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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千秋宴设在坤和殿外不远处的湖边水榭,乃是皇上特意安排,方便皇后及宾客观看湖面高台上的歌舞,而皇后坐得最为靠近湖边,身后左侧是官员,右侧是妃嫔和各府女眷。

    崔崭与唐芷漩都坐在左侧,他二人官阶相近于是坐得也近,唐芷漩在崔崭侧后方,一抬眼就能看到崔崭的侧影,感到很是满足。但崔崭却有些不悦,因为他不能时时看到唐芷漩,只能借着与她说几句场面话的机会才能多看她几眼。唐芷漩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也明白原因,不免掩唇而笑。

    崔崭看向右侧那方,崔老夫人因他的官阶高而坐得很靠近皇后,正在得体优雅地饮茶,并未向崔崭这边看一眼,仿佛根本没看见这个长子。崔崭收回目光,却发现手边多了一碗莲子粥,唐芷漩的声音从斜后方低低传来:“清心静气,用一些吧。”

    崔崭心尖淌过暖流,又因知道唐芷漩也关注着他而欢喜,冲淡了他心头泛起的酸涩。他端起粥用了些,就听宫人高声喊着“皇上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皇上带着柏珹姗姗来迟,当着众人的面恭贺皇后生辰之喜,赐予皇后诸多珍宝衣饰,言语间颇为温和,似在宽慰皇后小产之痛。柏珹为皇后献上自己亲手所绘松鹤长春贺寿图,皇后很是高兴地回赠他早已准备好的习字用具和各色配饰,并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皇上的心腹宫人立即跟过去站在柏珹身后,贴身侍奉柏珹,不让皇后的宫人插手。皇后看出来但仍是合宜地笑着,将今日独属于自己的爆炒凤舌和樱桃酥肉都分了一半赐给柏珹。皇上的心腹宫人立即上前将那两道菜都取了些放在小碗中,自己先吃了下去,对柏珹说着“殿下稍待”。皇后看见了也并不说什么,倒是柏珹不悦地说道:“母后所赐佳肴怎能相试?退下!”

    那心腹宫人躬身谢罪退至柏珹身后,却仍然盯着他面前的菜肴。柏珹直接将那两道菜各吃了一口,笑着对皇后说道:“谢母后赏,这两道菜儿臣都很喜欢。”

    皇后怜爱地看着他,说道:“想吃什么就多吃些,母后这有的,都紧着你用。”

    柏珹露出一个由衷的快乐笑意,说道:“谢母后!”

    皇后抬手轻轻摸了摸柏珹的小脑袋,恍惚觉得如果自己的孩子能生下来还能长到这么大,是不是也与柏珹有几分相似?她的手停留在柏珹的后脑,感受着那里的温热,忽而又缩回手,心中颇为刺痛。

    皇上一直紧盯着皇后那边的一举一动,但他也知道皇后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如何,毕竟她还得顾及傅家,不可能做出直接刺死柏珹的举动令傅家灭族,何况他还派了心腹宫人为柏珹试膳,应是万无一失。但他见着皇后抚摸柏珹的头还是不安心,便吩咐宫人道:“大皇子乏了,带他回宫休息。”

    宫人应声后向着柏珹那边走去,却刚走到柏珹近前,就见柏珹忽然口吐鲜血,痛苦得小脸都缩成了一团!皇后惊得起身叫道:“柏珹?!”

    柏珹身边的人都陷入惊乱!皇上大步走过来扶住柏珹,见他痛苦地看着自己,唤了一声:“父、父皇……疼,好疼,我疼……”

    “宣御医!御医!”皇上慌乱地抱住柏珹,去捂柏珹的口想止住他不断咳出的血,可鲜血从皇上手指缝中汩汩而出,柏珹紧紧攥着皇上的衣袖,在皇上怀中急促地喘息了一阵,狠狠抽搐了一下,瘫软在皇上怀中,没了动静。

    “柏珹!”皇上慌得声音都变了调,厉声疾呼,“御医还没到吗?都死了吗!”

    两个御医奔了过来,明显是狂奔至此而喘息未定,刚要行礼就被皇上止住,勒令他们快给柏珹看诊。御医上前搭脉,半晌没有言语,皱着眉看向另一个御医。另一御医上前查看一番,脸色更为难看,两人打着眉眼官司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皇上暴怒,大声呵斥两人速速让柏珹醒转,其余众人都因着雷霆之怒而伏跪于地。唐芷漩与崔崭对视一眼,皆觉事有不妙,唐芷漩刚好瞥见崔老夫人紧盯着柏珹,不知道在看什么但神情明显是震惊诧异,而后立刻低下了头,似是不想被人发现她看到了什么。唐芷漩顺着崔老夫人看着的方向望去,皇上、柏珹、御医、皇后、宫人围坐一团,一时也不清楚崔老夫人看到了什么才那副神情。

    “柏珹!我儿!”皇上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水榭,震得所有人伏在地上的头更低得不敢抬起。皇上拽着御医的衣领疯狂地斥道:“你们治啊!给柏珹看诊!把他医好!朕养你们就是让你们跪在这儿谢罪的吗?!医不好柏珹,朕诛你们九族!”

    御医吓得瑟瑟发抖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节哀!大殿下已经、已经去了……再无回天之力啊……”

    众人皆惊,连忙一齐劝慰道:“皇上节哀——”

    “胡言乱语什么!都闭嘴!给朕闭嘴!”皇上抱着柏珹怒吼,“柏珹没死!他不会死!他还要继承朕的江山!你们这些混账就盼着朕后继无人是不是!竟敢咒朕的柏珹!”

    皇后已经晕了过去,颖妃站在皇上身侧,怔怔地看着他怀里的柏珹,只是怔怔看着,仿佛整个人都凝固了,根本不知道也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听着皇上的嘶吼,茫然地看向皇上,问道:“皇上您在说什么?‘死’这个字怎么会跟柏珹扯到一起?”但她看着唇角有血迹的柏珹却不敢上前,生怕会确认什么似的,只是看着柏珹,又看向皇上,忽而恼道,“谁让我的柏珹流血的?是谁?!皇上、皇上您一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皇上仿佛才回过神来,立即下令道:“封锁宫门,今日在场所有人,一个都不许走!”

    崔崭与唐芷漩眼中尽皆忧色。如今唯一的皇子暴毙,西境又异动不断,只怕朝局震荡在所难免。宫中禁卫很快将水榭围得铁桶一般,太医院的御医全到了,对着柏珹再次查验,又验看了他用过的食物和碗筷,最终由一人向皇上禀报道:“启禀皇上,大殿下的吃喝都无碍,只是这碗筷上涂有剧毒,所以大殿下用碗筷不久后便毒发身亡。”

    皇上听得心头剧痛,阴森地说道:“接触过这碗筷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押到朕的面前来!”

    不多时,禁卫押来四个宫人跪在皇上面前,四人皆叩头喊冤,均表示自己只是传菜绝无下毒之举。皇上怒沉着脸在这四人身上来回地看,很想下令将他们都杀了,却又想查出到底是谁害了柏珹,一时犹豫不决。崔崭微微抬头看了看那四人,忽而眉目微惊,微微偏头看向唐芷漩,对她做了个手势。

    唐芷漩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那是他二人在兵部商议过的于紧要关头不便多言时使用的手势之一,一旦任何一方做了手势,另一方就需得配合,因为那一定是一方察觉了即将靠近的危险!而崔崭方才手势的意思是:不可多言。

    唐芷漩不明白会有什么情况让她不要多言,就听皇上面前跪着的四人中有一个宫女带着哭腔地说道:“奴婢想起来了,奴婢送碗筷时经过回廊,遇到了一位大人,问奴婢拿着的是什么还说想看看,奴婢怎敢违拗大人?便打开了提篮给大人看……”

    皇上立即怒道:“哪位大人?!是谁!”

    那宫女怯怯地看向唐芷漩的方向,却没看见唐芷漩,只看见挡在她身前的崔崭,就听崔崭朗声答道:“是臣曾与这位宫人说话,但臣是因她提着东西似乎沉重难行才问了一句,并未要求查看。”

    唐芷漩惊得就要开口说话,但想起崔崭那个手势又生生压住!她想起开宴前她在回廊下见着那宫女携提篮冲自己走来,笑着问自己是不是唐院卿,还未答话崔崭便从后而来,问那宫女是何人,那宫女并不答话,只是笑着行礼便离开了。

    现下想来,竟是个惊天动地的圈套!

    唐芷漩直觉那宫女想害的是自己而非崔崭,但眼下崔崭已认下此事,她若再出头就是辜负了崔崭的回护。她暗暗惊讶又感佩崔崭的敏锐,但此时要如何扭转困局?

    皇上盯着崔崭,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竟是你?好一个忠臣,好一个良将!来人,把这四人连同崔崭一同打入天牢!给朕好好地审!”

    那宫女急道:“皇上,奴婢看着好像不是这位大人,而是一位女……”

    皇上一脚踹翻那宫女,怒道:“全都该死!去天牢里好好吐干净都做了什么脏事儿!立即下狱!全都给朕立即下狱!”

    十来个禁卫上前抓起四个宫人反剪双手押送而走,另有禁卫向着崔崭而来,走到他面前却不敢动手,只阴沉地盯着他说道:“崔尚书,得罪了。”

    崔崭并不会为难旁人,点了一下头表示知晓,平静地在四个禁卫的围绕下离开。唐芷漩一直看着他,本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眼神,但什么都没有,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地径直离去。唐芷漩心里清楚,他这是生怕牵累于她,一丝一毫可能的怀疑都不让她沾染。

    唐芷漩心急如焚,眼看着崔崭被禁卫带走却毫无办法,心中乱作一团,努力镇定下来便看向柏珹——他此时正在颖妃怀里,颖妃已擦去了他脸上的血迹,那孩子看起来似睡着了一般,颖妃轻轻地拍抚着他,像平常哄他睡觉那般一下又一下。唐芷漩看得心酸,却又不得不对皇上禀奏道:“皇上!臣请皇上节哀!但此事蹊跷,臣恳请皇上允准臣查证此事原委,还大殿下一个公道!”

    水榭内极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反应。皇上凝视着唐芷漩,忽而阴狠地一笑,说道:“查?查什么?查出是谁做的,朕的柏珹就会活过来吗?不用查,只要牵扯到此案之人,一律凌迟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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