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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心

    晨曦微露,日出有曜

    清晨,大雾四起,空中几只黄鹂飞过。

    白清兰一袭素衣一人朝一间破旧的茅屋走来。

    屋前,琉璃一袭紫衣,身姿笔直的站在茅屋门前。

    因昨晚白清兰打伤楚熙,所以她的出现令琉璃心有不悦。但碍于楚熙,她又不敢对白清兰不敬,便只能行了一礼,冷冰冰说道:“浮生姑娘,我家主子还未起身,若有什么话,浮生姑娘可与在下说,等会我家主子起了,在下会替姑娘代为转达。”

    白清兰看着琉璃这一脸防备的模样,不由得嗤笑一声,“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啊?”

    白清兰一句话说到琉璃心坎上去了,但她明白,她不能动白清兰一根汗毛,否则,楚熙定会杀了她。

    琉璃沉住气,恭敬应道:“不敢!”

    白清兰轻笑一声,“你家主子还没醒,一时半会是不会唤你去伺候的。”白清兰转身,看着渐渐散去的大雾,“琉璃姑娘,咱们去那边聊聊天吧?”

    琉璃不知白清兰打的什么算盘,但她依旧保持警惕心,不解道:“在下与浮生姑娘好像没什么可聊的吧?”

    白清兰笑声爽朗,“我这人啊,亲切随和,而最喜欢的,就是与人交朋友。我想跟你聊天,是因为想和你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琉璃表面冷静,心里却冷笑,就你这种无情无义,下手狠毒的女人还亲切随和?

    琉璃行了一礼,“浮生姑娘身份尊贵无比,在下身份卑微如尘埃。与在下交朋友,会辱没了姑娘的身份,在下担当不起。”

    白清兰字斟句酌,一字一字道:“身份尊贵?”白清兰苦笑一声,“我身份有什么好尊贵的?谪仙入凡尘,沾了人间烟火,就不是仙了,若不能入乡随俗,还摆着谪仙的架子,迟早会死在凡间。我今日来找你的主子是有话要说,既然他没醒,那我就腾出点空闲时间,先帮你解解心结。”

    琉璃见自己推脱不掉,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琉璃和白清兰向远处走去。

    白清兰随口问道:“琉璃姑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敌意呀?”

    琉璃心里踌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只是不明白,主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总是要负他伤他让他痛苦?你知不知道,你昨晚伤他时,他明明可以躲开也可以反抗的,但他是因为爱你,所以他不愿躲开。”

    白清兰抿唇一笑,“你是她的心腹,应当不会不知我和他成婚是笔交易。再者,你可知,我白家两百九十八口人都是因他而死,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琉璃辩解道:“那也不是主子本意,他从没想过要害你。而杀你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的黑衣人也不是他指派的,是当今陛下,所以你凭什么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主子身上?”

    “因为他姓容!”白清兰眉眼微沉,一字一字,字字珠心,“他是当今陛下的亲表叔,所以他有罪。”白清兰越说越气,他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心中勃然大怒,“就像当年我白府中的二百九十八口人一样,其实他们大部分都是我家奴隶侍卫、婢子小厮,他们哪一个是白家人?哪一个又是你主子的人?可最后……”白清兰欲言又止,她沉住了气,轻闭双眼,痛定思痛。

    良久,嗓音沙哑而缓慢,“他们不都还是给我白家陪葬了吗?而我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也因你的主子,而无辜丧命。”

    琉璃轻笑一声,振振有词道:“可是我家主子,他身份尊贵,你们是他的民,不该保护他吗?”

    白清兰冷哼一声,“我们是民不假,但我们先是人。每个人生于世间,都有为自己性命做选择的权利,我们没有义务替你的主子去死。况且,人生苦短,匆匆百年,既生于世间,就得好好珍惜生命,毕竟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比蝼蚁贵重,不能相提并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蝼蚁在人类面前是渺小的,但人类在天地面前,也不过恒河一沙,沧海一粟。”琉璃讽刺道:“你以为你自己的命,能比蝼蚁好到哪去?”

    “蝼蚁与人,不可混为一谈。只因禽兽虫鸟不过是被人类随意掌控的一条命而已,他们再强大再厉害,也抵不过人心。但人不同,人类以智取胜,所以才能站在世界的最顶端。”白清兰轻叹,“这个世界本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每条生命诞于世间都要学会的道理。人活一世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人活一世,也无非是安身立命四字,为人可以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可为兽,便只有被人类掌控的份。”白清兰看向琉璃,笑意温柔,“琉璃姑娘,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人生于世间,本就是要来受苦的。既然做人都这么辛苦了,那你又何苦要每日都跟我过不去呢?这样不是也在折磨你自己吗?”

    天地烘炉,人间烈狱,众生鱼肉,谁不是在其间苦苦煎熬。

    而生而为人,就是生存于地狱,世间之苦,是在生命结束之前永无止境的。

    放过他人为慈,放过自己为悲。

    琉璃虽懂这番道理,可心里却还是不肯原谅白清兰,毕竟,再多道理也唤不回一个执念已深的人。

    琉璃与楚熙是十年的相依相伴,十年的日久生情,琉璃只知自己是孤儿,若没有楚熙将她捡回去,她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琉璃不想与白清兰多费唇舌,便行了一礼,“白姑娘,主子该醒了。”

    白清兰知道琉璃是故意转移话题,她轻叹,“琉璃姑娘,由爱生妒,终遭反噬。”

    琉璃皮笑肉不笑,她一言不发的在前面走着。

    白清兰看着她走路时不偏不倚的身影心中哀叹,机会我已经给了,是魔是佛,只在你一念之间。若你以后有心要与我为敌,别怪我手下无情。

    回到茅屋时,只见楚熙已经穿戴整齐,他自己推着素舆,从屋内出来。

    白清兰心中腹诽,可真能装啊!

    琉璃快步走到楚熙身前,单膝下跪,一脸请罪模样,“主子,属下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楚熙面色柔和,“你退下吧!”

    琉璃行了一礼,“是!”

    琉璃语毕,便站起身,迅速退下。

    琉璃一离开,现场顿时静寂无声。

    良久,楚熙才缓缓张口,笑靥如花,“浮生,你气消了吗?要是没消气,不如再打我两下?”

    白清兰微微摇头,“打你有什么用?毕竟血债,可是要用血来偿还的。”

    楚熙心头一颤,他垂眸,密密麻麻的痛涌到了嗓子眼。脸上的微笑一扫而光,他满脸失落的问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

    白清兰轻笑一声,“你一人的命可抵不了我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的性命。再说,我杀你也不能改变什么,反倒会遭琉璃姑娘的记恨。”白清兰阴阳怪气道:“毕竟琉璃姑娘跟我说,你的命金贵的很,我们这些平民若杀你可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我可担当不起!”

    楚熙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怒从心起,琉璃,你真是太放肆了!

    楚熙怕白清兰误会,他急忙解释道:“浮生,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浮生,她敢这么得罪你,我等会就去杀了她,拿他的尸体向你赔罪!”

    “这世间真心对你好的没几个,为了帮我消气,除去一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人,可不值得呢!”

    楚熙沉下气,“浮生,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没你重要。忠心之人失去了还可以再培养,但这世间,只有一个白清兰,若失去了她,你让我怎么办?”

    白清兰缓步走到素舆后,她双手推着素舆,边走边说,“可你是皇亲国戚,是晟王的儿子。晟王狼子野心,他诞下的狼崽我不信会有一颗不争之心。所以,你能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想造反的心思?”

    楚熙双眼微沉,“有,为你也为我,这个反,我一定会造。”

    白清兰不解,“哦?此话怎讲?”

    “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的死总要血来偿还,你既不杀我,那你想杀的应该就是当今陛下。只要我造反成功,你我皆能如愿以偿。并且我承诺,我为帝王,就纳你为后,我会待你好的。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绝不负你!我也用我一生来补偿你,为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赎罪。”

    “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而江山与美人,也只能择其一。”

    楚熙笑出声来,“浮生你多虑了,江山与你我都要定了。上天阻拦不了我的选择,因为我这人天生反骨,从不信命由天定,只信人定胜天。”楚熙双眸沉了几分,一字一句无比认真,“所以,我为帝,你就一定会是我的皇后,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白清兰看着楚熙这张自信满满的脸,心里不由嗤笑一声,天下江山,不过是每个争权夺利者心中的欲望和贪念。

    只可惜,这天下江山,白清兰并不在乎。

    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

    白清兰和楚熙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即便楚熙坚信人定胜天,可若白清兰不愿,他最后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鄞州城中,人流如潮,高楼林立,贩夫走卒,络绎不绝,真是一派繁华景象。

    “求求各位,帮帮老婆子吧!求求你们啦……”

    一道痛哭流涕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声音沙哑苍老,如怨如诉。

    在一摊贩旁买糕点的白清兰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哀嚎后,只觉这声音好生熟悉,好像是卖发簪的王婆婆。

    白清兰将油纸包好的糕点递给坐在素舆上的楚熙,楚熙笑着接过后,白清兰才推着素舆循声而去。

    走的近了,才看见一石桥旁,石子路边,王婆婆头发疯散,满脸是泪的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周围都是围观的群众,对她指指点点,还有一些百姓在摇头叹息。

    白清兰双手松开素舆,她一人走上前去,随便找了个围观的陌生人问了问情况。

    才知南陌国在听说匈奴夺了中原的四座城池后,便也想着出兵,过来分一杯羹。于是南陌国便派了一生从无败绩的朱磊朱大将军率兵二十万从朝辞城穿过,前来攻打鄞州。

    兴朝派了官居正三品的左将军方天率兵二十万前来镇压,方天是今早进的鄞州城,已入住官邸。

    鄞州刺史马臻是御史大夫马阳的侄子,马臻为人乖张奸滑,他恃强凌弱,在鄞州城中经常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百姓对她怨声载道,不满已久,他还特别喜爱美色,但胸无点墨,是个草包。

    马臻为官十载,最懂官场之道。

    今日方天率兵前来鄞州御敌,他为了巴结方天,在城中四处搜罗美女,准备今晚就送至方天府邸。

    王婆婆的儿子张直看不惯马臻此等恶行,便找到他,想让他放过这些女子,可马臻最后不仅让人殴打了张直,还将张直直接关进了鄞州知府衙门的大牢。

    王婆婆为此还孤身一人去敲响了登闻鼓,可鄞州知府岑义却和马臻两人串通一气,官官相护,将王婆婆直接赶出了府衙。

    王婆婆伤心欲绝,这才来到河边,失声痛哭。

    她看着冰冷刺骨的河水,心如死灰,本想跳入河中,一了百了,但却被这些围观之人给拉了回来,这才没有导致悲剧发生。

    白清兰看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王婆婆,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毕竟王婆婆教会了白清兰在民间的生存之道,这份恩情白清兰一直铭记于心。

    白清兰从拥挤的人群里穿过,走到王婆婆身边,将灰头土脸的王婆婆给搀扶起来。

    王婆婆见到白清兰后,她泣不成声,“浮生姑娘啊,你帮帮咱吧。”王婆婆双膝跪地,磕头哀求道:“咱真的是,没撤了~”虽是哀嚎,可声音凄凉又无助,“浮生姑娘,求求你,帮帮咱,帮帮咱吧,咱谢您大恩大德啊!”

    白清兰轻叹一口气,将王婆婆再次扶起。

    白清兰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她伸出玉手,一边帮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拭泪,一边柔声细语安慰道:“王婆婆,先跟我回家吧。你若有什么困难,等到我家后,你可以慢慢与我说,我能帮的一定会尽力的。”

    王婆婆哽咽抽泣,满脸的褶皱在她的哭泣中陷的更深,仿佛又比之前苍老了许多,而那双饱经沧桑的黑眸里已满是血丝。

    王婆婆双眼迷茫的望着白清兰,一个劲的流泪哭泣,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白清兰牵着王婆婆的手走到素舆后面,三人一道离去,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全都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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