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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乡愁(一)

    与祥迪明一起回家乡寻亲的还有杨光昌,这里还要谈一谈他的故事——

    1937年杨光昌已经15岁, 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日本人像强盗一样进入村子里,每一次日本人进村,父亲都把他们母子三人藏到地窖里,自己与日本人周旋。

    日本人隔三差五就进村,家里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再后来就抢粮食、抢吃的。日本人走后,父亲再把他们母子三人从地窖中拉上来,母亲看着一片狼藉的家里,流下惊恐的泪水。

    杨光昌看着混乱的家中,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杨光昌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是父亲经常教育他,身为男子要有担当。一日,日本人又进村了,父亲照例把他们藏在地窖中,听着外面混乱的声音,妹妹吓得直哭,母亲紧紧捂住妹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了声音,可是迟迟不见父亲喊他们出去。杨光昌带头大着胆子摸出了地窖,跑到院子里看见父亲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任凭他们叫喊,父亲再也没有起来。

    父亲被日本人杀害后,杨光昌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有一天,他听村民议论,外面有很多部队正在抗日,等赶走了日本人,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这句话瞬间点醒了杨光昌,他也要参军给父亲报仇。

    杨光昌飞奔回家,把自己想要参军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没想到母亲并不同意,家里就剩下杨光昌一个男丁了,虽然母亲没有文化,但是她知道打仗那是要拼命的,如果杨光昌再牺牲了,她怎么跟他父亲交代呢。

    杨光昌看着憔悴的母亲和年幼却懂事的妹妹,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但是杨光昌并没有打消参军的念头,日本人照例进村烧伤抢夺,一次比一次凶狠。

    这天夜里,杨光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起日本人恶劣行径,就想起惨死的父亲。

    于是他偷偷爬起来,收拾了几身衣服,他决定瞒着母亲,偷偷找部队参军去,临行前,他朝着母亲那屋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母亲这晚也没有睡着,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呢,听着外面的响动,她急忙走了出来,杨光昌想逃也逃不了,他急忙跪在母亲面前恳求:妈,孩儿不孝,丢下你及妹妹不顾不管,想半夜逃走,可杀父之仇我不得不报啊,请谅解!

    杨母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呢,她通情达理急忙边搀边说:孩儿,报仇雪恨,打鬼子这是头等大事,妈能理解,你去吧!

    说罢挖出了二个银圆,又说:这是你爸留下的,你带在身边以备急用吧。

    杨光昌在母亲的搀扶下站了出来,说:妈,我一个小伙子,外出总是饿不死的,这钱就留着你及妹妹用吧。

    母子推来推去,妹妹也吵醒了,她打圆场说:要不就一人一个吧。

    两人照此办理。母亲嘱咐:孩子,去吧,母亲只盼望战争胜利的那一天,你能活着回来!

    妹妹也说:哥,我会照顾好妈,你放心打鬼子。

    杨光昌说:赶走了鬼子,我就回来照顾你们,永不分离。

    杨光昌拥抱了母亲及妹妹,硬着心半夜走出了家门。跑出家门的杨光昌,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听说哪里有部队,他就往哪跑。

    在路上,碰到了一支行军的队伍,一看是抗日的部队,激动之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了上去,拦住排长,大声说道:我要当兵!

    排长嫌他年纪小不收,他急中生智谎称自己已经17岁。不过这支部队是先遣队,正着急赶路,排长还是拒绝了杨光昌的请求。

    杨光昌好不容易碰上一支部队,哪里肯轻易放过,他死死地拽住排长的裤脚,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是被日本人给杀死的,他要给父亲报仇,非当兵不可。

    排长看着面前还是个孩子的杨光昌,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他还不够年龄,但是这孩子的脾气,是块当兵的料。于是这位排长告诉他,我们是开路先锋,大部队就在后面,让他在这里等着,说完还给杨光昌留下了一张纸条和几袋干粮。

    一天后,杨光昌真的等来了大部队,凭借这张纸条,他成了国军的一名通讯兵。没多久,他参加了战斗,这一仗打得异常惨烈,杨光昌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他学会了开枪,扔手榴弹,学会了如何多杀鬼子,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杨光昌也尝到了胜利的甜头,迅速成长了起来,之后,他每次都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希望赶紧把日本人赶出中国的土地。半年后他成了精巧的战士,在一次晚上站岗放哨时遇到了祥迪明团长,后来当了团长的警卫员。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杨光昌非常高兴,终于赶跑了日本人,他能回家看看母亲和妹妹了。可军务繁忙,全团搞接收,不久内战就爆发了,他当然反对内战,他想开溜,可跟随团长多年中他发现团长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秘密,他意识到团长与共产党亲,抗战中与新四军联合作战,屡建奇功,如今他也反对内战,他会有好办法应付。于是铁心配合跟随团长,直至去了祈岛。

    杨光昌没有想到,这一去,就近40年,加上抗战与解放争离家已经五十多年。

    在祈岛虽然在师长的牵线搭桥下成了家,有了漂亮贤惠的妻子,一个继子及一个亲女儿,家庭很幸福,但是杨光昌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妹妹和母亲。随着时光流逝,杨光昌越发思念母亲及妹妹,一块银圆他始终保留在身边,每逢想到他们杨光昌总是一个人坐在庭院中静静地发呆,遥望故乡,他渴望回家。

    自从失去联系后,几十年来妹妹杨际英及母亲无不期盼着哥哥回来,哪怕有哥哥杨光昌的消息也是好的,杨际英期盼了五十年,始终没有哥哥的任何消息,每一年家中逢年过节(哪怕是自己结婚生孩子后),吃饭时桌子上总会摆上一副空碗筷,这是留给杨光昌的,代表着一家人团团圆圆。母亲因为日思夜想儿子有些阿尔茨海默病。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杨光昌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但是在他心中,一直想着要回家。时过境迁,这次与祥迪明一起回家,国家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回家的这条路,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变成了宽阔的柏油马路,农村的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甚至楼房,但杨光昌就是莫名地感到熟悉。

    杨光昌的妹妹杨际英,听说哥哥要回家,早早就在公路旁等着,当初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如今白发早已爬上了头,况且已经子孙满堂。而孩子让她回家等,但是老人执意要在这里等着,她说五十多年变化太大,哥哥已不认得新家了,她要带着哥哥一起回家。在国道与乡道的交界处,杨光昌和妹妹终于相见,两位老人抱头痛哭,久久难以平息,妹妹紧紧握着杨光昌的手,领着他一步步往家走。更让人高兴的是,杨光昌的母亲汪秀芬还健在人世,已经96岁的高龄了。

    杨光昌走进阔别已久已经焕然一新的家门,终于见到了躺在床上的母亲。

    汪秀芬生病卧床多年,神志也早已不清,有时候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了。

    杨光昌看着年迈的母亲,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母亲的双手,早已泪流满面,他轻轻地呼喊母亲。汪秀芬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虽然说不出话,但是她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她的儿子活着回来了。杨光昌把那一块银圆还给了母亲,万万想不到母亲还把另一块银圆包在手巾包中。母亲望着这二块银圆眼睛放光。这二块银圆就成了传家宝。

    杨光昌还把自己的妻子养子及女儿的照片给母亲看。

    老人细细打量儿子,再看看儿媳妇及孙辈的照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三天晚上,汪秀芬老人安详地闭上了双眼,50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儿子活着回来,这才放心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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