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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爷爷不要走

    木车骨碌骨碌的向乡下驶去,黑锅的灯笼早已灭了,被陈实取来插在车头,爷孙二人坐在车

    上,身子随着车子摇晃。

    “爷爷的朋友不多,乾阳山附近的就这几个。”

    爷爷道,“黄石山附近,还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叫杜怡然的刻碑人,他在黄石山做邪祟。

    你若是有办不了的事,杀不了的人,可以去找他。

    找到他不难,他居住的地方,到处都是墓碑。他专门给别人刻墓碑。“

    陈实愣住。

    爷爷的第三个朋友,竟也是邪祟。

    爷爷继续道:“还有一个朋友,是个叫阿拙的放蜂人,住在大南湖一带,在那里放蜂。”

    陈实露出希冀之色,这个放蜂人阿拙,定然是活人了。

    “他应该也沦落为邪祟了吧!”

    爷爷有些不敢肯定,道:“他是养邪祟的,多年未见,他多半已经被邪祟污染了……不过,阿拙极为讲义气,你若是有困难,告诉他你是陈寅都的孙子,他一定舍命相帮。”

    他顿了顿,道:“还有萧王孙,沙婆婆,金红缨和李金斗,他们四人虽然不算爷爷的朋友,但此次魔变,他们都欠下爷爷一个很大的人情。爷爷走后,你若是有难,他们肯定不会弃之不理。”

    陈实怔出神,看着远处田地里的黑衣青年,突然道:“爷爷,我的病若是看不好的话,不如就让我死掉,和爷爷一起去阴间吧。我在人间没有其他亲人,到了阴间,我就可以照顾爷爷了。”

    爷爷沉默了良久。

    这个孙儿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他心疼。

    陈实抬头,却见爷爷在抹眼泪。

    “傻孩子,你还有你爹娘!”

    爷爷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走后,你陈棠会照顾你。”

    “我又不认识他!”

    陈实低着头,道:“我都没有见过他。”

    陈棠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爷爷才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爷爷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小十,你放心,爷爷拼尽一切,也要让你活下来,这世上,没有人能过走我陈寅都的孙儿,就算他是阴间的阎王也不行。”

    他胸中升起一股戾气。

    是阎王,他就杀到阎王殿。

    是邪神,他就干掉邪神。

    这时,青色油纸伞发出一股焦糊味儿,像是难以压制他的戾气。

    远处的黑衣玄山突然走近一些,青伞这才没有燃烧起来。

    这些日子,玄山一直在帮他镇压魔性。

    他们平安回到存在,陈实和李天青两个孩子忙前忙后,为四个伤者烧煮伤药。

    所谓灵丹,其实分为四种。

    第一种是用不同药材,文火熬炼而成,煮到水尽,剩下的油脂状的东西搓成丸,便是灵丹。

    第二种则是用药材磨成粉,加炼蜜搓成丸。

    第三种是用自身真火催动炉鼎,将不同的药石投入其中,称作五金八石,辅以药材,炼就金丹,此为外丹。

    第四种便是以自身真火为火焰,以自身真水为淬炼,以上中下三丹田为炉鼎,以气血精神为药石,炼就金丹,此为内丹。

    无论内丹还是外丹,都是大药,是修行元婴的必备之物。

    但最易取材和炼制的,还是汤药,一是成药快,二是见效快。

    四个病子如今全靠汤药吊命,也幸亏爷爷医术高明,才让他们没有去掉性命。

    “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金红缨低声道:“我若是没有良心就好了。”

    另外三人深以为然。

    正是因为有良心,所以才要承担责任。

    没有良心便不需要承担责任。

    陈实出门去拜干娘,刚刚走出房门,便看到了黑衣玄山站在门口的树下。

    玄山离爷爷越来越近了。

    黑衣玄山向他轻轻点头,陈实心中隐隐不安。

    这时爷爷从后面走来,道:“小十,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干娘。”

    陈实称是。

    爷孙二人向村外走去。

    待来到村外的黄土岗,只见黑衣玄山又出现在不远处的玉带河边,依旧在望着他们。

    陈实来到老柳树下,给石碑干娘上香祭奠,低声道:“干娘,保佑我爷爷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百病不生,长生不老。”

    爷爷笑道:“傻孩子,哪有人不老不死的?”

    待到陈实拜完,他也手持一香上前,默默诵道:“道兄,我虽不知你的来历,但你莫测高深,一定要保佑小十平安长大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黄土岗的情形,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年级仅有六七岁。

    那时的黄土岗跟现在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他爬上土岗,触摸到石碑的那一刻,突然巨碑立起,古庙如天,被香火之气缭绕,那一幕,他毕生难忘。

    只是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看到那种奇特的景象。

    后来陈实蒙难,他自知对付不了青色鬼手,便萌生出让陈实拜石碑为干娘的想法。

    但过去了这么久,陈实拜了干娘无数回,始终得不到石碑的回应,让他有些失望。

    此次他跟着陈实前来,便是想看看石碑是否有所回应。

    然而,这一香烧完,石碑还是没有回应。

    “是我当年看错了么?”

    爷爷有些失望,走下黄土坡。

    之后几天,萧王孙几人的伤势渐渐恢复,只是李金斗的两天腿是回不来了。

    但这老者颇为看得开,笑道:“待伤再好一些,便让天青把我装在篓子里,背我回家。”

    这些日子,黑衣玄山出现的越来越频繁,这让陈实很是焦躁,恨不得拿棍子赶他走。

    这天晚上,陈实练完功便上床入睡,睡意正酣,忽然只见爷爷从黑暗中走来,晃了晃他。

    陈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疑惑道:“爷爷,什么事?”

    爷爷坐在他的床边笑道:“小十,爷爷要走了,过来跟你说一声。”

    陈实疑惑道:“爷爷去哪里?”

    “爷爷不能再拖了,要去阴间,我留在人世已经太久了,再不走的话,就会变成邪祟了。我不能危害到你啊!”

    爷爷笑道:“咱们爷孙,今天就得分开了。小十,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摸了摸陈实的头,站了起来。

    “爷爷不要走好不好?”

    陈实心里慌张,哭了起来,抓住老人的手。

    “爷爷不要走,爷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怕!”

    他从床上滚下来,死死抓住老人的手,哭着道:“爷爷别留下我,我害怕,爷爷你去哪儿带着我,爷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老人不知何时挣脱了他的手,走入黑暗中,仿佛有光打在老人的身上。

    爷爷回头,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爷爷不要走!”

    陈实哭喊着跑过去,去追老人,他哭的很伤心,一边在黑暗中奔跑,一边泪眼朦胧,哭的身体发抖。

    “爷爷,带我一起走,别把我丢下来,爷爷不要留下我。”

    他追赶爷爷,然而那老人在黑暗中却越走越远,渐渐地像是变成了一个光点儿。

    “爷爷不要离开我,带我一起走吧,别留下我一人。”

    他嚎啕大哭,无助的像个孩子。

    “小十,小十,快醒醒!”

    耳畔传来沙婆婆的声音。

    陈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并未走入黑暗中。

    沙婆婆站在窗边,正在推自己的手臂。

    陈实怔出神,被子冰凉,已经被他的泪水打湿了。

    是个梦么?

    陈实突然心里放松下来,还好只是个梦。

    这些日子他太担心爷爷了。

    黑衣玄山的出现,总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婆婆,什么事?”

    陈实问道。

    沙婆婆迟疑一下,道:“小十,你要稳住情绪,你爷爷他,走了。刚刚走得,孩子别哭啊,没事的,孩子没事的。没事的。…………孩子,来送送你爷爷,阴间的天太黑了,你抓着这盏灯,给你爷爷照照路……孩子,照啊,照照路,让他走得更顺一些。”

    陈实提着羊角天灵灯,灯光幽幽,洞彻阳间,照亮了幽冥。

    沙婆婆摇着文王鼓,鼓声沙沙,伴随着咚咚的声音。

    一个沧桑的歌声从她口中响起,传递到阴间。

    “照一照喂照一照,照亮了幽冥。老死的亡魂呦,慢点行,亲人点灯照前路,当心嗑腿摔疼。”

    陈实照亮了黑暗,灯光驱散了雾气,惊散雾气中藏着的魔怪。

    行走在雾气中的老人,像是看到了灯光,回头向他看来,露出笑容。

    “照一照喂照一照,照亮了忘川河。老死的亡魂喲要提防,奈何桥上孟婆汤,喝了就会忘亲情。”

    陈实掌着灯光,看着老人在灯下渐行渐远。

    “照一照喂照一照,照亮了望乡台,老死的亡魂喲快回头,望乡台上望故乡。儿孙爱恋莫相忘。”

    “斩开地皮判地狱,斩开地狱赎真魂。”

    “黄金买的千年命,细丝赎的万年魂。”

    “一魂归,二魂归。”

    “三魂七魄就齐归。”

    “寅都同年来归呵。归来承香见儿孙。”

    羊角天灵灯继续向前照去,越照越远,那老者越走越远。渐渐入幽冥深处。

    “走慢点,走慢点,爷爷走慢一点。灯光快追不上你了。”

    他提着灯,照耀很久,直到再也照不见那个老人。

    他不知道何时天亮的,也不知道萧王孙沙婆婆他们何时收拾好灵堂。

    他浑浑噩噩,如同丢了魂一般,死死抓着羊角天灵灯不撒手。

    他们给他穿上粗麻白布衣裳,带着白帽,安排他在棺木前守灵,一宿一宿的。

    沙婆婆和李天青劝他吃饭,他却一点都不想吃。

    黑锅来到他身边卧下,过了良久。他抱着黑锅才哭出声来。

    “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沙婆婆松了口气,笑道:“哭出来就没事了。”

    陈实抱着狗子。

    黑锅,今后就只剩下你和我,相依为命了。

    这几天来了很多人吊唁爷爷,多是十里八乡的乡亲,还有爷爷的朋友,以及陈实不认识的陌生人。

    晚上的时候,陈实摇摇晃晃站起身,这几天没有吃好睡好,让他身体极度虚弱。

    他蹒跚着来到爷爷的房间,从抽屉里找出爷爷画下的千里音讯符。

    符箓凌空燃烧,火焰幽幽而神秘。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火焰里面传来:“爹,我跟你说过了,今年我不回去。我很忙,真的很忙……”

    陈实嘴角动了动,鼓足勇气,终于开口打断对面男人的抱怨,:“你,你是我爹陈棠么?我是陈实,爷爷他,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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