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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塔之夜

    我来到了公路边,这里离水塔有两百多米远。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公路边,

    难道我真的是在等待“流浪的猫”。

    我在这个晚上溜出门,是因为我老婆胡兰和我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是因为她怀疑我和同事邵丽搞婚外情。我离开家,今夜就甭想回家了。其实我不想走,但是我感觉有个人拉着我,我刚出家门,后脑勺就挨了一下。我知道,那是胡兰扔过来的坚硬的劣质的塑料拖鞋。我还听到她声嘶力竭地吼叫:“张大粪,你他妈的有种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了!”我心想,我对这个家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我不叫张大粪,而是叫张大奋,是奋斗的奋,尽管胡兰总是说我就是臭不可闻的狗大粪!

    每次离开家,我都会到西郊的那个荒废了的水塔上去过夜。那地方在河边,十分的清静。那里曾经驻扎过陆军的一个连队。营房早就荡然无存,只有这个水塔,高高地矗立着。水塔上面其实是个很舒服的窝。里面铺了许多稻草,我一直怀疑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在这里住过。这个晚上有朦胧的月亮,我爬上水塔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个女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女人的笑声让我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难道水塔上面还有一个女人?我想下去,可有种奇怪的力量把我的身体往上托。我爬上了水塔,发现上面什么人也没有,才放心。躺在稻草上,看着这盛夏的月亮,我心里不免有些凄凉。

    月亮十分冷静地在天空行走,远处城市的声音此时离我很遥远。我躺在稻草上,想着我的同事邵丽的小屁股。我的确很喜欢她,可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我老婆的怀疑是那么的可恶。邵丽的屁股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屁股,可我这辈子恐怕是摸不着了,我突然有点忧伤。就在这时,我感觉到风中有一股血腥味传过来。这让我想起了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一件怪事。我平常上班没有什么事,就坐在电脑前和人聊天。当然,我选择的聊天对象都是女性网友。我不知道她们长得怎么样,只是感觉和她们聊天有种快感。我正在和一个叫“流浪的猫”的女网友聊天时,觉得有人在我的大腿上摸了一下,那摸我的手冰凉冰凉的。我看了看大腿,什么也没有。我抬头往电脑屏幕上看去,差点没有叫出来,电脑屏幕突然黑了。一会儿,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只死猫,猫的身上还淌着血……

    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是不是我的幻觉?下午电脑出现的那一幕也是幻觉?我不敢确定。我听到了“汪汪汪”的狗吠,那是我手机的铃声。我打开了手机,喂了一声,没有人应答我。我又说了声:“喂,你是谁?”还是没有人应答我,是谁打我的电话?这个号码是陌生的。我正要关掉手机,突然听到手机里传来了沙沙的声音,仿佛有风吹过一片枯草地。紧接着,在沙沙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个女人挣扎的声音。那个女人仿佛是因为疼痛而发出绝望的挣扎的声音……我赶紧把手机合了起来。这个晚上难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突然有些后悔离开了家,我感觉到了寒冷,在这个夏天的夜里感觉到了寒冷。不一会儿,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我不敢去接了。那个手机像个勾魂的小鬼那样令我恐惧。手机一直响着,我只好伸出颤抖的手打开了手机。我听到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你是张大奋吗?”我说:“是的!”女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说:“我不知道。”女人突然笑了一声:“我是‘流浪的猫’呀。你下午刚刚和我在网上调完情,怎么晚上就不认识我了!”我心里一惊,我从来没有把我的手机号留给过这个女人,她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呢?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她又笑了一声,声音软软的,似乎在抚摸着我的灵魂,“我知道你在哪里,我一会儿就过来呀,你下来接我哟!”她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我十分的迷惘,她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她为什么要来?我是这个城市里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说是青年作家,其实我已经是40来岁的人了。只要我在写小说,老婆就是愤怒到了极点也不会和我吵,因为我写小说会有稿费。所以,我一有时间就坐在电脑面前写小说。其实,很多时候,我是在网上泡美眉。当然,我不会让她看到。她在许多方面都十分的精明,可她偏偏忽略了网络。“流浪的猫”和我无所不谈。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都想把和邵丽**的想法和她说。我一直认为她是一个虚拟的人物,根本就不存在,没想到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且和我共同居住在一个城市里,并且在今夜正朝水塔这里赶来。

    我有些恐惧,这个有朦胧月光的夜晚突然变得如此寂静,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我鬼使神差地从水塔上爬了下来。我来到了公路边,这里离水塔有两百多米远。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公路边,难道我真的是在等待“流浪的猫”。

    我在恐惧中有种焦虑。我经常很长时间写不出一个字,像便秘一样。我只要一看到胡兰的那张冬瓜脸,我就觉得完了。这也许是我的借口。凭良心说,胡兰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哪怕是她天天和我吵。我十分理解她,她在工厂的工作十分的辛苦。回家后还要给我洗衣做饭,还要做一些夫妻之间的事情。她是不是内心也十分的焦虑?她有时会傻傻地说一句:“活着不如死了,死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我站在公路边,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胡兰要是死了,她的样子会不会特别难看?我自己死了样子会不会也特别难看?这时,血腥味又浓郁起来,两束汽车的光束射过来。一辆的士停在了我身边。车门开了,从车里走下来一个穿白色背心牛仔短裤的女人,她提着一个小旅行包。她的双腿在车灯的光亮中显得结实而修长,她的胸部十分的饱满。她有一头长发和一张瓜子脸。车开走了。我看到开走的的士像是悬在地面上,汽车轮子根本就没有着地。

    她冷冷地对我说:“你就是张大奋?”

    我惶恐地说:“你是‘流浪的猫’?”

    她“嗯”了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脸上刮了一下:“可怜的大奋。”

    她的手指像刀片般锋利,有种痛感直指我心。我呼吸着那股浓郁的血腥味,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境地。

    我仿佛失去了知觉,在“流浪的猫”的带领下重新爬上了高高的水塔。在朦胧的月光中,我竟然看不清她的脸。那是一张没有温度的脸。爬上水塔后,我们坐在那里,“流浪的猫”冷冷地说:“这里很适合我居住。”

    我问:“为什么?”

    她突然搂着我的脖子说:“因为我是一只流浪的猫呀!”

    这时血腥味消失了,我闻到的是香水的味道,或者是“流浪的猫”的体香。我无法控制自己,也搂紧了她。我们紧紧地搂抱在了一起。她的身体没有温度。我是不是在焐热一块冰?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我的身体也在颤抖,我们各自需要什么,在这样寂静的夜晚?

    “流浪的猫”不停地轻吻着我的耳朵。她的手蛇一样在我冒着微汗的背上滑动。她还不停地轻声说:“抱紧我,抱紧我。”我突然想和这冰冷的女人倾诉我的生活。我喃喃地和她说着什么。她边听我说话,边听我倾诉,边吻着我。

    我不知道胡兰有没有做噩梦。我一直不知道我和胡兰吵完架后在水塔上过夜的那些夜里,胡兰是不是睡得安稳。胡兰从来不听我倾诉,她要的是我听她的倾诉。如果她愿意像“流浪的猫”一样听我倾诉,那我们的生活不知会有什么改变。

    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浓郁起来。我躺在稻草上面,“流浪的猫”把头俯在我的下身,轻轻地用手拉开了拉链,脱掉了我的裤子。然后轻轻地抚摸我的下身……

    我像个女人一样在血腥味中**起来。

    “流浪的猫”说:“你快乐了吗,你经常这样快乐吗,有多少女人像我这样让你快乐呢?”

    我继续**。她说着话,也没停止对我的下身施爱。

    她继续轻声说:“我要让你快乐,让你欲仙欲死,让你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男人,你需要我,是吗?你很需要我,是吗?男人,我给你,我让你快乐,让你做一回神仙……”

    我**着,闭上了眼睛,月光一下子消失了。

    我只有睁开眼才能重新见到月亮,但我不愿意睁开眼。我怕月亮代替了邵丽的脸。“流浪的猫”似乎是不存在的,和我在一起的人应该是邵丽。我的手在她的胸脯上揉搓着,邵丽怎么也有如此饱满的胸脯,平常怎么就没看出来。

    我觉得邵丽让我进入了她的身体。

    我身体上的女人像个男人一样撞击着我。

    我在波峰浪谷间起伏着,感受着从未有过的震颤。我的肉体在融化,我的心灵在欲望的大火中熊熊燃烧……

    我睁开了眼,发现月光明亮起来。我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上长满了脓疮。脓疮上还流着血水,血腥味中还夹杂着一股恶臭……这个叫“流浪的猫”的女人是谁?她赤裸的身体上为什么长满了脓疮?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冷笑,“难道你不快活吗?”她说完就把双手放到了脸上,她竟然把自己的脸皮血淋淋地撕开,然后把沾满了血污的双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似乎也要撕裂我的脸皮。她冷笑着,她伸过来的手指上滴着血污,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我在一种境地中魔征般大叫:“我要和胡兰离婚,邵丽你听见了吗?”

    我好像在梦中。我看到自己赤身裸体地在大街上行走。我很羞愧。但路上的人似乎都看不到我这个赤身裸体的人。我老婆胡兰迎面朝我走来,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女工友。她们有说有笑地朝我走来,奇怪的是她们谁也没有看见我。我大声喊:“胡兰,你这个母夜叉,我要和你离婚!”但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我气愤极了,我朝她扑过去,我要抓住她。可我什么也抓不住,胡兰像个影子。

    我很郁闷。我在郁闷中看到了邵丽。她款款地朝我走来,脸上发出白瓷般的光亮,好像有一丝笑意,又好像什么神色也没有。邵丽看到了我。是的,只有邵丽看到了我。她白瓷般的脸变成了红布,她指着我大声说:“张大粪耍流氓,张大粪耍流氓!”一个老头子问她:“张大粪在哪儿?我怎么没有看见。他怎么耍流氓了?”邵丽说:“他就在那儿,你怎么看不见他呢?他一丝不挂!”老头子笑了,“什么?张大粪在大街上一丝不挂。这真是天大的绯闻,哈,哈,哈——”我不理会文化馆长的笑,在邵丽面前跪了下来。我抱着邵丽的大腿,哀求道:“邵丽,我要和胡兰离婚,我要娶你!”这时,老头子不笑了,他的脸变得十分阴冷和残酷。他终于看到了我,他朝我飞起一脚……

    是的,我是感觉到了疼痛。天已经大亮了,月亮已经不见了踪影。我躲在水塔上面的稻草上,赤身裸体。疼痛来自我的下身。我发现我的下身肿得可怕,我骂了声什么。我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这股血腥味让我想起了一些昨晚的细节: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爬下了水塔,走了200米的距离,在马路边上恐惧而焦虑地等待。那是一个女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胡兰,更不是邵丽。对了,那是一只流浪的猫。她和我一起走上了水塔,她的身体是一颗肉弹,击中了我……她呢?

    我回忆完昨晚的全部细节之后,发现“流浪的猫”不见了。她的失踪让我迷惘,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来过,她只是在网上和我玩了一场**的游戏。一切都是虚拟的,就像我梦中摸邵丽的小屁股。我的奇怪的想法让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了衣服。无论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我都应该遗忘。我要回家了,洗一个澡,然后刮刮胡子,去文化馆上班。

    我爬出了水塔,我看到朝阳刚刚从东边升起。我有一种奇妙的冲动,朝阳似乎是从我心底升起的,像一团火。我独自地笑了,没有人看到我的笑容,我自己也没有看到。我相信那鲜活的朝阳看到了我的笑容,阳光让我不再恐惧。我正要从梯子上爬下去,我的手机响了。我停了下来,接听了电话。我听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大奋,你觉得昨天晚上在水塔上做得舒服吗?”我愣了一下,然后说:“你是谁?”还是女人冰冷的声音:“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我是‘流浪的猫’。你不是要寻找快乐吗?我已经给你了!”我呆了,我正要说什么,手机里传来了沙沙的声音。我又陷入了恐惧之中……

    让我窒息的是,我上班后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本城一个网名叫“流浪的猫”的姑娘,因为网恋,和网友**后染了艾滋病。她悲伤而又恐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多月不出门,只是在网上和人没日没夜地聊着天,别人看不到她冰冷的泪水和破碎的心。几天前她割断自己的血管身亡,今天在西郊的一个水塔下找到了她的尸体。我怎么也想不到在水塔另外一面的底下,竟然有“流浪的猫”的尸体。我竟然没有发现,我只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还有那尸体难道会爬上水塔和我……我绝望地坐在电脑前,我浑身死一般冰凉。我看到电脑又黑屏了,我猛地站起来,逃出了办公室。冲到大街上,我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我的眼睛里一定闪烁着惊恐的色泽,我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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