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代号狼14

    戌亭生得与其母亲八分相似,不需多验证,镇北王已经确信,他就是他和已逝的发妻遗落在外的血脉。

    而张员外一眼看到“死而复生”的兰絮。

    他疑虑,以前竟也没留意,兰絮出落得如此漂亮,面似皎月,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她站在那,便自成一景,昳丽绝绝。

    他面上不显半分,语气还很和善:“李兰絮,听说你在山上失踪后,被戌二公子救下,当真好运,想必你家里人也会高兴。”

    兰絮:“……”

    这是头胖狐狸啊,拿李兰絮家人的性命,威胁她闭嘴。

    毕竟她不止知道了张员外和其嫂子的奸情,还知道他杀人。

    当然,兰絮不会选择现在供出张员外。

    镇北王对张员外如亲人,这么多年,想必不是没听闻张员外在县乡的跋扈,假做不知罢了。

    镇北王也看向兰絮:“这段时日,有劳你照顾亭儿了,可辛苦不?”

    客套话,但兰絮并不打算客套,直接说:“回王爷,辛苦的。”

    他是该感谢自己,要是戌亭还带着一大把胡子,他能那么轻易认出人来吗?

    再者,哄戌亭穿衣服,免得他半裸奔影响镇北王府名声,她也是大功臣。

    她超辛苦的!

    镇北王心情很好,也难得见她这么直爽的,说:“好,本王赏你百两银子!”

    一百两?应该还行吧?兰絮道:“多谢王爷。”

    张员外张罗:“好了,王爷和二公子,快请进府叙旧。”

    只是他说完,戌亭并不动,几人都看着戌亭,戌亭却看向兰絮,导致张员外和镇北王也看着她。

    兰絮小声催他:“走吧。”

    戌亭这才动脚。

    一瞬间,门口两位看向兰絮的目光又不太一样了,镇北王是若有所思,张员外则闪过一丝狠意。

    兰絮:“……”

    突然感觉,自己随时会被暗杀。

    ……

    张府的正堂早就摆上热茶了,主座是镇北王的,张员外想引戌亭坐到下面左边第一个位置。

    但兰絮站着,戌亭也站。

    他下颌微抬,身躯如青峰峻拔,居高临下,睥睨镇北王和张员外,这表情出现在一般人脸上,颇为倨傲,但出现在戌亭脸上,就不止倨傲这么简单。

    他绝对是在用自己身高,衡量从什么角度,能将对面两个人一拳击飞。

    这时候,兰絮就希望自己不要太了解戌亭。

    忍笑有点累。

    见状,镇北王挥挥手:“给李丫头赐座。”

    这下几人终于都能坐下谈事。

    戌亭的情况太过特殊,镇北王问兰絮:“我现在与亭儿说话,他能听懂多少?”

    兰絮低头:“大部分能听懂。”

    真不是兰絮夸他,除非文绉绉的用词,大白话已经难不倒他了,因为别人每次说话,这厮都偷偷摸摸学着,内卷第一人。

    镇北王叹息:“可他不理会我。”

    兰絮:“他可能不觉得自己叫亭儿?”

    镇北王拊掌:“瞧我给忘了,你之前也不知道他叫戌亭,是怎么称呼他的?”

    兰絮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大王。”

    没给过镇北王反应的戌亭,突然低头看向兰絮。

    镇北王、张员外:“……”

    镇北王哈哈大笑,张员外有点不满,要斥责兰絮僭越,镇北王却不忌讳,甚至下一秒,就直接对戌亭说:“大王。”

    戌亭抬眼,勉强给一个眼神。

    镇北王有些紧张,说:“我是你父亲,你可否跟我走,回京城?”

    戌亭不知“京城”是什么地方,并不妨碍他神色冷漠:“不可以。”

    镇北王没想一次成功,他带着期望说:“你大哥很想你。”

    戌亭:“我不想他。”

    镇北王:“……”

    兰絮掐大腿,不能笑,绝对不能笑。

    镇北王难掩失落,只是戌亭刚回人类社会,他不该心急,又说:“不然,你在这住几天,再好好考虑,可好?”

    张员外:“家中有几间空宅,二公子若不嫌鄙舍简陋,就请住下吧!”

    戌亭又一次看向兰絮。

    兰絮点头,住,肯定住!

    这里离君子山不算远,戌亭不再应答,默认了。

    至于兰絮,镇北王:“给李丫头一间,就在亭儿房间的旁边。”

    兰絮本来得去通铺,被镇北王一句话升豪华套房了。

    不用和别人挤,她当然是乐意的。

    不多时,张员外亲自带着镇北王、戌亭和兰絮,到了一座院落前。

    他即使心内再忌惮戌亭,面子工程也做得极好,给戌亭安排的住所,跟简陋二字南辕北辙。

    时值夏季,院中苍木如盖,郁郁青青,花枝舒展,后面就是张府最大的湖泊,风水极好,其中奢华,可见一斑。

    镇北王颇为满意,希望从戌亭眼中,看出点惊艳与喜欢。

    然而,戌亭那双曜石眸如磐石岿然不动,观不出半分喜恶。

    希望落空,镇北王却有一套立体防御机制,觉出几分欣慰,若戌亭为这一方院落喜怒形于色,未免小家子气。

    真不愧是他的孩子。

    他能把戌亭送到门口,已是十分的重视,便不进门了,对兰絮说:“这几日,亭儿的起居,还是交给李丫头。”

    张员外:“会不会太少了?我再支四个小厮四个丫鬟……”

    镇北王问戌亭:“大王,你要不要多几个人……”

    话音未落,戌亭声音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不要。”

    镇北王倒也不恼,对着张员外摇头,现在一切该紧着戌亭的意愿,而不是违背。

    失去一个安插眼线的机会,张员外忍住心内怫火,道:“好。”

    镇北王又问兰絮:“李丫头,你一人照顾亭儿,如何?”

    兰絮觉得很不如何。

    照顾戌亭起居?她就没照顾过啊,他们怎么以为她很熟练的样子?

    不过,大房子的诱惑在那,她行礼回道:“全听王爷的。”

    至于其他的,住进去再说吧。

    张员外和镇北王走后,院子只有兰絮和戌亭二人。

    兰絮有些激动,拉着戌亭直奔正房。

    正房地基垒得高,走了好几层阶梯,才到门口,扑面而来是一缕凉风,是房中摆着冰盆,凉意丝丝缕缕,很是舒适。

    除此之外,房中物什样样精细,连博古架上的摆设,都是珐琅宝石匕首、钧窑烧的花瓶等。

    她抽开匕首,居然是开刃的,默默塞了回去。

    屋子的窗户底下,是个广袤清澈的湖泊,对面也是张府的房屋,看起来只有指甲盖大小,湖心还有一方攒山顶亭子,极尽雅致。

    正午的日光烈烈,波涛如碎金浮涌,兰絮赞叹:“真好看。”

    戌亭跟着看了会儿,觉得还是她更好看。

    不过,他琢磨出点门道了,似乎是山下的东西,她都觉得比山上好。

    的确,山上没有热水浴的“桶”,也没有“筷子”,更没有——

    “床”。

    兰絮一个猛虎下山姿势,扑到大床上,摊煎饼似的滚了一圈:“呜呜,比客栈的还要舒服!”

    戌亭站在床边,他好奇地看着拔步床的床架,伸出手,想要拍一下。

    兰絮警觉:“轻点。”

    被她一叮咛,他落下去的掌风和缓很多,饶是如此,躺在床上的兰絮,还是能感觉到床的震动。

    兰絮:“……”

    好歹没给拍散了。

    现在未时末,没到下午三点,张员外他们又刚走,意在让戌亭好好歇息,晚饭前应当不会再来打扰。

    兰絮打个呵欠,嗓音模糊:“我要睡个觉。”

    她要睡,戌亭自然也要睡。

    这身衣服穿得有点烦,他脱下那件湖色圆领外衫,扔到地上,宽大的指节勾住里衣衣襟,往外扯了扯。

    兰絮缓过神,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等一下。”

    戌亭扯着自己领口:“?”

    兰絮咽咽喉咙。

    在洞穴时,戌亭几乎没穿,可当时脱离人类文明,以地为席,以天为被,并不违和。

    现在是大床,他要是自己睡就算了,但显然是要来挤她的(虽然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

    人类对床赋予的功能,让他如果不穿,就有点……

    好吧,兰絮承认,搞得人心黄黄的。

    她放缓声音:“脱个外衫就好,不要全脱了。”

    戌亭知道,她更爱看他穿衣服。

    即使很不习惯,他留着宽松的白色里衣,不再脱了。

    兰絮刚松口气,却发现这口气松早了,戌亭踏上床时,被扯送的领口微微一晃,他的锁骨和胸膛在她眼底,一晃而过。

    常年野外生活,他皮肤不算白,但肌理张弛分明,像一块质地极好的象牙雕,半遮不掩的,只一眼,却远比赤条条时,还要吸引视线。

    兰絮明明看了很多次他的身体,这是第一次,下意识闭上眼睛。

    戌亭没有察觉,只管和从前一样,将她抱起,放在自己怀里,蹭蹭她的脸颊,鼻腔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噜噜噜……”

    他胸膛的暖意,通过薄薄的里衣,印到兰絮脸上。

    她偷偷呼出一口气。

    有些热。

    她想起今天的一切,隐约奇怪,有首领会这么听崽崽的话吗?

    不管了,有什么以后再想,咸鱼从不把烦恼带进梦里,很快,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戌亭只觉她比平时要入睡更快。

    他低头,盯着她纤长的睫毛好一会儿,心中多了个疑问,是因为在床上,所以睡得更快么?

    还是得把床拆了观察一下。

    只不过,在那之前……

    他漆黑的眼瞳突的缩起,手上力气很轻很轻,把兰絮从身上放了下去,他缓缓坐起身,窗户外粼粼水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乍明乍灭。

    他眯起眼睛,浑身缓缓绷紧。

    这是狩猎者的姿态。

    ……

    与此同时,穿着张府丫鬟衣衫的“女子”,摸到了院落的耳房。

    他是张员外豢养的护院,今日男作女装,就是要杀掉那个从山上回来的丫鬟。

    安静的院落里,他一间间耳房找去,没找着人影。

    护院皱眉,那个丫鬟该不会在正房?

    戌二毕竟是镇北王之子,身份尊贵,丫鬟很可能仗着貌美,爬床了。

    护院无端恼火,兰絮竟然背叛女德,他杀她就更天经地义了,但现在不行,他还不能惊动戌二。

    他想偷偷离开,突的浑身一寒,他猛地抬头。

    屋顶,镇北王之子一身白衣,盘腿坐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的,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护院心惊不已,他有内力在身,竟然毫无察觉!他忙跪下,刚要求饶,猛地他双眼瞪大,眼睁睁看着,自己脖颈插着一把珠宝镶嵌的刀柄,鲜血喷到了柱子上。

    戌亭手里把玩着珐琅刀鞘。

    他缓缓道:“不要吵。”她刚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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