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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交锋

    萧无谏虽让众人平身,可众人皆是都大气不敢喘。便是站着,也要垂颈低眉、屏息绷劲,再没有比这更恭正规矩的时候了。倒不如乌泱泱跪倒一片,还省力些。

    尤其是月下阁的许多宫人,这甚至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圣驾。

    柔妃与陈妃忽然闯宫就够让他们傻眼了,还口口声声说得跟主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他们只知主子这几天大约是有些身子不适,不爱见人,可连太医也未请,足见应当不严重啊?

    怎么如今连陛下都惊动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包括这些宫人在内,着实是谁也没想到陛下这个时候会来。

    柔妃却是无暇去想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找补。从来帝王多疑,方才吃惊之下,她的反应实在太不明智,没准已让陛下起疑了。

    她收敛起面上的讶色,走到帝王身边,换上柔心弱骨的模样,“陛下明鉴,是莺时这侍女将孟妹妹的症状说的太严重,弄得我们忧心忡忡,这才不请自来,反倒搅了妹妹休养。”

    “陈妃姐姐当时也在场。”

    陈妃冷不防被提到,也道了句:“确实是那丫头说的骇人。”

    这一声后,陈妃没管柔妃是如何说变脸就变脸,只是探究地扫过榻上女子的粉靥。

    干干净净,别说是溃烂的伤口,就是疤痕印子也不见一点。若说只是轻微过敏,倒也说的过去。

    那这事,便是有人在大做文章了。

    她遂看着孟绪道:“然而受人蒙蔽,到底是我失察,兴师动众来此,更是有欠妥当,一定给意嫔一个交代。”

    说罢,陈妃转过身,面向帝王行了个退礼:“既然陛下亲至,我们也不便多待了。”

    就要率领众人离去。

    柔妃却挪不开这个脚。凭什么每次陛下与孟氏在一处的时候,她都要给他们腾地方?

    而且那贱婢分明说自己看得清清楚楚,绝无一星半点看岔了的可能。小全子不也跟康云保证,已经将那日又枯的毒沾在了棉扑上?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孟绪如何竟能发现!

    除非,小全子与莺时,根本就是孟绪的人。

    一个假意投效,一个谎报军情,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孟绪在设陷害她!

    一定是这样,只剩下这个可能。

    柔妃恨不得径直上前,将人掐死了事。面上却还得牵起个勉强的笑,对孟绪道:“孟妹妹没事,那可真是太好了。莺时是妹妹的人,等妹妹大好了,可要好好管教管教这等奴才。我们白跑一趟没什么,别教陛下也为妹妹牵肠挂肚。”

    柔妃意有所指,孟绪岂会听不出来。

    这皮笑肉不笑的一番说辞,给她扣了多少顶帽子,其一,说她故意散布假消息,引她和陈妃来此;其二说她假病博宠,欺君罔上。

    难不成莺时背主,还竟成了她的授意?

    可现在,还不是与她争长道短的时候。

    而柔妃见帝王自那掠来的一眼后,就没再正眼看过自己了,好在没有问罪,那便是自己的解释尚有些信力。纵不情愿,到底还是跟着陈妃出去了。

    孟绪想起身,肩坎上却落下一只瘦劲的手掌。

    萧无谏按住了她。

    孟绪抬头解释道:“妾去送一送陈妃娘娘和柔妃娘娘。”

    萧无谏在榻边坐下,淡声道:“是送她们重要,还是陪朕重要?”

    孟绪像没料到他会如此说,与他相视须臾,忽然倾身投怀,脸颊同人膺膛相贴,双臂则将人腰身环合,好成就刻下这满当当的一抱。

    女子独有的温香,就那样不由分说地缠上了帝王那一身风凛霜冽的气息。

    交混合契,密密绵绵,满怀香匀。

    她在索求,在需要。

    萧无谏垂下薄睑,正见云鬟楚楚半低,还有领口处那一窝粉白的玉肌,被几层罗衣万分爱重地掩着藏着,蛊人心魄。

    眼色为之干扰,变得意味深长:“这样主动?”

    孟绪嗡声嗡气地嗔怪道:“陛下不知道么,女子生病的时候总很脆弱的,需她们的夫郎哄着慰着。”

    萧无谏抬起手,终于有了回应一般,抚上那寸薄背,轻轻顺下。

    有些许轻笑:“还没人敢让朕哄。”

    孟绪微微吃惊道:“陛下英明神武,总不能连哄人都不会吧。”

    萧无谏不吃激将法。

    但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女子是当真这般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

    趁孟绪仰头,他一只手摸上她的脸,大指在那羊脂玉一样的雪肤上缓缓摩玩,哑着点声:“卿卿好好休养,过两日养好了,朕再来看你。希望那时,卿卿还能这样主动。”

    孟绪耳尖忽而一烧。

    她总觉得,帝王所谓的“看她”,不只是看她。

    若是探看病患,又怎会要等到养好了再来。

    恐怕是要连着这几次三番的利息一起讨还才是。

    萧无谏本就一目不错,如何能不见此时她耳后颊边,那团正正天真娇艳的粉莹。

    这下他似乎有些懂了。

    怀里这女子再如何大胆,也是个将将出阁、未经人事的女子。

    头次召寝之日,她之所以那么百般撩逗,无非是仗着身上不便,他不会真的动她。

    后来衾被之间,他不过是亲了几下,她不也连连羞躲求饶?

    看来她也不是真的不怕他。

    一个人,若面对帝王之尊始终无所畏惧,那也不算多有趣。

    可她既是强作的大胆,那便很让人想要看到她装不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萧无谏的心情忽然很好。

    孟绪发现他着目之处,正是自己眼下最酣热的地方。有些不自然地扯开话题:“不是说,要记下妾的小字的么,陛下是不是已全然忘了?”

    分明告诉了他她的小字,可他又唤她卿卿。

    这深宫六院,还不知有多少个卿卿。

    孟绪自不会拈酸吃醋,可她既要做那个俘获帝心的人,又怎能没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称谓?

    独一无二到,往后那人想她时,会频频相唤,时时念起。

    萧无谏佯作没识破她转变话题的生硬,微一沉默,慢声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

    而后,他捏着她的下颌尖,让她抬起淡淡晕朱的脸庞,与他再度交望。

    “你不卿卿,谁当卿卿?”

    稍顿,“再说,休说江都,即便宫中,也是三步见一柳。朕纵想忘,怕亦不能。”

    他笑着沉沉看她:“柳柳。”

    她看他亦认真。

    认真到,勾得人忍不住低头,啄吻在了那无辜的红樱珠上。

    不过,虽不确定她真病假病,多半是假,他还是没有欺她太久。

    然而玉褥一层层垫着,身下褥香榻软,饶是只这一寸短促的光阴,孟绪还是一下子就被亲得遍体生酥,晕晕然如在云端了。她只好抱人更深了一点,埋着脸,不给他卷土重来的机会。闭眼道:“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原来陛下是这样哄人的。”

    没来由的,萧无谏道了一句:“朕其实不常与她们讲话。”

    不常唤人卿卿,更不会哄人。

    今春过半,这个时季的日头总是懒媚,情柔地挂在窗外,把这一刻屋内的光景,也照得温柔又寂静。

    然而,也只一刻。

    外间忽传来凄厉的尖叫,继而伴着一声:“柔妃娘娘饶命——奴婢当真亲眼看见,意嫔主子满面溃腐,还有血和脓水,奴婢岂敢造谣编排主子,更不敢欺骗娘娘!”

    还有拉扯挣扎之际,带倒了什么摆件的响声。

    萧无谏长眉一压,冷声唤候在外头的人:“隋安。”

    孟绪猜测,是柔妃让人对莺时动了刑。

    她知道,这件事远未结束。

    当然不能就这样结束。

    赶在隋安进来之前,孟绪松开手坐正。

    她看见,帝王亦是温存尽去,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淡淡审视。

    其实,孟绪也想知道,今日他为何会来。

    她可不曾派人去请,那么,又是谁越过她去向帝王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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