马人物脱颖而出。

    实际上,月国梁在副市长的位置上差不多10年之久了,他现在抓住机遇,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明是黑马,其实资历早就到了,只不过是官运不到,郁郁不得志而已。相比之下,在单城官场的新一轮调整中,真正的黑马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李东从。

    以李东从的区政府办公室主任的级别,在市委遍地处级、厅级的情形下,他不过是一粒米珠,放不出多大的光芒,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科级及以下的级别,区里就有权决定,连市委组织部都不必惊动。

    而由科级到副处,虽然只是一级升迁,但意义之大,对于90%的官场中人来说是生死关。有无数科级干部终其一生被卡死在科级的关卡之上,一辈子望处兴叹。李东从才从副科提到正科不久,而且还是实权正科,按照惯例,他三五年内基本上不会动一动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才升了科级不久的李东从,也不知交了什么狗屎运,天上掉金子的好事都让他遇上。在区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还没有坐热,就又大步向前迈进,当上了副区长!

    在别人眼中如天路一样艰难的副处之路,在李东从身上就如抬抬腿一般简单,不但级别解决了,而且还是实权在握分管城建的副区长。

    差点没让区里一帮人惊掉大牙。

    不过羡慕也没用,区里一帮人都清楚李东从的飞速升迁是跟对了人的缘故。跟对了谁?当然是月国梁了。月国梁在由副市长直升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之后,他让出的副市长之位由滏阳区委书记接任。由此,引发了滏阳区委区政府人事调整的连锁反应,最后空缺出一名副区长之位。在月国梁的提名下,李东从顺利上位。

    事情看似乎简单,但整个环节复杂多变,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李东从的升迁就黄了。外人无法体会李东从身在其中的提心吊胆,更不清楚李东从升迁的真正原因不是李东从跟对了月国梁,而是李东从跟对了关得。

    更让李东从佩服的是何爷,当时何爷说他的升迁落在了关得身上,他还不信,总觉得关得过于年轻,只不过是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半大小子。不想他还真看走了眼,事情还真就在关得的一手推动之下,险之又险地……成了。

    其实李东从并不知道的是,关得在月国梁的升迁之上,起到的只是无心插柳的推动作用。月国梁的升迁,主要还是得益于月国梁的审时度势和主观能动性,而李东从的升迁,则确实是关得有意无意引导的结果。

    关得作为桥梁的引导作用和隐形掌门人的身份,在月国梁和李东从的升迁之上,初显威力!

    作为单城官场调整的最大受益者,月国梁不仅收获了前景大好的常务副市长的宝座,还因各个官员的互动而奠定了舍得古玩行在单城古玩界首屈一指的地位,同时,也成就了舍得古玩行在单城官场之中唯一中间商的身份。在卢杰俊留任和刘宝家调任的期间,舍得古玩行经手单城官场中人的古玩、玉器数不胜数,单是中间费就赚了不下100万元。

    100万元的利润还是小数,最关键的是在单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心中,舍得古玩行建立了良好的信誉,成为他们唯一认可的中间机构。官场中人办事向来谨小慎微,宁肯不做,也要将风险降到最低。舍得古玩行在人事调整之际及时出现,又在官员人情往来的互动之中担任了可靠、零风险的中介机构,从长远看,舍得古玩行其实已经在单城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对官场中人来说,什么都没有安全重要。以后再有古玩行想如法炮制,步舍得古玩行的后尘,插手单城官场的幕后交易,不管实力多雄厚、背景多深厚,等先过了信任一关再谈和舍得古玩行的竞争吧。

    先入为主,舍得古玩行抢占先机,大获成功,是月国梁在升迁之后又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在忙完交接手续和接受了同僚的庆贺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关得到家中一坐。

    现在月国梁对关得不但越来越有兴趣,而且还有了更多的想法。

    关得最近虽然辞了医院的工作,但却一直很忙,不但忙古玩行的事情,而且还在帮碧悠规划第三、第四家分店,与此同时,他还忙着做一些慈善事业。

    何爷想要找到关得的亲生父母,一是想靠京城好友的推算,二是也需要关得的推动。关得自幼父母不在身边,也是他命运之中的定数,怨天尤人也没用,只有接受现实并且想方设法去改变想要改变的一切。

    需要关得推动的部分,就得关得亲自出面去做一些善事了,比如去敬老院照顾孤寡老人,去儿童福利院当义工。天地平衡之理就是命中缺什么就补什么。缺亲情,就去施舍亲情,自然就会有亲情回报到自己身上;缺金钱,就捐款捐献衣物,不用多久,就会有好运上门。

    关得不但去施舍亲情,还去印经。如果说照顾孤寡老人和当义工是最基本的行善,那么印经则是广义上的行善。一人行善是小善,劝人向善是大善。诸供养中,法供养最,印经则是劝人向善的最广福田。

    关得印了有孝经之称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和护国安家的《金光明经》,并且在何爷的指点下,将印制好的经书免费赠予有缘人。

    不但碧悠赞叹关得行善时的专注和认真,就连何爷也暗中称赞关得事事得体,只要是向善之举,一说必做,而且还会不遗余力去做,绝不怀疑,更不延误。信为道源功德母,有多少人因自己的认知障碍而故步自封,只局限在自己有限的知识之中,不相信命运可以凭借许多智慧和手段来改变的理论,最后成为坐井观天的青蛙。

    关得一边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还要就下一步的人生之路做出规划。他下一步到底是走向何方,是经商还是从政,何爷说了,由他自己决定。

    正拿不定主意时,月国梁的邀请如期而至,他就没有犹豫,欣然赴约。

    月清影直接开车来到了一碗香,当着碧悠的面接走了关得。当关得上了月清影的汽车绝尘而去之后,碧悠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关得已经离开一院了,那么他的桃花煞就不会应在月清影身上了。不过……月清影真是漂亮,让人不忌妒都不行。我回头得找何爷说说,看能不能解了关得的桃花煞,就算解不了,也不能让关得和月清影有什么瓜葛,哼。”

    也不知碧悠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就是不喜欢关得和月清影在一起,不过仔细想想,她好像也不喜欢关得和花流年在一起。对于所有出现在关得身边的女人,只有黄素琴和黄素素姐妹,她没有多少敌意。但在听说关得要送黄素素到下江上大学之时,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关得坐在月清影的车上,闻着淡淡的熟悉的香气,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初春的时候,他在单城的街头流浪,徘徊在生死边缘,现在是初秋,他在单城有了何爷和碧悠,也认识了月清影和黄素琴、黄素素,而且还和堂堂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攀上了关系,并且拥有了舍得古玩行10%的股份。以舍得古玩行现在的市值计算,他的身家也有200多万了。

    一切,恍如梦中。

    “我提了70万现金,回头你先拿上。”月清影扭头对关得说道。她今天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素净无瑕的脸上因为没有脂粉而显得十分柔和。

    是的,是一种让人感觉非常舒服的柔和。和她以前精致的美丽不同的是,此时的月清影,脸上洋溢着一种让人非常想要一亲芳泽的神采。白里微微透红的皮肤细而不干,标准的瓜子脸弧线优美,小巧的鼻子挺而直,娇艳红唇不涂口红一样雨润红枝娇。关得不得不承认,月清影不管是否化妆,她依然是他生平所见过的女人中最完美的一个。

    没错,关得用了完美来形容月清影。当然,除了月清影过于清冷的性格之外,她无论出身、长相、身材还是学识,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70万现金?”关得一下没想明白,“不到年底,怎么就分红了?”

    “你不是欠了100多万的外债?先去还了一部分,本来想提100万给你,但一时周转不开了。”月清影淡淡地说道,轻描淡写的口气仿佛70万只是70元一样。

    诚然,舍得古玩行是有关得10%的股份,但关得并未投入一分钱,而且按照协议,到了年底才会分红,分红,也是只分利润的部分。以现在古玩行的上升势头来看,到了年底会有不下300万的利润。300万的10%不过30万。

    月清影能替他着想,直接提了70万元给他,关得说不感动那是骗人。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拒绝月清影的好意,也是因为近来债主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他人在单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摸上门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有钱还债当然是好事了。

    “谢谢。”

    “不用客气。”月清影依然淡而无味地说道,“爸爸没说,你也没提,但我能看出来,爸爸能当上常务副市长,还是你讲的韩信的故事启发了他。他有一段时间一直愁闷,翻来覆去下不定决心,你上次去了家里之后,他第二天就去省城了……这两天我好好想了一想,好像遇到你之后,我遇到的事情都是好事。不但放下了心头多年的一块大石头,而且开的古玩行生意也很成功,最主要的是,爸爸也升了官。这么多事情算来算去,我要说的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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