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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拾捌 火伴之谊

    花木兰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在原地走了几遭,袖子就甩在空中纠结起来:“怎么会这样呢?这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皱紧了眉头,这达奚斤大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可能连赫连定这种年轻人这种计谋都会中,但是偏偏就中了,花木兰思来想去只能猜测达奚斤大人手下有内奸,已经提前将达奚斤大人的对敌之策告诉了赫连定,不然不可能输得如此一败涂地。

    虽然花木兰现如今身在黑山,但是对于故人,她还是一样的关心,也幸好有这件事情,让花木兰重新恢复了生气,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消沉样子了。

    若干似乎还有事情,支支吾吾起来,让已经很烦躁的花木兰更加烦躁起来:“吞吞吐吐干什么!有什么就说!”

    若干皱紧了眉头,手中握着茶杯,正在缓缓用力,他并不敢看花木兰,他以为这个消息,花木兰并不知道,若是花木兰知道了,怕是个坏消息,陪伴了许久的火伴竟然是其他国的王子,这是正常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火长,你可知吐谷浑达他是慕容部吐浑阿柴的儿子吗?”

    花木兰怔了怔,当初这个消息还是慕容雪告诉她的,如今既然若干知道了,说明上头肯定也知道了,她静默了一会儿,随后问道:“……你们,知道了?”

    若干有些不敢置信,这个消息是刚刚才被探子传来,这火长怎么可能知道,除非花木兰很早就知道吐谷浑达的真实身份了:“原来火长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有何用?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么吐谷浑在哪儿?怕是被关起来了吧?”花木兰思考了一番,若是上头都知道吐谷浑的身份,以防万一,无论发生什么,也无论吐谷浑是什么身份,都会被隔离起来,不会让他在前线了,所以极大的可能是,吐谷浑已经被押解回黑山大营,“如果在黑山,我想见他一面。”

    “是在黑山,就在右军的黑屋。”若干起了身,点了点头,花木兰的脸很严肃,他知道火长如此严肃,定是有什么事情了,所以也跟着花木兰急了起来,“我带你去!”

    黑屋,说穿了就是被分隔开的军营,里头关押的,都是犯了罪的士兵,甚至是将军,有的人犯了七十二斩的军令,就是被关在这里头,过了几日,等到上头定了日期就斩首。

    因为吐谷浑身份特殊,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里,甚至连门都是锁着两把大锁。

    大概是怕吐谷浑力气大逃脱,还在吐谷浑四肢锁上了锁链。

    花木兰见到吐谷浑的时候,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清瘦无比的男人竟然是当初火里最是魁梧的吐谷浑达。

    吐谷浑听见了自己牢房门的铁链被打开的声音,他抬起了头。

    “火长……”

    这一声火长,花木兰已经许久没有听见了,里头包含了吐谷浑所有的委屈。

    这个牢房比起其他牢房,略显昏暗,窗户在最上方,只有一个小口,光从里头透了进来,只有那么一束光,并不能照亮整个昏暗的牢房。

    花木兰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略显陌生的火伴,吐谷浑达确实是瘦了,以前,他是火里最魁梧的那个,但是如今,瘦得连穿花木兰的衣服都甚至有些空余。

    不过瘦了之后,这脸倒是变了,大约是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也没有出去了,脸变白不少,整个人面黄肌瘦,看得花木兰一阵心疼。

    吐谷浑达撑着墙壁站了起来,脚链手链跟着吐谷浑达动作一直在颤抖着,发出来刺耳的铁链交击的声音。

    花木兰这才瞧见他的手臂上被铁链勒出的紫红色瘀痕,吐谷浑已经被绑很久了。

    吐谷浑达似乎是很高兴,他笑了起来,脸上笑容有些虚浮:“火长,你来看我了?”

    花木兰上前了几步,但是始终不敢上前瞧一眼,她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得淡淡说道:“你瘦了。”

    “嗨,火长,瘦了不是挺好吗,连若干都说我好看些了……”吐谷浑达笑了起来,笑得似乎是有些没心没肺,似乎被关在这里,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若干却是上了去,抱紧了吐谷浑,眼眶红了起来,好久不见的激动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又离开了几步,上上下下审视了许久,手背猛地拍了拍吐谷浑达胸:“你阿母吓死小爷了!好端端的,你说你冒充其他人干啥!”

    吐谷浑达身子在这几个月里被摧残得差不多了,身子也不比以前,被若干一敲,便咳嗽起来:“咳咳,抱歉。”

    若干瞧着他身子实在是差得可以,随即急忙让吐谷浑坐下,随后不停拍着他后背,随后也找了个地方,坐在了吐谷浑旁边。

    花木兰冷眼瞧着,拖了一些干草铺在了下头,随后盘坐了下去:“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吐谷浑闭了眼睛,叹了口气,似乎是有心无力一般:“火长,你知道我本名叫什么吗?吐谷浑阿罗,是我本名。我本是吐谷浑阿柴的其中一个儿子。”

    “只不过兄长登基之后,瞧我不顺,时常欺负我,我实在是气不过,就跑到了大魏,为了不被发现,我要了一家吐谷浑姓的大魏军户的军帖,他家儿子还小,所以……”

    若干似乎是被吓到了,这吐谷浑达的胆子可真大,大概是真的是吃了熊胆,他的嘴角抽了抽:“所以,你就用吐谷浑达这个名字来了军营?”

    花木兰叹了口气,她没有管这么多,她的眼睛望进了吐谷浑眼睛里,吐谷浑达眼睛,很是清澈:“吐谷浑达,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奸细?”

    吐谷浑马上举起了右手,发起了誓:“火长!我敢用项上人头发誓,我,吐谷浑达,没有做过任何有损大魏之事,我来大魏也只是想摆脱吐谷浑家族争斗,我不想回去见皇兄,我生气。”

    “好,我信你。”

    吐谷浑看着坐在他面前,并不算魁梧的细瘦身影,热泪盈眶。

    姚鸿飞提审吐谷浑达的时候,花木兰跟着一起去了主帅帐篷,不曾离开,即使被挡在军帐外头,也时刻听着里头的动静,以便随时冲进去,至于郭副将只能尽量拦着,生怕花木兰一个激动就冲进去,那样罪过可就真的大了。

    军帐内则是安静到可怕。

    上头的姚鸿飞一脸沉重,毕竟事情是出在他右军,他已经在心里把军府骂了一通:要不是这群傻子,怎么会有现在的局面,真他娘一群废物。

    “吐谷浑阿罗?”姚鸿飞拿着手上情报,扫了几眼,随后抬起了头,瞧了瞧吐谷浑达的脸,姚鸿飞其实并不熟悉吐谷浑,最熟悉的莫过于花木兰若干,对于这个在中游的兵,实在是不够熟悉的。

    他瞧了瞧他的脸,确实是记不起来了。

    “回将军,是。”吐谷浑似乎是万念俱灰,也不曾反抗,随其他人如何押着他,他也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姚鸿飞的脾气其实很好,他也不想为难这个孩子,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但是毕竟是他国的人,还混进了军营,难保是有异心的,只得例行公事一般询问着,他叹了口气:“说吧,你来大魏有什么目的,你可知,顶替别人进军营是死罪!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个举动,你的火长,甚至火伴都会被问罪甚至隔查?”

    吐谷浑一开始很是平静,毕竟做错的是他,只不过听到后头却是急了,他抬起了头,瞧见姚鸿飞似乎是不想理他,随即磕起了头,他其实只是单纯想离开自己的家,就跟其他年轻人一般,不想被束缚,只是他的情况严重些,到异国他乡去了,如果要是让他知道她闯下如此大祸,他定是不愿意的:

    “将军!我保证,我没有任何异心,再者,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错的事情,不该让他人受过!将军,要惩罚请惩罚我一个!不要牵连其他人!”

    花木兰听里头的谈话听得很清楚,她有些忍不住了,没有看郭副将难看的脸,她便一脚踢开了帘子。

    郭副将给吓了一跳,随后整张脸也黑了起来,这花木兰实在是胆大妄为。

    花木兰跨进了军帐,里头的姚鸿飞瞧见花木兰,并不惊讶,而吐谷浑瞧见花木兰的时候才是明显的诧异。

    这是违抗军令,当斩!

    “我相信吐谷浑不是奸细!”在姚鸿飞面前的花木兰站得笔直。

    姚鸿飞已经许久没有瞧见花木兰了,他阔别多月,再次见到她,他总觉得花木兰有什么地方变了,他之前觉得,这群孩子必定不是平常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姚鸿飞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气定神闲,将手中的情报随手一扔,扔在了面前的案牍之上。

    花木兰并没有看一旁郭副将不停使的眼色,就这么铿锵道:“他是我兄弟,若是出了问题,我愿意用人头担保。”

    郭副将只想问候花木兰的娘,这孩子你是怎么调教出来的!?啊?!一点眼色都不知道!

    从头到尾生气的一直是郭副将,他其实是很懒的一个人,不然混了十几年也不至于还是个副将,他其实已经很满意现状了,脾气也是右军出了名的好。

    但是这次,郭副将实在是生气了。

    这娃咋那么不听话,别进去别进去,非要进去,这就算了还不通报,真的是驴脾气。

    花木兰也不知道郭副将是怎么看自己的,她就这么跪在那里,背后是火伴,眼前是将军,一日为火长,那便得护他们周全,曾经说过同一个火同一张床,那就是兄弟了,是兄弟,就不会见死不救。

    军帐里姚鸿飞坐得倒是安稳,花木兰闯进来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太了解花木兰性子了,花木兰入军营已经快四年了,这孩子的脾气,想必整个右军都知道了。

    姚鸿飞他就这么坐在原地,瞧着他们两个,脸色未变,不知喜怒。

    “花木兰,你可知罪?”姚鸿飞终于说话了,但是听着这趋势怕是要兴师问罪起来。

    花木兰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比起吐谷浑达愧疚惊讶以及郭副将的黑脸来说,颇为云淡风轻,她跪了下去挡在了吐谷浑面前:“属下知罪,甘愿受罚。但请将军明察,吐谷浑达,并非奸细。”

    吐谷浑这个七尺高的大男人的眼圈竟然开始红了起来。

    或许这个火长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有上进心的,但是却是最关心下属的。这一刻,跪在他面前的这抹小身影看起来是如此高大,可以帮她抵挡风雨。

    “呵呵……”姚鸿飞突然笑了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朝着花木兰走了过去,他的声音喜怒未辨,“你知道我弟媳阳翟公主说过什么么?”

    阳翟公主不就是武威公主皇姊么?那位文武全才的公主,听说在先帝在位之时,便下嫁给姚黄眉了。

    这姚黄眉很是巧,正是右军将军姚鸿飞表兄弟。

    花木兰只觉得,这世间万物,自有定数,冥冥之间,认识的人终会相遇。

    未等花木兰回答,他便径直说了下去:“做好事未必会有报答,做坏事却有天收,你可知,军中有多少人是含冤而死的?”

    花木兰不再插嘴,他就这么跪着。

    吐谷浑达低下了头,他的脊背直了起来,或许这是他最后的尊严:“回禀将军,我的身份乃是吐谷浑国王子,即使你们想处置我也得碍着我皇兄面子,我并不想危害任意一方,我就是我,吐谷浑达,从没有对大魏不利,单纯只是想离开家族纷争罢了。”

    姚鸿飞盯着这两个人许久,盯到花木兰背后都出了一层细汗。

    姚鸿飞挑了挑眉,点了点头,似乎是很是满意吐谷浑达措辞:“很好,可是即使你并无害人之心,你替了他人,那之后该如何?”

    “替人从军本我之错,我愿谢罪,请将军责罚。”

    花木兰却是松了一口气,姚鸿飞谈到了替人从军,说明他已经准备放吐谷浑一马了,替人从军虽说是罪,但吐谷浑身上的功名至少可以保其不死了。

    花木兰其实有些担心,姚鸿飞将军明显是想放过吐谷浑一马,但是这几年中军和其他二军的隔阂是越来越大了,难保不会拿着这件事情做文章。

    “将军……”

    花木兰抬起了头,她的眼中很是诧异,她知道姚将军对他们好,但是没有想到他会偏心到如此地步。

    “怎么?觉得老夫老眼昏花不经事了?”姚鸿飞斜着眼看了一眼花木兰,吹胡子瞪眼起来,似乎是颇为不满,他虽说是年纪大了些,但是毕竟还是个通透人,这吐谷浑入军营以来,其实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反倒是一直立战功,这早该是功过可抵了,再者,这孩子是外国皇子,就更加不能得罪了。

    花木兰瞧着将军开始用鼻孔对人出气了,也就急忙解释起来,不停摇着手:“没有没有,将军可是明察秋毫……”

    吐谷浑似乎是笑了笑。

    “你回去吧,老夫保着他呢,不必怕。”姚鸿飞点了点头,似乎很是高兴,踱步至吐谷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些事要跟他说,花木兰你就等着消息罢。”

    后来,花木兰也就回了去,很是听话,也不再插手吐谷浑之事。

    只是派着两个亲兵去每天查看吐谷浑情况。

    亲兵们终于有事情做了,也高兴得很,跑黑屋比跑花木兰军帐还勤快。

    “将军!吐谷浑校尉已被押去平城。”

    “知道了。”花木兰吐了一口气。

    看来是姚鸿飞直接将人送至陛下面前了,也免得其他人做手脚。

    之后又听说吐谷浑达在朝堂之上言之成理,极得崔浩等大臣的赏识,并且这个月有好消息,让整个大魏心情又好了起来。

    西秦王炽磐突然就这么死了,似乎说先前身体就不好了,之后太子乞伏暮末即位,改元永弘。

    北凉沮渠蒙逊乘西秦有丧,攻西平(今青海西宁)、乐都(今青海乐都)无功,与西秦约和,遣使入秦吊祭。

    拓跋焘似乎是很是高兴,可以坐收渔翁得利,所以高兴得很并没有降罪。

    之后据说是让他陪着陛下还有其他几个将军去解救被俘的达奚斤大人。

    花木兰伸了个懒腰,她很是高兴,吐谷浑或许日后会升官了,嗯,之后可要他来罩她啦。

    这个月爹娘还有武威都还没送信来,所以她正想休息休息。

    她正躺到榻上之时就被门口亲兵的叫喊给吓得弹了起来,这叫声,宛若是两只公鸡,尖细且长。

    “花将军!”

    花木兰只得翻了个白眼,十分不愿地爬了起来,一直就这么拖地晃悠到军帐旁,撩开了帘子,似乎是有些赌气一般鼓了鼓腮帮子,随后松了开:“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亲兵倒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高兴得很,大约是没有见过,叫嚷比谁都大声:“武威公主来啦!径直过来的!大约是来看将军您啦!”

    花木兰只当是外头人起哄,却是一点也不信:“武威?别开玩笑了,公主怎能来军营?”

    “木兰,不欢迎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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