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第 143 章

    这事, 还要从一天前说起。

    一天前。

    方赫正在他岳父岳母家,商量下次家庭聚会的去处。

    方赫妻子的父亲是知名书法家,家里装修得古色古香, 到处都是书籍和毛笔字横幅,很有韵味。

    妻子坐在梨花木椅子上,跟父亲周老说:“这回你们做了菜, 就算了,我跟老方其实都商量好, 下回, 我们去前安大厦那家金玉楼吃。”

    方赫和妻子自从结婚纪念日那天打卡过一次南金玉,就变成南金玉死忠粉。

    方赫自己要去外地出差,没法经常去,妻子则恨不得每天晚饭都去一趟,若非偶尔能抢到瘦身酸梅汤,保准已经胖了几斤。

    方赫岳母疑惑道:“出去吃倒是没问题, 可咱们以前不都去金玉楼总店?”

    方赫妻子摆手:“妈你不知道,这家南金玉,可比北金玉好吃多了!装修得也很漂亮雅致, 你看了肯定喜欢。”

    说着, 拿出之前拍的几张南金玉照片给父母看。

    方赫妻子翻到南金玉的牌匾照片,周老的目光却忽然凝固在上面。他盯着那张照片,眼神久久不动。

    方赫和妻子看他沉默不语,心里一突。

    周老文化人,不信那些神神鬼鬼。难不成他是听说南金玉玄学传闻,不愿意去?

    妻子正想开口,周老却忽然抬头:“这牌匾……是哪位的字迹?”

    方赫:“?”

    妻子:“?”

    方赫和妻子对视一眼,原来周老不是不高兴, 是在意这个字。

    妻子当时觉得南金玉牌匾字挺好看,还专门问过:“我记得那服务员说,这牌匾上的字,是他们老板,沈家外孙女亲自提的。”

    周老一愣:“沈家外孙女?今年多少岁?”

    妻子:“也就二十出点头吧?”

    周老立刻道:“那这字绝不可能是她写的。”

    他钻研书法至今几十年,是全华国都知名的书法家,还兼任华国书法协会副会长。

    他在书法上的造诣,在全华国都排名前列,眼力更是惊人。

    眼前这“金玉楼”三个大字,力道遒劲、暗藏锋芒,外形和风骨都极佳,比他都差不了多少,在整个华国,更是金字塔尖的层次。

    这样的字,没个几十年的磨炼,绝对写不出来。

    那个沈家外孙女既然才二十出头,这绝对不是她的字。

    方赫和妻子听完周老解释。

    周老这种等级的书法家,说的绝对不会有问题,妻子思考片刻:“我记得,沈家那个外孙女学厨艺的师父有个故交,在国外搞研究。他行踪不定,神秘莫测,不过在中医和农作物上都有很大造诣。南金玉很火的三样特殊功效赠品,就是来源于那位故交。说不定,这字其实是哪位故交写的?”

    这种神秘人物,能写一手好字,也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服务员说,那字是裴宴提的?

    周老摇头:“要么是那服务员转述出错,要么就是那小丫头爱慕名利,给自己脸上贴金。”

    搞研究需要场地和人力,冒名顶替很难,但书法这事,只要做出一副自己不爱随便写字的样子就好。

    方赫妻子的“故交书法说”不过是推论。

    周老看着这字,越看越喜欢,以防万一,先是把照片发给了一些书法圈子里的熟人,叫他们看看,是不是圈子里人的字。

    熟人们看着也都十分惊讶,很快有行动力强的拉了微信小群,在群里讨论。

    【咱们圈子里的,多多少少都有来往,能写出这种字的人也不多,恐怕的确不是任何一个我们认识的人。】

    【果真大隐隐于市,没想到市井之间,还隐藏着这样一位书法大家。】

    【这行楷,有些转折处的处理,连我都拍马比不上,实在是想和这位大家切磋切磋。老周,你有办法联系上这位大家么?】

    【周老:我也不知道这位大家究竟是谁。之前我女儿倒是问过这家金玉楼的服务员,对方却说是他们的总经理,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小友提的。我女儿猜测,多半是转述有误,恐怕真正的大家,是那位小友故去师父的故交。据说这位故交淡泊名利,不爱见人,不过若是能见到这位小友,说不定能有办法联系上他。】

    小群里讨论的,都是和周老一样的知名书法家。

    他们一辈子钻研书法,十分痴心与此,平日里也很爱互相切磋学习。

    现在发现个野生大家,一时间都十分心痒,一来二去,就商量好,第二天由周老领头,去南金玉找裴宴,要那位大家的联系方式。

    这些知名书法家,最年轻的也接近六十岁,其他人都是六七十。

    一群老人家到了南金玉门口,先是盯着牌匾看了半天。

    方赫妻子拍摄角度有点斜,照片质量其实并不高。

    现在实际看到牌匾,更觉得这字质量极高,十分见猎心喜。

    “实际一看,竟比照片上还要好些。”

    “这个楼的最后一笔,写得真是好啊!”

    “不仅是外形,风骨也是一绝。现在很多人,都是为了书法而写书法,压根就没有情感更没有风骨,这字却跟那些完全不一样!”

    周老他们来得其实很早,奈何南金玉从早到晚都有人排长队。

    南金玉的客人里,这种老人家其实很少见,毕竟老人家们都比较节省。

    加上他们指着牌匾,面色兴奋地嘀嘀咕咕,十分引人注目,周围人都频频往这边看。

    这群老人家,也很快引起维持排队秩序的南金玉员工注意。

    南金玉天天排队,裴宴便多雇了两个员工轮班维持秩序,也是以免有人闹事。

    员工们一旦发现什么风吹草动,便得立刻搞清楚状况,跟上面报告。

    这次虽说看上去没人闹事,但这群老人家行迹可疑,员工们还是把这事跟吕经理提了。

    吕经理匆匆过来,暗中观察,那几个老人家也不排队,就站那看牌匾,还嘀嘀咕咕的,确实可疑。

    南金玉开业九个月,做服务业的,中间也不是没人想要闹事,也就是南金玉服务员们盯得紧,一般都顺利解决。

    吕经理挂上笑容,从人群中挤过去,对领头的周老说:“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周老正忙着欣赏牌匾上的字,突然被打断,一时有些不虞。

    看到吕经理西装胸口上别着的“大堂经理”字样时,面色立刻变好。

    他本准备欣赏完再去找那个姓裴的小姑娘,现在倒是正好:“我们想见见,你们的总经理。”

    南金玉是网红餐厅,裴宴自己的知名度也不低。

    平日里说要见她的人并不少,裴宴不可能个个见。不过这几个老人家比较可疑,吕经理姑且还是请示了一下。

    吕经理一番形容,这几个老人家听着的确奇怪。

    裴宴略微皱眉,担心可别真是闹事的:“我马上回来。”

    挂上电话,便上了新提的法拉利。

    虽说是基础款,但也要两百多万,加速起来果然不是之前的suv可以比。

    她一个急转弯开上大路,不过二十分钟,就开回南金玉。

    一出电梯口,防晒的渔夫帽和海绵口罩都还没来得及摘,几个翘首以盼的老人家就匆匆迎上来。

    裴宴略微打量他们片刻。

    这几个老人家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是那种会闹事的泼皮,反倒书香气十足,文化人模样。

    她略微侧脸,看吕经理一眼。

    吕经理低声道:“我本想让他们进去等,但他们不肯,一直盯着牌匾看。”

    裴宴微微皱眉,上前一步,礼貌却疏离:“您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老点了点头:“你就是裴小友吧?自我介绍一下,我们都是华国书法协会的正式会员。请问,你能帮我们,和给这牌匾提字的大家牵个线吗?”

    裴宴微怔。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南金玉的牌匾。

    没想到这几个老人家找她,竟是这种理由。

    只是……眼前这位老人的称呼,多少有些夸张了。

    裴宴淡淡道:“大家便不用了……这字,是我写的。”

    这话一出。

    书法家们明显一愣。

    这小丫头说什么?

    这字是她写的?这怎么可能??

    书法家们面面相觑,六十岁不到,最年轻也最冲动的老吕最先开口:“小姑娘,你这话也不能乱说。”

    周老说得含蓄,但老吕早就怀疑这姑娘爱慕名声,把别人的字说成自己写的:“这牌匾上的字,论造诣,跟我们这些练了几十年书法的老头子都差不多。你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写得出这样的字?”

    “哪怕这字的主人不愿透露姓名,你也不该随便冒用人家,给自己脸上贴金。”

    老吕没有压低声音,周围排队的其他客人听得一清二楚,都往这边看来。

    裴宴从未主动宣传过自己书法,不过偶也有人提到她字好看,一时间都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难不成裴小老板真把别人的字说成自己的?”

    “不可能吧,她又不靠这个吃饭,图什么啊?”

    裴宴整理了下口罩,皱起眉。

    莫名其妙被冤枉一通,她心情不可能好。

    最重要的是,被冤枉的理由,实在莫名其妙。

    裴宴从未觉得自己的字有多么超乎寻常。

    的确,她穿到古代后,日日不断练字十几年,平时烹饪也会锻炼手腕。

    这么日积月累下来,字确实写得很好,建昭帝和太后也都曾夸过。

    然而,她的书法,也就是在宫官里拔尖。

    古代书法大家良多,那些科举上来的官员,从小就得练得一手好字。他们中间不少人的字,放到后世,都能直接作为字帖。

    裴宴在这群大佬里,顶多能排个中上。

    回到现代后,裴宴也没刻意去研究现代人的书法水平,自我认知,依旧是个中上。

    中上水平的字,她有什么好冒领的?

    裴宴本不喜多余麻烦,不过被莫名其妙怼了一通,她多少也有些火气。加上周围已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拍照录像,她抬眼:“假如我能证明,这字是我写的呢?”

    老岳打量她几眼,虽说看不出她究竟有几分底气,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字真是个小姑娘的墨宝。

    这么年轻,又不是古代人,天天只写毛笔字:“如果你真能证明我冤枉你,那我下跪给你道歉!”

    “成,这话您说的,”裴宴笑了下,转头叫吕经理,“帮我把我办公室里的文房拿来。”

    其他书法家虽说觉得老岳刚才的话太冲动,不太合适,但心里头,其实也跟他一样,有些怀疑裴宴。

    但裴宴这话一出。

    老岳和其他书法家都有些迟疑。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裴宴还真敢当场写字:“难不成,她是想赌我们眼力不够,看不出她的字好坏?”

    老岳思索片刻,说:“这小丫头多半的确会书法,说不定,字体还跟这牌匾相似,所以才有底气。然而这字的一些细节处理,包括内里的风骨,可不能轻易模仿。说真的,若这字真是她写的,那我心服口服,真下跪道歉,也没多冤枉。”

    很快,吕经理就把裴宴的文房拿过来,还摆上一张长桌供她写字。

    南金玉的很多装饰,包括包厢的小牌匾,都是裴宴提字。她为此专门去燕京几家老字号文房店挑了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全都是书法家们都熟悉的牌子,全都挑了各家店最好的。

    光看这文房,就知道挑选者很懂行。

    不过,这也勉强在老岳的预期中。

    只是,他不由站得近了点。

    裴宴没管周围围观群众,径自铺上宣纸,考试磨墨。

    她做小宫女时候就要帮上面女官大太监磨墨,微垂着眼,动作娴熟又好看。

    磨完墨,铺开宣纸,抬眼看向老岳:“我写个什么,金玉楼么?”

    “不,”老岳心想,说不定这小丫头把金玉楼三字模仿得很好,“《兰亭集序》,你应该临过吧?”

    说起行书,没人能绕的过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裴宴当初临完颜真卿的楷书,因行楷写得更快,便足足临了王大家一年。

    《兰亭集序》她倒背如流:“那我随便挑上一句。”

    老岳本来还想着,临到头,裴宴多少会紧张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游刃有余。

    难不成这小姑娘心理素质格外好n

    没等老岳多想,裴宴用极其标准的手势,拿起了上好的紫豪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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