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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剑拔弩张的较量

    夏想举重若轻的手段

    夏想是陈风的人,在市政府里面是共识,而他和曹永国的关系,应该说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乔白田的沉默,显然是因为陈风的关系。既然乔白田自恃身份,连面都不肯露一下,夏想就交代吴港得,以后二十里铺去也不要去了,要晾的话,就彻底晾他一晾,看谁更有耐心。

    在沈立春的印象中,政府官员都是夸夸其谈之人,喜欢高谈阔论,但说来说去却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大部分人对经济一窍不通,偏偏又爱指指点点。遇到这种人,他宁愿请他们大吃大喝去堵住他们的嘴,也不愿意听他们自以为是的废话连篇。

    新来的夏主任不但年轻得出乎他的意料,一开口,竟然说出了不亚于专业人士经过研究才得出的结论,顿时让他大吃一惊!

    因为他本身也是高层住宅的支持者,但高层住宅的方案没有在成达才那里通过。打了回来要求还建多层住宅,让他对自己的一腔设想大感沮丧,以为自己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夏想一说,他如同遇到知音一般,激动得有些失态:“夏主任,你真的认为刘家营这块地,还是建高层小区好?”

    “在市中心的大好地点,不建高层就太可惜了。如果是在东南,临近郊县的地皮便宜,可以建多层住宅小区,或是低档的连排别墅。如果是西北,有山有水,就必须修建高档的别墅,越高档越好。甚至可以引活水入小区,移来巨大的山石,营造出山水楼阁的景象,成为燕市第一豪宅。”

    “哐当”一声,沈立春因为过于激动,起身过快,一下子把身后的椅子带倒,也顾不上看一眼。他脸上流露出的惊喜和兴奋的神情,仿佛发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一样,一把握住夏想的双手:“夏主任,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呀!我敢保证,你肯定和成总谈得来,他肯定欣赏你刚才的观点。我经常听成总对燕市的房产现状发表看法,你刚才说的几点和他的设想不谋而合,简直太出人意料了……”

    夏想一脸感慨地说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和成总的雄才大略不能相比。我也总是在想,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见一见传说中的达才集团的掌门人才好!”

    夏想的镇静自若落在沈立春眼中,他更加认定夏想不但见识非凡,也是行事稳妥极有分寸之人。再加上刚才一番高论又和成总的远大设想完全吻合,沈立春心想,如果将他介绍给成总,说不定他能劝动成总改变主意,将宝兴花园开发成燕市第一个高层住宅小区,该有多好。

    谁都愿意在城市的蓝图中,让自己的设想变成现实。沈立春正是因为存了这样的念头,所以才对夏想高看一眼。实际上以他在达才集团位居中层的身份,夏想一个小小的改造小组办公室的副主任,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达才集团在燕市乃至燕省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型集团,省里曾经专门下过文件,要求对达才集团重点扶持。再说达才集团是一条巨鲸,翻身之间就能惊起无数风浪,燕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对成达才十分尊重。谁要是不长眼来达才集团伸手卡要,他一个电话就能直通主管副市长的办公室。

    “如果夏主任真有心和我们成总见一面的话,我倒可以找一个机会安排一下,不一定保证肯定行,但可以试一试。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如果夏主任和成总见面之后,聊得十分投机的话,能不能乘机向成总再提提宝兴花园可以开发成高层住宅的想法?”

    夏想明白了,沈立春也是比较看重高层住宅的前景。而成达才经过前期的积累之后,现在虽然还在扩张,但步伐已经明显是求稳了,不再和以前一样敢为天下先。

    中午,架不住沈立春的热情挽留,夏想和钟义平留下吃饭。告别的时候,沈立春见夏想坐的是一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就回头对女职员说:“小刘,你向公司申请一下,看下个季度的活动经费能不能多批十万?批不了钱的话,申请一辆十万元左右的汽车。”

    所谓活动经费,就是给各个机关要害部门打点的费用,作为中层领导,沈立春手中有十万元的审批权。夏想虽然知道他是慷公家之慨,但给谁也是给。既然沈立春这么会来事,开口就送了一辆车,他也不能不投桃报李,就伸出右手:“立春,把你的方案给我,我帮你改进一下,看能不能打动成总?”

    回去的路上,钟义平以无限羡慕加仰视的目光看着夏想:“夏主任,我开始时见你比我年轻就当了主任,心里还不服气,认为你肯定有亲戚当大官,刚才一见,我明白了,夏主任凭的是真本事!”

    不服气不行,三言两语就换来一辆汽车。改造小组因为没有正式编制,经费不足,拨款很少。市政府又不是陈风一个人的,他也不可能事事偏向改造小组,他是全市人民的市长,不是改造小组的专用市长。所以改造小组办公室有时就只能想点别的办法。

    夏想笑笑没有说话,钟义平比他想象得还要实在一些,怪不得毕业于名牌大学,到现在一直连副科都没有混上。不过也好,他也需要慢慢培植自己的力量,正需要钟义平这样的有点直性子又容易认死理的人追随。

    过了两天,沈立春没有消息,夏想也知道急不得,就耐心等。

    吴港得一直耗着吉成地产,乔白田倒还挺能沉得住气,也一直没有露面,夏想隐隐就猜到了一点什么。他来改造小组没几天,已经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开发商以各种名义露过面,要请他吃饭,也是想跟他这个新来的副主任处好关系。而乔白田应该已经明白,自从他来到改造小组以后,吴港得的态度明显大变,肯定和他有关。乔白田依然按兵不动,显然,他的后台和陈风不和。

    夏想是陈风的人,在市政府里面是共识,而他和曹永国的关系,应该说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乔白田的沉默,显然是因为陈风的关系。既然乔白田自恃身份,连面都不肯露一下,夏想就交代吴港得,以后二十里铺去也不要去了,要晾的话,就彻底晾他一晾,看谁更有耐心。

    吴港得对夏想现在是言听计从,说什么听什么,甚至不问理由。吴港得也想开了,他三十八岁了,想要再升的可能性不大,不如就跟紧夏想。夏想还年轻,有靠山,而且小伙子也会来事,为人还算不错,听他的话,总比听曲雅欣一个女人强。

    曲雅欣虽然对夏想的做法不太赞成,但她知道自己的分量,就算反对也没用,只好什么也不说,只顾埋头做事。一旦少了和吴港得一争高下的心思,她全心投入,做事效率反而提高不少。

    没等到沈立春的消息,也没见到乔白田露面,孙现伟却意外地现身了。

    孙现伟是打着给改造小组办公室送饮水机的名义,说是天气热了,他特意买了一台可以制冷的饮水机,可以为改造小组的人员降温解暑。夏想三人自然要客气地表示谢意,孙现伟客套几句,才假装认出夏想,热情地说道:“夏主任?我早就想过来看你,正好我大哥出了点事情,我去帮他处理,就耽误了几天。本来我还担心夏主任会对我有意见,没想到听我侄子孙改乐一说,原来和夏主任是校友,还一起喝过酒。我就想夏主任再有意见,也不能不看小乐的面子不是?”

    孙现伟中等身材,说话声音洪亮,脸型方正,浓眉大眼,是典型的北方汉子形象。他说话时热络中带着关切,给人一见如故的感觉。

    夏想也清楚孙现伟是没话找话,故意拉近关系,孙改乐能有什么面子,和他不过一面之缘。但孙现伟故意这么说,一是给他自己台阶下,二是也有意找个由头和夏想再走近一步。夏想岂会拒绝?就忙招呼孙现伟坐下,也说:“原来是改乐的叔叔,那就不是外人了。既然是自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再说就见外了。”

    孙现伟见夏想顺势说出孙改乐,知道他没有拒绝,心里踏实了许多,就说:“中午一起吃个便饭,三位主任可要赏脸,要不我就赖着不走……”

    吴港得见夏想笑着不说话,知道他没反对,就一口应承下来。曲雅欣不太乐意,也不想自己总被排斥在外,也是点点头。孙现伟目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三人之中,已经以夏想为首,心中更坚定了结交夏想的想法。

    正说话时,钟义平兴冲冲地敲门进来:“夏主任,沈主任派人送来一辆车,停在外面了,要你出去接收一下。”

    “什么车?”曲雅欣愣住了,改造小组车少是不争的事实,经常会出现有事没车的情况,所以她惊讶之下,才有此一问。

    夏想就把沈立春送车之事一说,顺水推舟说道:“我和吴主任平常坐面包也习惯了,新车就交给曲主任专用,毕竟是女同志,坐面包车不太方便……”

    夏想所说的不方便,是指面包车减震硬,密封差,开起来比较颠簸,而且有时要拉一车人,又挤又乱。曲雅欣却误会了夏想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她穿着裙子,上下面包车不太方便。确实也是,面包车前座高,要迈腿才能上;后座要弯腰撅屁股上下车,人少的时候不雅观,人多的时候容易走光。

    曲雅欣一想歪,就不免脸红,不过对夏想的好意还是心存感激:“这不太好吧?车是沈主任看夏主任的面子送来的,我坐怎么合适?”

    她嘴上说不合适,其实心里还是十分期待。夏想岂能不清楚她的心思,也不多说,直接吩咐钟义平:“小钟,你领曲主任去接收一下车,同时对来人说,就说我谢谢沈主任的好意。”

    曲雅欣尽管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禁不住新车的诱惑,兴冲冲地出去接车了。吴港得在一旁看了直羡慕,急忙透过窗户向外一看,惊叫起来:“桑塔纳,好车呀,得十七八万吧?”

    夏想吃了一惊,责怪说道:“沈主任也真是的,明明说好送一辆十万左右的车就可以了,没想到他还真是客气,回头我得说说他。”

    半天没有说话的孙现伟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色,突然问道:“沈立春?达才集团的开发部主任?”

    夏想点点头:“孙总也认识他?”

    孙现伟摇摇头:“谈不上认识,一面之缘。现在达才集团是行业老大,地位不可动摇,就算我想认识,也高攀不上。”他心思一动,犹豫一下,还是说道,“既然夏主任把车让给了曲主任,我也给夏主任配一辆车,也就普桑吧。夏主任别嫌车不好,也别说不要,不要就是见外了,就是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远,就是想让我送你桑塔纳2000!说实话,桑塔纳2000贵了点,暂时送不起。”

    孙现伟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夏想再不要就是矫情了。他也知道孙现伟的心思,除了结识他之外,肯定另有所图,反正想想以后肯定还要继续和他交往,不收下他的车反而让他觉得心里不踏实。再说企业送车,只是以单位的名义借用给改造小组办公室,又不是送给他个人,夏想就顺势答应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孙总的好意。”

    孙现伟也是一个爽快人,当即拿出电话打了出去:“小郭,你去上海大众专卖店提一辆桑塔纳,以公司的名义,然后将车开到市政府大院,交给……”

    夏想一指吴港得:“先让吴主任接收一下,我可能抽不出时间……”他不是抽不出时间,而是有意平衡一下吴港得和曲雅欣之间的关系。

    吴港得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当即心痒得不行:“夏主任,你看,要不我直接去专卖店算了,省得让孙总的人再跑一趟,怪麻烦的。”

    孙现伟笑着不说话,看向夏想,夏想一想也正好支开吴港得,就说:“那就辛苦吴主任亲自跑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吴港得兴奋得连连搓手,“夏主任一上任,还真是好事连连……那个,那个我就先走了?”

    吴港得一走,不一会儿曲雅欣也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要说出去试试新车。曲雅欣拿上背包,还不忘冲夏想开心地一笑:“谢谢你夏主任,你是一个好人!”

    夏想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冲孙现伟一笑,孙现伟哈哈大笑:“夏主任厉害,别看年轻,但水平不低。”

    夏想急忙谦虚地摆摆手:“过奖,过奖,我不过是借了孙总的东风罢了。”

    中午,夏想就和孙现伟一起去吃饭。饭间,孙现伟有意将话题向城中村改造小组的工作重点上引,夏想也就顺着他的话向下说。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二十里铺的开发。

    “为了拿下二十里铺,我前期做了许多工作,也基本上做通了许多人的工作,没想到结果一出来,却给了吉成地产。说实话,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最后被别人抢走了胜利果实,我咽不下这口恶气,所以就……”孙现伟嘿嘿冷笑了几声,大口喝干杯中酒,“明人不做暗事,夏老弟,我不是心疼前期的投入,而是最恨吉成地产不按规矩出牌。所以我就找人给他们捣乱,拖他们一拖,多拖一天,就让他们多出点血,也是做给方部长看。”

    既然孙现伟主动说出二十里铺的内情,以及他的后台是方进江,就是一种试探,如果先前送车是投石问路,现在就是交底了。

    夏想夹起一块肉,看了看问:“孙总,你说这肉是炖着吃好吃,还是炒着吃好吃?”

    孙现伟一愣,不明其意:“各有各的味道,炖肉比较烂,大块的肉炖着好吃;炒肉切成小块,没炖肉吃起来过瘾,但香味足,适合品味……我说夏老弟,好好的,你怎么研究起肉的吃法了?”

    “大家都是一块肉,就看是被别人炖还是炒了?”夏想将肉放到嘴里,品味几口,“不错,味道还算纯正,就是火候大了一点。孙总,说说看,你当时想拿下二十里铺,是想炖还是想炒?”

    孙现伟明白过来了,会心地一笑:“只要是做房地产的都知道,二十里铺那块地,最适合的还是建造住宅楼。吉成地产得手后,也是想兴建一处小区,名字起得挺俗,叫建国小区,一点创意也没有。不过地段好,只要地皮到手,盖房子一准赚钱。反正肥肉已经跑了,别人是炖是炒,也是别人锅里的肉了。”

    正科,兼主持日常工作

    夏想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想从吉成地产手中夺回,是痴心妄想。不过,他另有办法:“吉成能从你手中抢走二十里铺,来头不小,硬碰硬是不划算的,也不是和气生财的做法。不过十里铺的位置也不错,孙总要是有意,可以考虑拿下十里铺,好好策划一下,也是一块好肉。”

    孙现伟瞪大了眼睛:“夏老弟,没开玩笑吧?十里铺和二十里铺可是隔着铁道桥的,虽然离得不远,但十里铺是桥西!”

    一桥之隔,天渊之别,正是燕市的真实写照。

    由京城到南方的大动脉铁路从燕市正中心穿市而过,正好将燕市从中一分为二,形成广义上的桥东和桥西两个大区。由于历史的原因,市委市政府、众多超级商场和燕市最早的两大商业圈,都位于桥东。燕市人民都知道,桥东是富人区,桥西是穷人居。

    实际上果真如此吗?

    真要是做一个深入调查的话,桥西居民的收入和文化程度一点也不比桥东差上分毫。铁道隔开的不是收入也不是距离,而是无形中形成的攀比心态。一个没有文化底蕴的城市,很多时候有许多被误导的传言,久而久之,三人成虎,也就真的产生了真实的影响。

    “和二十里铺相比,十里铺唯一的缺点就是位于桥西,但十里铺比二十里铺的优势在于交通发达,107国道正好从中穿过。而且十里铺的地皮便宜了许多,现在还没有人提出开发,要是你现在提出申请,可以确保一次通过,价格也不会太高。”夏想侃侃而谈,一脸淡笑。

    孙现伟微一沉思:“夏老弟知道吉成的后台是谁?”夏想笑着摇头,不说话,他知道孙现伟是自问自答,果然他神秘地一笑,小声说道,“是谭龙,市政府副市长……”

    夏想猜来猜去,也没有猜到居然是谭龙。谭龙不过是市政府几名副市长之一,政府排名虽然仅次于曹伯伯,但他毕竟不是常委,怎么可能压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方进江一头?当然,有时政治上的角力,不能完全以排名决定实力和胜负,不过最后谭龙支持的吉成地产能够胜出,肯定是陈风拍的板。

    陈市长在城中村的改造和开发上有较大的发言权,听说崔书记是一向不怎么过问的,在市委市政府里面,只要崔书记不施压,其他常委都比不了陈风强势的作风。而且在级别上也差了一级,燕市是副省级城市,只有书记和市长是副省级,其他常委都是正厅,陈风的权威无人可以挑战。

    就算谭龙有钱锦松撑腰,也面子太大了一些。看来具体内幕,还是需要向高海或是曹伯伯咨询一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查,夏想思索着。

    夏想还没有再问,孙现伟却又把他所知道的内幕全抖落了出来:“光是谭龙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谁知道关键时刻崔书记说了一句话,据说让陈市长也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给了吉成。崔书记从一开始就表明了不插手城中村改造的立场,但在二十里铺的事情上,突然出面替吉成说话,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吉成的后台是谭龙,市委市政府的一帮人,谁不知道?所以方部长也在纳闷,什么时候谭市长向崔书记靠拢了,他不是钱锦松的人吗?”

    最后一句,孙现伟借方部长的感慨,其实也有向夏想提问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已经交了底,够朋友吧?要是你也知道有关的幕后消息的话,不妨也说来听一听,大家互通有无才是真的好。

    夏想摆摆手:“我刚来没几天,还没有来得及深入了解其中的弯弯道道。再说,我刚刚开展工作,也不方便什么事情都麻烦高秘书长,更不敢主动给陈市长添乱……”

    言外之意是,他并不知道谭龙和崔书记的事情,就算陈市长心里清楚,他也不会幼稚到开口去问陈市长谁和谁有什么关系。

    夏想要是这么做了,就是政治上的低能,就是一个笑话!

    孙现伟听了点点头,夏想说的是实话,只好叹了口气:“那就只能给他们捣捣乱,添点堵了?”

    夏想用筷子点点盘里的肉:“有时候肉都藏在菜里面,要想吃肉,得从菜里找。十里铺位于桥西是不假,现阶段也不适合开发商品房,我有一个建议,孙总听了有兴趣就去做,没兴趣的话,我再去找沈立春。”

    沈立春名头太响,孙现伟见夏想说得郑重其事,也上了心:“夏主任说来听听,我慎重考虑。”

    “燕市现在发展很快,新建小区层出不穷,人口多了,就要吃菜吃肉,要是菜和肉供应不上,也是要出大问题的。燕市只有在西北角有一个蔬菜批发市场,短时间内来看,还可以勉强供应得上燕市居民的菜篮子。但城中村改造之后,一年半载之内,就会有十几个新建小区落成,人口越大,用菜量越大,蔬菜批发生意,大有可为……”

    孙现伟听得一头雾水:“夏老弟,我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对蔬菜批发没有兴趣。”

    别看孙现伟一会儿叫夏主任,一会儿叫夏老弟,其实夏想也听得明白,他分得清楚得很。表示郑重的时候,他会叫一声夏主任;表示关系密切的时候,就又成了夏老弟。

    夏想哈哈一笑:“我没让你做蔬菜批发,我是建议你把十里铺开发成燕市第一大蔬菜批发市场!十里铺正好位于桥东和桥西的交界处,位置重要,交通便利,一旦建成,恐怕用不了多久,别说燕市第一,就是燕省第一也不在话下……至于你建成商铺之后,是租是卖,哪一种方式更赚钱,你是业内专家,就不用我再胡乱发表意见了。”

    孙现伟正夹着菜往嘴里送,手猛然停在半空,半天一动不动,忽然“啪嗒”一声,菜又掉回了盘子里,他脸上慢慢浮现出惊喜的神情:“夏主任,夏老弟,我刚送你一辆桑塔纳,你立刻就还我一辆奔驰,金点子,点石成金!”他激动地一把抓住夏想的手,满脸涨红,也不知道是兴奋过度还是酒精上头,“十里铺的地,我要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有头脑的官员,不是我夸你,夏老弟,你简直就是一个商业天才。我做房地产这么多年,总在开发住宅楼的方向打转,从来没有转念一想开发商铺,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老哥佩服你!”

    他端起一杯酒,一口喝干:“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夏想也还了一杯,自嘲地笑笑:“我就是爱异想天开,正是因为不在行业内,才敢想敢说,真要是合了孙总的意,点子就送你了。”

    孙现伟算是明白过来了:“别,亲兄弟还明算账,具体拿到地皮的事情,我来运作就可以。但老弟你出的金点子,老哥我不能没有表示拿来就用,那不是笑话我不会做人吗?有要求,尽管提。”

    “那我就不客气了……”夏想笑眯眯的,装出一副狮子大开口的架势,“不怕我手伸得太长,口张得太大?”

    孙现伟也是一副轻松的表情:“我认!少了,是你见外;多了,是你不把我当外人。尽管说,我等着。”

    夏想拍拍手,大笑:“有气魄,孙老哥,成大事者就要有你这样的魄力,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我的条件是,我要指定一家蔬菜批发商入驻你的蔬菜批发市场,她在市场内有所有的优先权……”

    “就这个?”孙现伟不相信地搓着双手,“夏老弟,你这是跟我见外,还是有什么埋伏?跟老哥说实话,跟你打交道,我心里有点没底。”

    商人面对官员时,如果对方不贪不卡不要,好像就不正常一样。夏想嘿嘿直笑,笑得孙现伟心里直发抖,还好夏想也没有笑太久,就说:“行了,要是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送一间办公室给我,我也不要产权,只要不收租金就行,总可以了吧?”

    一间办公室一年的租金,撑死了也不过几万元,孙现伟虽然觉得还是要得太少,不过见夏想笑得真诚,只当他图的是长远利益,也就暂时放了心:“行,就这么定了,到时我挑一个位置最好的给你,或者你挑也成。反正你要跟我见外随便你,我有事的时候一定找你,一点也不和你见外,你别嫌烦。”

    下午一进办公室,曲雅欣和吴港得都迎到门口,二人都异常恭敬地说道:“夏主任,回来了?没热着吧?”

    曲雅欣还好,作为女人关心别人惯了,脸上的表情还算自然。吴港得一脸谄笑,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掉在地上,差点没把夏想给吓着。

    吴港得假装热情地拿出车钥匙,要递给夏想,不过脸上的表情和要杀死他一样痛苦。夏想不愿意看着他的一副苦相,大度地一挥手:“天气热了,桑塔纳有空调,吴主任年纪大了,就先用着吧。”

    “这怎么行?夏主任,这车是冲你的面子才给的,要是我开的话,太过意不去了……”吴港得话说得漂亮,钥匙却拿在手心,不肯再向前送上半点。

    夏想摆摆手,非常大方地说道:“吴主任和曲主任是改造小组办公室的老人,在待遇上就应该比我高,没什么好商量的。不过要说到工作,我可是只争先进,不会让步的。”

    夏想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有好事可以先让着你们,不过在谁主持改造小组办公室的大问题上,他不会退让。

    曲雅欣现在算是彻底服了,夏想争权不假,但人家一有能力二有风格,谁能比?她抢先说道:“我已经向高秘书长汇报过了,改造小组办公室三个副主任,没有明确一人主持日常工作也说不过去,夏主任年富力强,我向高秘书长推荐了你。”

    “我也附议了。”吴港得也迫不及待地表态,手中拿着新车钥匙,心里乐得忽上忽下。

    夏想想想也该向高海汇报一下工作了。刚来到高海办公室,正要敲门,高海从里面打开门,一见他站在门口就乐了:“正想找你,你就来了,巧了。”

    陈风要见他。

    随高海一起上楼到了陈风的办公室,陈风也没起身,也没招呼夏想和高海,低头匆匆看了几眼文件,抬头说道:“听说吴港得和曲雅欣一致推荐你主持改造小组办公室的日常工作,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夏想就谦虚地笑:“两位主任风格高,值得我学习。”

    “行了,别跟我唱高调了,既然你已经站稳了脚跟,我就让高海去宣布一下。另外,对于改造小组办公室,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准备正式纳入政府机构,让编制办批编制下来,是市政府办公厅下辖的副处级部门。你才副科级,担任副主任已经勉强,再主持日常工作,就更说不过去了。”

    高海在一旁插话说道:“夏想提了副科虽然时间不长,不过他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乡党委副书记兼副乡长,资历够了,也有政绩,符合破格提拔的条件。”

    “特事特办,你提副科不到一年就再提到正科,是挺快,比我当年还快。说实话,我都有心要压你一压……”陈风笑了,见夏想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就又不满地说道,“夏想,在我面前你老实一点,有一说一,要论装模作样,我相信你比不过我。”

    陈风的表演才能确实一流,夏想自叹不如,但他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官场经历,他超过陈风也不算难事。当然在市长面前,他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是,是,我可不敢和陈市长比。平心而论,我非常欣赏陈市长的领导风格,不打官腔,说话直截了当,从不拖泥带水。给人的感觉是务实能干,和民间传闻中的平民市长完全一样。”

    陈风哈哈大笑,将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扔,用力向后一仰:“我还以为你多老实,没想到,拍马屁的水平也是一流。小夏,以后可不要拍我马屁,好话人人都爱听,我也不例外。不过拍马屁的事情不用你来做,自有别人来做,你来做,是大材小用。”

    陈风发自内心的高兴夏想岂能看不出来?他心中暗道,不信找不到你的痒处,马屁人人会拍,但要拍到妙处,拍到无迹可寻的境界,就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提正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你的材料高海已经上报到了市委组织部,就看方部长是不是点头了。方部长和我交情一般,我要说话的话,一个科级名额,他肯定得给个面子,但我就欠了他的人情。”陈风的话是暗示夏想,提拔他,他可是用了心也费了劲,夏想得记住。

    夏想当然要记住陈风的好,但也不能事事让陈风拿上一把,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多谢陈市长,谢谢高秘书长!”

    陈风愣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下文,不由奇怪,难道是夏想没有听明白他的暗示?不会,他刚才的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当面点明了。那为什么夏想还不表示一下忠心,然后请求他出面向方部长打电话?

    难道说夏想认为方部长不会卡他一卡?方进江一直对破格提拔的事情不太感冒,认为官员升迁,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最好。破格甚至跳跃式提拔,要么是有内幕和黑手操作,要么就是拔苗助长。总之,夏想的副科提正科不到年限,方进江不卡一卡,就不是他的风格。

    夏想走后,陈风看了高海一眼:“你怎么看?”

    高海猜测陈风可能起了疑心,就说:“曹市长刚来,和常委们都不太熟,他不可能替夏想出面,再说方部长也未必会给他面子。要说丁山那边可能性也不大,难不成会劳动到宋部长出面?宋部长办事最是妥协,夏想不过是提一个正科,以我看,他不会打这个电话。”

    “那就怪了,夏想不会听不明白,他是故意不说,是不想卖我这个人情?”陈风自嘲地笑了,摇摇头,“这小子还挺有意思,还想和我较真。他是不是认准了他求不求我,我都会出面替他打这个电话?我打是打,不过一定要找个机会敲打他一下。”

    高海笑着,不说话,心想陈市长也有趣,有时想法还有可爱的一面。

    让陈风大吃一惊的是,上报组织部提夏想为正科的提议,第三天组织部就批了下来。

    陈风急忙找来高海,说他一忙就忘了打这个电话,没想到方部长也没有派人考查一下,直接就批准了,简直就不是他以前的风格。高海也感到莫名其妙,心想到底是夏想交了好运,还是他和方部长也有关系?

    升到副处的机遇

    陈风不好意思当面问夏想,高海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他先是来到改造小组办公室,正式宣布夏想主持改造小组办公室的日常工作——先正科,再宣布决定,也算是程序上无可挑剔,照顾了曲雅欣和吴港得的面子。

    曲雅欣和吴港得真心地表示接受上级领导的安排,会全力配合夏想的工作。其他小组的成员也自然没有异议,当然也是轮不到他们说话。钟义平心中替夏想高兴,认定夏想以后前途无量,就坚定了跟紧夏想的决心。

    一宣布完任命,高海就把夏想叫到他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他:“通过谁和方部长有了联系?”

    夏想刚一挠头,高海就假装不快:“跟高叔叔也不说实话?是不是有了曹市长当靠山,就要和我疏远?”

    没办法,他只好装可怜:“高叔叔,我先给你汇报一下我的贪污受贿的行为,我接受了达才集团开发部主任沈立春的一辆汽车,又收下了天安房产的老总孙现伟的一辆汽车,现在两辆汽车都归改造小组办公室使用……”

    高海摆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企业愿意借车给你们使用,是自愿行为,你难道会不知道这事常见?少跟我打太极,这点小事不用跟我说,你肯定能处理好,说重点。”

    “我刚才已经说了,高叔叔,难道你没有听出来?”夏想得意地笑了。

    高海一怔,想了一想,忽然笑了:“达才集团和天安房产?小夏,你面子不小,不,是本事不小。天安房产还好说,是家新兴企业。达才集团眼高过顶,别说你,就是我的面子,他们说不给也可以不给……天安房产?我明白了,怪不得方部长会这么痛快,一点也没有卡你一卡,原来症结在这里。行,你有两下子,没来几天,不但站稳了脚跟,还打开了局面。”

    “高叔叔你再夸我,我一骄傲,不但前功尽弃,以后还有可能不再进步了。要以批评教育为主,表扬尽量少一些。”夏想故意耍赖。

    高海笑呵呵地点点头:“就别跟我说假话了,对你的每一个进步,我是从内心深处感到高兴,你在燕市的根基打得越牢固,丁山到时回来就能越快地打开局面。”接下来话题一转,高海又换一副严肃的表情,“听说你见过宋部长一次,他对你的印象如何?”

    其实高海问的是反话,是问夏想对宋朝度的印象如何。

    夏想就如实回答:“宋部长很威严,不苟言笑,我和他说话不多,也就是打了一个照面,现在想想,印象很淡了。”

    夏想忽然想起了吉成地产的事情,既然话题打开了,就问出了口:“吉成地产的背后有谭市长的影子,为什么崔书记会突然帮谭市长说话?高叔叔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我猜不出来,陈市长应该知道一二,但他闷着不说,谁也不敢直接问他。崔书记给我的感觉是,一直和市政府的人走得不近,市委和市政府不在一处办公,崔书记的工作重点又放在省里,他是有意高走。而且他又是省委常委,眼睛向上看也正常。他帮谭龙说话,也只能从他和钱秘书长之间的关系上猜测了。”高海摸了摸头上日渐稀少的头发,有些感慨地说道,“丁山非要躲到坝县那个穷地方,原来我还以为做不出什么事情,没想到现在还真有一点成绩,以后想要升一升也容易不少。对了,还有一个有利的消息,丁山不是借助了胡增周的关系吗?胡增周下一步要当章程市委书记了。”

    “沈复明要来省里?”夏想大吃一惊,一点也没有听到风声。

    “听说是副省长,管文教、卫生,很闲,还不如市委书记来得实惠,最大的好处就是升到了副省,退下来的话,待遇高了。”高海不知道夏想在坝县阴了沈复明一把,他要是知道的话,估计也和夏想一样,心里会跳上几跳。

    夏想倒不是担心沈复明会报复自己,坝县的事情,估计沈复明一时半会儿也回不过味儿来。夏想以自己对沈复明的了解,他一来省里,肯定不甘于当一名清闲的副省长。毕竟副省长和他上一次差点到手的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有很大的差距,既然不满足,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再更进一步。

    副省长在省里虽然显不出来,但这是一个可上可下的位置,高成松将沈复明拉来当副省长,用心十分高明,估计就想把他当枪使,用来对付政敌。使得顺手,枪法准确,说不定沈复明还可以升上一升。要是枪不好用,准头不够再容易走火的话,沈复明直接干一届就可以欣慰地养老去了。

    下班的时候,接到肖佳的电话,约他过去,夏想同意了。刚挂断电话,夏想就又接到了曹殊黧的电话,她的声音甜丝丝的,带有一丝自豪和得意:“请问是夏主任吗?请问你晚上有时间吗?可以赏脸一起吃个便饭吗?”

    夏想就有些作难,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曹殊黧的声音又变了一副腔调,模仿曹永国说话的声音:“你给夏想打电话,让他晚上来家里吃饭,我有话对他说。”

    夏想败了,什么理由都说不出来,立马同意。不过曹殊黧的声音还有一点不满:“你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我可告诉你,你升了正科,虽然才是芝麻绿豆大小,不过我妈很高兴,非要做许多菜请你吃饭,说是为你庆祝。正好今天是星期五,我也回家了,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周末了?夏想傻笑几声,忙昏了头,连星期几都记不清了。

    只好又回了肖佳,本来他还想给肖佳一个惊喜,到时送她一间办公室和一个大型蔬菜批发市场的主导权……没想到曹殊黧呼唤,必须要响应黧丫头的号召,况且是她一家人都在等他。

    肖佳什么也没问,一句埋怨也没有,还劝他不要太累了。夏想就有点惭愧,肖佳是他可以随时憩息的港湾,而他对肖佳来说,只是一种期待、一个象征、一个依靠。

    到了曹家,才发现一家人都在,正围在一起看电视。打过招呼,夏想正要坐在曹殊黧旁边,却被曹殊君一把拉了过去:“先别跟我姐黏糊了,来,教教我怎么追小妞。”

    曹永国拿曹殊君的厚脸皮没办法,瞪了曹殊君一眼,却没有说话。王于芬就生气地说道:“小君,你整天胡闹,上了大学不知道好好学习,怎么光想着追女孩子?去,一边去,别烦夏想。”

    “妈——”曹殊君拉长了声调,“你怎么一点竞争意识都没有?美女是什么?美女是稀缺资源!比如我们学校本来女生就少,美女更是少得可怜,我不下手,就让别人抢先了。你想想看,难道以后让你的宝贝儿子吃别人的剩饭?真是的,思想僵化,观念落后,你看姐姐就比你强太多了,她就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曹殊黧气呼呼地瞪了曹殊君一眼:“少说我,我做事情都是认真的,你就是瞎闹,没正事。漂亮女孩多了,最终和你脾气相投的,只有一个。谈恋爱又不是攀比,再说女孩又不是只要漂亮就可以了,谈吐呀,性格呀,还有眼界呀,都很重要的。以后你也要注意一下你的身份,你是市长的儿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说话办事要有分寸……”

    曹殊君抱头鼠窜,跑到了里屋不肯出来:“太厉害了,姐姐比老妈还强悍……夏想,你要倒霉了,以后铁定被我姐管住!”

    骂跑了曹殊君,曹殊黧吐了吐舌头,冲夏想调皮地一笑:“我是不是太凶了?”

    夏想挠挠头:“有一点,也吓我一跳。”

    曹殊黧不干了:“哼,我是嫌小坏人烦你,才替你赶跑,你还嫌我凶?真没道理。男人都是小心眼儿!”

    “说什么呢?怎么说话呢?”曹永国笑着打哈哈,“打击面太大了,连老爸也敢一起骂了?夏想才是正科,翅膀还没长成,你就硬气什么?”

    曹殊黧脸红了:“爸,你到底是站在哪一个立场?怎么不向着自己女儿,反而向着外人?”

    王于芬就和稀泥:“好了,好了,争吵时间结束,下面开始吃饭。”

    夏想今天过来的时候,顺道买了点礼品。他没有什么经验,就随便买点烟酒。王于芬也不客气,直接说他:“小夏,家里又不缺烟酒,你乱花什么钱?来家里还这么见外,以后就不让你上门了。真要想买东西,就买点水果什么的,就当给自家里买东西一样,听见没有?”

    完全是丈母娘说女婿的口气,夏想就憨笑几声:“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让你买东西,你才是笨呢。看中的东西又贵又不好看,谁见了你,都会把你当冤大头。”曹殊黧取笑夏想。

    王于芬听出了不对:“你们什么时候一起买东西了?买什么东西了?”

    “没有,我就是随便说说……”曹殊黧突然脸红了,知道说漏了嘴,见夏想偷笑,就瞪了他一眼,脸上却热得发烧,一转身就跑上了楼,“我去换件衣服。”

    “换什么衣服?刚换的睡衣,怎么还换?黧丫头怎么了这是,前言不搭后语的?”王于芬一脸疑惑。

    夏想当然知道曹殊黧脸红的原因,是她让他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她帮他买了不少日常用品。

    曹殊黧的小小心思当然也瞒不过他,让他租在学校附近,方便和她见面,但她又不想让家里知道。所以也提醒过夏想,不要说漏了嘴。

    房子租了没几天,曹殊黧也去过几次,都有蓝袜陪同。唯一一次她自己过去,夏想乘机抱了一抱,想要亲上一口,却被她嬉笑着跑开。夏想也没有再追,饶了她一次。

    来日方长,他相信,她跑不了。现在她还在上大学,夏想也不想过多地让她分心。他也不是有性冲动没人性的小男生,再说,他也不想让曹永国对他产生不满。万一他和曹殊黧做出什么事情被曹永国发现了,也是不好。

    不承想曹殊黧差点说漏了,夏想暗中擦了一把汗,急忙岔开了话题,问曹永国:“曹伯伯,市里的局势,还算平静吧?”

    曹永国对刚才曹殊黧的脸红事件,没有过多地注意,他点点头:“还好,比我想象中要平静。不过平静未必是好事,有时经常有些小摩擦反而好,证明有矛盾都放到了明面上。现在倒好,风平浪静,其实旋涡都在水面底下,一旦露出水面,就是一场风暴。”

    曹永国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故弄玄虚,肯定是有感而发,夏想就说:“我的视野比较狭窄,只能自下向上去看。不说别的,光是城中村改造小组所接触到的部分,就有许多触目惊心的内幕。这不,我刚刚介入的天安房产和吉成地产之间的竞争,背后就有方部长和谭市长两大势力。”

    曹永国会心地笑了:“怪不得你升正科这么顺利,我正想问你。本来以为是陈市长的面子,不过听高秘书长暗示,陈市长没有出面,原来根源还在你自己身上。这么说来,你在处理天安房产和吉成地产的事情时,和天安房产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曹永国不愧为沉浮官场多年的老人,一眼就看透了事情本质。夏想在他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简单地将他和孙现伟的交往说了一说。

    曹永国听了沉思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在建筑行业打滚了多年,很清楚这个行业不但利润巨大,而且牵涉面太广,方方面面的人都想插上一手,索要好处。你现在在城中村改造小组办公室,虽然权力不大,但很容易牵涉进各方面的纠纷,做事情要深思熟虑,不要冲动,更不要意气用事。做决定之前,各方面的关系都要平衡,没有确切把握时,不要得罪任何一方,就算不得不得罪一方,也别得罪死了,要留有余地。否则,你一个小小的科级,在燕市这个副省级城市里,一句话就被牺牲掉了。”一番话说完,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夏想当然能感受到曹永国发自内心地希望他能走好走稳,他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曹伯伯的教诲,我会记住的。”

    曹永国又满意地笑了:“就算我是多虑了,不过刚才的话听了也没有坏处。你处在改造小组的位置上,虽然现在是副主任,但改造小组不设正主任,陈市长的意图就很明显,就是要让你主事。而且我也听说他有意让改造小组成立正式编制,副处级部门,明显是抛出一个大饼。意思是,你要干得好,甚至可以不用一年就扶正,顺理成章升到副处。”

    “呵呵,陈市长也对我说了这件事,我觉得他挖了一个大坑让我跳。不过目前的情况是,不跳也得跳,既然没有选择,我也只能做好十足的准备。”夏想说得很轻松,好像是让别人跳坑一样,“跳坑并不可怕,谁也不知道坑里有没有宝石,或许我还可以大发一笔。而且我还觉得,陈市长说是要批个编制下来,他真要有心扶我,可能会先把我扶正,然后再批下副处级编制,这样我的阻力会小上许多……”

    曹永国听了连连点头,心想夏想还真是一个人才,居然能举一反三,猜透了陈风的真正意图。他也是经夏想一说,才豁然想通,先扶正再批编制,确实比批下编制再扶正容易得多。夏想扶正后,虽然是以正科领导两名正科副主任,但改造小组没有正规编制,别人也挑不出毛病。此时再批下编制的话,就好像一般城市升格到副省级城市,等于坐地升半格。就算夏想的升迁速度再快,也会被整个改造小组办公室正式成为市政府机构的光芒所掩盖,说三道四的人也会少了许多。

    聪明,一点就透,可堪大用。曹永国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盛:“我本来还担心你难以在燕市错综复杂的局势中看清方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快地适应了手头的工作,好样的!好好干,小夏,就从你处理天安房产和吉成地产的事情上来看,你的思路非常清晰,而且也正好借机解决你的提拔问题,估计也会让陈市长刮目相看。”

    在市长家留宿

    曹永国越看夏想,心中越是喜欢,想起他当年这个年龄的时候,冲动热血不说,还有点愤世嫉俗,容易走极端。要是当年他处在夏想的位置上,肯定还没有他做得这么得心应手,不由心中感慨,这个年轻人,怎么长的脑袋,怎么就这么好用?一个人不在于他的位置高低、权力大小,而在于他能不能从复杂的局势之中,找到一条明晰的道路出来,然后将自身的资源最大化,平衡各方面的利益,从而让自身也获得最大化的利益。

    除了个别背景深厚的子弟之外,不管是省里还是市里,都有不少平民出身没有根基的高官,从一无所有一步步爬上了高位。夏想有李丁山的关系,也能和宋朝度说上话,还有他这个常务副市长,再有和高海也是来往过密,也深得陈风的赏识。他谁也没有开口去求,却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解决了第一个难关。难得,非常难得。

    曹永国眼中的赞赏之意就越来越浓。

    夏想想起了高海,忽然发问:“曹伯伯,你和高秘书长接触多不多?”

    曹永国微一沉吟:“嗯……还可以,高海为人比较灵活,他是陈市长的人,我也受惠于陈市长,我们之间有些来往也正常。你提正科,市委组织部顺利通过的事情,还是他主动告诉我的。”

    夏想就想,高海向曹伯伯示好也无可厚非,陈市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想法。高海是聪明人,他肯定会把握好度,不会让陈风产生怀疑。

    在陈风面前夏想会藏着掖着,也会假装,但在曹永国面前就没有必要了。夏想把心中的不解直接问了出来:“曹伯伯,谭龙为人如何?他的后台是钱秘书长,有没有听卢部长说过?钱秘书长和崔书记之间,有没有什么内情?”

    曹永国立刻就点出了事情的根源:“你是不明白谭龙支持的吉成地产,为什么会让崔书记也出面说话吧?”

    “曹伯伯果然厉害,一句话就点出了关键。”夏想不失时机地免费送上一记马屁。

    “你忘了我在城建系统干了几十年了?里面的弯弯道道,我敢说市委市政府所有的人,都没有我清楚……卢部长对钱秘书长也不熟悉,听他的意思,钱秘书长不但低调,也不好交友,和许多人都没有什么往来。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暗中他和谁关系密切,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卢部长不了解钱秘书长的关系,你也就别到处打听了,问也没用。至于谭龙,他为人城府很深,平常说话办事让人挑不出过错,至于其他方面,因为时间还短,不好下结论,总之这个人不好对付。”

    随后又说了一些别的事情,李丁山在坝县一切顺利,沈复明要来省里当副省长,等等。然后曹殊黧就又下楼帮王于芬收拾桌子,开始吃晚饭。

    明天是周末,又是晚饭,曹永国就打开一瓶酒,和夏想小喝了几杯。曹殊君还想凑热闹,被曹永国训到一边,连曹殊黧也批评他,王于芬更是不停地给夏想夹菜,最后惹得曹殊君愤愤不平:“得了,现在夏想越来越像你们的亲生儿子了,我现在成了后妈养的。”

    一家人哈哈大笑,其乐融融。

    饭后喝了一会儿茶,夏想见天色不早,提出告辞。王于芬担心地说:“天色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小夏你现在住在哪里?”

    夏想一时心惊,还未说话,曹殊黧急忙抢着说道:“他还没有地方住,借住在同学家中。”

    王于芬没有多想,摇头说道:“总在别人家里,那怎么行,不方便。老曹,你从市政府给夏想要一套单身宿舍总没有问题吧?你说你怎么当伯伯的,也不关心一下孩子的住宿问题。”

    曹永国被王于芬说得呵呵一笑:“周一一上班,我就问一下,单身宿舍还是没有问题的,可能还来得及赶上最后一次福利房。”

    见曹殊黧连使眼色,夏想急忙拒绝:“不用麻烦了,曹伯伯,住房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还能做什么大事?还有高叔叔也给我安排过一套住房,我也没有住。我还是想一个人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住,不用麻烦伯伯和伯母了。”

    “不麻烦,麻烦什么,又见外了不是?”王于芬热情不减,突然一转身回到房间,片刻之后拿了一把钥匙出来,“家里在富城花园还有一套房子一直闲着,本来就是留给殊黧结婚用的,你先去住吧。”

    曹殊黧见势头不妙,一把从王于芬的手中抢过钥匙:“不给他住,我以后结婚用的房子,让他先住进去,成什么事了?我以后结婚的时候,一想到夏想先住了进来,多别扭。就不能给他住!”

    王于芬笑了:“你说什么呢,黧丫头?瞎胡闹,你以后和谁结婚?”

    曹殊黧羞不可抑:“妈,有这么赶女儿的没有?我不嫁人,就陪着你好不好?”

    最终在夏想的坚持下,还是把钥匙还给了王于芬。不过王于芬却坚持要夏想晚上住在家里,说反正明天也不上班,周末哪里也不用去,在家里待着就行。曹永国也赞成夏想住下,夏想无奈,只好答应,反正曹家的房间也多。

    给夏想安排的房间,正好在曹殊黧的隔壁。

    曹殊黧帮夏想整理床铺,又给他抱来一床被子,悄声说道:“是我用过的被子,你别给用臭了……”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衣,里面没戴胸罩,帮他铺床时,弯腰低头,不但翘臀细腰曲线玲珑,胸前也是春光无限好。

    夏想还没有真正欣赏过曹殊黧的胸前风光,他坐在床上,任由她忙来忙去,乘机看了个够。

    曹殊黧的胸不算特别大,但也绝不能说小,圆润翘挺,随着她身体的晃动,颤巍巍地抖动,可见弹性惊人。夏想也是正常男人,鼻子中传来熟悉的少女体香,眼中又是十分诱人的情景,他难免就有点意动,一把握住曹殊黧滑腻的小手:“黧丫头……”

    曹殊黧身子微微颤动,想要挣脱却又脱力一样用不上力气,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好像蚊子一样:“什么事?”

    “没事。”夏想直视曹殊黧的双眼,见她双眸如水,粉脸绯红,娇羞无限,让他看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自认见识过无数美女的夏想今天才算真正明白,女人真正的美和最吸引男人的地方在于本身的娇羞,还有欲拒还迎的柔弱无力感,让男人不由自主心生征服之感!

    夏想心中被点燃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他一把将曹殊黧抱在怀中,抱得紧紧的,轻声说道:“黧丫头,我想亲你一下,好不好?”

    “不好!”曹殊黧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

    “你没刷牙!”

    二人笑成一团,夏想不管不顾地就要俯身下去,朝红唇之上印上自己的印记,就像君王在领土之上踏过,显示自己的征服痕迹一样。眼见二人的嘴唇就要贴在一起,突然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警报,红色警报,有人上楼查房。”

    是曹殊君。

    曹殊黧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一把推开夏想,整理一下衣服,转身就跑:“我妈上楼了,我得赶快回房间,晚安。”

    能晚安得了吗?夏想嗅着被子上传来的曹殊黧的气息,还可以在枕头上发现一两根她调皮的头发,耳中还回响着她轻灵动人的声音,他就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第二天夏想被拉了壮丁,陪曹殊黧逛街。

    曹殊黧买了两件衣服,又非要给夏想也买两件。夏想在穿衣上面没什么要求,就任凭曹殊黧摆弄,她说买什么就买什么,看都懒得看一眼。

    二人中午在外面吃饭,在步行街吃重庆小吃。说话间,忽然就提起了连若菡。

    “连姐姐消失了这么久,一个电话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曹殊黧托着腮,神情之中有一丝怀念。她将手中的大包小包往夏想怀中一放,“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省得你闲得慌。我忽然有一个古怪的想法,你和连姐姐是不是背着我,在私下里联系?”

    夏想明知曹殊黧是开玩笑,她就是喜欢真真假假地吓唬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突然一问,不免有点心慌,忙道:“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也能猜到?答对了,若菡一直没有和我断过联系,是她说的不让我告诉你,怕你误会。”

    “拉倒吧,说你胖,你真喘。我要说你会飞,你还真飞上天去?”曹殊黧给了夏想一个鄙视的眼神,又开心地笑了,“连姐姐清冷如月,来历神秘,不管怎么样,她一直都会是我的姐姐,是不是?”

    夏想无言以对。有些人或许只是生命中匆匆的过客,以后还能不能和连若菡见面,他也不得而知。

    周日,王于芬本来还想留夏想在家里,夏想却有事要办,因为赵红江找他有事。

    赵红江换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2000,兴冲冲地来曹家接夏想。曹永国因为夏想的关系,也没见外,让他直接上楼。赵红江高兴得不得了,吃力地搬了一箱五粮液上楼。曹永国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人可以在,东西带走。”

    赵红江有点激动,在建筑行业干久了,对曹永国的敬畏之心早已根深蒂固,他就有点紧张。一紧张,他就露了怯:“老局长,老领导,又没有外人,一点心意……”

    一句老局长,曹永国心软了:“算了,放那儿吧,就当你送给夏想的,是你们朋友之间的往来。”

    赵红江急忙点头哈腰地连连说是,夏想迎了出来,和他客气地握手。曹殊君听到动静也出来,冲赵红江点点头:“有点面熟,好像二建的。”

    赵红江高兴了,向夏想使了个眼色,夏想笑了笑:“是我的好朋友,叫赵红江,以后可要记住了,他不是外人。”

    曹殊君挺给夏想面子,向前和赵红江握握手:“姐夫眼光很准,也挺高,让他称上朋友的人,一定不简单。”

    被曹殊君一夸,虽然对方不过是个小毛孩,赵红江还是眉开眼笑。曹殊黧也出来寒暄了几句,让赵红江大感面上有光,高兴得差一点手舞足蹈。

    下楼的时候,赵红江对夏想耳语几句,夏想摇摇头,表示不同意。赵红江一脸坚决的样子,夏想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跟我见外了不是?算了,都是朋友,我也不跟你见外了。”他伸手招过来曹殊君,“送送赵经理。”

    曹殊君有点纳闷,想问为什么,腿上已经挨了曹殊黧一脚,曹殊黧气势汹汹地说道:“夏想叫你去,你就去,少啰唆。”

    曹殊君一脸苦相,懒洋洋地陪夏想和赵红江下楼,还嘟囔说道:“我刚睡醒好不好?姐夫,你故意折腾我是不是?”

    到了楼下,赵红江从后备厢中拿出一个盒子,塞到曹殊君手中:“殊君,你看你上大学了,是大学生了,手腕上不戴一块表怎么行?我这里正好有一块,你戴上试试。喜欢的话就留下,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换一块。”

    曹殊君欢天喜地地回去了,上车之后,夏想埋怨赵红江:“他一个小孩子,你给他送什么表,还那么贵重!我没看错的话,是一块四千多的天梭表,是不?”

    赵红江一边熟练地开车,一边笑道:“我高兴,我愿意,成不?夏秘书,不,夏主任,老局长为了我升职说了不少好话,我送曹公子一块表算什么?真要是为了充分表达出我心中的感谢,我送十万元也不多。不过现在老局长是市长了,我不敢!”

    夏想笑骂了他几句,又问:“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他一直想见你,可是没有机会。听说你回燕市了,非要我出面请你吃饭,你要不见他,我就被他吵死了。”

    “谁?”夏想被赵红江的故作神秘弄得一头雾水。

    汽车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战国策茶馆门口。

    战国策茶馆的造型很有艺术味道,门前有两架战国的马车,还放着一排水缸,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门口的两位迎宾小姐也穿得很古典,虽然仔细一看有点不伦不类,比起其他的流俗的茶馆,还算多了一些文化内涵。

    一进门,里面倒也古色古香,淙淙的古筝乐曲如水一样流淌,让人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夏想心道,挑这个地方见面,还算不错,至少说明邀请他的人还算有点品味。

    走进二楼的风雅包间,一个又黑又瘦的南方人迎了出来。他一见夏想就先愣住,脸上的表情既惊讶又震惊,过了一会儿才说:“夏主任比我想象得还要英俊潇洒许多,而且还年轻,真是太年轻了,想不到,想不到!英雄年少,和夏主任一比,老袁我已经太老了。”然后他才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夏主任,本人袁保平!”

    南方一建的负责人袁保平!

    夏想并没有短时间内就和袁保平接触的打算。他的想法是,除非再出现其他意外变故,他还是尽量少露面为好,处处插手很容易留下痕迹,最后让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不过今天赵红江非要把他拉来,和袁保平见面,虽然有点不太情愿,不过也不想太驳了赵红江的面子,也就答应了下来。如果可能,他还想乘机从袁保平口中套出一些关于省委书记夫人景晓影的事情。

    第一印象,袁保平会演戏,会说话,很会察言观色,夏想心中有数,南方人比北方人机智灵活,也能说会道。他呵呵笑着摆摆手:“袁老哥过奖了,你这么起劲夸我,肯定是想把我夸得晕晕乎乎,也好让我替你办事,对不对?”

    袁保平一愣,他没想到夏想不但这么年轻,在他盛赞之下还这么冷静,不由立刻对夏想高看了一眼,笑道:“夏主任说笑了,我不过是感谢夏主任对我们南方一建的帮助,今天特意请夏主任过来坐一坐,喝喝茶,聊聊天,大家交交朋友。”

    包间环境还算不错,圆排沙发,中间放着茶几,房间内温度适宜,乐曲舒缓。三人分别落座,袁保平问夏想喝什么茶,夏想就要了一壶毛尖。夏天天热,喝绿茶败火。

    袁保平对夏想暗中帮他接到工程非常好奇,他不认识夏想,也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以非要见上夏想一见。不见到夏想当面问个明白,他心里不踏实。

    夏想猜也猜得到袁保平的心思,几杯茶下肚,他无限感慨地说道:“袁总,十年前,你是不是曾经资助过几名中学生?”

    袁保平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夏主任怎么知道的?是有这么一回事。”

    南方一建再起变故

    夏想继续感慨:“十年前我还是一名初中生,家境贫困正面临退学的困境,突然受到了好心人的资助,他的名字就叫袁保平,正好和袁总同姓同名。”

    袁保平连连摆手:“夏主任搞错了,搞错了,不是我,我十年前还在南方,你是北方人,差得太远了。我当时资助的也是我们当地的学生,可以肯定不是夏主任了。”

    夏想一脸深沉:“我找不到那名帮助过我的叫袁保平的恩人,只是听说他是在北方做生意的南方人。正好就听到赵经理说起你,我就以为他是你,想起当年的恩情,我就厚着脸面求赵经理适当照顾一下袁总了……”

    夏想早就编好的故事虽然有点离奇,不过袁保平却信以为真。因为他资助学生的事情在燕市无人知道,夏想和他又不认识,也没有必要既免费送他一份大礼,又认他当恩人。他心里就认为夏想受人资助是真事,只是巧合之下,误认为是他。

    袁保平心里也有点触动,端起茶:“以茶代酒,敬夏主任一杯。难得现在还有夏主任这样的性情中人,这么多年还记着别人的滴水之恩,我受之有愧。”

    夏想郑重地与袁保平碰了杯:“虽然袁总不是资助我的那个袁保平,不过既然同名同姓,当年也资助过别人,就是天大的缘分。今天能认识袁总,也算幸会。”

    赵红江也信以为真,在一旁也是感慨万千,怪不得夏秘书当时找他,直接让他照顾南方一建,他还以为夏想和南方一建有什么深层的关系,原来只是为了当年的一次资助!赵红江也端茶敬了夏想一杯:“夏老弟,我不太会说漂亮话,但我要说,交友交心,从此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说一句,然后就看我的行动。”

    赵红江开了头,袁保平也得有所表示,他站了起来,以表示敬意:“我不是夏主任的恩人,很惭愧。相反,夏主任是我们南方一建的恩人,所以我代表南方一建几百名父老乡亲,再敬夏主任一杯。”

    客套完毕,三人之间就感觉近乎了不少,说话也随意了许多。在谈到南方一建以后的发展时,夏想提出建议:“我建议袁总加强培训一些技工,比如说瓦工和混凝土工,当然其他的小工也要,不过重点放在大工方面。大工技术高,出活好,打出南方工人手巧活好的名声,以后不但二建、三建,还有省投资建设公司,等等,他们有了工程都会想到你们。你不愁没有工程,只要你的工人数量足够,袁总,你的钱赚都赚不完。”

    让南方一建成为优秀的建筑工人的摇篮,对燕省的建筑公司,对南方一建,对袁保平本人,都是一件好事,因为大家都会受益。袁保平带领几百名民工杀入燕省的建筑市场,本质上就是为了赚钱。他没有资质,没有资金,只有一群手艺高超的工人,所以一开始只能依赖于燕省本地的建筑公司,接手转承包的工程,让二建这样的建筑公司从中收取管理费,拿走大部分利润。但是即使是剩下的小部分利润,除了用来支付工人的工资之外,都落入了袁保平的腰包。

    所以袁保平从实质上讲,就是一个包工头。

    夏想的妙计就是,让袁保平不断地从南方招来工人,经过培训之后再分批送到各大建筑公司当工人。他可以不断地从每个人身上抽取管理费用,招来的人越多,他的钱就赚得越多,他就会忙得不可开交。别说有时间琢磨更大的发展,用不了多长时间,他的思路就会完全被工人生产线所占据,就会逐渐走向工人批发商的道路。

    当一个人在一个行业做得轻车熟路之后,又有大钱可赚,没有人会轻易放手,再转手去做别的生意。惯性也是一种惰性,没有人能够逃脱。

    袁保平眼睛不大,看人的时候,眼珠转得很快,可见他的脑子也是在快速运转。

    夏想说完,袁保平半天没有接话,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茶。赵红江见有点冷场,就和夏想说起改造小组。夏想也知道袁保平肯定需要时间消化,也不催他,就和赵红江说起城中村改造,必定带动燕市的经济,同时,也给了建筑公司大量的工程。工程一多,必然需要更多的建筑工人。

    燕省不缺工人,但缺乏高级技术工人。

    袁保平终于开口了,尽管有点犹豫,还是说出了口:“夏主任,我有一个想法,有点冒进,但想试一试,南方一建能不能自己接工程,自己单干?”

    夏想微一沉吟,说:“也可以接工程,不过袁总也知道,你一个南方人在北方打拼,在燕市就算有点关系,能接上几个不大的工程,还要应付方方面面的关系。不说工商税务这些老爷部门,就是本地一些滋事的村民,也不好搞定呀!赵经理在燕市待了十多年,也算是半个燕市人了,在遇到当地人无理取闹时,也是头疼得很。另外就算上头有关系,也不可能管住下面的村民。说实话,燕市的当地人,有点敌视南方人。”

    赵红江也在一旁附和:“是呀,经常有矛盾,起冲突。还好我在燕市久了,他们不敢把我怎样。村民不管你是省委书记还是省长,只要惹着了他们,他们一样顶牛。”

    赵红江无心的话,反而正好说到了袁保平的痛处。袁保平虽然认识景晓影,但他也知道,景晓影出面帮他说话可以,但具体事情还得由自己亲自操作,不可能由省委书记夫人抛头露面去跑工程去疏通关系。再说,就算省委书记说话,官员不得不听,但普通百姓发起狠来,才不管你是谁。

    至于夏想所说的燕市人对南方人的敌视,他是深有体会,哪里都有地域歧视,太正常了。

    夏想哈哈一笑,一副调笑的口气说道:“袁总来燕市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赚钱可以轻松地赚,也可以费力地赚,谁都不愿意费力去赚钱。赚钱是为了享受,不是为了受苦受累。”

    袁保平长出了一口气,好像跑完了千米长跑一样:“就是,就是,赚钱为享受,不是为吃苦。其实现在我们的现状就很好,我回去就告诉马新利,就按照夏主任刚才说的办,不要再想着去单干。他还想发展成什么大型集团!不要说可能性几乎没有,就是费尽力气花上十几年真的成立了集团公司,又能怎么样?十几年后我都成老头儿了,还能享受什么?人活着,就是享受现在这一刻。”

    “袁总还有合伙人?”夏想不经意地问起袁保平的合伙人——马新利,坊间盛传他号称南方一建的智囊,人狡猾,手段也多,可不能让他再翻了盘!

    “是,马新利和我一起从南方过来,他头脑比我好使,人聪明,又会说话,我比不过他。一般大事小事都是他拿主意。”

    “二人合作,想要做起事业,就是齐心协力,劲向一处使,可不能有分歧。老马既然能说会道,让他回南方在当地负责招收新的工人,甚至可以直接在当地培训,然后直接输送过来就可以上工地。袁总你在这里接工程,一南一北,分工合作,不愁不赚大钱。”夏想想出了一条一石二鸟的计策,也就立刻免费送给了袁保平。

    袁保平坐不住了,他再精明再怀疑,现在也对夏想一再为他出谋划策感动不已:“夏主任,你我素昧平生,就因为我沾了‘袁保平’三个字的光,你就帮我这么多,我老袁没说的。说再多的漂亮话也没用,就一句话,还是跟赵经理学的,以后有用得着我老袁的地方,看我的行动!”

    中午,在袁保平的强烈要求下,三人又一起吃了一顿饭。饭后,袁保平还想安排节目,夏想拒绝了。倒不是他故作清高,一个男人身边有人间绝色的时候,对风月之地中的风尘女子,提不起什么兴趣。袁保平见夏想不好这个,就从车里拿出他珍藏的极品茶叶,非要送给夏想。夏想知道人情往来也是增加感情的一种方式,也就收下了。

    袁保平走后,夏想又和赵红江说了会儿话。

    和袁保平在时的客气相比,夏想与赵红江在一起就随意多了。赵红江对夏想在曹家受到的待遇非常羡慕,他听说夏想已经提了正科,眼神都放出光来:“我现在是越来越服你了,二十四岁就正科了,比我牛气多了,估计两年后就副处了?二十六岁的副处,老弟,说不定你到我这个年龄时,就是副厅了,服了,真服了。人比人,气死人。”他搓了搓脸,站了起来,又坐下,还是兴奋莫名,“还好,还好,我早早就认识了你,再晚几年,你眼界高了,我凑到你跟前,你都不会看我一眼。”

    夏想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一拳:“少跟我拍马屁,是不是想让我现在就不认识你?”笑了一笑,又说,“省二建的副总也是副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过几年再说,不可能提得太快了。”

    赵红江表示认可:“饭要一口一口吃,我懂。以前是天天想进一步,当上总公司的副总。现在当上了副总,感觉上面还有一个总经理。人呀,没有一个满足的时候。不想了,谁都想升官,但在升官之前,也要先把手中的工作做好才是,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对不?”

    夏想就骂他:“说话文明点,虽然我不嫌你,你得也注意一下形象,都公司副总了……”

    “我这副处和你这正科都没法比!我是企业的级别,到了你们政府里面,都不承认,只在企业内有效。一出省二建的大门,换一家单位,人家就会说,对不起,承认不承认你的级别,得我说了算。”赵红江的话还是调侃的成分多一点,其实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二建副总的位置还是很在意的,“二建好歹也是上千人的大企业,当个副总,也是有点权力的,对吧?所以说夏老弟,你以后有什么事情找我,不方便露面的,我手中的兄弟很多,还是很好解决的,一句话的事情。”

    夏想眯起眼睛,不说话,就听赵红江指点山河。

    说了半晌,赵红江也累了,就又想起了袁保平:“南方一建,以后怎么办?”

    “既然他们的工人很好用,就继续用好了。老袁这人你接触比我多,说说看,可交不?”

    “还行,南方人,虽然精明一点,不过处久了也有真诚的一面,也讲情义。”赵红江答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疑惑地又说,“老弟,没想到你小时候家里这么穷,比我小时候惨多了。你有今天的成就,全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真不简单。我要有你一半的吃苦精神和干劲,现在已经做到二建总经理的位子了。”

    事实上,南方一建不止夏想想象中这么简单,此次拉拢分化的策略,也只是暂时扼制住了他们的发展势头。因为种种复杂原因,南方一建也着实在燕市乃至燕省掀起了很大风浪。直到后来燕省局势风起云涌,发生剧变,他们在失去靠山的情况下,才逐渐偃旗息鼓。

    晚上夏想谢绝了赵红江的邀请,也没有再回曹家,给曹殊黧打了个电话,直接回到了兴荣小区。还未上楼,却在小区门口遇到了孙改乐。孙改乐大喜,非要拉着夏想一起去吃饭。夏想想想,自己和孙现伟之间的交情,孙改乐无形中也起到了促成作用,他虽然爱闹,但也不是无良子弟,也就同意了。

    饭后回到住处,正要睡下,忽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一条短信:“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没头没尾,手机号码又很陌生,夏想也就没理。刚刚迷迷糊糊地睡下,又来了一条短信:“为什么不回话?”

    夏想正睡得香,被打扰了清梦自然不高兴,就回了一条:“你发错人了,别捣乱!”

    第二天上班,短信的事情被他抛到了脑后。上午刚处理了几件事情,就听到楼道中传来一个人爽朗的笑声:“吴主任,几天不见,又精神了不少,最近看来喜事挺多……怎么,不欢迎我?”

    门一响,一个留着平头、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目光一扫,先是看了夏想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和曲雅欣打招呼:“曲主任,又漂亮了,羡慕呀,羡慕。明天我让我们家那位好好向你请教一下如何保养,和你相比,她那一张黄脸,真是没法看了。”

    曲雅欣不接他的话,淡淡一笑:“乔总大驾光临,难得。正好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改造小组办公室新任的夏主任,现在由夏主任主持日常工作。”

    乔白田仿佛才看到夏想一样,脸上适时地露出了笑容:“早就听说过夏主任的大名,没想到这么年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他伸手递上一张名片,主动自我介绍,“吉成地产,乔白田。”

    夏想微微一笑,将名片放好,和乔白田握手:“夏想,很高兴认识乔总……乔总有事的话可以先找曲主任或吴主任,我手头还有点工作,就先不聊了。”

    夏想扔下乔白田,坐下翻看资料。乔白田明知夏想上任改造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以前经常露面的他,却一直不主动现身,显然是有意为之,故意晾晾夏想。现在他知道夏想主持日常工作了,又来露面,而且刚才一进门故意闪过夏想,和曲雅欣以十分熟悉的口吻说话,分明是不把夏想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夏想就晒晒他又有何妨?

    第一场较量

    乔白田被夏想晾到一边,不免有些尴尬,回头想和曲雅欣说话找回面子,却见曲雅欣也低头做事,忙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心里就更加不痛快。正好吴港得又从外面进来,他就冲吴港得说道:“吴主任,自从夏主任上任以来,改造小组办公室是焕然一新,工作积极性高涨!夏主任的能力果然是强,到底是年轻人,有冲劲有干劲,好事。”

    吴港得岂能听不出来乔白田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是嘲笑他和曲雅欣现在被夏想一个小青年管着!吴港得现在对夏想是心服口服,才不容忍外人对改造小组办公室说三道四,就冷笑一声说道:“乔总还真是有眼光,你说得不错,现在我和曲主任都在辅助夏主任工作。夏主任的能力改造小组全体成员有目共睹,他虽然年轻,不过我和曲主任对夏主任是打心眼里佩服,一致认为改造小组办公室有了夏主任的领导,才能更好地应对复杂的局面,才能不被别有用心的人糊弄。”

    乔白田脸色一变,心中的不满就越来越强烈。他今天前来改造小组办公室,就是因为二十里铺的钉子户闹事越来越凶,他的公司出面,村民根本不理,口口声声要求让政府出面。工程已经耽误了半个多月,再耽误下去,在原定的时间内肯定无法完成拆迁。原本他以为搞定吴港得和曲雅欣,二人就会非常卖力地替他解决问题,没想到,问题还没有解决,突然就横空杀出了夏想。

    夏想一到改造小组办公室,吴港得就态度大变,由原先积极合作变为敷衍了事。

    乔白田也知道二十里铺闹事的背后有天安房产的影子,不过生意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你当面一刀,我背后一枪。他当初硬从天安房产手中抢走二十里铺,心里也想过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当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是还有改造小组办公室吗?谁都知道改造小组办公室就是陈市长为了解决各大房地产商之间的纠纷特意成立的,就是为了平衡各方的关系,既有官方背景,又代表陈市长的个人倾向,有着明显的陈氏风格。

    乔白田就想,陈市长可以不给谭市长面子,但他必须给崔书记面子。崔书记可是省委常委,陈市长再强势,也毕竟是副班长。崔书记都要出面帮着吉成地产说话,代表陈市长个人倾向的改造小组办公室,在二十里铺问题上,还会偏向天安房产?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却偏偏真实地发生了,乔白田很清楚,夏想主持了改造小组办公室,立马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他认为既然改造小组办公室是陈市长个人意志的体现,而且在关键时刻陈市长还是将二十里铺给了吉成地产,就已经表明了态度。难道改造小组办公室没有得到陈市长的授意,没有体会到陈市长偏向吉成地产的意图?

    乔白田的美好愿望因为他亲自来到改造小组办公室而瞬间落空。和他想象中差别很大的是,夏想不但主持了日常工作,对他更是不冷不热,连以前一直十分热情的吴港得和曲雅欣,也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心中又气又急,再看夏想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就感觉非常不是滋味,心想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敢和吉成地产顶撞,也不问问他吉成的后台是谁?

    是谭市长和崔书记!

    乔白田自恃后台够硬,又一相情愿地认定既然陈市长把二十里铺给了吉成地产,改造小组办公室就得充分领会领导意图。夏想不偏袒吉成地产,就是和陈市长对着干,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再说就算陈市长不收拾他,谭市长要是给他小鞋穿,他也受不了。

    乔白田就又来到夏想面前,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夏主任,二十里铺的村民经常闹事,导致我们的搬迁工作无法进行,是不是请夏主任出面做一下疏导工作,也好让吉成地产更快更好地开发出新的小区,积极配合好陈市长的全市规划大计。”

    夏想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乔总,拆迁办的政策是,凡是有承建商的城中村的改造和开发,一律由开发商自行解决拆迁中的纠纷问题,政府机关不宜直接介入。”

    乔白田心中暗骂,谁不知道改造小组从来不听拆迁办的话,拿什么拆迁办的政策说事,哄大头鬼呢?他心里就极度不爽,脸色就明显露出不耐:“夏主任,话不能这么说。你来之前,吴主任一直非常积极地协调二十里铺的问题,怎么夏主任一来,工作就停顿了?是不是夏主任对我乔白田有意见,还是对吉成地产有什么看法?”

    这话就说得有点冲了,夏想也不生气,反而笑了:“我才来改造小组,既不认识乔总,又没听过吉成地产,说什么有意见有看法,就太想当然了。”

    言外之意是,你乔白田何许人也,吉成地产是哪路神仙,对不起,一概不知。

    乔白田终于动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夏主任,你还太年轻,做事情要考虑清楚了再做,省得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夏想还是不动声色:“乔总在改造小组办公室拍桌子,好像拍错地方了,这里不是你的办公室,是政府机关!”

    乔白田怒气冲冲,还想再说什么狠话,突然门口进来一人,来到夏想面前以汇报工作的口气说道:“夏主任,我们的车又坏了,没法去现场了,怎么办?”

    上一次夏想本来还想拿乔白田一把,让他出出血,所以故意让钟义平一见到乔白田出现,就找个时机过来提提汽车坏了的事情。现在他已经改变了主意,就是要和乔白田斗一斗,测试一下各方的反应,也好验证心中的猜测。他忘了提醒钟义平一声不要再提这事,没想到正和乔白田言语不和时,钟义平杀了进来。

    夏想转念一想,也好,就拿一辆车试探一下乔白田,通过乔白田的态度,看看背后人物的心思。夏想打定了主意,点点头对钟义平说道:“知道了,再去修修吧。车总坏也不是个事儿,总耽误去现场,得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吴港得和曲雅欣都识趣地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钟义平一打乱,乔白田的怒火反而消了大半,见夏想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火,不由心中一惊。乔白田心想夏想年纪不大,心思挺深,自己都动怒了,他一点也没有看出生气来,隐忍功夫挺厉害。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认为夏想再能装,也是年轻气盛,否则不可能领会不到陈市长的意图。

    听钟义平一说他算是明白了,原来是礼没送到,还大开口要一辆汽车。他心里就又气又笑,算计人算计到他的头上了,也不打听打听,他到底是谁?

    乔白田气呼呼地走了,吴港得小心翼翼地说道:“夏主任,听说乔白田有些来头,和他生气犯不着,也不值当……”

    曲雅欣也好心说道:“吉成地产这几年发展挺快,路子走得挺顺,肯定有后台,夏主任小心一点。”

    夏想听了出来二人的关怀出自真心,笑着对二人表示了感谢,也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吴港得和曲雅欣见夏想不以为然的样子,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一丝忧虑。再想到钟义平还不合时宜地提出汽车问题,他们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心想,别说让乔白田送车了,恐怕夏想很快就会被上面训话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过了三天,夏想不但没有一点麻烦,还每天都乐呵呵的,丝毫没有把乔白田的事情放在心上。结果到了周四,乔白田亲自带人送来一辆桑塔纳,笑容可亲地和夏想打招呼,亲热得好像二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愉快一样。

    吴港得眼珠都掉在了地上,曲雅欣也是大跌眼镜。

    更让二人感到惊奇的是,夏想也是笑容满面地和乔白田寒暄,语气亲切,态度真诚,就像前几天的事情不是吵架,而是喝了一顿好酒!

    曲雅欣和吴港得虽然不明白事情背后发生了什么,但却看出一点,这一场较量,夏想大获全胜。

    第二天,吴港得就带人前往二十里铺,捣乱的村民“望风而逃”,在吴港得英明神武的指挥下,溃不成军。从此二十里铺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出现过闹事现象。

    夏想没有打了胜仗的兴奋和得意,像没事人一样上班下班,乔白田送的车就交给他来使用。尽管他来到改造小组之后,短短时间内就为办公室的三位副主任,人手配了一辆新车,他却没有一点功臣的架子,一样和曲雅欣说笑,和吴港得开玩笑,还不时倚小卖小,耍赖一样让二人请客。吴港得和曲雅欣就对夏想既敬又怕,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关爱,觉得这个小伙子真的不错,维护改造小组办公室的利益是不遗余力,又从来不居功。虽然他想要插手的事情绝对说一不二,但大部分事情还是放手不管,给了二人足够的权力和敬重。

    恩威并施的手段,被夏想发挥得淋漓尽致。

    改造小组办公室三个副主任,人手一辆新车,在市政府里面就显得有些扎眼。高海心里有数,陈风自然也心知肚明。夏想以前汇报工作的时候,向高海提过前两辆汽车的事情,后来乔白田送的新车,却提也未提。因此,陈风对夏想的做法就有点意见。

    陈风的办公室内,高海恭敬地坐在沙发上,听陈风讲话。

    “小家伙眼光很准,看问题也能切中要害,而且处理问题的手段很犀利,很刁钻,很阴险……”陈风得意地笑了,笑完之后,又有点自嘲地说,“虽然说我喜欢阴险,可是他也有点太生猛了,敢让吉成地产下不来台,不是故意逼我出面替他解决麻烦?”

    高海没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夏想毕竟年轻,做事情时有点偏激,有点冲动也不算什么。他才二十四岁,当年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还认为如果娶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就是世界末日了。年轻,可以理解嘛。”

    “我可不认为他是年轻,是没经验。相反,我觉得夏想是有意这么做的。”陈风直视高海的眼睛,似乎不相信高海刚才说的是真心话,“老高,你是不是有意替夏想掩盖?”

    高海一脸紧张:“哪能呢,陈市长,我替他掩盖什么?我觉得夏想就是和天安房产走得近了,还和达才集团的沈立春有了交情,所以乔白田在他面前拿拿架子,自以为了不起,夏想能给他好脸色看才怪了。别说他不知道吉成地产的后台是谭市长,包括崔书记也替他们说过话,就算知道,年轻人一时头脑发热,不给乔白田面子也在所难免。”他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了陈风一下,见陈风也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踏实下来。

    不得不说,高海的分析也是入木三分,很有道理。陈风听了也是大为意动,想了一想,又摇头一笑:“我倒是认为夏想是有意惹乔白田生气,借机来看看我的反应。如果乔白田一怒,他就会受到我的压力,那么以后再开展工作,肯定会有所顾忌。因为夏想虽然从天安房产那里知道了一些二十里铺的波折,但他不知道内幕,也猜不到我为什么会屈从于崔书记的压力,在最后时刻把二十里铺给吉成地产。如果我没有反应,哪怕乔白田不退步,不送车,他也会收手。他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也能看清事件背后隐藏的较量……”

    陈风笑得意味深长,目光中还是充满审视的味道,看着高海。

    平心而论,高海虽然也认为夏想是个人才,但对夏想能从天安和吉成的矛盾中,敏锐地发现可乘之机,充分利用上层的矛盾达到他试探陈风的目的……高海并不相信,也不相信夏想有这样的眼光和心机。

    就算为官十几年的老官场,也未必能当机立断做出符合利益的决定。官场局势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掉进陷阱。夏想怎么会有这样的眼光和勇气?所以他刚才说的一番话,有出于维护夏想的意思,大部分也是出自本心。

    陈风看了高海一会儿,微一沉思,说道:“不管他了,小家伙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改造小组本来就是为了搅动各方局势而成立的,没有一个有冲劲有大局观的人主持也不行!夏想想要舞台,我就给他足够的空间!”

    高海走后,陈风一个人静了一会儿,叫江天进来,问他:“夏想的做法,你怎么看?”

    江天毕恭毕敬地答道:“不简单,不是冲动的举动。”

    陈风点点头,又问:“高海呢?”

    “能力一般,忠实度较高,可以一用。”江天有问有答,一板一眼,却言简意赅,不说一句废话。

    “对夏想本人你怎么看?”陈风的话是考验,也是想听听跟他多年的秘书的意见。

    江天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看不透他,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就对了……”陈风笑着挥挥手,“还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小家伙!”

    江天识趣地退了出来,陈风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曹市长,我是陈风,有没有时间一起坐坐,吃个便饭?”

    时间已经进入六月,六月的燕市,正式进入了炎热的夏季。晚上,百姓河两旁人来人往,有乘凉的老夫老妻,也有热恋中的男男女女。人群之中,一个帅气但有点偏黑的小伙子,牵着一个肤色胜雪,脸庞秀美,又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女孩,正悠闲地在人群中散步。

    女孩穿一身明黄连衣裙,尽管是晚上,但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惊艳之美,令行人无不侧目。众人都暗暗惊叹如此漂亮的女子,真是少见。

    肖佳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不过她不太习惯被夏想牵着手,几次想要甩开,却被他抓得更紧,不由柔声说道:“太热了,你松开我的手,让手透透气,好不好?”

    “不好,你的手凉凉的,我握着十分舒服,松开岂不是太吃亏了?”夏想耍赖地笑,用手还摸了一下肖佳的脸,“笑一个!”

    “一边去,少来肉麻的动作。”肖佳嗔怪说道,不过她佯装发怒的神情又无比妩媚动人,不但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显得好像她有意挑逗夏想一样,好在她接下来说的话,让夏想老实了许多,“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刚打入京城的蔬菜市场,不想就这么轻易放手。可是许彦然太烦了,天天围在我身边,我非常讨厌他,见都不想见他!可是又舍不得京城刚刚打开的局面,许彦然明确地告诉我,要是我做他的女朋友,京城市场他帮我拿下五分之一。要是我不答应,京城市场从此对我关上大门!”

    连若菡一切安好

    许彦然,京城大家族的公子哥,典型的富二代的代表人物,对肖佳一见钟情,死缠烂打,摆出一副不追到手誓不罢休的态势。肖佳虽然急于想打开京城的市场,但连应付许彦然的心情都没有,所以心中才无比烦躁,叫夏想过来,替她想想办法。

    夏想微微皱起了眉头。

    肖佳现在的生意顺水顺风,逐渐占领了燕市五分之一的市场,每个月的利润都在二十万元以上。照目前的速度发展下去,半年之内,将三分之一的市场拿在手中,不是难事。

    肖佳有头脑,有眼光,也有野心。她已经不再满足局限于燕市的市场,因为坝县的蔬菜基地已经初具规模,她有了充足的货源,就想打开京城的市场。前期工作进行得也十分顺利,眼见就要大功告成之时,一个公子哥突然就看上了肖佳,着迷得不行,发誓非要把她追到手。肖佳自认对付男人游刃有余,但许彦然显然不是一般人,他游戏花丛多年,手腕高超,家中也有权有势,一眼就看中了肖佳的弱点是急着进军京城的蔬菜批发市场。他就以此为诱饵,引诱肖佳上钩。

    肖佳当然不会上当,但许家的势力果然庞大,她以前谈好的许多商家都纷纷对她避而不见,要么和别人合作,要么干脆单方面撕毁合同。反正一夜之间,京城的大门对她完全关闭。

    肖佳的雄心壮志受到打击,无人诉说,只好找夏想诉苦。夏想不是不想帮她,而是现在确实无能为力,他的手还伸不到京城,李丁山估计也不行,媒体的力量不是万能的,许多地方都影响不到。

    想了一想,他就劝肖佳:“不如暂时收手,燕市的市场也足够大了,不要贪多。等燕市市场饱和了,南有单城市,北有宝市,何必舍近求远,非要去京城?”

    “话都是你说的,你以前给我出主意,让我去京城,现在又说风凉话,成心气人是不是?”肖佳不高兴了,她的心很大,燕市的天地对她来说,有点狭小。

    肖佳的不高兴多少有点撒娇的味道,夏想就笑着哄她:“你才占据燕市五分之一的市场,而且燕市的市场份额会一直递增,万一以后还新盖一个蔬菜批发市场,市场再兴盛起来,你的五分之一也会被稀释……好好想想,贪多嚼不烂。”说着,夏想又将她揽入怀中,用了用力,“我可不想让别人把你拐跑了。”

    肖佳伸出双手抱住夏想的腰:“我不会跟别人跑,你放心好了,就算做不成生意,我也有自己的原则,原则问题没得商量!”她将头使劲靠在夏想怀中,声音轻轻的,像说梦话一样,“除了你之外,世界上其他的男人,我都不放心,没有安全感。”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肖佳俏皮地皱起鼻子,竖起一根手指,“你有其他男人都没有的优点,就是既纯真又成熟。尤其是你的眼睛,清澈如水,完全没有别的男人的污浊和世俗,让人看了心里格外舒服。”

    是人都爱听好话,夏想也不能免俗,而且肖佳形容得又非常好,他就洋洋自得地仰起头,努力表现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气概:“那是,也不看看小夏是谁?小夏就是响当当亮堂堂的夏想,是个人见人爱的帅哥!”

    肖佳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见过自夸的,没见你这样自恋的,笑死我了!”

    “怎么样,感觉好点没有?”夏想又换了一副模样,安慰肖佳,“生活中的乐趣有很多,不仅仅在于赚钱。而且就算赚钱,也有许多种方法,并非除了京城,天下就无钱可赚!放心好了,跟着我,我会替你解决难题,但如果你现在就去京城,我不同意,也不放心,不希望你被许彦然纠缠不清!”

    肖佳才明白刚才是夏想有意逗她开心,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称为大男孩更恰当一些。他清澈的双眼没有其他男人的贪婪和欲望,他瘦削的面庞透露出强大的自信,他有力的双手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占有,她欣慰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我听你的,全都听你的。”

    夏想揪了揪肖佳的耳朵:“又哭又笑,到底是哭还是笑?既然你要听我的话,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肖佳点点头,尽管实际上她比夏想还大上半岁,但在他面前,她总觉得他比自己成熟多了。

    “十里铺开发在即,将会兴建一个大型蔬菜批发市场,估计最快明年完工……”

    “十里铺?”肖佳明显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她歪头一想,立刻一脸惊喜,“十里铺正位于国道的两侧,交通便利,而且处于桥东桥西的交汇处,地理位置也好。真要建成大型的蔬菜批发市场,不但能影响到整个燕市,还能辐射到南边的单城市和北边的宝市,以后再继续发展下去,成为整个燕省的批发基地也有可能——太好了,我要打入这个市场!”

    冯旭光果然没有说错,肖佳是天生的生意人,对市场有着无可比拟的敏锐目光,由近及远,再推而广之,一眼就看出了近期市场和远景目标,果然厉害。夏想都不由暗暗佩服她,说道:“如果我把这个市场的优先权全部交给你,还免费送你一间办公室,你会怎么想?”

    “真的?”肖佳的眼睛亮亮的,激情瞬间被点燃。

    “真人不说假话!”夏想斩钉截铁地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你太伟大了,夏想,我太爱你了。”肖佳忍不住高呼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二人。肖佳自知失态,不好意思地一笑,拉着夏想飞快地跑到无人处,脸上红扑扑的,气喘吁吁地又问:“你要是敢骗我,半年之内不让你碰我一下,难受死你。”

    拿这个威胁自己,太没有力度了,夏想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市里已经批下了规划,由天安房产承建十里铺蔬菜批发市场,下周正式启用拆迁程序。如果速度快的话,一个月后就可以动工兴建……怎么样,是半年之内不让我碰你,还是半年之内你主动碰我?”

    肖佳既兴奋又羞涩,低下头,只看到她的粉颈之上一层红润:“大不了以后让你随便折腾了——反正赚了钱是你的,人也是你的,还不是你说了算。”她又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等我把市场做大了,有了足够的实力,我再进军京城市场,就不信许彦然还敢在我面前嚣张。臭男人,我肖佳是受人威胁的人吗?”

    夏想见她发狠的样子也十分诱人,就一把拉过她,大步向前走去。肖佳不解,就问:“干什么,这么急?”

    “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你碰我还是我碰你的问题,记住,要用尽全力,不许偷懒!”

    “你……”肖佳又羞又急,却又说不出话来。

    周一刚到办公室,夏想就接到乔白田的电话,说是中午请他吃饭。想了一想,他还是答应了。

    上次过招,乔白田主动示弱,又赔笑脸又送车,夏想也就见好就收,立刻让孙现伟收手,尽快以全部精力去建设十里铺蔬菜批发基地。因为有方部长的关系,又有曹市长的大力支持,前几天市政府在作规划时,力排众议,否决了规划专家的建议,由陈风最后拍板,定下了十里铺开发蔬菜基地的提议,交由天安房产承建。崔书记在此事上,保持了沉默。

    孙现伟得了十里铺,又找人论证了蔬菜市场,更加肯定夏想的想法可行,对夏想就佩服得不行。而且他也听说了夏想和乔白田闹出了不愉快,他就认为夏想是在替他出气,就越发认定小伙子够朋友,心里就把夏想当成了自己人。

    夏想中午和乔白田吃饭,也叫上了吴港得和曲雅欣。大家都是场面人,以前的不愉快就当没发生过一样,谈笑风生,东扯西扯,聊得十分投机,不过没有说任何实质性的话题。大家也清楚,不过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气,立场不同,永远不可能有精诚合作的时候。

    夏想还不知道陈风和高海的谈话,以及陈风对他的猜测。如果知道的话,夏想肯定会大吃一惊,对陈风的老辣和眼光赞不绝口。陈风把他的心思分析得八九不离十,他故意和乔白田闹一闹,就是想知道陈风的反应,看看陈市长对谭龙和崔书记走近,到底是什么态度,是退让三分,还是若无其事?

    从最后乔白田示弱来看,陈风上一次对崔书记让步,肯定还有其他隐情。虽然二十里铺最终给了崔书记的人,但事后陈风并不偏袒吉成,就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陈风对崔向顶多是尊敬,敬他三分,但不是敬畏!

    夏想也清楚改造小组办公室虽然名不正言不顺,成立这么久了也没有正式编制,就是因为陈风故意设这样一个半正式半民间的办公室,实质上,还是为了平衡各方关系。陈风很聪明,也很狡猾,甚至可以用他形容夏想的话说,也很阴险!

    不过从政治的角度考虑,陈风的做法又很正常。他既想做出一番成绩,又要应付官场上的倾轧;既要防止别人背后一刀,又想拿到政绩,时时刻刻都是如履薄冰。更何况,城中村的改造又是大工程,涉及无数人的利益,并且改造之后的开发,又有不可估量的经济利益在内,这么大的一块大肥肉,谁不会眼红?谁不会眼睛不眨地死死盯着?

    陈风是强势市长不假,也有强硬的后台,但曹伯伯不是强势的常务副市长,后台不够强硬。夏想更清楚的是,他自己其实就是一个过河小卒,要么占据了关键位置,可以当成利刃;要么在各方势力的对撞中,被挤得粉身碎骨。所以他必须自保,必须寻找一切的可乘之机,壮大自己的力量,拓宽自己的关系网,不能将自己的安危完全寄托在陈风的身上。

    陈风是欣赏他,也信任他,最终还可能提拔重用他,这是指在正常情况下。一旦情况有变,在重大的抉择面前,任何人都会牺牲别人来保全自己。任何人中,也包括陈风。夏想才不会天真到认为陈风说话直来直去,看似随和,就会在关键时刻不顾一切地保他。陈风是政治家,不是小说中为别人可以两肋插刀的侠客。再说,现实生活中也几乎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改造小组办公室本来就是陈风的一个棋子,是可以冲锋陷阵也可以随时丢车保帅的缓冲地带。用得好了,是一把好枪;用不好了,就是城中村改造失败的牺牲品。夏想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立场和分量,除了充分利用陈风的信任,借助城中村改造小组的光环和权力为自己罗织势力之外,也要尽可能地为陈风打压异己,平衡局势。

    当然,和其他人相比,陈风还算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起码他有为民之心,敢干能干,有抱负,私心还不算太重,值得夏想靠拢。

    现在只是接触到了城中村改造之中,各方势力的冰山一角,许多高层次人物还没有露面。但夏想相信,随着改造中的城中村越来越接近市中心,各方面利益的争斗会越来越激烈。中心地带,寸土寸金,是不可再生的宝贵资源,不争个头破血流才怪!

    比起和乔白田的小小冲突,前方才是困难重重,任重而道远!

    乔白田见夏想吃饭时,有点心不在焉,心中就老大不痛快。他上一次在夏想面前受了气,回去就告诉了谭龙。谭龙听了却没有立刻表态,让乔白田等上一天再说。第二天谭龙主动找到乔白田,告诉他答应夏想的要求,给他送一辆车。乔白田不服,谭龙也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了一句话:“崔书记说退就退!”

    乔白田当然不知道谭龙也是火大,他将此事向崔书记汇报时,崔书记听了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反问:“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吵架也要烦我,是不是下次乔白田争风吃醋也要市委出面?老谭,你要扶持人也要找一个有心计有涵养的人,怎么就找了乔白田?”

    谭龙没敢多说,心里却想,不是看乔白田肯听话,好摆布吗?换一个有心计有想法的人,最后控制不了岂不是坏事?不过他不敢反驳崔书记,只好回头训了乔白田几句。

    乔白田在夏想那儿受了气,又被谭龙一顿好训,哪里会有好心情?却又不得不赔着笑脸请夏想吃饭。又见他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当然就有些火大,他不是藏得住话的人,当即就说了出来:“夏主任是不是还对我有意见?你看,车也送人,饭也请了,礼节都到了,还要我怎么样?”

    夏想是因为乔白田的事情,联系到了市里方方面面的关系,要说生气,也犯不着和乔白田这样的人一般见识,他也入不了夏想的眼。

    夏想端起酒杯:“我敬乔总一杯,感谢乔总对改造小组办公室的大力支持!刚才想事情有点走神,抱歉,抱歉!”

    吴港得很有眼色地问:“夏主任是不是想女朋友了?年轻人,正是热情似火的年龄段,有想法也正常,嘿嘿,我可是过来人……夏主任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

    吴港得一掺和,气氛反而热烈起来,乔白田也借机非要给夏想介绍女朋友。他还大言不惭地说他认识省电视台的美女主持人秋爰,还说秋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年龄和夏想相当,一个姓夏,一个姓秋,也是缘分,可以介绍她给夏想认识……

    回到办公室,曲雅欣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说了一句:“秋爰我也认识,长得真的很漂亮,性子也很好,可能和你真的合适。”

    夏想笑笑没有说话,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再对别的女人有兴趣,一个曹殊黧,一个肖佳,就已经足够他应付了。曹殊黧可爱怡人,肖佳妩媚动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女子。

    猛然间他一下愣住,由秋爰突然想起前段时间收到的莫名短信,急忙翻出手机打开一下,幸好还在,没有删除。他盯着号码看了半天,忽然会心地笑了,迅速回了一条短信:“半年未见,一切还好?”

    片刻之后短信回复:“你发错人了,别捣乱!”

    夏想哑然失笑,和他上一次发的一模一样,她的性子还没有变,有时小气得斤斤计较,有时又做出惊人之举,让人无奈又让人感慨。

    “我在燕市的城中村改造小组办公室上班……”夏想又回了一条。

    半天,又有一条短信进来,只有四个字:“早知道了!”从此再无下文。

    估计连若菡一切安好,至少从她短信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夏想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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