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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玦的全身都在发抖,这是谢卿琬第一次知道,原来皇兄也会颤抖得这么厉害。

    明明在冷雨中淋了半晌雨的是她,可他却好像比她更颤栗,更脆弱。

    雨中不宜久留,谢玦缓缓放开谢卿琬,用手指轻拂过她的颊边,轻声道:“我先叫护卫送你回宫,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谢卿琬看向前方灯火煌熠的仪元殿,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指:“我在这里等皇兄。”

    谢玦看了看一侧,那里有处避雨的小亭,也没有继续坚持,只是温和地看着她:“那你就安心等等,很快便好。”

    谢卿琬裹着谢玦的披风,挪到了亭中,这披风似乎经过什么特殊处理,水浸不透,兼有保暖的功效。

    她的身子虽然还是有些冷,但不再像方才那般打颤了。

    雨下得很大,亭子的四周被白色的雨帘包围,谢卿琬只能在模糊的视野中,看见皇兄的身影进入了仪元殿。

    她将目光投向了仪元殿明亮的外窗,盯着那里,仿佛可以从中看透殿内发生的事。

    没过太久,仪元殿中传来了一道满是怒气的女声,声音很大,甚至称得上尖锐,以至于透过了厚重的雨幕,杂乱的雨声。

    谢卿琬听不清楚沈皇后在说些什么,但她可以感觉得到,沈皇后很生气,甚至都顾不上维持一贯的仪态。

    她更听不到皇兄发出的任何声音,也是,皇兄说话一向不紧不慢,温沉尔雅,她从未见他失态动怒,更别提大喊大叫。

    所以,她完全想象不出来,皇兄到底说了什么,以什么样的姿态和语气,才让沈皇后怒火中烧。

    雨似乎越下越大,前方的灯火,已在谢卿琬的眼中摇晃晕染成一片模糊扭曲的光团。

    “哐当——”一声巨大的瓷器碎裂声穿透了环境噪音,直直地传入谢卿琬的耳中,她微微睁大眼眸,又听到了一连串的碎裂声,好似有人将满案瓷器尽数扫落。

    随后便是桌椅倒地的碎裂声。

    谢卿琬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捏紧了手心,紧盯着仪元殿的殿门,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内步出。

    谢玦脚步沉稳,姿态端矜,出殿的时候,甚至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他面色如常,仿佛方才仪元殿中的异动,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谢玦若有所感,微微侧目,就和谢卿琬隔空对上了视线。

    隔得太远,雨又大,谢卿琬看不清皇兄眸中的神色,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皇兄在看着她。

    她看见皇兄加快了脚步往这边走来,到了她的近前,低头与她对视,眸中盛满了怜惜。

    谢玦嗓音微哑:“冷么,腿还疼不疼?”某种深沉的情绪在他的眼中翻滚,却难以辨认到底是何物。

    方才淋雨的时候,被寒风一吹,确实有些冷,站时间长了,腿也有些发麻,但谢卿琬在亭中坐了这么一会,已经好了许多。

    本想摇头,但到了前一瞬,她却突然改了主意。

    她仰头看他,难得言不由衷:“冷……也疼……”

    说这话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将一说完,她就低下了头。

    谁知,下一瞬,谢卿琬便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下意识掩口,转头看向下面,她已离地面有了至少三尺的距离,她没有想到,等她刚说完那句话,皇兄便会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将她拦腰抱起。

    谢卿琬被迫依偎在谢玦的身前,承接着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他一手掌在她的腋下背部,一手掌在她的膝弯,抱得稳稳当当,穿梭于狂风乱雨之中,身形未动。

    待走到一半,谢卿琬扯了扯谢玦的衣领,小声道:“皇兄,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这般对待她,好似她是受了什么重伤一般,他已经抱着她走了许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谢玦垂首,以指腹拭过她右腮处沾上的水珠:“无事,很快便到了。”

    他如此一说,谢卿琬才骤然发觉,他们走的路线并不是回昭阳殿的。

    方才风大雨大,又是深夜,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景致变动,此时回味过来,她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皇兄,我们这是要去哪?”

    谢玦言简意赅:“回东宫。”

    啊?谢卿琬的脑子宕机了一下,回皇兄的寝宫,这么大晚上的么?那她待会怎么回昭阳殿?

    似乎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惊讶,谢玦低头解释道:“你今日淋了半晌雨,又受了寒风,我不放心你一人回殿,毕竟你任性起来,也不听嬷嬷或太医的话,万一回去修养不周,染了风寒或落下病根,便不好了。”

    谢玦平静地注视着谢卿琬,黑眸却在夜晚闪着某种光,格外的明亮。

    谢卿琬被他看得有些发麻,微微扭过头,贴上他胸前的衣料,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哦。”

    或许是某种默契,一路两人再无话。

    ……

    一回到东宫,谢玦便让谢卿琬赶紧换下湿衣,去汤池泡澡暖身,待谢卿琬在温泉水中泡得通体舒畅,寒气尽消时,她才慢悠悠地从温泉池中出来。

    宫人用巾帕帮她擦拭着湿发时,她随口问了句:“皇兄呢?”

    “回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已经歇下了。”

    这让谢卿琬很是有些惊讶,皇兄平日里,就算不是宵衣旰食,也绝不会这么早睡下,通常都会在睡前再看一下折子,日常就寝一般都快到子时了。

    她走到窗前,试图望见琨华殿的灯火,可惜中间隔着许多园林草木,根本就看不出来琨华殿是否还燃着烛。

    这时有宫人送上一碗姜汤,打破了她的游思:“这是太子殿下先前吩咐熬好送来的,作驱寒暖身之用,殿下说,要奴婢看着您亲口喝完,才能回去复命。”

    谢卿琬看着姜汤上热腾腾冒出来的白汽,笑了笑,端起来一口饮尽,暖意瞬间顺着喉口滑入胃部,暖融了她的整个身子。

    “嗯,你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

    ……

    半个时辰前。

    谢玦独坐轩窗前,慢条斯理解着外袍上的衣扣,将沾湿的衣物褪下。

    周扬恭敬上前,低声问:“殿下要将公主安排在何处就寝?”此时夜深,又下着雨,看上去殿下不会再将公主送回昭阳殿了,那就是留在东宫安寝。

    东宫寝殿众多,但因只有谢玦一个主子,故大多数空置,如要安排谢卿琬入住,还需派宫人前去打扫布置一番。

    周扬拿不定主意,便前来询问殿下。

    谢玦微微一顿,略侧首看向窗外,这面窗子外面正栽种着一颗梨树,此时正是满树花开,洁白如玉,幽幽清香,雨水将花瓣沾湿,叶片上蒙着水汽。

    一朵梨花被狂风暴雨摧残得恹恹低首,花瓣耷拉。

    谢玦伸手,轻轻将那朵花朵拂了起来,花蕊中滚落的水珠染湿了他的手指,在玉扳指上划过一道水痕。

    周扬所处的方位,看不清谢玦此刻面上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冷中染着倦散的嗓音飘进了他的耳里:“就在琨华殿侧殿。”

    琨华殿是太子寝宫,故而四处都有人日日打扫,无需太多收拾,谢卿琬便可直接入住。

    周扬有些吃惊,心头震荡,又强行恢复平静,道了声“是”。

    谁知才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又被谢玦唤了回去。

    此时谢玦已换上宽松白色寝衣,背对着周扬,室内灯光黯淡,他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

    “先前说的作罢,将公主住处改为璇玑阁。”谢玦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异样。

    周扬更猜测不出他突然更改主意的原因,只是重新恭敬退下,安排宫人去收拾新住处。

    偌大的室内重新归于宁静,独留谢玦一人,他的脸色寒如霜雪,眉间蕴着隐隐戾气。

    如潮水般的热意涌来,几乎在那一刹那,他便知晓,热毒又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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