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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玖 天亮(一)

    吴提瞧着对面的这个秀气瘦弱的男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他指着眼前这个男人,手指抖着,颇有种不相信的味道,心里也还是有些怕的:“你,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花木兰瞧了对面的男人一眼,颇有些不解为什么她说了自己名字之后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随后继续温言道:“本将名曰花木兰。”

    “……”吴提望着眼前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男人,突然觉得胸闷气短,眼前真真发黑,差点从马上一个跟头栽下去,也幸亏旁边的某个将军手速快,拉住了他,重新把他抬了上去。

    吴提上次就是在花木兰手上吃了一次亏,那次他还是个小小的将士,让他损失了那么多的兵将,怎的快两年不见,他已经能领兵的地步,成长速度太可怕了,这个男人……

    两军通报姓名就是从春秋时期一直流传下来的,算是一种礼仪了。

    其实还有两个作用,一是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名号,二是为了一旦战死,敌人处理自己尸体,也会知道他是谁,若是有良心的,会给他立块碑,也算是有了归宿。

    听见花木兰名字的蠕蠕似乎都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面面相觑着,眼前这个花木兰着实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号角开始鸣了起来,花木兰拔出了弓箭,从左侧箭袋缓缓摸出了一支箭。

    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箭射在了柔然的旌旗之上,拉开了两军对战的序幕。

    花木兰瞧着身边的士兵们都一股脑儿冲了过去,完全不见疲态,但是花木兰知道,他们很累,有些人甚至是饿着肚子上战场。

    她眯着眼睛瞧了瞧吴提,这个男人身份不低,瞧着旁边将军对他毕恭毕敬也就知道了,现如今可汗王庭有这个实力的,莫不是吴提?她依着吴提身旁的火光,瞧着吴提的脸,确实是有几分像那个柔然公主的。

    两军的士兵都已经开始了厮杀,她瞧了一眼对面,拉了拉缰绳,调整了马头,随即举起了马鞭一抽,黑马吃痛,随即扬起了前蹄,猛地冲了上去。

    她其实不擅长用刀剑厮杀的,但是这次出来急,只带了自己的佩剑。佩剑重,比起矛来说着实重了些,花木兰毕竟是个女子,右手左手轮着持剑。

    杀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一刀一个人,当刀剑划过了蠕蠕的头颈,喷射出血液的时候,花木兰都尽量后退着,她不想沾到血,她怕。

    这几年的征战,虽说只有寥寥几次,但是梦中,她一直都不安稳,那些她杀过的人,一直折磨着她,他们一直围绕在她身边叫嚣着:“你该死了……来陪我们吧……”

    花木兰瞧不清他们的脸,她其实只能瞧见他们穿着蠕蠕的衣服,脸部一片混沌。

    “呼——”花木兰出了一口气,白色的气体随着空气慢慢消失,夹杂着血腥味。

    花木兰瞧着蠕蠕士兵也是越来越多,几乎已经把他们给包围了。

    “都尉,蠕蠕太多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仆兰清观察了一下自己军队的情况,却见已经被蠕蠕给包围了起来,他用大刀砍死了一个蠕蠕,抽空扭头对着花木兰叫了一声。

    花木兰皱紧了眉头,她望了一眼,自己其实一共才带了几百个士兵,作为前锋确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这是军命,没有办法,即使是送死,也是得上的。

    蠕蠕是步兵,身手灵活,比起马上作战来说,机动性更强,若是指挥得当,也许他们真的会被团灭,毕竟这是在蠕蠕家门口,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个都不占。

    花木兰揪紧了缰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大吼了一声:“都下马!”

    话音未落蠕蠕便已经开始了行动,几个人拉起了镰刀,就这么朝着一个士兵马腿上砍去,那个新兵也着实机灵,见状立刻拉起了缰绳,身体后仰,马感受到了拉力,也感受到了身上主人的重量后仰,随即举起了前蹄,长鸣了一声。

    躲过了一击,蠕蠕见他竟然躲了过去,随即便怒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几个人一股脑儿冲了上去,将那个新兵拉下了马去,那个新兵被三四个柔然兵就这么压在了地上,他在用力挣扎着。

    花木兰见那个新兵着实有些危险,也不管什么了,翻身跳下了马,跑到一半却是发现剑忘了拿,只得继续冲了上去,右手抓起一个蠕蠕便抽了个大嘴巴子,随即一脚给踢了出去。

    那个蠕蠕怕是被花木兰的一巴掌给抽得懵了半晌,又被花木兰一脚踹了老远,许久没有缓过神来。其他几个见花木兰这么来势汹汹也都吓得停在了那里,他们自然知道“叱奴”名号的花木兰,现如今瞧了花木兰还是有些忌惮的。

    花木兰随即一把拖起了那个新兵,扯在了自己身后。

    “阿母的……”花木兰瞧了眼前这群蠕蠕,啐了一口。

    那个新兵瞧着花木兰挡在了自己身前,突然鼻子就酸了起来,原来,他还是有人会关心的,至少还是有人会挡在他身前遮风挡雨的。

    他抽了抽鼻子,手在鼻子下面狠狠磨了磨,随后抓紧了手里的长枪。

    蠕蠕缓过了神,随后便是更加猛烈地进攻,兵力骚扰以及不停地流氓一般的群殴作战方法让花木兰手底下这群新兵应接不暇。

    花木兰这一年,为了让自己身体素质能跟上同火的人,甚至更好,每日训练挥砍动作的时候,手脚经常绑着沙袋,进行着训练。

    她无论什么,都要争取做到跟男人一样,甚至要比他们做得更好,因为她是火长啊,她是他们的榜样,战场上力量的悬殊,就足够代表了生死。

    事实证明,她没有白练。

    她抓住了一个蠕蠕砍过来大刀的手腕,用力一扭,随后横腿一扫,那个蠕蠕便飞了出去,飞得不远,花木兰气力本身便有限,她随即望向了一旁的蠕蠕们。

    蠕蠕们似乎都被激怒了,随后攻势越发猛了。

    花木兰捡过了蠕蠕的弯刀,掂了掂,觉得这个重量算是能在接受范围内。

    “来啊!”花木兰对着他们吼了一声,颇有种歇斯底里的味道,这一战或许是殊死一战,无一生还。

    每个士兵的兵刃都已经染了血,他们都没有杀过人,第一次的杀人却是如此惊心动魄,他们在颤抖,握着刀剑的手在颤抖。

    “……”

    尉迟墨珏这些贵公子虽然说混账事做了不少,但是杀人却是不常做的,他们没有想过现如今的场面,因为魏军人数不够,蠕蠕又多,呈包围之势,一个人要撑下去,必须以一抵十甚至更多,即使武功再厉害,却也只是个普通人。

    满地的鲜血,缓缓渗透进了黄沙中,却是可以清楚地瞧见黄沙已经被血染红。

    血,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一个小兵被蠕蠕的弯刀砍断了右手,他只得用起最不熟练的左手,进行抵挡挥砍,似乎是不要命了一般,一时之间,蠕蠕也拿他无可奈何。

    尉迟墨珏抹了一把脸,他脸上都是血,他已经瞧不见东西了,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只得粗鲁地举起手擦了擦脸。他一脚踹开了一旁正要爬起来的蠕蠕,踢了老远,随后眯着眼睛看向了旁边的兄弟。

    他的兄弟都曾是天之骄子,此刻却有的摔在了地上,爬起来继续厮杀着,有些不顾仪容,似乎已经杀红了眼睛。

    他突然有种害怕的感觉,若是上战场,上了那么多次战场之后,会不会变成杀人的怪物?他不知道。

    面前迎接他的是成群结队的蠕蠕,一个个面目狰狞,举着弯刀就这么冲了过来。

    他吐了一口血唾沫:“呸!你阿母的!”他继续举起了手中的刀剑。

    花木兰的剑她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只得地上捡起什么用什么,弯刀砍折了随后就捞起另一把,也幸而花木兰这里杀的人多了些,地上蠕蠕的兵器也是多了起来。

    花木兰身边便是旌旗兵,举着旗子,那旗子在黑暗中看得并不分明,却是所有人心之向往,只要旌旗在,就没有输。

    那是所有人的精神寄托。

    这便是战争。

    征战的永远是将士,却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战死士兵家人哭泣的场景。恐怕,至少那些达官显贵们是不会想的吧。

    “杀!夺花木兰首级者有重赏!”吴提见花木兰实在是顽强,还在缓缓杀过来,随即便下了令,他希望花木兰死,花木兰活着,那就是对他的一种威胁,他永远都会记得和花木兰的那一战。

    “吼!”柔然士兵似乎都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花木兰那里攻势也越来越猛,许多的蠕蠕也都过了来。

    许多士兵见不好,也纷纷朝花木兰靠拢了起来,战场上,主将都是被保护着的,一旦主将死了,三军犹在,那是对军人一种莫大的耻辱。

    花木兰被团团围了起来,她其实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那么多人保护。

    尉迟墨珏因为武功算是有底的,几个人自动站在了花木兰身边,来作为最后一道防线,花木兰则是望向了天际,天,还黑着。

    他们至少要撑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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