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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杨玉环的樱桃饆饠,安禄山封王,蝶恋花,最后的法令

    曲江暮春,像是一幅色彩渐淡的画卷,花褪残红,绿肥红瘦。

    那柳岸如旧,微风轻拂,柳枝摇曳,落花随水漂流。

    李瑄提前到达曲江柳岸,看着如迟暮美人一样的曲江,回忆曾经在这里与贺知章和李白相遇。

    物是人非,贺知章早已逝去,李白现正在睢阳“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多次给李瑄写诗,李瑄也回赠。

    李白知道自己回不到长安,从未让李瑄帮他向李隆基求情。

    朝野都明白李白是被李隆基赶出长安的。

    “赐金放还”,只是对李白离开宫廷的美化说法,是世人对李白才华的认可和补偿。

    同时,李隆基以此表现他对李白的宽大处理,体现皇帝的恩德与仁慈。

    李隆基完全可以将李白贬到郡县为官,但他没有。

    李瑄在柳岸徘徊大概一刻钟后,李隆基的车驾,从夹道到达曲江。

    此行,李隆基特意召集他的儿孙跟随,这是他在暮春时间,最后一次在曲江游玩。

    当然,杨钊和“五杨”也跟随其中,他们现在就像李隆基的家人一起,逢宴必请。

    五杨表面上与李瑄相安无事,实际上在李瑄一年多的压制下,不满的情绪到极点。

    连杨钊都受制于虢国夫人,远离李瑄。

    此时的杨钊,已经改名为“杨国忠”。

    去年的时候,他认为图谶上有“金刀”,与他的名字“钊”吻合,是为不详。

    所以他请求李隆基赐名,以示忠诚。

    自改名杨国忠后,李隆基对杨国忠愈发喜爱。

    “臣拜见圣人,拜见娘子!”

    李瑄到达曲江的夹道旁,向李隆基拱手拜道。

    “七郎免礼!”

    李隆基请李瑄平身。

    他的身体看起来硬朗,实际上两鬓斑白。

    或许是沉浸在温柔乡中,每日快乐,使他的精气神远非同龄人可比。

    “适逢暮春,天气清爽,召七郎来,与我结游,赏曲江最后春光!”

    李隆基捋了捋胡须,向李瑄说道。

    歌舞升平,满朝花锦,他认为这是李瑄治理天下的功劳。

    “愿圣人和娘子可以尽情尽兴。”

    李瑄向李隆基和杨玉环祝福道。

    “哈哈……”

    李隆基大笑一声后,吩咐儿孙们在曲江随意玩乐,自由宴饮。

    他和杨玉环一起,带着杨氏姐妹,游览芙蓉园。

    李隆基一直邀请李瑄并行,游览风光景色。

    在这种情况下,杨国忠和五杨也得退后一步。

    李瑄能感受到锐利的目光,直视他的背后。

    但他却没有一点如芒刺在背的感觉。

    杨玉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这是她最美好的时刻。

    在此花中,杨玉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在晚风前。

    她也是曲江中最迷人的一景,虽然她时不时搭一句话,但她没有刻意去看李瑄,只是用心。

    大概游览一个时辰,李隆基也累了。

    他与李瑄、杨玉环一起登上紫云楼,这里已经提前备好美酒和点心。

    此在楼外的廊上,李隆基让李瑄陪坐,凭栏而望曲江的潭水和花树。

    “三郎,我要去做樱桃饆饠,你们在此稍等……”

    杨玉环没有落座,而是向李隆基一礼后说道。

    “玉环且去!”

    李隆基向杨玉环回话后,又向李瑄说道:“七郎有福气了。玉环所作的樱桃饆饠,为天下一绝。”

    “这是圣人的厚德赏赐。”

    李瑄笑着回答。

    饆饠是一种包有馅心的面制点,需油煎而成,里面的馅料以肉为主,一般都是羊肝饆饠、蟹黄饆饠等,以荤馅为主,呈卷状,两边开口。

    李瑄来大唐这么久,还没有见过水果饆饠。

    “看曲江子孙满堂,我也算享尽天伦了。七郎是孝子,觉得我这些儿子中,谁最孝顺。在我百年之后,会好好侍奉玉环!”

    李隆基在廊上指着下方以家庭为单位,嬉戏的儿女子孙。

    他们或大或小,多已成家立业。

    他甚至已经有重孙。

    有的时候,李隆基是清醒的,知道人生不过百年,秦皇汉武追逐痴迷长生,不免一场空,他要为杨玉环的将来考虑一下。

    “圣人洪福齐天,必然千秋万岁。”

    李瑄面对李隆基的问题,不好回答。

    因为这句话中的牵扯很大,他如果说寿王最孝顺,难道李隆基还会废李亨,立寿王为太子吗?

    “七郎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了。你听到的消息,肯定比我听到的多得多。”

    李隆基强要李瑄回答。

    “恕臣直言,诸王恭孝,皆不如太子。太子能孝顺,满朝文武看在眼里。”

    李瑄只好如此回答。

    李隆基的话也可能是在试探他。但李瑄早有自己的计划,太子李亨也是他的唯一答案。

    “我也如此认为。张太师曾说过,太子英姿颖发,仪表非常,雅类圣祖,此社稷之福也。”

    李隆基含笑点头。

    他最近听说李瑄和李亨有矛盾,现在看来,这是风言风语。

    李隆基心底里认为李亨是孝子,所以忽视了曾经李瑄救他,让李亨与皇位失之交臂,从而引发一系列悲愤。

    最起码在表面上,李亨的孝顺,是朝野中出了名的。

    自成为太子后,李亨行事谨慎,处处小心,就连生活中的一些细枝末节也从不敢大意。

    天宝二年的时候,宫中专门负责膳食的尚食局做了一桌熟食,其中有一个烤羊腿,当时李亨正好被召见,他就让太子李亨割来吃。

    李亨奉命割罢羊腿,手上全是油渍,他就顺势用旁边的饼子把手揩净,这一动作,李隆基看到很不高兴,他认为李亨还未即位,就如此浪费,如何治理天下?

    但忍着没有发作。

    李亨装作没有看见李隆基的怒色,待慢慢将手揩拭之后,又不紧不慢地把擦过油渍的饼子拿起来,大口地吃起来。这一下大大出乎李隆基意料,不禁喜上眉梢,对李亨道:“福当如是爱惜。”

    李隆基如此态度,也是李林甫整不死李亨的原因。

    “有圣人这样的开拓之主,哪怕是守成之君,可以继享万世。圣人可以无忧无虑,颐养天年。”

    李瑄举杯一饮而尽,向李隆基祝福。

    “有理!今日我还想问七郎一事。禄山久在东北,镇边有功,又是我和玉环的干儿子。我觉得他当封为郡王,授玉麟勋章,七郎以为如何?”

    李隆基向李瑄问出这个问题。

    李瑄是郡王,天下唯一的玉麟勋章。

    此时李隆基却要封安禄山为郡王,授玉麟勋章。

    他不是心血来潮,是认为安禄山守卫边将有功,值得此封。

    “封王是圣人的事情,宰相也无法干涉。臣也觉得安将军劳苦功高。”

    李瑄昧着良心说道。

    此时的李隆基,一旦决定一件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更何况,安禄山封王,其野心将更加膨胀,这是李瑄愿意看到的。

    但在朝野,一定会引起巨大的争议。

    安禄山已经不是异姓王那么简单,他是胡人。

    按照大唐贵族的说法,安禄山这种粟特人和突厥人结合生下的子嗣,为“杂胡”。

    一个杂胡封王,且有李瑄珠玉在前,谁会服气呢?

    李瑄知道,历史上的天宝九载,安禄山因为各种阿谀奉承,将范阳、河北的宝物,不断送往长安,使李隆基为安禄山开先河,封“异姓王”,这是大势所趋。

    “善!”

    李隆基大赞,有李瑄同意,他就可以没有心理压力地下诏书,封好干儿为郡王。

    他已经想好安禄山的封号,为“西平郡王”。

    “七郎,昨夜高仙芝发捷报,说击破朅师国。而昭武故地的石国无番臣礼节,又请求攻击石国。”

    李隆基又向李瑄说道。

    他认为军政大事,有李瑄商议足够,不必要在中书门下堂。

    去年吐火罗(今阿富汗北部)向大唐申请安西兵马进攻朅师国。

    李隆基允许高仙芝出兵。

    吐火罗虽然分裂,却是葱岭西的最强势力。正常情况下,大唐的兵马很难到那里。

    但朅师(今巴基斯坦奇特拉尔)是一个弹丸小国,他就在葱岭西。

    高仙芝一举攻克朅师国,成为继苏定方之后,第二个翻越葱岭的大唐名将,将大唐的强大施加到葱岭以西。

    然而苏定方远征,带来的是整个大西域臣服。

    就看这一世的高仙芝,会怎么做了。

    此时黑衣大食未站起来,他们虽然还控制着昭武旧地,但对葱岭西吐火罗一带数十个国家的影响力减弱。

    这些国家和部落,通常是谁强大,谁能影响到他们,就投靠谁。

    “如果真是无番邦之礼,臣同意进攻石国。就怕边将贪功,坏我大唐在西域的好局势。”

    李瑄模棱两可的说道。

    他意思是,相信高仙芝说“无番邦礼”,而非石国主动挑衅。

    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为昭武九姓之一,是粟特人建立。

    同时,石国也是距离葱岭最近的国度,拿下石国,将打开昭武故地的门户。

    但坏就坏在,如果石国没有投靠大食,没有侮辱大唐,高仙芝贸然攻破,大唐在西域的声望,将一落千丈。

    更何况李瑄知道,历史上的高仙芝还不止这些……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辱大邻,可亡也!直接诏令高仙芝发兵朅师,务必生擒朅师王,我要处死几个西域国王,来震慑大食。”

    李隆基话语中充满戾气。

    以往大唐俘虏异域君主,李隆基往往网开一面,甚至还会给予大将军、将领这样的虚职,让其在长安了却余生。

    哪怕让李隆基咬牙切齿的小勃律王,在被押送回长安后,也只是幽禁起来。

    现在却想杀死他国的君主,可见李隆基心态的转变。

    “圣人……英明……”

    李瑄只是凝重地点了点头。

    “今年春,关中有大旱,常平新法派上大用,使大族难以兼并。七郎需要什么奖励呢?”

    李隆基瘾犯了,又想给李瑄奖赏。

    这一年多来,李隆基赏赐过李瑄五次,每次都有金银玉器,李瑄将其中的一部分赠给济生堂。

    “新法还未稳定,慈幼堂未建立,纠婚有众多遗漏,圣人恩德深厚,臣不敢再讨要奖励。”

    “只是臣发现承平日久,各地官吏松懈,安于现状,以为无功无过,就能高人一等。地方贪腐依然存在,即便现在震慑一时,然难改后世。”

    “臣想出策略,希望能永久杜绝这种现象……请圣人过目……”

    李瑄说话的时候,取出一份文书,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没有犹豫,接过李瑄递来的文书。

    他从头到尾读完以后,眉头微皱。

    第一条为《考成法》。

    李瑄罗列清晰,条理分明,并且解释大唐承平日久后,官吏的懈怠,和难以遏制的贪腐现象。

    甚至还有皇权不下乡,朝廷法令无法执行,圣人意志无法传达的情况。

    针对实际情况,李瑄希望推行考成法。

    第一,登记造册:朝廷六部和御史台等府衙将拟办之事按地域远近、时间缓急登记造册,限期完成,按月考查。

    第二,逐月检查:六部和御史台按账簿登记事项,逐月进行检查。每完成一件登记一件,未完成必须如实申报,陈述因果,否则论罪处罚。

    第三,中书门下堂监督:宰相们根据账簿登记,对六部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确保考核的公正性和有效性。

    考成法的最终目的,是整饬吏治,改变轻浮风气,提高官吏办事效率,为民谋福。

    通过设立详细的考核标准,考成法能督促官员履行职责,减少腐败现象,提高了各地官府的行政效率。李瑄希望能形成一套完善的官员考评机制。

    这是在逼迫官吏有为。

    李瑄的第二条,改租庸调为一条鞭法。

    将各郡县的田赋、徭役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绢钱,按亩折算缴纳,简化税制,方便征收税款。

    最重要的是,地方官员难以作弊,增加财政收入。

    这是把地方官吏的命根断掉。

    一条鞭法有利于减轻百姓的负担,使百姓摆脱了一部分劳役束缚。

    更让百姓对大族、豪强的依附减少。

    两法在大唐非常理想,若成,国家必然走向新台阶。

    但李瑄知道,大唐和后世的大明不同,两法必须要军队保驾护航,随时镇压。

    否则既得利益者一定狗急跳墙。

    李瑄的常平新法他们能忍,那是因为常平新法损害的是大族和豪强的利益。

    没有地方官府撑腰,他们只能忍。

    但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损害的是官吏的利益。

    当地方大族,官吏,一起得罪。

    必然会有动乱发生。

    “法令严苛,恐地方不可承受。”

    李隆基缓缓向李瑄说道。

    曾经姚崇、宋璟的法令,和此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臣一直强调治吏,然而对于治吏的法门,依旧是以往的考核、审查,此虽能揪出一些滥竽充数者,但依旧有许多隐藏更深的害群之马。长此以往,官吏会想法设法逃避,越来越腐朽堕落。现臣拿着锤子,站在大唐的地图上俯视,臣一直紧绷着弦,地方官吏已经知道臣落锤的位置,和臣捉迷藏……”

    “吏部的考核,他们合格,不代表他们能力;御史台监察,他们无罪,不代表他们明净;他们欺上瞒下,阳奉阴违,地方百姓不知道他们的贪婪,将怨恨指向朝廷,而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用这些民脂民膏,萌荫子孙。这是豪强的诞生……”

    “臣和圣人想象的一样,两法很难成。但臣愿意排除万难,敢当人先。整饬吏治一定会像常平新法一样顺利。”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臣手持锤子,就是在扬汤止沸。一旦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完成,是为釜底抽薪。我李唐对江山的统治,也必然固若金汤……”

    李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绘声绘色地忽悠李隆基。

    他了解李隆基,只要在李隆基心中种下种子,画上蓝图,让李隆基认为一条鞭法和考成法能实现。

    就算朝廷文武百官反对也没用。

    “七郎言之有理!”

    李隆基信了李瑄的鬼话,主要是常平新法的顺利,慈幼堂和济生堂带来的声望。

    让李隆基对李瑄的能力深信不疑。

    可以试试!

    反正都是由李瑄一手推动,失败也有人背锅。

    “那明日早朝,臣提出考成法和一条鞭法,与群臣说明。文武百官一定会反对,但臣会与他们辩论。”

    李瑄试着向李隆基说道。

    暗示李隆基明日要早朝。

    “可!明日我会参加早朝。”

    李隆基点头说道。

    他的想看看李瑄怎么赢得文武百官的支持。

    “樱桃饆饠来了……”

    就在这时,杨玉环亲自用端着一个水晶盘从门内走出。

    水晶盘上,摞着整整十个樱桃饆饠。

    一上来,清新的香味,便掩盖玉案上的其他点心。

    李瑄没吃过樱桃饆饠,只见和印象中的油炸饆饠不同,杨玉环所做的樱桃饆饠似乎是蒸的。

    “七郎尝一尝……”

    杨玉环坐下后,先为李隆基递一个樱桃饆饠,然后素手拿起一个樱桃饆饠,递给李瑄。

    “多谢娘子赐膳……”

    李瑄向杨玉环微微一礼后,接过樱桃饆饠。

    此时李隆基已经吃起来,看起来满脸陶醉。

    在杨玉环妩媚又清正的目光中,李瑄也咬了一口樱桃饆饠,薄饼裹着樱桃肉,甜甜的,香嫩爽口。

    李瑄觉得还不错,回去可以试着做一下,给姜月瑶、裴灵溪她们尝一尝。

    “七郎觉得这樱桃饆饠和其他饆饠相比如何?”

    杨玉环很在意李瑄的感受。

    “回娘子,这是臣吃过最美味的点心。”李瑄回答道。

    “七郎还是这么会说。”

    杨玉环浅浅一笑,心中非常高兴。

    这是她根据原有的饆饠,特意发明的水果类型饆饠。

    区别于油腻的肉饆饠。

    李瑄说好吃,让杨玉环有一种成就感。

    接下来,李瑄又吃了三个,这才作罢。

    宫女送上金盆和绢巾,示意李瑄洗手擦拭。

    “因七郎的《水调歌头》,近段时间,长安多有填词。但皆不如七郎的词有味道。七郎可否就暮春时节,发挥想象再写一首词。”

    兴致罢,又饮几杯美酒,李隆基向李瑄询问道。

    “提起暮春,不外乎教坊名曲《蝶恋花》,臣重改格律,前几日新作一词,还未传出。不知圣人和娘子是否愿意观读?”

    李瑄沉吟一下,向李隆基说道。

    为维护自己大才子的名声,李瑄这一年多自己做了几首诗,又抄袭几首符合场景的诗。但始终未抄袭一词。

    “蝶恋花!来人,上笔墨……”

    李隆基更来兴趣,急于让李瑄展示。

    杨玉环也眼波明亮,充满期待。

    高力士立刻从紫云楼内,拿出笔墨纸砚。

    不一会儿,宫女将墨磨好。

    李瑄长舒一口气,纸笔写下《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李隆基和杨玉环就近一字一句地读。

    词立意清新,堪称绝佳,果然只有李瑄才能作出这样的词。

    特别是“墙里”、“墙外”这一段,诗词最忌讳重叠,但这三句读起来错落有致,难人寻味。

    但这一句话,却让他联想到杨玉环还是寿王妃时,他爱而不得,最终千方百计的场景。

    不论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是“多情却被无情恼”,看似是写暮春场景。

    但李隆基总感觉其中有一种情绪。

    但李瑄如日中天,不该有这种情绪。

    难道是他多想,李瑄仅仅是在惋惜暮春吗?

    旁边的杨玉环则想法不同,她一度心跳加速,是她太敏感了。

    实际上,需要等几年后,朝野学者才自认为“完美”解读这首词,传授后世。

    “七郎的才华,盖王维、李白啊!有没有填曲?”

    李隆基只以为李瑄的寓意是对那些反对新法的人。

    这段时间,许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想通以后,李隆基再看这首词后,就爱不释手。

    “臣才拙,还未填曲。”

    李瑄回答道。

    诗词就是通过作者所处的环境去赏析。

    在大唐,只有李瑄能作出这种别具一格的词,人们的联想自然会不同。

    而“多情却被无情恼”,本就包含太多。

    “我亲自为此词填曲,流入教坊,可否?”

    李隆基艺术细胞在发烫。

    “这是臣的荣幸。”

    李瑄不敢向李隆基要版权费,恭维一声。

    “玉环,你觉得这《蝶恋花》如何?”李隆基看杨玉环不说话,问她一句。

    “七郎的词,总令人惊讶。”

    杨玉环掩盖情绪,向李隆基回道。因为慌张,她不敢再多看李瑄一眼。

    可惜李瑄不知,否则心中一定会无语。

    一场游玩,至中午以后,偃旗息鼓。

    李隆基和惆怅的杨玉环一起,摆驾从夹道回兴庆宫。

    儿孙们也各回各家。

    “杨中丞。”

    杨钊和虢国夫人腻歪在一起,他准备离开上马车的时候,被李瑄叫住。

    而且李瑄还是当着杨氏姐妹的面叫住他。

    “相公有何吩咐?”

    杨国忠看了一眼生气的虢国夫人后,只能硬着头皮来问候李瑄。

    “待日昳时分,来我府中,有事商议。”

    李瑄淡淡地说道。

    “下官身体……有些不适!”

    杨国忠吞吞吐吐地说道。

    他此时按理说势已成,但看到李瑄依旧心虚。

    刚才李瑄能和李隆基一起在紫云楼凭栏尽欢,他只能下方火热的看着。

    貌似李瑄的权势越来越稳固,李林甫之流,已经不足为惧。

    但他的身份是“杨”,杨国忠清楚李瑄在防止杨氏敛财,但五杨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的私第建筑一半,不得不停下。奈何李瑄能讨好杨玉环,五杨无法扳倒李瑄,只能在心中暗恨。

    杨国忠是投机者,他权衡利弊,觉得杨氏的身份,对他更重要。

    现在他不想与李瑄走的太近,但更不能得罪李瑄。

    “也没什么,明天我会在朝会上颁布两条新法,圣人已经同意,明日希望杨中丞能支持!”

    李瑄向杨国忠透剧一些消息。

    “相公放心,我一定是第一个为相公击笏的大臣。”

    杨国忠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他抓住关键词,圣人同意!

    明天就算李瑄说的新法再离谱,他也会为李瑄摇旗呐喊,以博得圣人的好感。

    “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杨中丞可要注意身体啊!”

    李瑄拍了拍杨国忠的肩膀,关心一句。

    “多谢相公!”

    杨国忠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两人在比谁的演技更好。

    李瑄乘车回天水王府后,立刻派遣亲卫和奴仆,去邀请变革派的官吏到府中一聚。

    日昳时分。

    与李瑄最亲近的上百名在京大臣,再次来到后花园的梨树下相聚。

    包括赵奉章、杨慎矜、杨璹、韩朝宗、颜真卿、李岘、裴遵庆、颜杲卿、韦见素、杜琎、路嗣恭、上官青、杜甫、吕諲、张镐、崔颢、李霅、李季卿、李琦等等。

    地方上、御史,也有许多李瑄任命的大臣。还有刘晏、杨绾那样的宰相之才。

    不知不觉,李瑄“兵强马壮”。

    其中,杜甫已经被李瑄升任为侍御史。

    这种位卑而权重的官职,是无数官吏想要担任的。

    李瑄要让天下人知道,杜甫是他的亲信。

    在不断随风飘落的梨花下,李瑄向赵奉章、李岘等讲述考成法和一条鞭法。

    新法实施,必先说服他的支持者。

    如赵奉章这种悍吏,对李瑄的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拍手叫好。

    他主持吏部之事,明白许多地方官吏狡兔三窟,且处事消极。

    他是秉持强法政策的人。

    还有一些支持李瑄的官吏,盲目跟从,他们把李瑄的话奉为圭臬,认为李瑄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条鞭法和考成法,都是整饬吏治,惩治贪腐,为国增加财政。

    好的法令为什么不能实行呢?

    而李瑄的支持者中,不乏精明且富有智慧的能人。

    他们非常清醒,觉得李瑄太草率,这个时候下药太猛烈并非好事。

    常平新法看似有成就,但实际上还要再等几年,验证成果。

    已经得罪了天下的豪强、大族。

    现还要得罪天下的官吏,这不是明智的举动。

    “启禀相公!考成法和一条鞭法,现就实行,有些操之过急。下官觉得此法一出,地方官吏将人心惶惶,可能会葬送相公苦心经营的大好局势。”

    现任户部侍郎的李岘起身向李瑄说道。

    他是站在李瑄为“良相”的角度考虑。

    平时信奉佛道的李岘,语气却非常激烈。

    因为料定此二法一出,于李瑄不利。

    “李侍郎言之有理,地方上错综复杂。哪怕监察入郡县,所见所闻,不过冰山一角,请相公三思。”

    现任工部侍郎的路嗣恭也向李瑄说道。

    他从地方上回来,虽有惩处,但深知地方上势力庞大,特别是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监察御史和采访处置使能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相公,两法几乎锁住地方官吏,不仅仅是贪官污吏,那些清明的官吏也会因为考成法的严苛而激烈。如果要实行,也只试着先实行一条鞭法。”

    吏部郎中裴遵庆也出来劝说李瑄。

    同时,张镐、颜真卿、杜甫等,也认为有不妥之处。

    李瑄很欣慰有这么多人指出错误。

    这几年来,他苦心营造的局势,都在为他今后所铺垫。

    随着执宰的时间变长,他不再感情用事。

    当所有官吏望向李瑄的时候,李瑄沉默片刻,才娓娓说道:“天下郡县百姓皆知长安繁华,然举头见日,不见长安。”

    “我也知道现在颁布新法,时机不成熟。但一个宰相能执政几年?除我以外,接下来的宰相,还会实行我的新法吗?我觉得一定不会。”

    “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趁为相的时间,将新法描绘,试着实行一下?”

    “纵千万人吾往矣,当年我率领丰安军,被突厥五万骑兵包围在土丘上,日夜围攻,突厥却不曾战胜我。谁能料到那样的胜利呢?”

    “诸位觉得我可以等一等,但我认为我不能等。如果事不可控,我不过是贬到边疆,重新骑上战马,拿起马槊罢了。重新来过,我一定还会如此,上不愧苍天,下不愧黎庶。”

    “我曾说过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我是在追求道义啊,我很渺小,但我敢向苍天伸出拳头。”

    “比起芸芸众生,宰相、天水郡王、吏部尚书,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瑄的话除了表达为天下百姓以外,还在说明他不可能一直是宰相。

    在场的官吏很容易联想到,李瑄指的是李隆基百年之后,太子登基。

    想成这一点后,他们就有点理解李瑄为何急于颁布新法了。

    因为李瑄怕将来没有机会!

    经过这么一说,连李岘都不再说话。

    但他觉得不对劲。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以前一直认为李瑄稳扎稳打,现在却将自己置身于不利。

    他相信以李瑄的智慧,会有更好的策略。

    是以,李岘也陷入迷茫之中。

    只有李瑄的岳父裴泛欲哭无泪。

    为啥这么着急搞这些呢!当初就应该听他的,用鱼肠剑给李亨上一课。

    李瑄的操作,让懂得和不懂的,都懵逼了。

    “请诸位支持我,让此二法能顺利实施。”

    李瑄最终又动情地向众人说道。

    “想成为官吏的士人如过江之鲫,我认为杀鸡儆猴后,考成法和一条鞭法不在话下……”

    正式成为大理寺卿杨璹无条件支持李瑄。

    “我支持相公,法令实施后,天下繁盛。以我性命换法,亦心甘情愿。”

    赵奉章自是支持李瑄。

    “做任何事情,都有困难,只是分大小罢了。”

    杨慎矜同意一条鞭法和考成法。

    接下来,韦见素也同意。

    “必跟随李相澄清天下……”

    有这些三品大臣支持,其他无条件支持李瑄的臣子就更多了。

    他们看到困难,但更愿意相信李瑄能带着他们克服困难。

    李岘、路嗣恭、裴遵庆等,心中也被感染,他们看梨花落在李瑄肩头,产生期望。

    或许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会如常平新法一样顺利呢!

    不论怎么样,在朝会上李瑄会鼎力支持。

    变革派官吏离开李瑄的府邸后,已经是日落。

    李瑄不顾宵禁,乘车前往裴宽的府邸。

    告诉裴宽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事宜后,裴宽有和李岘一样的顾虑。

    李瑄向裴宽担保,只需要裴宽的支持,其他事情李瑄,哪怕是罢相,他一力承担。

    裴宽最终同意!

    如考成法这种,考核官吏,为民得利。

    李瑄肯定不需要真正实施,但必然要让天下百姓知晓,这是被誉为‘小相公’的李瑄所为。

    今年春天的时候,李瑄以使职繁多为由,卸任常平新兵指挥使,推荐廖峥嵘接替。

    除了朝廷的文书,常平新兵更能将此事传到乡里。

    翌日,兴庆殿,朝会。

    隔了五日,李隆基终于通知文武百官上朝。

    由于些许大事,此次朝会李隆基没有像之前那么慵懒。

    此时此刻,坐在文官首位的李林甫一脸老态,虽戴着官帽,但能看到他两鬓皆是白发。

    任谁都能看出李林甫风烛残年。

    他自年入花甲后,一直饱受李瑄打击。

    去年还得了一场大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李瑄还感慨过,李林甫本来还能活了两年,现在看样子不一定活到历史上上的岁数。

    李林甫此时已经心灰意冷,李瑄稳如老狗,让他根本没机会再对付李瑄。

    而他在恍惚间,似乎经常梦到生命的尽头。

    明面上是李林甫主持朝会,实际上许多日常政务和地方事宜都是李瑄来决断。

    天平倾斜后,现在李瑄处理的事情,连保守派都懒得去反驳。

    “启奏陛下,当今地方官吏敷衍、贪腐严重……在税务上,租庸调紊乱,已经不适合朝廷,当颁布新的税法……臣思索考成法整顿风气,一条鞭法为新税法,望陛下同意……”

    日常事务处理完毕后,李瑄按照惯例,将昨日的文书,重新呈给李隆基。

    高力士接过文书后,李隆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然后由高力士念给朝堂的文武大臣。

    文武大臣得知李瑄要颁布新法,侧耳倾听。

    但得知新法的内容后,脸色愈发精彩……

    李瑄这是变着法整地方官吏。

    虽然利国利民,然组成天下的是士,而非民。

    李林甫枯瘦的身体突然一抖,浑浊的目光变得清明。

    “一条鞭法欲将各州县的田赋、徭役等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绢钱,按亩折算缴纳。考成法能督促官吏恪尽职守,众卿对此有何看法?”

    高力士念完以后,李隆基开口向文武大臣问道。

    “启奏陛下,如今官员办事拖沓,政务堆积,考成法能明确职责,督促官员按时完成任务,于国于民皆有益处。而一条鞭法的税务改革也势在必行,抛除苛捐杂税,不仅减少贪腐,还会对国家有利。”

    礼部尚书韦见素在李瑄的示意下,出列赞成,并说出理由。

    正三品的官吏,话语很有份量。

    “卿所言与朕一样。”

    李隆基认同韦见素的话。

    “启奏陛下,臣对此有所担忧。不论是考成法,还是一条鞭法,但操作起来恐过于严苛,易使官员为完成任务而急于求成,忽视郡县百姓,灾祸横生。”

    中书侍郎宋浑出列拱手道。

    此法令将损害的利益太多,宋浑是李林甫的亲信,他本很少站出来,现在他不得不辩解。

    他还是老一套说辞,明明是于国民有利的策令,却用“人心”去质疑。

    而对于宋浑的话,李隆基没有回复,显然想让李瑄开口。

    “如果是宋太尉在此,一定会毫不犹豫同意新法,因为宋太尉问心无愧。”

    李瑄面对宋浑,答非所问。

    宋浑的父亲是与姚崇并称的宋璟。

    李瑄知道宋浑敛财众多,在历史上是巨贪。

    只是现在他收敛许多,李瑄没有找到把柄问罪他。

    “家父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同意。”

    宋浑有些不自然,但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之前宋侍郎说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会使官吏急于求成。但是在颁布常平新法的时候,许多文武大臣也这么说,现在常平新法良好运行,那些阻挠新法的郡守、县令都已被处死,而阻挠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官吏,也会如此!”

    李瑄刚才提起宋璟是先声夺人,现在则正言正色地厉声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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