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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蔚让侍应生去拿的酒很快就送过来了,周利冺接过秦蔚递过来的那杯酒,随即笑着邀请道:“这里玩得小,两位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楼上另开一场?”

    秦蔚看了眼傅向隅,然后婉拒道:“我们都没玩过,规则都不知道,就不扫周老板的兴了。”

    周利冺也没强求,他跟这两个年轻人本来就混不到一起去,虚伪的寒暄过后,也就没什么别的话好说了,最后只又同两人碰了碰杯,嘴里还是那几句场面话:“那就替我跟你们父亲问个好。”

    两边酒杯来回推碰了好几回,可秋池却仍旧“不识抬举”地捧着烟灰缸半蹲在那里。赌桌上有人推倒了筹码,正面红耳赤地叫喊着什么,周遭闹哄哄的,满是烟酒的味道和或兴奋或郁怒的声音。

    但秋池仿若丢掉了灵魂,突然的变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跟在秦蔚身后的那个Omega注意到了他,他友善地朝秋池伸出了手:“欸,你不起来吗?”

    “这样一直蹲着会腿酸吧。”

    秋池没要他扶,腿蹲得已经发麻了,于是他只好缓慢地站起身,然后很小声地跟那个Omega说了声“谢谢”。

    周利冺此时的注意力已然从他这里飞到了那两位Alpha身上。过了会儿,有个侍应生过来朝他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说:“霍总找你。”

    秋池回头往周利冺那边看了一眼,却刚好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傅向隅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立即错开视线,随后跟上了那个来叫他的侍应生。

    那个被称作“霍总”的男人正是这家会所的老板,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梳得油亮,见秋池走进来,他开门见山地问:“小秋啊,你跟楼下那两个人认识?”

    秋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才说:“算不上。”

    姓霍的男人闻言笑了笑,捏起茶盘上的一只小茶盏轻轻一晃:“既然认识那样的人物,有困难就向他们开口嘛,何必来求我帮你跟周老板搭线?”

    “还好周老板是个很大度的人,不然真的吵闹起来,搞不好到时候连我也要丢了面子,”他仍然在笑,“你说是不是的?”

    秋池听出了他话里责备的意思,他低下眼:“对不起,我不知道……”

    “好啦,”霍总打断他,“我也是看你现在混成这样子,真是很可怜的一个人,而且你这样眼巴巴地跑过来求我,我总不能不帮你,是不是?到底以前你是在我手底下出的事情,这次我是真想拉你一把,但是你自己没把握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秋池听见他叹了口气:“把衣服换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天也怪冷的。”

    秋池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别再待在这里碍眼了,离开包间后,秋池去卫生间里把那套员工服换了下来,然后把衣服还了回去。

    会所外风很大,秋池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呢面夹克外套,这件衣服显然并不符合今天的气温,但这件是他衣柜里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冬衣,也是他考上大学以后老妈买的他的第一件礼物,他每次都穿得很小心,所以到现在看起来还有些新样子。

    这地方实在太偏了,再加上这个时间点,公共交通早就停运了,首都的物价一向高得惊人,打车的价格当然也不例外,更别说三更半夜从郊区打车回市区,秋池估计自己现在身上的钱就算加起来都不够付车费的。

    秋池低头看了眼时间,呼出一口带水雾的热气,心想只要再等几个小时,天亮时大概就能等到最早的那班地铁,早班时间可以提前跟领班请个病假,他难得缺勤,缺这一会儿大概还能求人家给通融通融。

    于是他再度裹紧了外套,下定决心朝着地铁口的方向走去。

    夜里风大,路上几乎已经看不见行人了,就连过路的车辆都很少,好在城郊的公共设施保养得很不错,一路上路灯都是好的。

    秋池沿着人行道走,忽而看见前面不远处的路灯下飘滚着落下来一把粉尘似的东西,紧接着又有一粒“粉尘”掉落在他肩膀上,他这才反应过来——

    下雪了。

    今年首都降水很少,初雪也很晚。

    秋池开始感到了冷,他站在这场姗姗来迟的初雪之中,感觉自己抖得像是被风卷着在马路上越滚越远的一只巨大的垃圾袋。

    直到这时秋池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几分难堪与无措,他想起了傅向隅看自己的眼神,大概是认出他来了,也或许是为了还他那一夜的人情,因此顺手“搭救”了他一把。

    正当他站在原地发呆之时,身后忽然有两盏车灯由远及近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秋池听见车轮压着柏油路面驶过的声音,然后那两盏明亮的车前灯照的自己的影子从高到矮、从细到胖。他以为这辆车会像之前那些过路的车一样从他身边匆匆驶过,可出乎意料的,这辆车竟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以为这辆车的主人是想揽客,因此他偏过脸,已经想好了拒绝的说辞。

    可等那近在咫尺的车窗降下去,驾驶座上却出现了一张令秋池意想不到的脸,于是那些拒绝的话便这么卡在了喉咙口。

    “去哪儿?”傅向隅问。

    “地铁站。”秋池几乎脱口而出。

    “我送你过去,”傅向隅打开车门锁,“上来。”

    秋池犹豫地看了眼旁边:“就在前面……不远了。”

    “要我下去请你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因此显得有些不耐烦。

    越来越纷乱的雪粒被夜风卷进了车窗里,秋池没好意思继续戳在路边,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门将冰凉凉的风雪隔挡在外,秋池看见傅向隅关上车窗,又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

    地铁站的确离这儿不远,油门一踩,没几分钟就到了地方。

    傅向隅没怎么搭乘过公共交通,因此也并不清楚地铁晚上的停运时间,不过他也不眼瞎,远远的就看见地铁入口处的那道闸门已经放下了。

    “是不是已经关门了?”他问。

    秋池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显然已经做好了下车的准备,但傅向隅没打开锁,他下不去,他看着窗外边,小声说:“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开了。”

    “没关系。”

    傅向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所以你要在这儿等到天亮?”

    秋池迟疑地点了点头。

    见傅向隅仍然没有要开锁的意思,秋池转过脸,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谢、谢谢?”

    “你知道现在的气温吗?”傅向隅问。

    “知道……”

    傅向隅瞥了眼他身上的装束,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单薄”与“寒酸”两个字,个人经验告诉他,这个人大概率不是什么善茬,为了钱连尊严都可以丢给别人践踏,而自己刚才出于欠下的人情债好心拉他一把,说不定这个人就会借机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

    傅向隅一向讨厌麻烦事。

    但傅向隅总觉得自己如果现在就让他下车,这个人真有可能会在地铁站门口一直蹲到天亮。

    既然秋池那天晚上没把他丢在花坛边置之不理,傅向隅干脆也送佛送到西,顺路一起把人给送回学校。

    “算了,”傅向隅把目光挪向前方,“我送你回去。”

    秋池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他又道:“把安全带系好。”

    车子又开出去了一段距离,车里慢慢热了起来,秋池方才被冻得冷僵的手脚也逐渐恢复了知觉,与之一道“清醒”过来的还有脑海里那挥之不去的焦虑与烦躁。

    刚刚那笔“买卖”没做成功,听霍老板方才那话里的意思,估计之后都不会再帮他搭线了,最后一个赚快钱的门路也被堵住……怎么办?

    他没拿到那二十万,怎么办?

    秋池有点神经质地搓着手指,他想和傅向隅说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路上没什么车,只有被远光灯照亮的前路以及指向标,还有那一粒粒细小的雪,在这样幽静的夜里,秋池几乎只能听见车窗外那呼呼而过的风声,还有自己的心跳。

    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单独待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秋池显得很不自在,憋了好久,他才小声开口问:“你……”

    “你能不能帮我跟那个周老板说一说?我真的很需要钱。”

    “不管是手,还是眼睛,我都可以给……”

    傅向隅觉得自己大概是吃错了药,这个人说不定已经不是第一次出来“卖”了,他又何必非得多管闲事地插这一脚。

    可他也不全是“意气用事”,看到这个人作践自己的时候,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惋惜,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能做出那样一份“作业”的人,不应该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傅向隅没什么表情:“我不认识他。”

    秋池有点着急,无论是样貌还是性别,他都没什么格外拿得出手的,他能感觉到一开始周利冺对自己就没多感兴趣,眼下被搅了兴致,就算是傅向隅愿意去帮他说,人家也未必还看得上自己。

    “你……”

    “那你能,”秋池越说越小声,很简单的几个字,他却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几乎是挣扎着,才从嘴里吐出那几个肮脏的字,“能借我点钱吗?”

    傅向隅听他在旁边磕磕绊绊的,就差不多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等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傅向隅心里立即就蹦出了一句“果然”。

    他猜的没有错,这个人不要他给的“报酬”,不过是因为他想要的其实不止那些。

    “等我攒到钱了,马上就还给你,”秋池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他一直看着路,看着窗外的雪,但就是不看傅向隅,“很快的,我会给你打欠条!”

    他不敢看傅向隅的反应,害怕看到他拒绝的态度和鄙夷的神色,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不可能选择和这样一个根本谈不上有交情的人借钱。

    傅向隅没说话。

    秋池猜他大概是在考量,虽然自己要借的数目对于这些贵族子弟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毕竟他对傅向隅来说,只是个略有交集的陌生人,他有顾虑也是应该的。

    又过了好半晌,秋池才听见他开口问:“多少?”

    秋池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不敢要的太多,怕傅向隅拒绝,也怕自己还不起。

    “两万块,”秋池恂恂道,“可以吗?”

    傅向隅愣了一下,他已经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打算无论他报多少,自己都只会给他那天准备作为“报酬”还给他人情的金额。

    可傅向隅没料到他要的这么少,难道是想循序渐进的越要越多?

    大概是因为傅向隅沉默得太久,秋池有些心慌,于是又小心翼翼地找补道:“我最多三个月就把钱还你,行吗?”

    前面十字路口处亮起了红灯,傅向隅把车停下,然后转过去用手环在秋池那只很旧的手环上贴了一下:“今天能用吗?”

    还没等秋池回答,腕上的手环轻轻一震,显示那两万块已经到账了。

    傅向隅注意到他的眼神登时亮了起来,对着那只破手环看了好几眼,然后又转而对着他:“谢谢你。”

    “真的谢谢。”

    紧接着他忽然开始翻兜,可惜只从外套口袋里找到一把签字笔,没找到纸。

    “我回去就把欠条补给你,”秋池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利息按万三算可以吗?”

    傅向隅压根就没把这两万块放在心上,也没想过他能按时还钱,就当是花钱还人情,钱债两清,以后这人再要和他开口,他是不会再理了。

    于是他很敷衍地答:“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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