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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姜少华是到了第二天晚上才醒来,他悠悠醒来也就是星期日的晚上,他的这一觉睡得如此地安详而深沉,他似乎把这八年工作以来缺的觉一次性弥补充足。姜少华并没有把失业的事情说给姜锦和,而是默默地跟随着父亲到了小吃店,看着父亲和店长打着招呼,然后点了份自己儿时喜欢的蒸细面条和两碟凉拌小菜,屋外的天气很凉,但是屋内的这两种搭配却适得弥彰,热面条中的辣椒撕开了自己饥饿的胃,凉菜又适时地慰藉了奔腾的血液。八年了,这味道依旧没有更换,让自己漂泊的心又得到了慰藉。姜少华想哭,看着对面年迈的父亲递过来剥开的蒜头,还是把它生硬地咽了下去。

    姜锦和看着低头默默地吃着面条的儿子,他有千万个疑问,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去提问,只是和蔼地看着对面的儿子,看着他吞下面条,看着他咽下凉菜。他知道儿子有话要和自己说时,他自然会和自己说,现在他不张嘴,自己询问也是徒然。

    姜少华一口气吃完自己面前的面条,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水。

    姜锦和把自己面前没有动过筷子的一碗面条递了过来,然后朝着儿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吃了下去。

    姜少华把碗碟里的饭菜都吃了下去,他感觉到如果自己张开嘴巴就能够看见喉咙里的面条,连连地打着嗝,又喝了口开水,便跟随着父亲回了四合院,然后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故乡,我亲爱的家,我又回来了!谢谢你的宽容和爱意,接纳了你这位在外漂泊的孩子!

    “哥,千万不能搬,只要你不开口搬离,他们要来拆迁,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尽管八年不在家,听着这话语,肯定是自己的二叔姜锦泰而已。

    姜少华穿上衣服,在旁边竟然发现父亲放下的一身新的羽绒服,他禁不住地眼角一紧,默默地套了上去,果然大小可身!姜少华推门走了过去,果然看见几个大烟枪把中厅弄得乌烟瘴气,为首的就是自己的二叔姜锦泰,带领着几位老邻居,把自己年迈的老父亲围在了中间。

    “少华,回来了吗?”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的姜锦泰看见侄子从里间出来,微微一愣,扔掉了手中的烟头,关切地问。

    “嗯!”对于这名二叔,姜少华自小极为反感,年轻时吃喝嫖赌,打过架坐过监牢,背着父母把这个四合院落抵当过,为此气死了爷爷,若不是父亲辛苦工作,连续做了两份工作,才保住了眼前的家业,所以这个“嗯”字是对他的最好回答。

    “这就是少华呀!几年不见长高了,但是还是真么瘦!”身边的邻居也站立起来,有话没话的找着主题说。

    “我们这里要拆迁吗?”姜少华在他们的话语中,也似乎听出点眉目来。

    “是呀!他们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祖传的四合院落都敢动!”姜锦泰的话语有点义愤填膺。

    “先把这个话题放放吧!大家先散一下吧。”姜锦和不想让儿子掺乎进来,索性下了逐客令。

    众人也只能停止了讨论,摁灭手中的烟头,告别了向外走去。

    “出去吃点东西吧?”姜锦和送走众人,对着打扫烟头的姜少华说。

    姜少华看了看悬挂的钟表,已是晚上八点半钟,屋外已经黝黑,他知道在这个县城里已经过了晚餐点了,而在远方那个沿海城市正是华灯初上。

    “还有吃的吗?”姜少华把打扫的烟头搓到垃圾桶里。

    “夜宵摊上应该还有!”姜锦和拿起门后的大衣说。

    “好!”姜少华放下手中的扫把,挂上房门跟随着父亲向外走。

    “俺爸,我失业了!”路上,姜少华终于把梗塞在喉间的话语说了出来,委屈的泪水流了下来。

    “别说了,回来了就好好陪着我过个年,你爸老了,这样的时光不多了!”姜锦和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温柔地为儿子擦去泪水,眼前的儿子让自己心疼,从他外出求学到了现在,十几年来他没有打电话报过一次委屈,如果不是这次迫不得已,他还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所以作为老人也感谢这次意外。

    “别哭了,让人看见了笑话,我已经通知了你弟,少诚说他今天也要回来住,今年大家好好在一起热闹一下。”姜锦和关心地为儿子整理好衣服,路灯下二人勾勒成一幅祥和的画面。

    姜少华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抑制住了自己的哽咽,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跟随着父亲向商业街道走去。

    商业街上几家招牌还在凛冽的风中亮着灯,路上行人却极少,他们随机地走进一处新疆夜宵店,点了几串羊肉串和羊尾,姜锦和还点了一份羊汤。

    “等下你弟带着他的对象过来后,你来付钱!”姜锦和指了指姜少华的口袋说。

    姜少华先是一愣,看着父亲善意的指示,他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不用去想,新羽绒服里肯定有一扎崭新的钱币,他赶紧垂下了头,以免得再次流下泪来。

    “俺爸俺哥,你们怎么在这里?害得我们一阵好找!”姜少诚带领着一个女子推门走了进来。

    “你哥带我出来吃点东西,一直等你都不见呀!”姜锦和忙打着圆场。

    “俺哥你看她是谁?”姜少诚拿过一串羊肉,啃了一口,指着身边的女子问。

    “你是?”姜少华的头脑竟然有些迷糊,他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搜寻着。

    “难道你竟然忘了她,她就是金志琪,你金叔家里的闺女。”姜锦和提示着说。

    “是呀!姜叔,你别忙着揭开谜底呀!我看少华哥究竟还记不记得我?”金志琪擂了一拳给姜少华的胸膛。

    “哦!”姜少华如梦方醒,一直和自己在床头街尾奔跑玩闹的假小子,如今变成了一位落落大方的姑娘,时光呀!总是这样地作弄世人。

    “呵,真不愧是大城市归来的人,看不起我们小城的人来着!”金志琪还是和年少时一样地嘴巴里不饶人,况且现在被她抓住了尾巴。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地得理不饶人!”姜少华苦笑着说。

    “那我们今天就要宰一下大城市来的人,打下土豪分田地。”金志琪转头豪放地冲着店内老板喊道:“老板,把好吃的和好喝的尽量上,今天有大老板买单。”

    “真把我当土豪劣绅了。”姜少华想像小时候举手划一下对面喊叫金志琪的鼻子,但是想到她现在是弟弟的女朋友,只能讪讪地放下了手。

    “你这孩子,现在还这么地淘气,怎么教育学生呀?”姜锦和微笑着说,突然他又感觉到了大儿子的满脸疑问,又赶忙补充着说,“这小姑娘是县城二小的音乐老师。”

    “什么小姑娘呀?俺爸,你以为她还是小时候。”一时间插不上嘴的姜少诚,听着父亲的话语,赶忙纠正着说。

    “哦,对对,毕竟不是那穿着开裆裤的时候了。”姜锦和爽朗地笑了,他的笑引起周围的几个人满脸通红。

    吃过了夜宵,三个年轻人跟随着姜锦和到皇宫门前大广场上去看舞秧歌、跳老年广场舞,姜锦和跳的则是本地一种传承了千年的擂金鼓担金挑的慢步舞蹈,他们到达的时候刚好跳了一段,大家停下来喝水休息。

    “我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呢?”金健春一边喝着水,一边对着几个人说,转眼看到了姜少华,忙又改口问到:“少华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时候,金健春刚来淮都,无有儿女,便认了姜少华做了干儿,所以话语之间仍旧改不了称呼。

    “还是这么粘糊呀?恐怕人家不想认识你这个老头了!”藏在姜少诚身后的金志琪探出了头。

    “你这死妮子,怎么没有去学校呀?”金健春的老伴柳如言指着她的脑袋说,她在退休前是县委计划生育部门的领导,最近这个部门工作也不是很重要,只得提前退了休。

    “看你们的宝贝干儿呀!你们两位老的不去看,我这个作为妹妹的再不出头,咱金家真的没有人了!”金志琪的话语依旧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是呀!少华儿十几年都没有在家了,今年是不是要留在家里过个团圆年呀?”金健春追问道。

    “也许会!”姜少华红着脸面说。

    “你们站立着说话都不嫌腰痛,少华哥的家眷都在南方城市里,今年怎么独自在这里过年呀?”金志琪嘲笑着她的父母说。

    “少华儿,你在南方城市成家吗?成婚怎么没有通知我们参加呢?”柳如言催促而急迫地问。

    “哪里在那里成家了?没有的事!”姜少华连忙辩解道。

    “少华哥真的没有在那成家?”金志琪急促的插了一句。

    “真的!如果成家了,无论如何也要通知干爸干妈参加呀!”

    “是呀!否则你就太没有良心了!”金健春在旁边说。

    这时金鼓再次响起,几位老人又跟随着队伍跳了起来,留下几位年轻人在旁边观看着。金鼓铜锣时缓时急,六只花篮带领着队伍随着鼓锣点,脚步时缓时急。

    “我还是不相信,像少华哥这样的人在那花花世界里没有女孩惦记着?”金志琪趴在栏杆上,瞅着身边的姜少华,仍旧不放过惦念的话题。

    “你怎么还在惦念这个话题呀?走,跟我一起去打电子枪!”姜少诚拉着恋恋不舍的金志琪离开了。

    广场上到处都是舞蹈的老年人,有的伴着流行音乐跳着传统漫步,有的跟着劲爆音乐跳着西方的劲舞,只有这流传了千年的担花篮时急时缓,在这个广场上占据着中心位置。

    姜少华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发现这个舞蹈在此地竟然有了两千年的历史,是古代时一种祭祀活动,也是一种繁衍求子的活动,队伍行走形式多样,队列有时一字长龙,时而并列,时而交叉,时而盘旋,据说队伍中还有几位打板的人员,也许今日气温较低,人们把手缩进衣袖,而再也没有人去伸手打起竹板。

    啊!丰足的中原县城百姓多么满足而充实,对精神的寄托,对物质生活的满足,他们的渴望如此地真实,如此地简单。

    简单的夜生活过了十点后便偃旗息鼓起来,人们陆续地收拾了物品谈笑着向家里走去。

    “你们怎么在一起了?”回到房间,姜少华脱着外衣,问旁边的弟弟。

    “你是说金志琪嘛?”少诚回头问。

    “是呀!金叔叔他们都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反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姜少诚显得满不在乎,他突然回头认真地问,“哥,你怎么突然间回来了?是不是在外听到什么消息了?”

    “能听到什么消息呀?”姜少华刚刚语句出口,心里又突然一紧,他明白了眼前弟弟口中的事情,啊!亲爱的弟弟,原来哥哥在你的眼睛里,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不会为你抢走一分的拆迁补偿,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作为哥哥的自己还是不会回到这个家来疗伤。

    “呵呵!”在姜少诚的话语里依旧是这样的一句冷笑,姜少诚拉过被子,蒙在头上,不一会就打起了鼾声。

    姜少华的心里猛地一凉,他感觉到了如今的自己就是一个凄凉的乞讨者,被赤裸裸地突然关在了门外。

    啊!亲爱的人,你是误会我了,我能够如何开言对你说出疗伤的话语,即使说得出来,你会相信我吗?我知道这处四合院落是父亲遗留给我们在这个小城里的唯一资本,但她却不是我们存在这个社会唯一的筹码!因为在我们的身体内,还流着同样的血。

    姜少华又想起了金志琪,这姑娘变得越来越口无遮拦,他希望在弟弟这里得到答案,然而看到弟弟如今和自己变得生疏,他知道自己再想寻找到答案确实不太容易。金志琪和自己的弟弟同岁,比起自己来小了两岁,因此自己老是带着他们玩,金志琪的父母下放过来时经常被拉出去批斗,以至于年幼的孩子心里留下了阴影,哄她睡觉后,经常被惊醒,进而会大声地哭泣,为了不让她惊醒睡熟的弟弟,姜少华不得不抱着年幼的金志琪哄她睡觉,以至于后来金志琪被人称为是姜少华的童养媳,渐渐地竟然被两家默许了,直至姜少华考上了南方大学,参加了工作,两个人的联系也渐渐地少了,如今她竟然成为了弟弟姜少诚的女朋友。

    姜少华想到这里,脸上火辣辣地烫,难道弟弟的发火原因是这个?而自己刚刚的问题刚好顶在这个盲点上,姜少华突然间感觉到自己问题的唐突性,看来这次自己的归来不是一个时间点,倘若自己要离开,又要去到哪里去呢?

    姜少华失眠了,也许这两天睡得太足了,直到天空泛白,他才慢慢地睡去。

    等待姜少华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确切地说,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他赶忙穿上衣服,冲出去开了大门。

    大门口站立着一群穿着公司职业装的年轻人,中间拥着一位高挑的经理,三十岁左右的年龄,笔直的西装,修长的腿,尽管天气很寒冷,她依旧不卑不亢地站立在人群之中。

    “我是天地一侗地产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陈雯婷,请问你是这家的户主吗?”那女人递过来一张名片,抬起脚来不请自入院来。

    “我不是,户主是俺爸。”姜少华很是生气,眼前的这位女人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里要拆迁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已经三天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下你们的意见。”那女人依旧语句之中不客气地说。

    “我刚从美宁市回来,不了解具体情况,有事情等俺爸回来,你应该和他商量。”姜少华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是从美宁市回来的?”那女人突然感起兴趣。

    “是又怎样?”

    “美宁,那可是个大城市,你在美宁市什么公司?究竟做什么业务?”那女人一个连续询问。

    “我在美宁市海潮漫漫科技有限公司,做程序技术员呀。”姜少华更是反感。

    “海潮漫漫可是一颗科技界的红花呀!听说今年要操作上市了!”

    “红花凋零了,现在关门了!”

    “那多可惜呀!”女人叹息着,转身向外走,在门口突然回头说,“有事打我的电话,业主不在,我下次再来。”

    一群人跟着这女人向着下一家四合院落走去。

    “这社会,什么人都有!”姜少华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身关上了大门。

    姜少华又回到了卧室,发现已经没有了困意,他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离父亲他们下班的时间还早,便穿上衣服向外走去。朱砂色的故都皇宫的墙内有了动静,似乎是有了游客,导游的扩音器里传来讲解声音和游客的提问声音。

    姜少华沿着朱砂色的墙壁向着护城河的方向走,他记得小时候这墙壁上有很多缺口,自己会带着弟弟少诚和金志琪爬过缺口,把自己捏好的泥娃娃混在购买的工艺品里,卖给前来旅游的国内外不明事理的游客,直至被保安发觉驱赶了出来。那时他们父亲们的办公室坐落在最后一层大殿内,因此他们可以在前殿内自由自在地犯错,而不至于招来父母的毒打。在小学考试成绩发下来的时候,他们会抠下围墙上的朱砂红,把一个个的叉字修改为勾字,然后带回去给父母看,等待发觉后,自然会惹来一阵的毒打。多么无忧无虑的童年呀!

    姜少华回想着,走到了护城河前,河岸被修葺,并加了石栏杆,河水中种植着荷花,如今只露出了一条条的荷杆和枯干裂开的荷叶。

    姜少华掏出手里来,打开了美化系统,一条条的金鱼在绽放的荷花丛中游弋着,这就是自己最后写下的系统,这个系统在手机里能够把老人演化到年轻时代,当然也能把年轻人拉到将来的某一年龄的模样,当然画作和景物也是如此,每一幅画都在他的系统里复活了,姜少华亲切地称自己的这套系统为追己,只不过这套系统尚未上市就胎死在腹中。

    “不错呀!你这套系统叫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位女子的呼声。

    姜少华惊得差点把手机掉落在手中,他慌忙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站立着正是那名让他讨厌的女人—陈雯婷,身后停着她的帕里斯帝,而此时她的身边却没有了随从。

    “对不起,吓到你了,这不是我的本意。”这次她倒是十分地客气。

    “没有事!”姜少华强装着镇定,他不想为了这名女人浪费太多的时间。

    “你手机里的这套系统叫什么名字?”陈雯婷追问着。

    “追己!”

    “我在哪里能够下载?”

    “还没有上线,网络上都下载不了。”姜少华转身欲走。

    “这么说,这是你开发的程序了!真厉害。”陈雯婷紧跟着不舍。

    “你还有事?”姜少华回头冷冷地问。

    “哦,你别误会,我对你的这套系统很感兴趣,我们正在开发大宋皇城演艺,有些国画刚好可以运用你的这套系统还原兴盛宋朝的景象。”陈雯婷解释着说。

    “但是这毕竟是套试运营的程序,究竟能不能够用,还没有尝试呢?”姜少华对于自己的这套系统还是满怀信心,看到对方没有敌意,也只得客套起来。

    “我看刚刚还原的景象就很好,不要客套了,如果我们能够恢复圣宋的景观效果,那你肯定是给后人留下神圣的一笔。”陈雯婷索性发出了邀请。

    “让我想想吧!”姜少华说完,便向家的方向走去。

    “希望尽快得到你的答复!”身后传来陈雯婷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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