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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晚 五、前尘孽(二)

    热烫抵上了泛白的唇,男人钳开了她的口。

    金枝玉叶,零落成泥。

    压抑了多年的怨愤,喷薄而出。

    齐楣不知哪来的勇气,抄起手边的玉枕,狠狠砸向男人胸口。

    男人闷哼一声,松了手。

    她趁机捡起地上散乱的外袍,匆匆一披,逃出厢房。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奔回房间后,她摸出枕头下藏着的短刀。

    让她意外的是,报复并没有随之而来。

    万花楼的日子依然平静如水。

    就在她以为这辈子都会这般低贱下去时,一个改命的机会,从天而降。

    只因年龄相仿,尚为完璧,花名又重了一个字。

    她被痛失小女的齐荣氏看上,从十几个女孩中脱颖而出,悄然李代桃僵,送至齐府。

    一切都顺顺利利,直到,她在回廊里,再度遇上齐煜。

    ……

    “是你……”

    齐煜一把钳住她的胳膊,齐楣吃痛,嘤呜一声,泪水瞬间充满眼眶。

    “大少爷,这…这是二小姐。”

    身后的丫鬟婆子惊惶地跪了一地。

    齐煜不言,凤眸闪着冷光。

    齐楣仰头,杏眸盈着一汪春水,怯生生道:

    “齐荣氏小女齐楣,此前不曾见过哥哥。”

    她已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打死都不认。

    “是吗?”

    齐煜凤眸微眯,紧扣在她玉臂上的手指,未曾放松。

    直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道娇嗔:

    “大哥,你在这儿呢,让我好找!”

    齐煜这才松了手,齐楣刚松一口气,齐芸又提着裙摆“哒哒”上前,斜了她一眼:

    “呦,山沟里的土鸡,一飞上枝头,就赶着来巴结大哥了。”

    齐楣抿了抿唇,并不打算回应。

    “未必是从山沟里出来的。”

    齐煜冷哼,眸色沉沉地望着她。

    “什么?”

    齐芸不解道。

    齐楣强装镇定,僵着身子向他们行礼告退。

    走廊不长,她刻意放缓了步伐。

    兄妹俩的对话隐约传来,齐芸好奇追问,齐煜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齐楣仍然浑身紧绷,她看了眼天井上空,乌云翻滚,风雨欲来,一个念头悄然成形。

    ……

    雷雨交加,齐楣摸黑敲开了齐煜的门。

    “我们谈谈。”

    少女立于廊下,瑟瑟发抖,内着一件浅绯齐胸襦裙,露出大片雪颈。

    轻纱半湿,玲珑身段若隐若现。

    齐煜倚在门边,掀眸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谈什么?”

    齐楣仰头,美目盈满水光,声音轻颤:

    “妹妹此前一直生活在懋乡,不出闺阁,更不可能见过哥哥,哥哥似乎将我错认成他人……”

    “轰隆”一声,一道闷雷响起。

    齐煜一把掐住她的雪颈:

    “别装了。”

    齐楣呼吸一滞,没想到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动手,预定的说辞全然落空。

    “你根本不是齐荣氏的小女,真正的齐楣,早就烂在了地下……要不要,我挖出来给大家看看?”

    电光疾闪,齐煜声音森寒,手指越收越紧。

    齐楣神色惊恐,嘴唇泛紫,肺腑如火烧:

    “不…不…”

    齐煜蓦然松手。

    齐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单薄的小肩轻轻耸动,如雪似玉的脸庞上泪痕斑斑:

    “我的确…非齐荣氏小女……”

    ”我原名小眉,拼死从万花楼出逃后,得齐荣氏收养,为报恩,才替其小女入府,绝无歹念!”

    “只…只求少爷放过,我…我此生愿供少爷驱使……”

    齐煜嗤笑一声,抬起她的下颌,神色晦暗不明:

    “你在万花楼的傲气哪里去了?不是死活不愿伺候我吗?”

    闷雷再度响起,齐楣吓得颤了颤。

    葱白的玉指抚上男人的腰际,双眸水光潋滟,朱唇微启:

    “是我不识好歹……求…求少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

    齐楣醒了。

    天光大亮,榻边冰凉,齐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昨夜的零碎片段涌入脑海,她撑身立起,唇角勾起一抹讥嘲。

    那么一个眼高于顶,自持清贵的家伙,还是在她的步步筹谋下,动心深陷。

    受挟制是假,诱他动情,助她隐匿真相,留在齐府才是真。

    想起齐煜“护她一世周全”的承诺,只想放声大笑。

    很早以前,她就明白了。

    即使她的母亲贵为皇后,她是南梁最受宠公主,父皇也能像丢垃圾一般,将他们母女二人抛弃。

    而她的母亲,从一国之母沦落成勾栏贱妓,撑不过两年就死了。

    再也没人会奋不顾身地护她。

    她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跪于马前,祈求庇护的女孩。

    眼下,齐煜的利用价值已到尽头。

    木已成舟,就算齐峥发现她并非真正的齐楣,说不定会将错就错,将她送入南华宫,

    她再也不必对他虚情假意,曲意逢迎。

    ……

    齐楣莲步轻移,行至妆台。

    她静静注视着铜鉴里的芙蓉面,玉指开始拨弄桌案上的瓶瓶罐罐,娴熟地往脸上勾勾画画。

    闪着碎金的细腻香粉,轻轻扫过上翘的眼尾,眼波流转间,光华四溢。

    轻启朱唇,微抿绯红的唇脂,唇色瞬间变得娇艳欲滴,宛如熟透的樱桃,诱人至极。

    整个妆容完成后,她对着铜鉴,微微一笑,仿若春风拂面,百花盛开,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这是她最初的“利器”。

    她虽不擅用刀杀人,却可以利用自身的优势,直诛人心。

    勾栏里的那几年,耳濡目染,她已深谙该如何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风情,诱人沉沦。

    她不会让远在淮南的父皇,永享安稳。

    她要往上爬,爬到最高处,煽风点火,鼓动狄兵南下,彻底覆灭南梁。

    让她那软弱无能的父亲,如丧家之犬,再度仓皇逃窜。

    再趁机围追堵截,将曾经的血亲们,一网打尽,让他们饱尝母亲当年的苦楚。

    窗外,阳光正好。

    齐楣选了件水碧色的长裙,如玉的耳垂上挂着一对剔透的月白坠子,从屉笼里抽出早已备好的拜帖,施施然出了院门。

    三匹高大的骏马拉着一辆刻满祥云莲纹的车架上街,悄然驶向南华宫。

    借齐峥的拜帖,南华宫一路通行无阻,很快就到了东极殿,呼延迟的寓所前。

    因齐府小女的生辰宴,呼延迟已和齐峥熟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一早就等在了长阶下。

    见齐府的马车缓缓驶来,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很自然地唤出了齐峥的表字:

    “临渊。”

    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了车帘,紧接着,一道碧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如当日在台上的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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