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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2章

    那少年赫然是恶名在外的顾家三郎。

    初春清晨的薄光洒于他身,明晰地勾勒出少年瘦削颀长的身段,那冷玉一般的肌肤浸了光,有光晕折出,无声点亮了这片荒寂。

    他正睨着那跪地之人,目光淡漠似雪,神色亦是。

    “这少年郎。” 几息冷滞,带了稍许惊诧的声音破开了凝滞,只是未忘克制,音量仍囿于乡民这一片。

    乡民循声看了过去,那人名唤许迪,两个儿子皆在外经商,他时不时过去帮忙,走南闯北的,算是个见过市面的人。

    “谁呀?恁俊了。” 有人问他,音量低微。

    许迪当即回说,“能不俊吗?那可是顾家三郎。”

    西地多是密林和湍急水域,信息传递多有阻滞,其他地域广为人所知的事儿在这里可能是大稀奇。只有一事,西地几乎人尽皆知,那就是顾家的赫赫声名。

    顾家先祖曾随太/祖打天下,建国泷若。待到政/局稳定,婉拒太/祖殷切挽留,为国驻守边境。一是西地是家,二是在军中久了庙堂难驻。至此一代又一代,到了顾世承已经是第四代了。

    别处早已是多番更迭,物是人非。

    只有这顾家,依然屹立不倒。在这片广袤冷寂的土地上,顾家就是神,比悬于高空的国君更让他们信赖。

    是以,这许迪话一出,一众乡民的目光便从他身上挪走,齐刷刷地落至那少年身上。

    “怪不得。”

    “难怪身手如此了得,这可是剑圣大人的徒弟呐。”

    “嘿嘿,以后可以给孙子吹牛皮了。”

    “这样看的话,那跪地之人肯定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不然三少能......”

    说话的人多了,再怎么压抑,都难免往外漫去。

    那跪地之人和顾绍卿都是武功极高之人,怎会不知?只不过一个不想搭理,一个因长期处于上位跌入泥泞不愿意面对罢了。但眼下,议论声都凝于耳边了,那跪地之人是想装傻都不行了,对顾绍卿这个“罪魁祸首” 越发的愤恨,那股子情绪仿佛炉上沸水,翻腾了起来,热息争先恐后往外溢。

    他满眼猩红,歇斯底里吐字:“顾三,你到底要如何?”

    这凶神若是想杀他,一掌,两成力都绰绰有余了。可他愣是明晃晃执剑追了他一整路,不紧不慢地用剑尖切破他的锦袍,直至此刻衣不蔽体。不必多思都知他是在刻意羞辱。

    “那婆娘给了你多少银钱,我百倍予你。你此刻放我走,今日这事我可不予你计较。”

    顾绍卿听他这般说,顿了数息,从上衣内袋里摸出了折了几番的纸片,笔直地扔向了跪地那人,触及,撞出细微的啪嗒声响。

    跪地之人下意识垂眸,纸片随即映入他的视线。

    几息后,他颤颤拿起了那片折纸、摊开。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果然是家里那恶婆娘的。纸张被字迹填满,不见恶言与哀戚,只说休夫,财产分割明晰列出。

    那跪地男子一眼扫过,“荒唐!”

    话音,迸出四散,薄薄一张纸在他指间碎成了片。

    古往今来,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儿。

    怎么到了他万明善就要面对如此荒唐情境,都是那恶婆娘......

    “啪嗒。”

    万明善怨怼趋浓时,又一折好的纸片落到了他的面前。

    他不明所以,视线一抬,将顾绍卿牢牢锁住,“这又是什么?”

    顾绍卿没接话,以剑尖拨动了折纸的折缝。须臾之间,纸张摊开了,却是不见丝毫的破损。他手中的剑似有灵性,可刚劲无坚不摧,亦可柔和如水,无声侵进万物。

    万明善终于看清了纸面上的内容,同方才他撕碎的一张一模一样。火气又一次上头,就在这时,顾绍卿首度开口,那声儿清冷利落,如冷玉直击寒冰,

    “按手印,这事到此为止。”

    万明善自然不会同意。

    这手印一按,等同于将万家的一半财产给分了出去。

    “我......”

    他还想挣扎,然而顾绍卿已经玩腻了,冷声阻了他的话,“不按也可以。”

    伴着这一句,一直抵着地面的剑尖一点点上扬,某一刻,指向了万明善的颈动脉。这意味着什么,万明善一清二楚,不由惊诧,

    “顾三,你眼中还有没有法纪?”

    他的语速快极,仿佛是在怕说慢了,就没有机会说完了。

    闻言,顾绍卿细微勾唇,勾勒出几分嘲讽的意味,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荒诞的笑话,“若法纪之下,夫不成夫宠妾压妻,那不遵从这法纪又如何?”

    “还是你觉得,谁会为了你这条贱命同我争锋相对?”

    寻常,顾绍卿怎么样都不可能介入旁人家事,琐碎得仿佛一地鸡毛,他哪儿有这个耐性。

    此番第一次,不过是经由那万家主母与她那一对子女碰触到了自己的过去......

    话罢,他的右手动了。

    藐视一切,狂妄到令人发指,但又诡异的有种理所当然。

    万明善吓得面色苍白,慌忙之间,他拾起了地面上的纸,“大侠饶命,我按我按!她要什么,我都给她。”

    剑尖悬于半空,凝滞了。

    万明善不禁松了口气,却再未有拖怠,咬破了自己的手,抵着纸面落了印。

    随后,颤颤递到了顾绍卿面前。

    顾绍卿的目光在那抹殷红血印上停了停,倏地,刷的一声,剑化虚无藏于他身。随后大手一挥,纸张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当着万明善的面,将那张纸重新折了回去,折到和方才一模一样才收了起来。

    之后,睨了万明善数息,似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一个字没说。

    少年如风掠去,刹时飘远,他带来的压迫感亦渐渐消失。

    万明善这才记起自己还跪着,意欲站起。许是跪久了,脚麻,第一次他未能成功。休憩片刻,他再度尝试。这期间,他的目光都未往村民那头瞧,仿佛这样,他就能继续保有西地巨富的颜面。

    终于,他站了起来,被切开如柳条的衣料随着他的动作晃啊晃。就在这时,天际有一片黄叶朝他飞来,轻薄枯黄,却似被注入千钧力,行进的速度迅猛,冷气氤氲开来。

    万明善向后踉跄,欲转身逃。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黄叶似刀,割破了他那要处的布条。

    万明善下意识掩手捂住要处时,静了好大一会儿的村民终于忍不住了,说话声聚成了细浪,笔直地朝着他而去,

    “啧,还怪凶猛的。”

    “那玩意儿凶猛有什么用?做人,还是得有点儿底线。妻就是妻,怎么都该被尊重。”

    “就是的,婆娘再凶那也是结发妻,宠妾压妻的都是畜生。”

    “呸,色胚,晦气玩意儿。”

    “走走走,跨火盆去去晦气。”

    “这顾家三郎手段虽然邪乎,但是解气。”

    “谁说不是呢?”

    ......

    以民风淳朴亲和著称的西地小镇,这一日,愣是没有一人借一件衣衫给那万明善。

    茅见镇外二十余里,密林绵延,争先恐后向天逐。

    顾绍卿未有慢下速度,在回住处之前,他还要替师父杀一人。当今四皇子陈元德身边的红人,以谋略闻名于世的谋士刘宾白。

    据密报,他在一个时辰后会现身西地最大的酒楼--野芙蓉。

    只是回程并不顺利,人还未出密林,忽有磅礴内力袭向他。毫无铺垫,连顾绍卿也没感知到迸发的痕迹,明显是个绝顶高手。

    顾绍卿停下脚步,滞了一瞬,出掌还击。

    两股气浪撞到半空中,一声闷响氤氲开来,周遭树与草不堪重压,倒的倒晃的晃。

    与此同时,有阴冷笑音现,明晰地跌落顾绍卿耳侧,“咱们这位废太子身边的狗,倒是都有点本事。”

    顾绍卿眸色发冷,“那四位又是哪位的狗?”

    须臾功夫,顾绍卿已经辨出了来者人数,且来者不善。

    “陈元德?”

    既然师父动了杀陈元德亲信的心思,那对方必定不会毫无作为。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将心思打到他的头上。

    “大胆,竟敢直呼四皇子名讳。”

    这一声“陈元德” 激出了一声冷喝,也印证了顾绍卿的猜想。很快,四个杀手先后现身。

    顾绍卿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很陌生的面孔,他放弃猜测他们是谁了,薄唇一勾,冷血傲慢,

    “不过是个名字,怎么唤不得?”

    紧接着,又道,“想杀我,你们四个还不够格。”

    明晃晃的挑衅,毫无悬念地激怒了居于他四方、似一张网将他牢牢困缚住的四个杀手。

    低微的冷嗤后,有一人道,“那就试试吧,顾三。就用剑,用你最擅长的剑。”

    顾绍卿循声看向他,几许打量,“我赶时间,一起上吧。”

    话音方落,软剑再度回到他的手中,铮铮生响。

    四位杀人本就是为杀他而来,这般要求,他们自是求之不得。围困圈越收越窄,终于,顾绍卿先一步动手,激烈对战始。

    少年俊脸冰冷,招招凌厉。

    被四位高手围攻,他难免被击伤,手臂背脊处的衣料被割破,殷红的血渗出。有些伤口深而宽,血如水涌,染湿了一片衣料。

    然,他浑然未觉,专注治敌。

    混乱之中,忽有一瞬,他似应对不及,刚硬锐利的剑尖没入他的胸膛。

    ......

    不远处,一株粗壮入云的古树峰尖之上,有人看到这一幕呆不住了。

    欲动,深入战局,不想被同伴拽住。

    欲动之人凝眸看向同伴,“若他有事,当如何向郡主复命?”

    刚那一剑,似刺中了心脏。

    同伴低冷答曰:“郡主亦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叫三少知道我们的存在。”

    话至此处,他又望向了顾绍卿的方向,“再看看,一会儿就好。”

    剑圣大人将赤冶剑传给顾三,整个江湖都默认他就是剑圣传人。

    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倒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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