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小二察觉到我的目光,抬眼与我对视,似乎认出了我。

    “您,您是上次那个问我们招不招工的夫人?”

    上次回去时,因为当时掌柜不在,我只得去问他,只是他也不清楚,便没有后续了。客流这么多,难为他还记得我。

    我笑着朝他点点头。

    “上次我去问了我们掌柜,他说还是招人的。”

    小二虽不明白我问得缘由,但还是很热心肠地替我去询示了,望着他诚挚的脸庞,我心中升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可是需要这份工作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好,真是多谢你了。”搭在双膝上的手,不觉绞在一起,我压下涌上咽喉的苦涩,尽量不让情绪外露。

    待小二退出厢房,林灵才开口问:“你很缺银子吗,要来这里帮工?”话一顿,她想了想,两眼闪动着精光,锲而不舍地继续道:“你看,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相公和离了,然后嫁给我家,林善的钱就都是你的。”

    我:“......我上次只是随口问问,话说林小姐很讨厌我相公吗?”

    “不讨厌啊。”林灵耸耸肩,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过林善百年难得一回对女人感兴趣,我做为千年难得一遇的好妹妹,肯定是站自己兄长的。”

    站兄长,抢人妻?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我嘴角抽动了两下,张嘴有点无语凝咽,不过为了她好,也为了自己好,决定还是说清楚比较可行。

    “林小姐,凡是都要讲究门当户对的,我是一个边陲小县上来的,并不是很想攀高枝,而且我和林公子也不是特别熟,我们除了在追查周姑娘的案时多说了几句话外,我们真的没有任何......”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当初借林善的碎金,好像...还没有还给他。

    “关系”两个字留在嘴边转了个圈,又被我咽了回去,也不是没有关系,他还是我的债主,当时他虽说都是为了办案不用还,但哪能真不还呢。

    可是今日又要去京都了,得去哪里把钱凑过来给他啊。

    “呃...暂时可能还有点关系。”

    林灵挪了挪凳子凑过来,“什么关系?”

    “我欠他钱。”

    “可是你们的关系都好到借钱了?”

    “......”

    我难以理解她这个脑回路,但还是解释道:“为了解案借的钱,用来撬开证人的嘴。”想想又觉得说的太委婉了,就在补充一句:“都是为了案子。”

    林灵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屁股贴着凳子又挪了回去。

    时间流逝得很快,离开酒馆后,我寻了借口与林灵分开,许是她看出我不愿多说,便没再问,目送她离开后,我独自去往郊外,在离开青州前在看望一次李晓。

    秋日的阳光并不烈,即使是日跌之时,日光落下浑身一片暖阳。因为是徒步,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的郊外。

    远远地抬眼望见一白衣背影站立在李晓的墓堆前,许是听到了我喘气和脚步声,他身形一震侧过头,我才看清了他的脸。

    江昭棠?

    他脸上没有情绪起伏,就连平日里波光潋滟的眸子也平淡如深潭,全身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如果不是那张熟悉的脸,我都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

    在与我疑惑且震惊的目光撞上后,那漂亮的眼睛明显变得柔和,身上的压迫感在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他又恢复了往来温润如玉的形象。

    江昭棠望向我空荡荡的身后,“娘子不与林小姐一块来吗?”话了,触及到我探究审视的眼神后,羽睫一颤,垂下眼避开了视线的对望,往旁边撤了几步让出路来。

    我半阖下眼帘,走上前,“没有,她先回林府了。”

    江昭棠没有在与我搭话,而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我其实也不知道和李晓说什么,只能看着他的墓堆发呆。

    直到一阵凉风吹过,林中的树叶沙沙作响,我喉间有些干涩,开口说话:“我要离开青州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回来,离开前过来看看你,来的路上本是想多跟你说说话聊聊天啥的...但一开口又不知道跟你说什么......”

    我低眉苦笑一声,梦境里李晓的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都快成了我的梦魇了,是我踩着他的尸体活了下来。在梦里他不曾苛责我,只是重复着他渺茫的心愿。

    他怪我吗,还是恨我啊?

    我无从得知他最后想到了什么。

    到最后,我声音轻如叹息般向他告别,“我走了,多保重。”

    欲近黄昏,我和江昭棠一起回了林府。我基本没有什么好收拾,在林府的这段时间里,吃住用度都是林文生全权负责,实在是不胜感激。

    还有欠林善的碎金,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给他。爹给我的玉牌不行,这个是通行的重要物品,江昭棠送我的暗器也不行,那是不止是防身武器还是江姨留下来的。

    思来想去,我只好打白条给他,我坐在桌前专注写字,丝毫没有关注到旁边的动静。

    “你...欠了林家的钱?”

    一道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侧边传来,江昭棠不知是何时候从外面进来的,他不解的目光对上我的眼神时,又变得慌乱起来,不知道他后退半步,急急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看你写字的,我...也不是无意...就,就是......”

    他越解释越忙,越解释越乱,许是解释不通了,他泄气地垂下脑袋,喃喃地说了声对不起,一副任我打骂的可怜样。

    我不是很喜欢这样,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摆出认错的模样,久而久之,我真的会得寸进尺,把不满痛苦全怪在他头上的。

    我自认不是一个很能理智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但也清楚地知道不该如此。

    “没事,”我抿唇微笑,拿起纸递给他,“我上次同林公子去探案时,欠了他好几两碎金,如今实在是囊中羞涩,今夜又要离开青州,钱还没有还上,只好打欠条先欠着。”

    我从柜里寻出药酒和纱布,抬眼示意床上的人往里面挪。

    顾昭棠全盘接纳下带有讽刺的话,没出言反驳,顺从且乖戾地听话照做。

    也可能是没力气反驳。

    将手上的药物放置床边,我坐在床檐凝视他苍白的脸色,瞧着那双有意躲闪的眼神,半响,叹了口气,着手为他处理伤口。

    伤口上的血迹早已干涸,黑色夜行衣与那道可怖的伤紧密贴合在一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可想而知。

    “忍着。”

    平淡的一句话说出口时,我狠下心,“撕拉”一声,将黏在伤口上的黑衣一把撕扯开来。

    “唔......”顾昭棠闷哼一声,撑着身体的手微微蜷缩。

    黑衣之下裸露出精壮的上身,胸前,背上,腰腹几乎遍布大大小小的的疤痕,那边是刀伤,那边是剑伤,新伤旧伤我都能分辨的出,随着时间的推移,受的伤都已经愈合成疤,除了今夜新添的那道布在肩骨的裂痕。

    化脓的伤口,血肉模糊险些见骨。

    我面无表情的瞅了一眼,熟练地为某人清理伤口,上药,继而缠上纱带。

    整个过程花了半炷香的工夫,受伤的人硬是一声不吭。

    我收拾好杂七杂八的药物放于盒内,起身要放回柜内。

    突地一道极轻的力道扯住了我的裙摆,拽的很紧,力度却很松。

    我侧脸看榻上的人,他没有看我,只是紧紧将裙角攥在手心。

    四下安静,余剩摇曳的微弱烛火忽明忽灭。

    “殿下?”

    一声轻唤,他终于抬头,那双水雾朦胧的眸子着实是让我一愣。

    “阿妤去哪?”他固执地看着我。

    “我只是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

    “骗人!”他低呵一声,脸上的神情渐转成委屈,手上的力道更紧了,“阿妤不要去杀白荆鸿好不好,不要去。”

    手赫然握紧,难道还没动手就暴露了?我手心冒冷汗,说话都有点结舌:“给妾一万个胆子都不敢啊,再说妾哪能杀得了王爷。”

    话都没说完,只听一声“扑通”,被拽住的裙摆赫然松了力,顾昭棠倒在了榻上。

    他眉头紧皱微喘着气,面色潮红且额头上冷汗涔涔,半阖的眼神失了光。

    这是?我探身抚上他的额头,温度烫的惊人,看样子是伤口化脓引起的发烧。

    我把手中的东西放入柜内,转而吹灭了摇晃的烛火,回到床边替榻上不死不活的人掖好被褥。

    顾昭棠双目紧闭地攥紧被褥,头上的冷汗浸湿了枕巾。

    “不要...不要......”他口里喃喃呓语些什么。

    我厚着脸皮,耳朵凑近去听,断断续续的,依稀听清了几个字。

    “...别动他...不要...不要动他...阿妤....我帮你...帮你......”

    意思应该是叫我不要伤害白荆鸿吧。

    万般思绪涌了上来,最终化成了轻飘飘的叹息,我苦笑瞧着躺着还不安分的人,半响,无奈的俯下身提了提衣袖为他擦拭额上的汗。

    学着哄孩童那套,柔声开口:“不会的,殿下喜欢的人定然能长命百岁,他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我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直至他安静下来,才悄然离开。

    次日对外宣称太子夜里染了风寒,向圣上告假,在府内养病不便外出。

    一连几日,我忙前忙后的,熬药,算帐,应付来访的高官,夜里还要亲力亲为的照顾赖在我房内的病人。

    一时府内传出了太子装病为让太子妃心疼的谣言。

    我手里端着药碗,给倚靠在床榻边的人喂完最后一勺药汤,才起身整理丢在桌上刚换下的纱布。

    “阿妤。”

    “嗯?”我应声,低着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阿妤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殿下若是想说自然会跟妾说,殿下若不想说妾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我轻笑道,也不看他。

    这句话一出,房间内霎时就安静了,他安静的靠着榻,我安静的收拾桌子。

    “那你相信我吗?”就在我以为顾昭棠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我没懂。

    “没什么。”顾昭棠又不说话了。

    收拾完后,我端着药碗走到房外,关门时瞅了他一眼,他微仰着头,面无表情的注视悬挂在窗檐的纱幔,静静的,直到我离开,什么话也没说。

    外面正好的阳光,暖暖的,穿过房檐洒在我身上,我伸出手遮挡,从指尖缝隙里看悠悠的晴天。

    真的是很奇怪,许久没有忙得那么充实了。

    充实到令人生出些许留恋,我猛然摇了摇头,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脑子也变得不清醒。

    我又望了望天,这样好的天气不拿来晒被子就可惜了。

    当机立断,我思来想去,我只好打白条给他,我坐在桌前专注写字,丝毫没有关注到旁边的动静。

    “你...欠了林家的钱?”..............

    一道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侧边传来,江昭棠不知是何时候从外面进来的,他不解的目光对上我的眼神时,又变得慌乱起来,不知道他后退半步,急急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看你写字的,我...也不是无意...就,就是......”

    他越解释越忙,越解释越乱,许是解释不通了,他泄气地垂下脑袋,喃喃地说了声对不起,一副任我打骂的可怜样。

    我不是很喜欢这样,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摆出认错的模样,久而久之,我真的会得寸进尺,把不满痛苦全怪在他头上的。

    我自认不是一个很能理智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但也清楚地知道不该如此。

    “没事,”我抿唇微笑,拿起纸递给他,“我上次同林公子去探案时,欠了他好几两碎金,如今实在是囊中羞涩,今夜又要离开青州,钱还没有还上,只好打欠条先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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