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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曲翼战火生 汉淮江水寒

    公元前704年,春正月乙卯日,曲沃大军营内,晋侯姬小子独居行帐之内,帐前十余长枪甲士看守,禁足不得出,只得案前篆文习字,方才于案篆书一“晋”字,帐帘为之挑起,一束强光照入帐内。

    晋侯姬小子拂袖遮面以避强光刺目,过之片刻放下衣袖,透过帐门朝外望去,但见山岭青翠流云万里,随之一道黑影闪进帐内,径直行向晋侯姬小子,与其对案落座。

    晋侯姬小子轻柔双眼,继而凝神观之,来者原是曲沃武公姬称,只见其面若冰霜,垂首拄剑谓其言道:“吾本谓尔仁德有识,有心留汝性命,汝竟不顾万千晋人性命,愚弄诓骗于我,暗中勾连外邦,涉我晋室内政,汝欲置晋室社稷于死地耶?”

    闻其所言,晋侯姬小子置笔于案,直视曲沃武公姬称言日:“挑起君位之争者,汝!翻手枉杀族亲者,汝!覆手鱼民欺军者,亦然是汝!今竟问罪于我,是何道理!”

    待其说罢,曲沃武公姬称不动身形,沉声续言道:“与汝交战终非我愿,弱晋强邻亦非汝意,言尽之你我同为晋室族人,终末问汝一言,汝可应承禅位于我?”

    相谈数语,晋侯姬小子猜知滞敌待援之事或已败漏,亦知自己命将不久矣,是以再无顾忌,直言斥道:“战则战矣,想我禅位与汝,却是不能!汝等犯上作乱是为贼,不义之师天地不容,我乃守境护民是为义,明公正道人神共助,汝等必败!”

    待其说罢,曲沃武公姬称紧接其话语,言道:“汝之所期者,不过北上周室王师,吾可坦言于尔,日内我必破城而入,待之周师抵翼,我已取城多日矣!”

    闻其此言,晋侯姬小子不再答话,回转视线俯首弄字。

    曲沃武公姬称见其心志已定多说无益,亦随之提剑起身,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未过多时,帐门再次为之挑起进入一人,乃是曲沃武公姬称侍臣托盘而入,盘中端放一只青铜酒壶,稍加思考便只其内所盛,乃是银霜鸠毒,晋侯姬小子案前独座俯首不语。

    侍臣行至案边,将之托盘置于案角,随之谓其言道:“吾主有言,叔侄一场,不意刑兵加身,赐之以体面,望君自决!”

    闻其说言,晋侯姬小子微抬其头,望之案角青铜酒壶轻言回道:“谨谢君恩!”

    侍臣闻言知意,拱手行礼而退。

    帐空人去,晋侯姬小子回转目光于案间,伸手倒转案上所书“晋”字,起身行至对案提襟而跪,取过案角青铜酒壶,笑颜昂首一饮而尽,伏地三叩首随之不起。

    回说到曲沃武公姬称,自走出晋侯姬光行帐,只见营内军帐陆续拔除,人涌马奔乱而有序。

    随之人流,曲沃武公姬称一路来至辕门之外,戾目峻言翻身跨上战骑,引众直奔翼城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曲沃大军数万之众兵临翼城城下,曲沃武公姬称行军列阵于南门。

    大夫姬缗待行君权,领的十余战将登上城头查视敌情,众人一字排开凭城而立举目望下,只见敌军拥满四门,弓步骑三军据操典序列严阵以待。随之南门军阵之中,行出一队重甲步卒,横枪做担抬出一人,上覆白纱难窥其下是谁。待之行至城下一箭之地,担上之人左臂脱纱垂下,大夫姬缗伸首极目细勘,只见其拇指佩之晋室君戒,方察纱下之人,乃是晋侯姬小子。

    知君身死敌营,大夫姬缗俯首叩城垂胸悲恸,随之扬剑一声令下,两支长箭应声破空飞出,止于城下重甲步卒身前。

    曲沃军阵应从响起一阵号角,送灵重甲步卒止步卸担,继而齐声高喊道:“庸君已亡,汝等当思早降,勿做无谓挣扎!”

    闻之此语,大夫姬缗闭目垂首悲愤交加,顿觉胸闷气结,嘴角鲜血沁流,险些载倒于地,得之众人救下,送回寝室歇卧于塌。

    约过一个时辰,大夫姬缗方才醒转过来,一众大小将领尽在塌前守候,见其醒转纷纷上前请令,侍者横身塌前拦下诸将,劝告诸将依序呈言,大将姬茼闻声拱手言道:“贼部亟待进军,翼城十万火急,请公授臣御敌之法!”

    闻言,大夫姬缗闭目回道:“君上临行之前,密授下臣书信一封,告日下臣,事急之时拆视,可解翼城困境,当是此时也!”

    说罢,即着侍者取信,奉与大将姬茼,令其拆阅诵读。

    大将姬茼不敢有违,随即拆信当众喧读道:“冬月庚子日,寡人立意独赴敌营,行将滞敌待援之策,亦知此途凶险至极,生死未卜归期无定,特留书遗策付余,以解困厄!公览此信之时,当是事已败漏,我已魂归九泉矣!与之同时,敌必即起大军,强取翼城,而以我守军之力,决难与其相抗,援军到来之前,敌已破城而入也!奉上一言,小子若死,公可承领君职,急时当舍翼城,引之宗族余部,伺机退守晋城,保存实力为上!再者说道,小子身死敌营,姬称弑君犯上,领其不义之师篡夺君位,已犯天下诸侯共忌,必为诸侯各君所不容,叛军即便入得城来,亦无法久居于翼!公若成功逃脱,承袭晋室君位,翼城一脉便未为其所灭,是以只需谨守晋城,以待时变,收复翼城终有时也!”

    大将姬茼读罢信简,众臣早已泪眼婆娑,随之先后跪地叩首言道:“新君在上,臣等侯命!”

    大夫姬缗强撑身躯侧坐塌上,谓对众臣言道:“先君遗命,众卿皆已听得明白,眼下贼军势强气盛,意欲强取翼城,我等无力御守,着全城依令退守晋城!”

    闻言,众臣伏地叩首再拜,回言道:“谨奉君命!”

    大夫姬缗挥手拂请众臣起身,随之一抹老泪夺眶而出,叹言道:“可怜先君尸首,仍在敌军中手中,静停于南门之外,我竟无力争回,哀哉!痛哉!”

    闻得此言,大将姬茼主动请樱,回言道:“末将请兵两千,前往取回先君遗体!”

    大夫姬缗勉力坐直身躯,朝其拱手施以一礼,言道:“将军真义士也,老夫感激不尽!”

    大将姬茼不复言语,跪地三叩首,领命而去。大夫姬缗望其退去身影,垂首泪流不止,余皆众臣亦拱手作别,各自回府收拾细软家私,准备随军撤离。

    出得姬缗府邸,大将姬茼直奔城防大营,亲自敲响辕门前所立牛皮战鼓。

    闻得鼓声,营中将士纷至而来,于练军校场列阵集结。

    约过一刻,诺大练军校场之上,已聚约莫五千余人,以至再无兵卒赶来,大将姬茼弃槌入营,转身登上演武将台。

    战鼓骤停,大将姬茼满面肃杀之气,行至演武台中间,台下众将士不知其所以然,各自巍然而立大气不敢出,一时间整座大营鸦雀无声,仅闻得风吹皂旗咧咧作响。

    过之少顷,大将姬茼叉腰按剑环顾校场,沉声令道:“众将听令,凡家中独子者,或有妻儿者,列左!余皆列右!”

    闻得将令,台下将士一阵腾挪转移,分之左右两阵站定,大将姬茼随之续言道:“君命,列左者,护送新君撤至晋阳!列右者,随我杀出南门,夺回先君遗体,归葬祖陵!”

    待其说罢,众将士一阵窃窃私语,大将姬茼见之再言道:“生死之期,谨从诸君之意,吾不强求!末许众将思定左右,之后无所改!”

    闻之此言,右阵将士三声怒吼齐言道:“愿与先君同寝!”

    左阵将士随之跪地奉上言道:“请命随将杀敌!”

    见之众将皆有死战之心,大将姬茼心中无比欣慰,亟欲领出与敌一决生死,奈何君命当前,不得以寡敌众,是以当众宣道:“将令不改!”

    说罢,大将姬茼即下将台翻身上马,引之右阵两千人马离营而去。

    时近黄昏,翼城南门缓缓开启,大将姬茼领军开出城来,离敌一箭之地止步列阵。

    曲沃武公姬称横马提剑驻立阵前,亟欲下令强攻取城,突兀见之翼城有变,不知敌欲何为,转而令日三军戒备。

    两军南北相望严阵以待,西风卷起黄沙阵阵,偌大疆场一片宁静,晋侯姬小子遗体摆放于两阵之间,任由沙尘覆满白纱。

    大战一触即发,大夫姬缗亦由侍从搀扶来至城头查视战况,待之大将姬茼两千人马尽数开出城外之后,为防敌军趁机进军夺门,大夫姬缗随即传令再度关闭城门。

    闻之身后城门轰隆一声关闭,城前两千甲士无一回首,大将姬茼随即提枪拍马,引之身后众人迎向敌阵,缓步前行。

    大夫姬缗推开身边侍从,强挺身躯行至鼓架跟前,亲执鼓槌为其鸣鼓助威,犹如闷雷阵阵铿锵有力。

    大将姬茼闻得身后战鼓隆隆,随即加快进军步伐,引众奔将上前,杀向敌阵。

    曲沃武公姬称见之敌军来犯,立地提枪前指,五千铁骑一声怒吼,贴身驰出。两军几乎同时,来至晋侯姬小子遗体摆放出处,大将姬茼领众于前截杀曲沃铁骑,欲令后军护送姬侯姬小子遗体,继而且战且退,一路还归翼城。

    且说曲沃武公姬称半生争战沙场,岂能不知其意何为?是以立时挥舞令旗,着阵前五千铁骑,以一部迎敌厮杀,余皆分行两翼,绕后断其归路。

    见之敌军变阵,大将姬茼亦知敌欲断其后路,意欲分兵迎之,奈何兵力不足敌军半数,无法阻止敌军合围。

    眼见得敌军左右两翼人马,犹如两叶门扇,慢慢合拢,阻断其归途。

    大将军姬茼亦知败局已定,唯有与敌决死一战,遂令全军回防,围守晋侯遗体,继而面向城头,望之大夫姬缗轻轻点头。

    大夫姬缗见之会意,回以颔首凝视,暗命众臣帅部东门集结待命,随之含泪槌鼓为其壮行。

    战鼓悲鸣憾英魂,翼城两千悍勇随之士气高涨,大将姬茼更是一阵唳笑,提缰跃马跳入敌阵之中,挺枪横扫点劈身如蛟龙,顷刻间十余敌骑为其刺落。

    曲沃五千铁骑亦已断其后路完成合围,似如铜墙铁壁风雨不透,任其左冲右突只是纹丝不动。

    见其二千长枪铁甲,全无胆怯之情,血战与敌五千精骑,谓其舍生赴死之义,骁勇善战之情,曲沃武公姬称于心由衷叹服。

    战约半个时辰,两军势均力敌,各自死伤惨重,曲沃五千精骑折损三千余名,翼城二千铁甲仅剩八百不到。

    城头大夫姬缗见之此情早已老泪众横,倾尽全力擂下最后一槌战鼓,随之气怯跪地垂首痛哭,其贴身护卫上前将其扶起,轻言劝返:“是时走矣!”

    待其言罢,大夫姬缗侧首回望城下战场,两军绞杀在一起,尽皆血浸战甲难分敌我,继之垂首一声叹息,沉声道日:“走!”说罢,主从二人头亦不回,转身行下城楼。

    城下敌阵之前,曲沃武公姬称驻马静观,见之翼城士甲死战不降,战之时长折损精兵数千,亦已无心与之纠缠,随手取过令旗一阵挥舞,调之东门五千精兵,参战剿灭翼城余勇。

    东门围城大军仅有万余,为其抽调半数增援南门,兵力大幅削弱,用于看守东门略显单薄,大夫姬缗趁势而起,领之翼城余部万余突出城来,两军短兵相接陷于激战,东门围城大军因兵力不足,与战吃力略显下风。

    曲沃武公姬称见之此景,心知中敌瞒天过海之计,旋即令军扬起号角,翻滚令旗敕令南调之东门守军回防。

    军令瞬息往复,曲沃大军拥众数万之众,混战之间不及反应,或有见得旗语者领命而走,或有未见旗语者激战正憨,一时间阵脚大乱。

    大将姬茼引得两千壮士慷慨赴死,即是为策应大夫姬缗撤离,岂容敌军回援截杀,遂大喝一声,趁之敌军阵脚大乱之际,领得所属残部寻隙突出重围,直冲匪首曲沃武公姬称杀去,欲以此拖住曲沃数万大军,令其无暇他顾。

    见之主帅有难,曲沃大军果如其言犹豫不决,虽见曲沃武公令旗翻转,命其转战东门,一众将士仍旧不敢犯险弃帅不顾,是以尾随追击,将之大将姬茼挡下截杀。

    再观翼城东门,大夫姬缗引众奔走,依仗人多势众,总算杀出一条血路,取道往东直奔晋城而去。望之大夫姬缗远行纵队,曲沃武公亦知敌已敌城而逃,围城数月虽尽歼翼城一脉略有遗憾,好在翼城已是囊中之物不枉此行。

    曲沃武公姬称欲待收军进城,而见南门处大将姬茼,领得残部数百仍旧负隅顽抗,心中既带满腔愤怒,又含悲悯倾佩之情。

    翼城近在咫尺不便与之缠斗,为成其舍身赴义之美,曲沃武公姬称遂掌手中令旗,高举过顶随之用力挥下,全军受命一齐冲出。

    战至目前,大将姬茼身披大小创伤十余处,其部下所剩亦已不到二百,只见其奋力送出长枪,刺倒身前敌兵,稍的闲余侧目望向东门,窥测大夫姬缗业已脱困而走,是以心无余愿只求一死。还首即见敌阵全军围将上来,大将姬茼随之擎枪过顶,于众前列嘶声喊道:“兵者,战死沙场,幸也!”说罢,大将姬茼奋力掷枪于敌,随即快步跟上取回长枪,双臂上下翻飞,起手为风,覆手为雨,转眼之间,刺倒敌军十余名。

    余之二百残部,闻其所言士气高涨,观其所行无惧生死,随之一声怒吼,跨步持刃迎敌而上,不予防卫出手皆为杀招,敌军一时招架不住,受之逼迫而连连后退。

    然而短时受迫不足以伤其锐气,曲沃大军接踵而至,不肖片刻,数万之众便将二百残敌死死围住。

    战近两个时辰,大将姬茼所部人皆精疲力尽,奈何寡不敌众,陆续为敌乱刀斩杀于阵前,直至只剩大将姬茼一人,倚枪立于阵中为万人所围。

    激战半日,大将姬茼早已力竭无力举枪,敌将却是谓其勇猛,亦不敢靠近。

    如此僵持约有一刻,大将姬茼戾目视敌,亦知自己伤势过重血流将尽,是以用之最后一丝气力,谓敌言道:“泉下再战!”说罢,展颜一声长笑,继而垂首倚枪立地而亡。

    残阳如血,笼罩大地,翼城争战亦已告罄,数千具遗骸堆集城下。

    曲沃武公策马缓行,来至大将姬茼遗体跟前翻身落马,与其对面而立观之少顷,继而解下己之披风为其系上,谓之左右言日:“如此君臣,方谓晋室英豪,诸子表率也!”

    说罢,即令持戟卫队,将之君臣遗体入殓,送回翼城厚葬!

    日将西下,北风大作,卷起秋黄枯草,播土扬尘漫天飞扬,曲沃武公姬称转身上马,引之大军缓行靠向翼城。

    前军曳开城门,迎军引将入得城来,曲沃武公姬称颁下戒令,全军不得盗财欺民,违者立斩!

    数万大军依序贯入城门,竟无一丝乱像,入城即随诸将分防各处,维持秩序止祸安民。

    曲沃武公姬称缓步登上城头,迎风独立思绪万千。三世之争,只为取翼自代,继承文侯遗志,强晋图霸中原,一朝功成得偿夙愿,曲沃武公姬称昂首按剑凭栏而望,畅想心中宏图霸业。

    再说道大夫姬缗一行,逃脱曲沃大军追击,连夜奔赴晋城,于深夜子时抵达城下。

    前军主将扣开城门,城内一队王师铁骑迎将出来,大夫姬缗见之生惑,周室王师既以至此,何以不往翼城相援?

    正之不解之时,周师主将虢公林父行至跟前,谓其言道:“王上已于府衙等侯多时矣,请随老夫前往觐见!”

    大夫姬缗拱手相让,周师主将虢公林父头前带路,不需多时即至晋城城令府衙。

    二人行至堂中,周王姬林快步迎将上前,抚其手言道:“大夫樊笼脱困,浴血奋战至此,寡人幸甚!”

    大夫姬缗脱手伏地跪拜,泣声言道:“王师近在咫尺,缘何不往救翼耶?”

    周王姬林叹言回道:“此乃小子侯授意也!寡人领军前日已至晋城,正准备前往翼城援救之时,接获小子侯飞鸽传书,言日曲沃人多势众兵锋正盛,仅我周翼两路人马恐难取胜,着我坚守晋城接应大夫,而后檄文天下,力邀诸侯共讨不义!”

    说罢,周王姬林上前将其扶起。

    大夫姬缗拂袖拭泪,继而拱手回道:“老夫不识大体,错怪王上矣!只是翼城势弱,一纸文书恐难邀众助我,老夫需亲往各邦以诚相请!”

    周王姬林轻言回道:“大夫所虑甚是,寡人即日诏立大夫嗣位晋君,小子侯书中亦是如此授意,日后与人相谈,亦可不失身份!”

    大夫姬缗躬身拜谢,续言道:“再有一点,曲沃判军新得翼城,恐其趁势再伐晋城,我仅剩得残部万余难挡大敌,祈请王上驻兵助我!”

    周王姬林抚其肩回言道:“此事勿需大夫忧心,寡人已令虢公林父领军驻此守城,即或不能抵敌,汝等可往洛邑王室一避!”

    大夫姬缗再拜致谢,周王姬林将其扶起,令人引下歇息。待其退去之后,周王姬林又令道虢公林父,着其妥善处理翼城退来残兵,引导其归营休养。

    继而周王姬林伏案篆写诏书,表誉小子侯忠肝义胆,赐立大夫姬缗为晋君。

    自晋侯姬小子之后,翼城一脉再无谥号,后世便以周王姬林之说,记以小子侯。

    数日后,大夫姬缗踏上列国求援之旅,周王姬林亦已起驾还军洛邑,其所撰扶翼谴曲诏书,适时传遍天下,一石激起千层浪,引领诸侯还首北望。

    于此中原诸侯无暇南顾之际,楚室令尹斗伯比,随即上书楚侯熊通,表日:“周室后方乱起,中原诸侯注意力,积聚于北方晋室,南境之事无人顾及,乃天授伐随良机,不可失也!二者,初定间敌孤随之策,我等谋划数载,业已初见成效,前者与我罢兵,随以退楚功臣自居,引得附属诸侯不满,与其生疏往来渐少,更有随侯南宫代,不喜大夫季梁直言快语,对其敬而远之,而喜少师董成阿谀奉承,谓其左右相伴,远贤近吝自取灭亡之道,当是天意谓楚入主中原!”

    楚侯熊通半生经营,即为富民强军,入主中原制霸天下,是为毕生之念。

    今得令尹斗伯比上言伐随,楚侯熊通当即召集群臣大殿议事,谓众直言道:“中原局势突变,寡人谓之北伐时机成熟,不日即将出兵进逼汉淮之地,众卿可有良策助我攻取随地?”

    说罢,即令侍者取过令尹斗伯比奏书,递与众臣传阅。

    过之刻余,大夫熊率且比出而言日:“入主中原势在必行,随邑阻道首当其冲,老夫拟同令尹之意,时下当为伐随良机,只是随室与我有盟在先,举兵伐之师出无名也!”

    待其说罢,楚侯熊通一阵大笑,旋即回道:“周室立国三百载,楚室册立亦过三百载,还观今日,周室东迁屈居百里之地,信誉全无诸侯脱管,楚室熊踞荆湘辖地千里,民富军强属邦悦服,而周室为王我仍为侯,寡人却是不服,我欲为王与周同齐,欲请随黄及楚属各邦相商!”

    闻其此言,令尹斗伯比置之一笑心领神会,大夫熊率且比却是不解,问道:“君上有此鸿鹄壮志,臣等定当竭力辅佐,只是不知伐随与有何关联?”

    楚侯熊通回道:“卿言伐随师出无名,此便为我出师之名,我欲称王与周室为衅,随侯自许周室属臣,定将不赴寡人便可借随室负盟之名伐之,即日挥师北上汉淮!”

    大夫熊率且比茅塞顿开,微微点头续言道:“我君开罪天子在先,借由伐随在后,以此出兵,恐惹诸侯议论!”

    楚侯熊通起身离座,面对众臣言道:“乱世当道,强者为尊,何惧蜚语?齐周称王,寡人实言也,诸侯若有不服,尽可南下伐我,寡人静侯!”

    闻君此言,大夫熊率且比语塞,是以躬身赞道:“我君英明!”

    众臣随之附言齐颂。

    待之呼毕,楚侯熊通当堂遣使携书前往随黄传话,告日仲夏五月丁丑,请其共赴沈鹿,聚商称王要事。

    黄、随二君接获楚侯信简,毋庸置疑皆是当堂怒骂掷书于地,将之楚使驱赶出境。

    因是早有预料,是以楚侯熊通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只是敕令百官加紧备战。

    待至仲夏五月丁丑,楚侯熊通领军开赴沈鹿,会集楚属盟众十余邦,合计得兵八万。

    黄、随二邦果如其言,皆未前来会盟,盟典会场之上,楚侯熊通负手托举战书,谓众言道:“我无辜负黄、随之意,黄、随却是当众背盟弃我,弃我者,便是与我为敌,寡人势必伐之以正纲常!”

    闻其所言,全军击械三呼声震九霄。

    继而楚侯熊通当众续言道:“着薳章为前军大将,职领楚属盟众两万,直出江夏钳制黄邑;着斗伯比为右军主将,职领楚军三万,右出金陵渡汉伐随;寡人职司左军主将,自领楚军余部三万,左出荆门直取随邑!”

    君命宣罢,诸将受命各司其职。

    时近午时,八万大军开出沈鹿,兵分三路横渡汉水,直奔黄、随两邑而去。

    且说前军主将薳章,领军过河连夜疾行,于次日辰时行抵黄城郊野。

    想及楚侯军令,乃为制黄,非为伐黄,前军主将薳章遂令全军,拣选攻守两易之地驻扎,继而领得亲兵数骑,前往黄城扣门。

    闻报敌军来犯,黄侯黄简领众登城查视敌情,只见楚军离城数里扎营,楚将薳章领得数骑登门造访。

    谓敌并无攻城之意,黄侯黄章临城问日:“黄楚无隙,将军此来何意也?”

    前军主将薳章回言道:“聊有数语,谓君倾闻!”

    说罢,翻身下马前行数步,正面朝门席地而坐。

    与行将士见此,旋即于其身前摆下茶案一张,上置简陋煎茶陶具一套,并于对座放下蒲团一个。

    待之众人忙完,楚将薳章昂首望向城头,伸手前指对坐蒲团,言道一声:“请!”

    城上黄侯黄简见之此景,谓之众言道:“楚军暂无异动,且往一见,闻其何言告我!”说罢,遂命城令开启城门。

    未过多时,黄侯黄简独自走出城门,缓步行至茶案跟前按剑而坐,继而面对楚将薳章,直言问道:“将军邀我至此,有何见教?”

    见问,楚将薳章抬手提壶,为其斟满茶杯,继而回道:“不敢言教,但请黄侯为我解惑也!”

    说罢,取茶自饮一杯。

    敌军临城近在咫尺,黄侯黄简何有闲情饮茶,是以挺身续言道:“将军直言!”

    楚将薳章置杯于案,垂首问道:“黄侯真欲与楚为敌焉?”

    黄侯黄简为其问得措手不及,是以反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楚将薳章抬首直视其面,回言道:“沈鹿会盟,黄侯因何不往?”

    黄侯黄简愤而侧首,回言道:“楚侯欲王,是为大逆不道之举,乃与天下为敌,非黄与楚为敌也!”

    楚将薳章紧接其话音,快语言道:“我欲称王,便是大逆不道!申室引戎劫掠镐京,是否为大逆不道?郑室繻葛与战王师,是否为大逆不道?晋室忤逆曲沃自立,天下以郑、申、晋等为敌否?”

    闻言,黄侯黄简辩驳道:“郑、申、晋等,虽有不臣之举,但无不臣之意,更无称王篡逆之念,且皆有功于周,不至于天下共戮!”

    待其说罢,楚将薳章回首伸臂虚拂,言道:“我主楚侯便是要与天相争,其称王决心已定,汝若不从,我便伐汝,两万楚军顷刻间便可踏平黄城,天下能救汝否?”

    黄侯黄简紧握配剑,直视楚将薳章,毅言回道:“楚强黄弱,寡人自知不敌,对之足下两万楚军,黄城坚守三日当无难事,而汉淮盟邦次日即可遣军而至,其时足下可有退路?”

    楚将薳章仰天一阵大笑,继而俯首言日:“楚侯十万大军已过汉水,即日便可攻下随邑,三日之后,汉淮诸侯尽将归楚,黄侯所期援军恐难至矣!”

    一语道尽,楚将薳章顺势而起,转而翻身上马,侧首谓之黄侯黄简续言道:“限汝一日之期,率众开城投降,过期如未履行,我便领军踏平黄城!”

    说罢,楚将薳章拍马引众,疾驰而去。

    黄侯黄简愣怔原地,望之楚将薳章离去身影,其言犹在耳边回响。

    果如其言则黄室危矣,但是不知其言真伪虚实,眼下只得紧守城池静观其变。

    回至城中,黄侯黄简随即遣出十数快骑,西行入随打探楚随军情,以便来日定策应敌。

    再说楚侯熊通并令尹斗伯比两路伐随大军,于薳章与黄侯黄简煮茶论战之际,业已抵达随城郊野。

    因之大军连夜跋山涉水,兵马皆已困乏不便适时功城,是以楚侯熊通下令全军落营造饭。

    在此空当,楚侯熊通将之战书,交由亲随铁骑掷入城中,继而与众商议战随方略。

    随城守军拾获楚室战书奉上,随侯南宫代展卷观阅,读日:“楚起荆南苦寒之地,数世楚君含辛茹苦,劈荆斩棘创建诸侯,时至我辈,楚室统领南疆啸傲群雄,为效周室驭驾中原,欲求为王辖治南疆,诚请诸侯会聚沈鹿盟商,随子罔顾道义负盟弃我,寡人奉公行法,举兵伐罪以讨不义,今聚楚军十万临随请战!”

    一气读罢,文武众臣惊愕不已。

    大夫季梁出而谏奏道:“战表已下,楚军不日即将兵临城,随楚之战已是避无可避!”

    闻其所言,随侯南宫代问道:“楚室拥军十万之众,随室举国之兵不过三万,如何与战?”

    大夫季梁回日:“楚称拥军十万,不过虚张声势耳!观其营区范围,及其军帐数目,臣可断言,楚军不过五万也!”

    待其说罢,随侯叹言道:“就如大夫所言,楚军亦有五万远胜于我,胜之几率聊无!”

    见君颓然,大夫季梁谓上献策道:“楚军大举来犯,士气高涨兵锋正劲,此时不宜与其正面交锋,我可挂白领军出城诈降,如若楚军懈怠受降,我则称势发起突袭,楚军猝不及防必然溃败,如此可的大胜矣!如若楚军不允,则可迫使我军将士求生死战,杀气腾升盖过楚军锋芒,我军亦可得之大胜矣!”

    闻其言之有理,随侯南宫代亟待颁布君令,少师董成惧其退楚功成取信随侯,日后居己之上,是以出言驳道:“大夫之言,卑职不敢苟同,楚军劳师远征,势必困乏难当,当以速战突袭为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可得胜矣!若是待其落稳脚跟,不论是诈降乱敌之计,亦或死地求生之计,于楚皆不可用也!楚卒顽勇,逆势战之我军,亦可以一敌二,彼时我再与战,必败也!”

    楚随相争数十载,随侯南宫代深知楚兵悍勇,心中亦倾向于少师董成之说。

    当之大夫季梁起手欲待驳斥之时,随侯南宫代随之拂袖止其再言,俯首思之少时顷,当堂令道:“我意秉从少师之言,趁虚突袭一举退楚,诸将与我起兵迎敌!”说罢,即告退朝。

    两个时辰之后,随侯南宫代领之大军三万开出随城。

    日暮西山,两军对垒与速杞山原,随侯南宫代领军直出南门,离城十里止军布阵。楚侯熊通距其三里,于其正对面会合集结。

    令斗伯比领得楚之右军,则于楚侯熊通兵阵往右五里侧应。

    随城余之五千守军严阵以待,主将南宫珉谨奉大夫季梁之命,紧密监视楚军两路兵马动态,若有异动随时应援营救随侯大军。

    各路人马调拨停当,大夫季梁驻马随侯身侧拱手献计道:“楚人尚左,其左军必为楚侯亲领,旗下军卒必为楚军精锐,而右军主将斗伯比夫子儒生耳,或可谋算决胜庙堂,沙场争锋非为其长,副军兵卒亦不如主军善战,谨祈君上不可舍弱取强,且先攻其右路偏师,我若侥幸获胜即可锉敌锐气,继而以得胜之师御敌城下,楚军气竭谓我无法,随城可保无忧也!即便战至胶着不能得胜,然只需与战之时稍占上风,着汉淮盟邦诸侯得见楚军非为不可战胜,即可引诸侯之力合御楚军,亦可保境安民!”

    闻其所言,少师董成急辩道:“兵法云,擒贼先擒王,断不可舍主伐次!此战若可击退楚军主力,可证随军刚勇不可欺,令之楚室对我刮目相看,再也不敢轻言伐我!有幸使我擒获楚侯熊通,着楚臣随即可名震诸侯,天下莫敢违随也!”

    久战于楚,随侯南宫代早已不耐,若可一战定楚求之不得,闻得少师董成之言,认定适时即为定楚良机,是以不听大夫季梁之言,饬令鸣鼓挥剑跃马,率军直出杀向楚室左军。

    待其行至阵前百步,楚侯熊通冷笑连连,自顾言日:“焉不知死!”说罢,起手横臂阵前,继而用力挥之朝前。

    但闻阵中一声马嘶,副将斗丹挺枪跃马率先冲出,毗连千军万马紧随其后,犹如脱笼困兽直扑随军。

    残阳似血,号角长鸣响彻山原,战鼓雷鸣拨云撩日,两军接住以命相搏,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战之刻余,随军便不挡楚军之勇,劣势尽显节节败退,为其杀得人仰马翻。

    随侯南宫代见之战情危急,此战若再持续或将全军覆没,是以下令全军撤退。

    少师董成因之求功心切,领军深入敌阵欲拿楚侯熊通,却被楚将斗丹截住缠斗,由是退之不及为敌包围。

    见之此景,随侯欲待回军援救,为之大夫季梁拦助,谓其劝言道:“胜负矣分,败局已定,回援少师,我等皆陷矣!”

    闻得此言,随侯南宫代亦只好做罢,引得残部两万余人回归随城。

    见之大夫季梁伴君弃己而逃,少师董成大骂日:“匹夫无义,死亦谓尔索命!”说罢,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楚将斗丹挺枪朔来正中其胸膛,少师董成闷哼一声,血溅五步跌落马下。

    生时惶争权与利,俗世风尘功与名,曲终人散一场梦,临到尽头一场空。

    余之数百随军尽皆毙命楚军枪下。

    楚将斗丹斩杀随室少师董成,楚军为之士气高涨,将之随城团团围住,只等楚侯熊通一声令下,即从四面功之一举破城。

    少师董成战死沙场,随后南宫代悔之当初不听大夫季梁所言,以至今日损兵折将惨败于楚,是以对其更加倚仗器重,为其言听计从。

    眼下随城被围危在旦夕,破围退楚乃是头等大事,随侯南宫代请策于大夫季梁。

    得其告日,楚军势大不可与战,只宜深沟高壑据城坚守,继而致书各邦请援。

    转眼过之一日,楚侯熊通见之随城城内全无动静,欲待下令全军攻城,正自调兵遣将备战之时,汉淮诸邦各路人马齐至随城。

    眼见得即要攻下随城,进而北上逐鹿中原,诸侯援兵齐至,形势陡然逆转,楚侯熊通心又不甘,即要下令强取随城,令尹斗伯比劝之日:“随室少师已毙,大夫季梁独揽大权,其人深通谋略,随城轻易难下,待之汉淮诸侯联军围将上来,我军恐难全身而退!”

    闻其所言,楚侯熊通心中虽有不甘,但为大局计只得下令退军,还楚从长计议。

    是夜,月黑星隐风雨骤起,楚侯熊通领军悄然退去,虽见旗帜鲜明步履稳健,但难掩全军落寞萧杀之情。

    随之楚军退避汉水还居荆湘,中原大地亦得以避过一阵狂风暴雨。

    此日辰时,随侯南宫代引众登城查视敌情,见之楚军已退,为表感激之情,是日大摆宴席犒赏三军,谨谢汉淮诸侯出兵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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