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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挨斗

    天还没亮,李大脚家的门口就围上来了许多红卫兵和基干民兵,胡来和那个红卫兵司令领头。他们一个晚上都没有睡,他们一个晚上都很兴奋,抄完家之后就开会商议怎么斗李大脚,一个一个说得脸红脖子粗,并拿出了几套方案。第一,如果李大脚不好好儿就范,那么就把她绑起来打一顿再斗她;如果她老实,那么专政就轻一些;第二,为防止李大脚逃跑,先叫一些基干民兵包围她的家,因为李大脚跑得飞快,怕追不上她;第三,如果李大脚的小儿子小水肯做内应的话,就更好了,马上吸收小水进红卫兵这支革命队伍:第四,看李大脚的认罪态度来定她的罪;第五,基于李大脚平常在野猪坳乡村惯于拉拢干部群众,大家要做好发动群众的工作,以免出现意外事件。拟定方案之后鸡已经叫了三遍,所以,天蒙蒙亮,他们大队人马就赶到了李大脚的家门口。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地主崽李大脚开门!”

    外面胡来在高叫着。

    “鬼叫什么!”大脚在屋里回应道,她的声音有种威慑力。

    果然,外面胡来就不叫了。他早就知道大脚是个不好惹的主,他曾在支部会上发狠地说过:“李大脚就是钢我也要把她铸熔。”但现在他心里还是有点怕李大脚,要是她使出性子发起狠来,那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帮红卫兵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在沉默了一阵后就高喊开了:

    “打到地主崽李大脚!”

    “把李大脚斗倒斗烂!”

    “让李大脚出来低头认罪!”

    那些还保留了某些稚气的声音在野猪坳乡村空蒙的清晨回荡。李大脚听了有些好笑,不就是几个毛头孩子嘛,革什么命嘛,李大脚看着身边低着头的儿子小水:“他们是你的同学?”

    小水点了点头。

    这时,大水和贵生也起床了。

    大水突然抄起了一条扁担,他闷声不吭地朝门那边走去,内向的人一旦发起野来,也是挺怕人的。

    大脚叫了声:“大水,你回来!”

    大水咕哝了一声:“我跟他们拼了!”

    大脚冲过去,夺下了大水手中的扁担,使劲地把扁担扔在地上,说:“你疯了,快回屋去,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不就是斗一斗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妈什么没见过,屁大一点的事就把你急成这个样,还有什么出息!”

    贵生无言地看着这一切。

    天开始透出亮光了,黎明前的黑暗只是一瞬间的事。

    大水站在贵生的旁边。

    小水不知所措,他有所期待地看着母亲李大脚,门外红卫兵们一个一个小公鸡一样在那里喔喔地叫着。李大脚走到小水面前,笑了笑,然后说:“我看这世道是变了,读书的确没什么用了,你参加红卫兵看来是对的,妈成全你。”

    说完,大脚拿来一根绳子递给了小水,把手背在后面,笑着说:“小水,把我绑起来吧。”

    小水迟疑了一下,说了声:“妈姆,我对不起你了。”说完,就把李大脚绑了起来,他绑得并不紧,而且打了个活结。只要大脚一挣扎就能松开的活结。

    大水大吼一声:“小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大脚训斥大水:“你懂个屁!”

    接着,小水就打开了大门,把母亲李大脚推了出去。小水说:“战友们,我和这个地主崽划清界限了!”

    那帮人就把大脚押走了。

    大水觉得心口有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堵着,难过极了。小水怎么能这么做!

    贵生什么也没说。

    他对着天空,伸出了手,做了一个很绝的姿势:“叭——枪毙了!”

    那声音有些苍凉。

    又有些无奈。

    斗争李大脚的大会似乎开得很热烈。

    整个上午,都是小水在历数李大脚的罪状。

    他的口才之好让野猪坳乡村的人大开了眼界,大饱了耳福。人们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慷慨陈词的演讲。他说一个段落,红卫兵们就呼一阵口号,群众也莫名其妙地举起手臂高呼一阵口号。

    李大脚的胸前挂着一块大牌子,戴着一顶高帽子。那高帽子是纸糊的,牌子上写着:“打倒地主崽李大脚。”那纸帽上写着:“牛鬼蛇神。”很有意思的是,在那牌子上,“李大脚”三个字用红笔打了个“X”,好像要拿出去枪毙一样。

    大脚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陪斗的有一串人,那些人是李长工的老婆翠花、王矮子、上官克明等等。他们都低着头,小水说了些什么,他们不知道听到没有。

    整整一个上午,斗争了李大脚。

    李大脚回到家里,第一句话就说:“我以为斗争清闲,原来也这么累,腿都站酸了。这个鬼崽,那木牌子做得那么重,脖子都快勒断了,还不如下田劳动痛快咧。”

    她还是笑哈哈的。

    大水听了母亲的话,心里酸酸的。

    母亲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照样生火做饭,在做饭的间隙里,拿些谷子米糠拌在一起,在院子里喂鸡。母亲的神态安详极了,像这么多年来每一个辛劳的日子,没有一点怨言,没有仇恨,没有激动。

    看着母亲的样子,大水的眼中湿润了。

    他们吃完午饭之后,小水回家了。

    他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

    大脚看到了他。

    “小水,你这傻瓜,这是你的家呀,还不进来。”

    小水讷讷地说:“我和你划清界限了。”

    “什么界限不界限的,进来吧。”大脚笑着,她今天无论怎样还是挺高兴的,因为小水的慷慨陈词让村里人赞叹,她也想,或许小水还真有出息咧。

    小水没有进来。

    因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就是那个女同学,那个穿着一身簇新军装的女红卫兵用奇异的目光审视着小水。

    小水讷讷地说:“我要走了。”

    说完,他就和那个女红卫兵走了。

    那女红卫兵拉了他的手一下,被小水甩掉了。

    大脚看小水走了,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小水走了,和红卫兵一起到别的地方去斗地主了,但他已经不是什么红卫兵司令,而是一个普通的红卫兵。

    从那以后,大水对小水就有了一种刻骨的恨,他已经十分厌恶小水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小水会斗自己母亲。对这个弟弟,他已经没有任何期望了。他记起童年的一件事儿。那个晚上,小水在外面偷了人家橘子树上的橘子,回家之后把橘子藏在席子底下。人家追上门来,向大脚告了状。等人家走后,大脚就进了他们的房间,掀开了席子,发现了那些橘子。大脚大怒:“你们老实交代,谁偷的橘子?”大水看着弟弟,弟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大脚又问一句:“谁偷的?人家说了,你们当中肯定有一个人偷了橘子!”大水正想说什么,小水却嚅嚅地开口了:“我,我不敢说。”大脚喝道:“说!不用怕,妈给你撑腰!”小水期期艾艾地看了大水一眼说:“是哥偷的,他把橘子藏在席子底下,他还对我说,不要告诉人说是他偷的,就分一半给我吃。”大脚问大水:“是不是这样?”大水看了看可怜的弟弟,就点了点头。大脚二话没说,就把那些橘子收起来,拖着大水的手出了门,到那被偷的人家赔礼道歉去了。人家看大脚拖着自己的儿子来赔礼,又把橘子还回来了,心里也过意不去,就说:“大脚,孩子不懂事,算了,不就是几个橘子吗?把橘子带回去给孩子吃吧。”大脚没要橘子,她把大水带回了家,在厅堂里,她把小水也叫了出来。她拿了一条竹鞭,让大水把手伸出来,大水把手伸了出去。她狠狠地抽打着,边抽边问:“以后还偷不偷了?”大水眼泪汪汪地回答:“不敢了。”“有没有记性?”“有记性。”“偷东西对不对?”“不对。”“要不要做好孩子?”“要!”大脚看差不多了,就停止了打,她也对小水说:“你看清楚了么?”小水看她打大水,心里一颤一颤的,赶忙说:“我看清楚了,妈,我不会偷东西的,我要做好孩子。”“好吧,去睡吧。”大脚累了。大水小水走进了房间。小水对大水负疚地说:“哥,对不起。”大水忍着手掌的痛,无言地上了床。

    想起这件事,大水就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红卫兵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

    大脚成了斗争的对象之一,只要一开批判会,就有她的份儿,她很从容地去,很从容地回来。对大脚,他们是不敢打她的,不像其他的地富反坏右,有的经常被打得半死。打人的当然是胡来和二狗一伙了。

    这是野猪坳乡村里在**十年中闹得最凶的一年。在这一年里,自热也发生了许多让人想起来都害怕和恐惧的事情。

    特别是王矮子的残废,让人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事情还得从二狗开始。

    二狗到底还是光棍一条,他那瘌痢头上的包让人恶心,他的偷鸡摸狗的行径在野猪坳乡村是让人不耻的。有谁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呢?也没有一个女人会嫁给他。他曾对许多野猪坳乡村的女人产生过非分之想。比如最初的王美芹,还有李大脚,还有韩嫲子等等。

    对于王美芹,也许那是他最初的恋情吧,他最初的恋情在那偏僻山坳的番薯地里被上官克明的怒喝破灭了。

    在许多夜里,他躲在破烂的被窝里,会对新寡的李大脚产生非凡的想象。他的想象是无边无际的,想象大脚温柔地朝他走来,来到他充满怪味的穷家里,和他相拥上床。

    他迫不及待地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大脚如花的脸,她在**,他亲她的嘴,粗暴地亲她温热的手,亲她柔软的嘴唇,然后,他撕开她的衣服,揉她丰满的奶子,他饥渴地把手伸进大脚的腹部以下的地方……他就那样在想象中强暴了李大脚。但天一亮,他就不行了,他只要一碰到李大脚的目光,就退缩了,他害怕这个一生下来就会笑的邪女人。他不敢实施他的非凡想象中的事情。

    在韩嫲子离婚后,他开始了对韩嫲子的幻想。他已经从心里把李大脚抹去了,觉得韩嫲子会更适应他的。他除了在深夜幻想之外,还付诸了行动。

    他对韩嫲子的行动当然也是惨败的,而且,他裤裆里的那条根差一点被韩嫲子的砍柴刀给割了。那明晃晃的砍柴刀让他对韩嫲子死了心。

    那是一个夏日。

    他终于知道今天韩嫲子要上山去打柴了。

    野猪坳乡村的女人是什么活都干的,上山打柴这样重的体力活应该是男人做的,但野猪坳的女人总是独自走向大山去砍柴。

    他看韩嫲子出村上山去了。

    他就跟在了后面,他拿着打柴的工具和砍柴刀也装着去打柴的样子,悄悄地跟着韩嫲子上了山。

    山林是闷热的。

    阳光炙烤着山林,热气把山林紧紧裹住了,这是正午闷热的山林,它不像早晨和夜晚,暑气散去之后变得清凉。闷热的时候,要是挥动着砍柴刀砍柴,汗水也挥动起来。

    韩嫲子砍好柴把柴装好之后,就坐下来休息了。这闷热的山林里没有一丝风。她觉得整个身体在膨胀,她受不了了。她脱下了外面的那件衣衫,只穿了一件小褂子。她好像舒服了一些,开始喝水。竹筒里的水并不凉爽,也在热气中变得温热了。

    喝了口水之后,她的喉咙就痒痒的了,女人们在山野上都喜欢放歌。

    自然,她也要唱歌了。

    木匠师傅难造走马楼,

    铁匠师傅难打钓鱼钩,

    石匠师傅难打石狮子哎——

    山歌好唱难起头。

    山歌像一阵风,在闷热的山野里飘散。

    就在这时,二狗出现了。

    他从林子间闪了出来,嘻嘻笑着说:“韩嫲子,没想到你唱的歌也这么好听,嘻——”

    韩嫲子一看到他就拉下了脸,马上穿上了衣服。

    “韩嫲子,你的肉好白呀。”

    二狗一看到韩嫲子裸露出来的大半个白生生的胸脯,就涎着脸说,“别穿嘛,这么热的天,没事的,就我一个人看到,我不会对别人讲的,没事的。”

    “你这臭瘌痢头,给我滚远点!”

    韩嫲子来火了。

    她讨厌二狗,有一次她在茅厕里小便,发现他在外面偷看,当时她气坏了,捡起一块石子砸在他头上,他才狗一样跑开。

    这时,二狗压根就没有走的意思。

    他凑上来,说:“韩嫲子,我做梦都梦见你。”

    韩嫲子没好气地说:“梦见我干什么?”

    他来劲了:“梦见和你睡觉。”

    韩嫲子顺手抓过那把磨得雪亮的砍柴刀,劈了过去。

    就差那么寸把,就把他底下的那条根给废了。

    “给我滚!”

    韩嫲子大吼。

    二狗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也如此刚烈,没办法,只好滚了。走出一段路,他回头破口大骂:“你这个烂货,以为我会要你呀,你做梦去吧。”

    韩嫲子大怒,追了上去。

    二狗连滚带爬走远了。

    就这样,二狗对三个女人的梦就破灭了。

    他当上野猪坳乡村的***副主任之后,就抖起来了。他在斗人时打人打得最狠,就是不敢碰李大脚。他在打人时,李大脚就会朝他叫道:“二狗,要文斗不要武斗!”二狗就停下了手,一想又不对劲,让基干民兵把李大脚押到别处去,又继续打人。

    被他打得最狠的就是王矮子和上官克明。想起王美芹,他心里就来火,所以,他就对他们翁婿俩特别狠心。***主任是个善良的人,他对二狗说:“二狗,人家已经这样子了,你就不要再打了。”这时,胡来就会站出来替二狗说话:“这些人是可怜不得的,该打,该斗,再不清醒就要考虑考虑了。”***主任自然就不敢再说什么了,由他们去了。

    在打王矮子翁婿俩的时候,二狗心里想着王美芹。

    或许是活该他们一家倒霉吧,碰到了这个年代,碰到了二狗这样的无赖。

    有一天,斗完地富反坏右之后,二狗就把王矮子翁婿关在了大队部的拘留室里,不让他们回家。二狗心里有他自己的主意,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得到王美芹。他不止一次地想,白白胖胖被上官克明养得如此美好的女人王美芹,已然是他口中的肥肉了,他想什么时候吃上一口就去吃。

    关好王矮子翁婿,他和胡来几个人就在大队部喝酒吃肉,胡来来了之后,隔三岔五地在晚上吃喝。野猪坳乡村的人对此十分反感。吃着吃着,他们就划起了拳。

    猜拳是他们喝酒必须进行的一个项目。

    划完拳之后,五五六六的声音就停了下来。他们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喝得醉醺醺之后,他们就开始了另一个项目,谈一些下流的事情。他们就会议论村里哪儿一个女人的奶子大或者屁股肥了。说到激动时,二狗的眼睛就发出了惨绿的光芒。胡来早对二狗的事情了如指掌,他不说出来,只是对二狗说:“二狗,你先回去吧,明天还有事咧。”“呃。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二狗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没有回他的狗窝,而是朝王矮子家走去。

    走到王矮子家,他开始敲门。

    王美芹不知道父亲和丈夫被关起来了,她做好了饭菜正等他们回来吃饭。往日也有这样的时候,批斗完就审问,半夜三更才回家。她听到敲门声,心里一阵激动,以为是父亲和丈夫回来了。她赶紧打开了门。门一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朝她冲过来,她看到了那满头光亮的疤。她想把门重新关上已来不及了,她不可能拒二狗于门外了。二狗进来,反而把门反闩上了。

    “你要干什么?”

    王美芹肥乎乎的脸上呈现出惊恐之色。她心里十分明白,二狗这个夜猫子进宅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她心里惊恐极了。

    “干什么?呃,你说我要干什么?”二狗吐着酒气打着酒嗝,把王美芹推进了屋。

    王美芹哀求道:“二狗,你就放了我吧。”

    “放了你,想得美!呃,王美芹,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么?”二狗的眼光盯在王美芹高高隆起的胸脯上,这女人真是尤物呀,全身肉嘟嘟的,抓上一下多么过瘾,要是……啧啧!

    二狗把王美芹推进了她的卧房。

    他反插上了门。

    王美芹知道大难临头了,她像一只无助的羔羊,等待挨宰。她的性格不像大脚和韩嫲子那样刚烈,也许和她的生活有关,她不可能像大脚和韩嫲子那样善于保护自己。她除了哀求之外就没有一点儿办法了。

    二狗迫不及待地把她摁倒在床上。

    借着飘摇的煤油灯,二狗看到王美芹的眼中滚出两串晶莹的泪珠。

    他恶狠狠地骂道:“哭个屁!我是看得起你才来找你的,你应该高兴才对,像你这种成分的女人,谁看得上?只有上官克明才把你当宝贝。呃,不过,你的确是宝贝。”

    二狗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他疯狂地撕开了王美芹的衣服。

    当他看到王美芹那双丰乳时,他的眼睛直了,他不相信这对硕大肥嫩的乳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赤裸裸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他流下了一条口水。

    口水落到王美芹的胸脯上,她觉得有一条毛毛虫在自己的胸脯上爬行,恣意地爬行。这个夜对她而言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摧残。

    她哭出了声:“二狗,你放了我吧,二狗,我求求你了!”

    二狗没有理会王美芹的哀号,他大吼了一声,两只肮脏的手使劲抓住了那双丰乳。他使出全身的劲揉着这两个宝贝,气喘如牛,他似乎要把这两团他许久以来日思夜想的肉揉碎揉爆。

    他疯狂了。

    他作为人,第一次切切实实地尝到了做男人的快活。

    王美芹在哀号着。

    他揉完了乳房又不顾一切地退下了王美芹的裤子。他呆了,这玩意原来是这么的美妙,他偷看了多少次女人上厕所就是没有完全看清楚这玩意,从前在厕所里看到的只是黑乎乎的一片。而现在,王美芹给他展示的这么完美真切的东西。

    他的口水再次流了出来,落在王美芹肥沃的肚皮上。

    他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

    他满足了。

    他像死狗一样从王美芹的肚皮上滚下来之后,他说了一声让许多人听了都会心惊肉跳的话:“*****真是好哇!”

    王美芹已经昏死过去了。

    只要想得到一次王美芹的肉体,二狗就把王矮子翁婿俩狠狠地打一次。他已经变态了,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二狗的兽性得到了充分的发挥。王美芹也不敢声张,只是一味地让二狗为所欲为,因为二狗威胁过她,只要她敢把此事说出去,他就对王矮子上官克明下黑手,把他们打死,反正他们都不值钱,打死后往五公岭一埋,谁也不敢吭声。

    那简直是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对王美芹全家而言。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地,野猪坳乡村里群众都知道了二狗凌辱王美芹的事。

    一天夜里,上官克明又开始磨刀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说实话,挨斗他心里虽然有气,但他能忍得下,挨打他也忍得下,就是他心爱的老婆被二狗这个不入流的人糟践了他咽不下这口恶气!

    狗鸟的二狗,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他磨刀的声音异常瘆人。

    左邻右舍都听到了他在夜里磨刀的声音,他们都担心呀,他们担心上官克明闹出人命就是雪上加霜呀。他们在咒骂二狗,说二狗不是人,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他迟早都要遭报应的。他们没有去阻止上官克明磨刀。

    假如有人去阻止上官克明磨刀,那么王矮子就不会被打成残废,那么,野猪坳乡村的人们就会少一项苦痛的记忆。

    磨刀的声音是尖利的。

    因为王矮子一家是受管制的,二狗就派了亲信在王矮子及一些地富反坏右的家门口巡逻,发现什么问题就及时地向他报告。

    上官克明磨刀的时候,他老婆王美芹在哭,她说:“克明,是我害了你呀。克明,要不是因为我,你一个贫下中农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上官克明不吭气。

    他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要王美芹,他觉得王美芹是他心头上的肉,他得到了她是他的福分。尽管他受了许多苦,但只要晚上搂着他心爱的王美芹,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但他受不了心爱的老婆王美芹被不入流的二狗这样的流氓凌辱,他要杀了二狗这狗东西!

    没等他的刀磨完,他家的门被撞开了。

    胡来和二狗带着一帮荷枪实弹的人冲了进来,胡来举着火把。

    火把的光亮照着上官克明惊愕的脸。

    也照亮了王矮子惊愕的脸。

    更照亮了王美芹惊愕的脸。

    几个人扑上去,摁住了上官克明,把他绑了个结实!

    上官克明破口大骂:“二狗,我干你祖宗,你这个断子绝孙的东西!”

    二狗冷笑道:“看我整不死你,你别嘴硬!”

    胡来冷冷地说:“上官克明,你磨刀干什么,是不是对毛**不满,对共产党不满,对社会主义不满,对*****不满?”

    上官克明豁出去了:“我磨刀就是要杀了你们这些假共产党,猪狗不如的东西!”

    胡来气坏了:“把这个反革命带走!”

    王美芹大哭。

    这一家人被二狗弄得鸡飞狗跳。

    胡来、二狗一干人把王矮子翁婿带到了大队部。

    “把这反革命给我吊起来!”胡来一声断喝。

    “对,把这个反革命吊起来!”二狗狐假虎威地说。

    上官克明被吊在了大队部正厅的大梁上。

    王矮子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给我把上官克明的衣服剥光!”胡来的眼中露出可怖的凶光。

    那些人如狼似虎地把上官克明的衣服剥光了,只剩一条白粗布的大裤衩子。胡来看着吊在房梁上的上官克明,冷笑道:“磨刀的滋味好受还是吊起来的滋味好受?”

    上官克明的眼睛被愤怒和恐惧烧得通红,他无言地看着他们,等待着皮肉之苦。他万万没想到胡来会用一个阴毒的手段来折磨他。

    胡来让二狗拿来一根拇指粗细的青皮竹子,然后把竹子踩破。他把踩破的竹子交给了二狗,笑了笑:“打这个反革命!”

    二狗笑得门牙暴突,他是个很丑的人。

    二狗狠狠地在上官克明的身上狂抽起来,每抽一下,竹子就夹起一层上官克明的皮肉,上官克明就痛得哇哇乱叫。

    “我让你叫!”

    二狗加快了抽打上官克明的节奏。

    不一会儿,上官克明的身上就皮开肉绽了。

    上官克明痛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他把自己的舌头都咬烂了,鲜血从他的嘴角淌下来,滴落到方砖地板上,溅起一个个细碎的血花。

    二狗似乎打累了,放下竹子,喝了口茶,看着胡来。

    胡来的眼珠子骨碌转了一下。

    他突然想出了一个狠毒的主意:“拿一盆水和一包盐来。”

    二狗:“做什么?”

    “让你去拿就去拿,啰嗦!”胡来没好气地说,在他眼里,二狗是个土包子,尽管他也来自某个乡村。

    二狗端了一盆清水放在胡来面前,他把盐给了胡来。胡来冷笑着把盐撒进清水里,然后搅匀。胡来端起了那盆盐水,朝上官克明泼了过去,盐水在他皮开肉绽的身上浇下,上官克明疼痛极了,他大叫一声,便昏死过去了。二狗没想到胡来会来这么一手,他跷起大拇指称赞胡来:“高,实在是高!”

    这时,王矮子开了口:“你们就饶了他吧!是我让他磨刀的!”

    “是你?”

    胡来点燃一根纸烟,走到王矮子老头儿的面前,审视着他。

    王老头儿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他瘦小的身上全是骨头了,他像一颗枯树在肃杀的风中颤抖。他没想到在暮年的时候会遇上如此的灾劫。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欺负过人,靠自己的手艺攒了点钱然后开了个小店,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成了剥削阶级,在旧社会,他也经常被那些乡绅恶霸兵痞土匪欺负的呀。他很不明白,或许这就是命吧。

    “老不死的!”二狗骂了声。

    胡来说:“把他解开。”

    二狗上去就解开了绑在柱子上的绳子。胡来就让反剪着手的王矮子站在一条板凳上。胡来看着站在板凳上摇摇欲坠的王矮子,冷笑着说:“你的胆子不小哇,竟然指使你的走狗磨刀,磨刀来干什么?是想反攻倒算?你太不自量力了,就凭你们这一小撮地富反坏右就能翻天?”

    王矮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他只觉得站在板凳上有些头晕。

    胡来把吸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然后,用脚使劲踩了一下,把那猪一样的大脑袋抬了起来,脸一横,嘴一歪,伸出了一只脚使劲地踹翻了那条板凳。

    王矮子大叫一声从板凳上跌落。

    他倒在地上全身抽搐着,那脸扭曲着。他觉得心脏被一把利刃插着,而喉头堵了一口浓痰。他一翻白眼,痛死过去了。

    他的腰断了。

    从此,王矮子落下了残疾。

    那个晚上,上官克明的惨叫和王矮子的那一声大叫,野猪坳乡村里没有睡的人都听到了。那惨叫声犹如噩梦,萦绕在淳朴的野猪坳乡亲们的心头,久久地驱不走散不去。

    人们只要看到二狗神气活现地走在村道上,就会投以鄙夷的目光。对乡亲们鄙夷的目光,他满不在乎,他反而会用胜利者的目光回敬乡亲们,好像挑衅地问:“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等他走过去之后,人们就会朝他的背影啐上一口浓痰。

    后来,发生了一件让野猪坳乡村的人大快人心的事。

    这件事却也让胡来心惊胆战。

    那个暮春的夜里,散发着花的幽香。

    天空中有星星,没有月亮。

    这清新的夜是令人陶醉的,充满诗情画意的,但在那年月里,没有人会留心着充满诗情画意的夜,就连从野猪坳乡村走出去的大学者贵生也没有感觉到野猪坳乡村温馨而美丽的暮春之夜的妙处。

    人们感觉到的是一股子十分压抑的沉闷。野猪坳乡村并不像当时报章上说的大快人心,或者喜气洋洋。这沉闷的夜里总会发生一些事情的。

    二狗在大队部和胡来喝了不少酒。

    这家伙把一户人家的狗套了,拿到大队部杀了喝酒。狗肉让二狗和胡来比平常多喝了不少酒。只要一喝酒,二狗就想到上官克明家去找王美芹,但上官克明在家,他还是不敢去的,要打架的话,他根本就不是上官克明的对手。但他的欲望在燃烧。因为把王矮子打残废了,野猪坳乡村有人上告到镇***去了,胡来受了批评,近来也有所收敛了,但他们干的坏事还是一件接一件。

    二狗回到了家里。

    他胡乱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他在想王美芹肥硕丰满的大奶子。

    他的口水流了下来。

    他好难过。他想结婚。没人会和他结婚的,他是个什么东西!就连野猪坳乡村最贱的寡妇思春也不会想到他的。

    他的腹下有一团火。

    那团火烧得他发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所适从,酒精让他满口胡话:“哦——哦——美芹——芹——我要弄你——美芹——我发烧——烧呀——美芹,你这个骚货!”

    他像一只困兽。

    丑陋的愚顽的困兽。

    他突然咬着牙,气呼呼地。

    他不知道在恨谁,他谁都恨。他也恨自己,他凭什么不恨自己!他是个十足的野猪坳乡村的混蛋!就是当了皇帝也让人瞧不起的混蛋!

    他突然恼怒地坐起来。

    他的双手使劲地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他要把自己拔起来,狠狠地拔起来,从泥淖里拔起来。

    可他陷得太深了。他没有力量把自己拔出来。

    他只有越陷越深。

    他毫无办法。

    他一下子觉得自己悲哀极了,他一无所有,他的赤贫来源于他一文不值的生命。他突然哭吼起来。

    他的哭吼声透出门缝,在野猪坳乡村的上空鬼魂一样游荡,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他腹下的那团火渐渐地熄灭了。

    他是一条野狗,一条没有归宿的野狗。

    野狗的本质就是没有灵魂。他母亲给他的善良的本性被野猪坳乡村贫困的岁月吞噬得干干净净了。

    他为什么不能拥有像野猪坳乡村里平常人的幸福呢?那幸福的花儿早就凋谢在他的童年了。他很奇怪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那么早地撒手西去,留下他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之后变得如此之坏。

    他是个坏种!

    坏种是要遭到报应的。

    他停止了哭吼。

    这时,他听到了敲门声。敲门声让他从酒醉之后的迷乱中清醒过来。这么晚了,有谁来敲门呢?是不是又要斗争了?是不是胡来又使人来唤他去抓人了?是不是又有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了?

    他心里一阵激动。

    斗争。

    多么美好的一个名词,斗争让他享尽了快活,让他知道了做男人的乐趣,他马上披着一件衣衫出去开门:“别急,来了,来了。”

    他这一生犯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他忘了问一句敲门的是谁。后来,他想起这暮春之夜的敲门声就感到后怕,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一直害怕这深夜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看到的是李大脚和韩嫲子以及几个野猪坳乡村比较凶悍的妇女。他吃了一惊,这帮娘们在深夜找上门来,对他二狗来说无疑是恶鬼上门。

    “你们干什么?”二狗变了脸色。

    “干什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李大脚阴沉地说。

    韩嫲子和那几个妇女把二狗强行拖进了屋。二狗想喊,但他不敢喊,喊也没用,他的死党不在周围,没人会帮他的。他只有听天由命了。他突然觉得有一泡尿憋得难受。

    李大脚把门反闩上了,也跟着走了进来。

    几个妇女把他强行摁在床上。

    “你们要干什么?”二狗惊恐极了,往日吊打别人的神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要屙尿。”

    “屙尿?”大脚冷笑了一声,“一会儿会让你去的,忍会儿吧!”

    二狗不知她们要干什么,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这绝对不是好事,她们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把他的裤子脱了!”李大脚沉沉地说。

    难道她们要集体强奸我?二狗的脑袋里冒出了这么一个下流的想法来,他笑了:“让我自己脱吧。”

    “废话!”大脚盯了他一眼,用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几个妇女摁头的摁头,摁手的摁手,摁脚的摁脚,把他摁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这不像是要强奸他吧,他的嘴巴又被堵住了,想说又说不了,又动弹不得,他的眼中惊恐的神色显露无遗。这几个女人反天了,竟敢在这夜里对他这个野猪坳乡村的***副主任动武。

    脱了他的裤子,他的那截孽根暴露在她们面前。

    李大脚朝他的那截孽根吐了口痰。

    妇女们一人朝他的那截孽根吐了一口痰。

    二狗吓坏了,他使劲挣扎,但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这些山地妇女粗壮有力的手。

    大脚从裤带里掏出一把剪刀。

    看到了那把打磨得雪亮的剪刀,二狗差点晕过去了,难道,难道她们——

    是的,她们要断了他的这截孽根,以免它再对无辜的妇女造恶。

    只见李大脚脸一沉,一咬牙,“咔嚓”一声剪下了他的那截孽根。二狗眼睛突兀了一下,疼得晕了过去。二狗的下身鲜血如注,浑身抽搐不已。

    大脚把剪刀扔在地下。

    然后,她就领着妇女们出了二狗的门,各自消失在温馨的春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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