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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偏殿内,一直听着正殿内动静的唐芷漩,听得肃宁这话不由讶然。毓秀抿唇而笑,轻轻点头,算是肯定了此事。

    她被毓秀引到这偏殿没多久就听到肃宁与承和到来,她们与太皇太后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这是太皇太后故意让她听见一切,知晓如今这当口无论如何也不是提出和离的好时机,除却她身份的敏感,太皇太后自己都疲于应付眼前诸事,哪能为了她向皇上开口?却没想到听到最后,竟听到崔崭的名字。

    正殿内,太皇太后笑道:“起先哀家也没这么想,倒是今日你都说到她脸上,她却还在维护崔嵬,让哀家有些诧异——承和从前未嫁时,一直说要嫁一个毫无瑕疵之人,连风评都不能有些许不好,如今崔嵬被你这般说,她肯定也听到过不少风言风语,竟然还如此维护,一点都不像她的性子。”

    肃宁:“是呢,以前她的一个侍女被污蔑手脚不干净,后来查清不是那侍女干的,她都把人撵走了,说是不想要个名声有损之人在身边。崔嵬如今的名声可还不如那侍女呢!”她咂舌,揣测道,“承和嫁进崔府是为了常常见到崔崭?!”

    “切勿胡说。”太皇太后瞥她一眼,“承和即便有这个心,这种揣测也不能从你嘴里传出去。你只当是随口闲谈,别人却会记在心里——崔崭是有功之臣,岂能无妄沾染上这般败坏伦常的风月之事?不可寒了功臣之心。”

    肃宁微微低头,正色道:“是,皇祖母,我记住了,绝不胡言此事。”她亲昵地靠上太皇太后的臂膀,小女儿态地说道,“这不是跟皇祖母私下闲谈嘛,出了宁祥宫我就是个闭嘴鹌鹑。”

    太皇太后笑起来,肃宁又叹息道:“虽已多年未见,我却还记得崔崭的模样——风光霁月的云麾将军,大胜归来骑马游街,掷果盈车,他却目不斜视看都不往边上看一眼……当时是多少闺阁女子的梦里人啊……”

    太皇太后亦是叹惋,虽然从未当街看过,在当时却总是听身旁的人说起街上热闹又激动的景象,那时迎接云麾将军凯旋,是堪比年节的大日子,通往宫门的中街上人头攒动,只为看云麾将军一眼。

    “你这丫头,不会现在还对崔崭……”太皇太后话未说完,肃宁脸红,急道:“哎呀皇祖母!我都是北齐王后了,这种话可不能从您嘴里传出来呀!”

    太皇太后笑出声,还笑了一句:“哀家看你老想去见皇上是为了碰碰崔崭吧?那你可要失望了,崔崭一入宫就随镇国公觐见过皇上了,这些天应当还是跟着镇国公一道,你若想碰,该去寻镇国公。”

    “皇祖母别打趣我啦,”肃宁更加不好意思,又带着几分伤感,“再有什么那都是从前闺阁中事了,久远得像是上辈子。何况我跟承和在宫里争来斗去,崔崭却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说他身边有什么女子,我看他心里只有打仗,半点风情也不懂。”

    太皇太后叹道:“若不是重伤致残,如今也该是儿女成群的人了。”

    肃宁也叹气,凑近低声道:“其实北齐最怕的,还是崔崭。当年崔崭重伤,北齐王上在确认崔崭腿残再也上不了战场之后,大庆了三天。镇国公虽也用兵如神,但只有崔崭能让北齐闻风丧胆。现如今北齐时不时在边境作乱,镇国公虽能守住,却已不能再攻,北齐王上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总是作乱,以此要挟大景在各方面给予更多便利。”

    太皇太后沉吟一阵,问道:“这些话你都跟皇上说了?”

    肃宁:“没说崔崭,别的都说了,把罪责都怪在兵部贪腐上呗,这本来也是事实,若不是后勤补给不力,镇国公在前线也不至于那般艰难。”

    太皇太后带了两分笑意地盯她一眼:“怎地不提崔崭?”

    肃宁“哎呀”一声,说道:“我可绝对没有私心,皇祖母明鉴!我是知道皇上的性子,旁人越说重要,皇上就偏不要,何况现在提有什么用,他再也没办法上战场了。”

    太皇太后一时无言,过了一阵问道:“两国既然处于胶着拉锯之态,怎么北齐又突然要和谈?还让你归宁以示友好?应当不是哀家听到的‘北齐王上不忍再看生灵涂炭’这种荒谬之言吧?”

    肃宁:“自然不是,王上他压根不在意这些。北齐最勇猛的主将突然暴毙,王上派不出更为合适的主将,才隐瞒主将身死一事,要求和谈。”她恳切地看着太皇太后,“皇祖母,此次和谈,北齐是要在大景身上咬一大口才甘心的,让我归宁也是提前给皇上提个醒,免得在欢宴上闹僵。”

    太皇太后瞥她一眼:“你要边境三城割与北齐,这哀家能做主?皇上听了这话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肃宁:“倒也不白白割让,北齐会将与大景接壤的五城全部开放作为贸易互市之地,大景与北齐的货币在这五城均可使用,两国百姓在这五城无需路引文牒,畅行无阻,各项税务也降低两成,贸易所得除必要上缴之外,全由百姓自得。”

    “这么好心?”太皇太后蹙眉,“即便如此,大景仍然损失三城,于国力有损。”她定定看着肃宁,“你对促进此事如此上心,是那王上答允了你什么?终于允了让你儿子做储君?”

    肃宁迎着太皇太后的目光凝了一阵,忽而眼中泛泪,哽咽道:“王上早说过我的儿子不可能做储君,因为他身上有一半大景的血。此次若和谈不成,我回北齐后必活不过一年,必会重病而死。”

    太皇太后一惊:“他敢?!”

    肃宁:“有何不敢?他是北齐王上,我在北齐哪里算得公主之尊?在他眼中不过蝼蚁罢了,即便给他生了儿子,他还是最宠爱那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北齐女子,把她的位份抬得几乎跟我平齐了。”

    “那女子可有子嗣?”

    “没有。若有一儿半女,北齐后宫还有我的位置?”肃宁咬牙道,“我就是死,也不可能让她有孩子!”

    太皇太后浸淫后宫多年,怎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沉默片刻,问道:“你那王上,难道不知他宠爱的女子为何一直没有子嗣?”

    “知道又如何?他能如何?”肃宁说到这里恨恨又得意,“一没有证据拿我,二担心大景再来一个崔崭攻破他的王城,所以他还需要我这块挡箭牌。”她眼中雾气泛滥,“在北齐深宫,我确实常常想念从前的云麾将军,若有他在,我在北齐说不定能耀武扬威。”

    太皇太后半晌不语,肃宁擦了擦泪,道:“是我多言了,皇祖母不要见怪。在北齐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回来见着您就说个不停,止也止不住。”

    太皇太后握住肃宁的手拍了拍,看她的目光仿佛在看曾经远嫁的荣安,温和道:“边境三城之事哀家知晓了,虽不能对皇上的决断多言,但适时哀家会让傅堂在其中周旋,尽量让北齐满意而归,以保你平安。”

    肃宁的泪又要落下来,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背,她偏头落泪又赶忙去擦,惹得太皇太后也双眼泛红。

    偏殿里的唐芷漩心里也不是滋味,为肃宁长公主无奈的命运,为崔崭波折的人生,为大景边境百姓的未来……一时五味杂陈。

    “其实,王上有句话,”肃宁缓缓开口,极为谨慎,“我一直不敢说。”

    太皇太后隐隐感觉到什么,问道:“什么条件?答允了连三城都不要了?”

    肃宁:“王上说,若是崔崭愿意前往北齐和亲,那北齐就什么城都不要,还愿意互惠通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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