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节（3）马仔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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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机缘真正出现，已是转年的春天了。
这天莉莉的同室秀银在食堂门口喊马仔，说想周末去春游去爬山，问马仔去吗？马仔说不去。秀银说你也没事，去吧。马仔说不想去。秀银问你为啥不想去？马仔说我不会。他一时想不出托词。秀银说啥玩意？你不会爬山？马仔红了脸说不是，我会我会，就是没爬过。秀银说，啥事儿都有第一次，你爬一次不就算爬过了吗。马仔转身走，不去，真的，说你找别人吧，我不去。秀银在后面说，莉莉也去。马仔立刻停住脚步。莉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是轻嘲的笑容，也是真心的笑容。她嘲笑他连撒谎都不会，又为他的老实而感到开心。
马仔连想都不想就拒绝莉莉，是因为他通过几次接触，和看她在群里的发言，觉得她不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后来果真听毒舌说她有好几个男朋友，每到周末还有车来接她。马仔心想，我明白，她是干什么去。后来放寒假前，瑞霞组织了一次赏雪，马仔明显感觉到她总装作无意似的用超出她年龄的胸碰自己的胳膊。马仔因此总躲着她。
秀银本没想喊莉莉去，——她只想自己和马仔单独去——但既然和马仔说了，就喊莉莉。喊莉莉的过程和喊马仔差不多，莉莉也说不想去，最后秀银抛出了马仔说去这句话。莉莉也很快点头同意了。秀银被气着了，心里骂，这俩狗男女，都是他妈的不会转弯的实心眼子！善意的谎言和简单的伪装，在生活中确实是很有用的，能把对人的伤害减轻到最小程度。
公园那次玩乐之后瑞霞又组织了一次赏雪，是去了另一个有梅花的公园。再后来就放寒假各自回家了。赏雪之前和之后马仔多次怀疑，不是冯亮亮自己就是吴斌，两个人中肯定有一个不愿让他和莉莉亲近！他们一个不愿意另一个肯定也不愿意，因为这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钻一个被窝！放假前他几次想自己组织一次，但担心让他们说自己为了莉莉才组织，遂罢。也想过单独约莉莉出来，但理由是什么？只说为了看见她就高兴就纯净？这理由不但不成立，听起来好像显得还很自私。再说也不一定约得出来，张胖子他们说的没错，自己有什么资本去约人家呢？赏雪那次，他感觉到和她对他的态度比第一次时冷了不少，甚至有些故意冷淡！他清晰记得，第一次时他偶尔说句话接句茬，本来也不怎么逗哏，莉莉却笑起来没完，而且每次都笑，别人都不笑她也呵呵几声。而这次他故意逗笑，她好像都不愿笑。有时还把头使劲儿转走。于是他打消了组织游玩的想法！在一种若有所失的心境下，寒假里他发现自己非常想她，恨不得明天就开学，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有寒暑假！大粒子和小春过年回家——他现在和小春一起在县城和勾梆子干——喊他去找小姐，他断然拒绝了，他觉得找小姐的事简直是天方夜谭，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是个极为离奇的事！人，一个学生，怎么还能找小姐呢？简直龌龊不堪！这想法他没说出来，他怕大粒子他俩，像毒舌那样骂他装逼。
开学后见到莉莉，还偷偷地远远地密切观察莉莉的课余时间的活动。他没有发现寒假里想象的高富帅陪在她身边，心里踏实了许多。在盯着莉莉的过程中他好几次很巧地碰到了秀银，赶紧远远地躲开，一是怕被她发现自己在背后盯着莉莉，二是他现在发现，以前的毛病在秀银身上又犯了。就是他看到她，就想到她的身体，所以他见到她就使劲儿低着头。但这次她提起了这事提起了莉莉想去，他觉得自己忽然无力拒绝。他觉得自己实在非常想念莉莉，莉莉两个字特别有魔力有磁力，立刻能把他的腿黏住，让他迈不开脚步。
人员还是六个，女的还是那三个，但男的却换成了另外两个，马仔也认识，是秀银的同学，汽修班的。这次秀银没喊冯亮亮和毒舌吴斌，原因是他俩在上次赏雪的时候和秀银开玩笑，说她喜欢上了马仔。秀银当时并没有气恼，她想看看马仔听到这个说法后的反映。但当马仔毫无反应，甚至都不认为是个可笑的玩笑的时候，秀银开始恼怒吴斌，认为他总是瞎逞能，把自己心里的秘密曝光出来到没什么要紧，关键她怕打草惊蛇！
对心中有爱的人来说，再枯燥的行程都兴味盎然，再无聊的交谈和玩笑都充满乐趣。对心中有恨的人来说，再有趣味的事也味同爵蜡，再好吃的东西也难以下咽。也许是分别太久的缘故，马仔和莉莉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亲近，就像一对早就相爱的情侣，分别了三日就像过了三个秋天，说的每句话都会得到无缝对接。两个男生一个缠着秀银，另一个只能和瑞霞搭讪。马仔觉得秀银和那个男生关系已经不一般了，他为此高兴，因为秀银的大胸不会再碰到自己了。
激动人心的时刻出现在黄昏时分，两人在下山的时候靠在一块台阶旁边的一块刻着晖韵两个大字的硕大山石上歇脚，猜测秀银她们是在他俩的前面还是在后面。对面山峰上面，红红的太阳像一颗巨大的，刚刚破壳还流淌着汁液的蛋黄，把整个山峦染都染上了一层红晕，两人都为这壮丽的景色而感动，不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抒发。莉莉说，实在是太美了，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马仔说我也是。莉莉说怪不得这石头上刻着“晖韵”这两个字吗，原来这里真是看夕阳的最佳角度。马仔说真是，在这看正好。莉莉说你看，你的脸也被染成红色的了。马仔说说是吗，我看看你的，你的也红了。莉莉听这话，以为自己的脸真的红了，不是被染得红了，忽然感到发热，微微低下头。说你不许瞎说。马仔看着她慢慢升起红晕的脸，一时不知所措，空气顿时凝住，他感到心脏发出巨大的“咚咚”声，像要从哽嗓咽喉蹦出来。他感到世界正在消失，自己和这些山峦树木都融化进这无边无际的红彤彤的世界，他身体慢慢压过去，把她挤在石头上，轻轻亲她洁白的额头，红润的鼻尖，娇美的唇齿。在她的手轻轻揽住他的腰的时候，他使劲撬开了她的嘴，尽情吸允那份甜润，尽情呼吸那让人心醉的气息，尽情感受那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他紧紧抱着她，一刻也不想松开……
马仔说，我爱你，我……莉莉猛地转头，截住他的话，说，不要，不要说，不要说出来，我害怕，我有点害怕！马仔猛地点头，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的心里，说我也害怕，但我真的……不，莉莉又截住，不，不许说出来，永远也别说，永远也别说出来！我真的很害怕！马仔说嗯，我永远不说，但我永远永远……不说。
然而，幸福的时光真就非常短暂，她留给人的记忆刻骨铭心永远痛苦，也许就是因为她太短暂！在这天夜里，秀银趁着马仔酒醉，坐上了马仔的身体，一个月后，她说自己怀孕了。
那天下山后吃饭，秀银的那两个男同学要喝酒，非要马仔也喝。马仔用眼睛询问莉莉，莉莉问他你以前喝过吗？马仔说喝是喝过，但不能喝，每次都醉。莉莉说那就少喝，别喝醉就行。秀银说我们今天都喝一点，莉莉你也喝，都别喝多就是了。大家就喝起来，没想到的是，秀银的两个同学异乎寻常地热情，一杯杯死劝，一瓶白酒喝完了，要喝啤酒，一瓶一瓶喝起来没完，直到马仔喝得不省人事。中间几次马仔说不喝了，但最后还是一杯杯喝下去。——后来莉莉告诉他，他是突然倒下的，也就是倒下之前并没有明显的要倒下去的意思，还比较正常地说着话，但喝完那最后一杯，突然趴在桌子上了，是她和秀银两人一起把他拖进旅店的，那两个人也喝多了，被拖进另一个房间。她喝了点酒感觉头昏脑涨，回房间就睡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秀银私下找马仔，让他和她去公园。马仔不去。秀银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马仔转身想走，听到一句话：我怀孕了。马仔转过身来，说什么？你，你怀孕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秀银说孩子是你的。嗯？马仔说什么你说什么？秀银说走，到公园里去说。马仔跟着来到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公园的一角，这里有很多高大粗壮的树，树帽庞大枝杈交错，像伞盖一样遮住，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进树林站定，马仔急不可耐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路走来，他努力回想那天晚上的事，但一点都想不起来，他觉得那天夜里他睡得很沉，到早晨醒来还感觉香甜。
秀银说就在爬山那天，你喝多了欺负了我。
马仔立刻头大如斗，如坠云里雾里。说，什么？我欺负了你？我都喝得死过去了我还能欺负你？秀银说你喝多了我和莉莉把你弄进房间，你就拉着我不让我走。
马仔说不可能，莉莉说她和你两个人把我拖进屋里去的。
秀银说，是，我俩把你弄进屋以后，莉莉说他头晕，我就喝她回屋睡觉去了。随后我又回来给你倒水，怕你醒了口渴，我把水放在你床头，想走，你就死活拉住我不让我走。
她停顿下来，观察马仔的表情，发现马仔不信，就抛出了那个早想好的炸弹，说，你以前一定玩过女人，对吧！
这句话像细长尖利的剑一样，一下击中了马仔的心脏！他头皮发奓有一种晕厥的感觉。他说，没，我没有，你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秀银说就是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这回你信了吧！
马仔面红耳赤，立刻委顿下去，不敢再辩驳。
秀银说，但我不在乎那个，我只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是你的，不信我们就去医院，是谁的就是谁的。
马仔双腿撑不住身体，仰靠在树上，随后慢慢出溜下去，蹲在地上。……，很久。马仔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秀银说什么怎么办，我要和你回家结婚，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马仔腾地站起来，说什么，你说什么？结婚？那怎么行？我心里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秀银说可是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
马仔说你闭嘴，不许说，不许你这么说，你什么时候爱我了？你一定是趁我喝醉了玩弄了我！你当我不知道，你几次都诚心靠近我，你，你，你就是想玩我！
让马仔意想不到的是，刚刚还咬牙切齿一脸阴险的秀银，忽然流出了眼泪，一下一下抽泣起来。半天，说，实话跟你说，我确实喜欢你，但我看出来了，你心里只有莉莉，就不想和你怎么样了，只想着有机会和你睡一次，我真的想和你有一次，每次看见你都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但让我想不到的是，虽然只有这一次，还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但我发现，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了你，从那天夜里开始，我每天都在想你，时时刻刻都在想你，……
马仔气愤之极，对她后面说的什么几乎没有听见，说，你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你知道你这是干什么吗？你这是趁人之危，你这是在玩弄我呢知道吗？
秀银眼泪一串串往下掉，不停地抽泣……
马仔问，你和莉莉说过这事儿吗？……
没，从没说过……
马仔心里踏实了一些，说这样吧，你刚说了，我心里只有莉莉，是的，我跟你说，除了莉莉，我谁都不要。这样你看行吗，我陪你钱行吗？你去打胎，你知道我不能和你结婚，我爱着莉莉。
秀银说我是想过这样，但我舍不得，我，我，我觉得已经离不开你了，我每天都在想你！……
马仔说不行真的不行，除了莉莉谁都不行，另外她也爱我，我不能伤害她！她要知道了这事，弄不好会自杀的你信吗！
秀银说如果我没爱上你，怎么都行，但现在我也说服不了自己了！
马仔不行就是不行，永远不行！马仔急得脑袋都炸开了，说，不管怎样，如果你敢把这事说出去，让莉莉知道了，我就杀死你！我赔你钱，把孩子打掉，就这样！说完转身就走。
秀银猛地上前抓住马仔的衣服，大喊，凭什么她喜欢你就行，我喜欢你就不行？她可以搂你亲你睡你，我凭什么就不行？
马仔转身猛地把她挤在树上掐住她的脖子，说你闭嘴！不许你胡说八道，不许你侮辱她，她比你纯洁你懂吗？他比你高贵而你就是个贱逼！我问你，你有几个男朋友？每个周末有几辆车来接你？你也配说爱？你也配和莉莉比？
秀银猛地抖双臂挣脱，“呸”，一口唾液喷到马仔脸上。秀银说，我不配你配？！你去年就去村边饭店找小姐一次就找了三个你配？！我以前真的以为你纯洁老实，实际上你一直都在装逼！
马仔上前又死命掐住她的脖子，急火攻心又恼羞成怒，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往树上撞！咬牙喊我今天掐死你——……
秀银瘫软在地上……
马仔使劲儿把头往树上磕，随后仰面摔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仔睁开眼。公园里黑魆魆一片死寂，有风一阵阵吹过来，树枝发出嗖嗖的嚎叫声。枝杈间有一颗星星在晃动，像要从漆黑神秘深不见底的天上坠落下来。他觉得这颗星星就像一条小船，漂浮在浩瀚无边的海上，它很快就会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恐怖吞噬。……对，放松，放松，想想你家前头那平静的湖面，想想那飞翔的水鸟……放松，放松，……这俩傻逼还想骗我……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真棒，小子，我都快爱上你了……一个黑点，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一只蚂蚁顺了他的耳根爬上来，爬上他的颧骨，鼻子，向眼窝扎去，转头回来……又一只蚂蚁爬上来……
他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自己的，还有秀银的。
他说，走吧，起来吧，我们回去。……
他说，如果你愿意，明天就跟我回我家。……
他说，你说的对，我根本配不上她，……
他抽泣起来……
秀银起身抱住马仔的大腿哭起来，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原来就是想玩玩，没想到会这样，没想到会怀孕，更没想到会那么想你。……我错了，请原谅……
……但我不会缠着你了不会……我也不会说出去不会，我真的错了……
马仔眼泪涕泗横流……说没事儿了，这会儿真的没事儿了，你提醒了我，我就是配不上人家！……
秀银趴在马仔的大腿上肆意哭起来……
第二天，秀银回家去了。十天后，她妈妈找学校来了，她妈妈和学校闹，让学校出面找马仔家要五万块钱。学校让秀银来学校对质。秀银矢口否认，在电话里说自己并没怀孕。她妈妈是想敲诈勒索。她妈妈说她把孩子打掉了也不行，他家必须出钱，不然我就把这事告诉那个叫莉莉的。马仔妈妈说不用麻烦你了，我儿子已经跟那个女孩说了。她妈妈说那也不行，不给钱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是学校没管好她闺女才怀孕的。最终，学校里赔了她妈妈一万块钱，并把秀银的学费退给了她。马仔的学费没有退，虽然他也被开除了。
秀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她姐姐秀金家，让秀金领着她去打胎。她本来想自己去的，上一次就是她自己去的，但这次她很害怕，因为舍不得而害怕。她觉得只要这个孩子变成血水从肚子里流出去，她就将彻底失去了马仔。
她姐姐不同意，觉得如果单单是钱的问题，不要就不要了，但这次涉及的是感情，是爱情。身体受点痛苦没什么，但心灵受到了创伤是无法治愈的，所以必须要钱。她像前面三次一样，把这事告诉了她妈妈，不同的是前面她都争得了秀银的同意，而这次她是瞒着她的。她觉得有了爱情的女人比傻逼还傻逼，她不想和有爱情的女人纠缠。她觉得只要她妈妈知道了，就用不着纠缠，而要不来钱那是不可能的。她对此是深有体会的。
马仔在那天早晨从公园树林里出去就在食堂门口等到了莉莉。莉莉见他脑门上布满血痕，蓬头垢面眼睛血红，以为和别人打架了。马仔把她喊道了食堂的后身，告诉她想退学了，他爸爸得了癌症他必须回家去了。
莉莉说你别编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马仔就抱着莉莉哭起来。说我对不起你……
莉莉推开他说你说呀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马仔就说了和秀银的事。
莉莉仰靠到墙上，像喝下了一杯毒药。眼泪顺了脸颊流下来。
马仔跪倒在地，抱住莉莉的腿，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莉莉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马仔说我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你了……
莉莉说那你还不快滚？你放开我，走，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
马仔站起身，看着泣不成声的莉莉，万箭穿心……
他转身走开，又猛地回头，跪在地上向莉莉磕了三个头，他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但不知说什么……他呜咽着飞快地走了……
这天早晨没有阳光，太阳不是被乌云挡住了，而是从早晨就没出来。此后许多年马仔都极为敬畏天气，他偏执近乎顽固地认为，凡是没有太阳的日子，就会有鬼魂出没，这些鬼魂嗑惑你犯错，犯无法挽回的错，他认为那些鬼魂曾经都是冤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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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莉莉的同室秀银在食堂门口喊马仔，说想周末去春游去爬山，问马仔去吗？马仔说不去。秀银说你也没事，去吧。马仔说不想去。秀银问你为啥不想去？马仔说我不会。他一时想不出托词。秀银说啥玩意？你不会爬山？马仔红了脸说不是，我会我会，就是没爬过。秀银说，啥事儿都有第一次，你爬一次不就算爬过了吗。马仔转身走，不去，真的，说你找别人吧，我不去。秀银在后面说，莉莉也去。马仔立刻停住脚步。莉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是轻嘲的笑容，也是真心的笑容。她嘲笑他连撒谎都不会，又为他的老实而感到开心。
马仔连想都不想就拒绝莉莉，是因为他通过几次接触，和看她在群里的发言，觉得她不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后来果真听毒舌说她有好几个男朋友，每到周末还有车来接她。马仔心想，我明白，她是干什么去。后来放寒假前，瑞霞组织了一次赏雪，马仔明显感觉到她总装作无意似的用超出她年龄的胸碰自己的胳膊。马仔因此总躲着她。
秀银本没想喊莉莉去，——她只想自己和马仔单独去——但既然和马仔说了，就喊莉莉。喊莉莉的过程和喊马仔差不多，莉莉也说不想去，最后秀银抛出了马仔说去这句话。莉莉也很快点头同意了。秀银被气着了，心里骂，这俩狗男女，都是他妈的不会转弯的实心眼子！善意的谎言和简单的伪装，在生活中确实是很有用的，能把对人的伤害减轻到最小程度。
公园那次玩乐之后瑞霞又组织了一次赏雪，是去了另一个有梅花的公园。再后来就放寒假各自回家了。赏雪之前和之后马仔多次怀疑，不是冯亮亮自己就是吴斌，两个人中肯定有一个不愿让他和莉莉亲近！他们一个不愿意另一个肯定也不愿意，因为这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钻一个被窝！放假前他几次想自己组织一次，但担心让他们说自己为了莉莉才组织，遂罢。也想过单独约莉莉出来，但理由是什么？只说为了看见她就高兴就纯净？这理由不但不成立，听起来好像显得还很自私。再说也不一定约得出来，张胖子他们说的没错，自己有什么资本去约人家呢？赏雪那次，他感觉到和她对他的态度比第一次时冷了不少，甚至有些故意冷淡！他清晰记得，第一次时他偶尔说句话接句茬，本来也不怎么逗哏，莉莉却笑起来没完，而且每次都笑，别人都不笑她也呵呵几声。而这次他故意逗笑，她好像都不愿笑。有时还把头使劲儿转走。于是他打消了组织游玩的想法！在一种若有所失的心境下，寒假里他发现自己非常想她，恨不得明天就开学，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有寒暑假！大粒子和小春过年回家——他现在和小春一起在县城和勾梆子干——喊他去找小姐，他断然拒绝了，他觉得找小姐的事简直是天方夜谭，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是个极为离奇的事！人，一个学生，怎么还能找小姐呢？简直龌龊不堪！这想法他没说出来，他怕大粒子他俩，像毒舌那样骂他装逼。
开学后见到莉莉，还偷偷地远远地密切观察莉莉的课余时间的活动。他没有发现寒假里想象的高富帅陪在她身边，心里踏实了许多。在盯着莉莉的过程中他好几次很巧地碰到了秀银，赶紧远远地躲开，一是怕被她发现自己在背后盯着莉莉，二是他现在发现，以前的毛病在秀银身上又犯了。就是他看到她，就想到她的身体，所以他见到她就使劲儿低着头。但这次她提起了这事提起了莉莉想去，他觉得自己忽然无力拒绝。他觉得自己实在非常想念莉莉，莉莉两个字特别有魔力有磁力，立刻能把他的腿黏住，让他迈不开脚步。
人员还是六个，女的还是那三个，但男的却换成了另外两个，马仔也认识，是秀银的同学，汽修班的。这次秀银没喊冯亮亮和毒舌吴斌，原因是他俩在上次赏雪的时候和秀银开玩笑，说她喜欢上了马仔。秀银当时并没有气恼，她想看看马仔听到这个说法后的反映。但当马仔毫无反应，甚至都不认为是个可笑的玩笑的时候，秀银开始恼怒吴斌，认为他总是瞎逞能，把自己心里的秘密曝光出来到没什么要紧，关键她怕打草惊蛇！
对心中有爱的人来说，再枯燥的行程都兴味盎然，再无聊的交谈和玩笑都充满乐趣。对心中有恨的人来说，再有趣味的事也味同爵蜡，再好吃的东西也难以下咽。也许是分别太久的缘故，马仔和莉莉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亲近，就像一对早就相爱的情侣，分别了三日就像过了三个秋天，说的每句话都会得到无缝对接。两个男生一个缠着秀银，另一个只能和瑞霞搭讪。马仔觉得秀银和那个男生关系已经不一般了，他为此高兴，因为秀银的大胸不会再碰到自己了。
激动人心的时刻出现在黄昏时分，两人在下山的时候靠在一块台阶旁边的一块刻着晖韵两个大字的硕大山石上歇脚，猜测秀银她们是在他俩的前面还是在后面。对面山峰上面，红红的太阳像一颗巨大的，刚刚破壳还流淌着汁液的蛋黄，把整个山峦染都染上了一层红晕，两人都为这壮丽的景色而感动，不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抒发。莉莉说，实在是太美了，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马仔说我也是。莉莉说怪不得这石头上刻着“晖韵”这两个字吗，原来这里真是看夕阳的最佳角度。马仔说真是，在这看正好。莉莉说你看，你的脸也被染成红色的了。马仔说说是吗，我看看你的，你的也红了。莉莉听这话，以为自己的脸真的红了，不是被染得红了，忽然感到发热，微微低下头。说你不许瞎说。马仔看着她慢慢升起红晕的脸，一时不知所措，空气顿时凝住，他感到心脏发出巨大的“咚咚”声，像要从哽嗓咽喉蹦出来。他感到世界正在消失，自己和这些山峦树木都融化进这无边无际的红彤彤的世界，他身体慢慢压过去，把她挤在石头上，轻轻亲她洁白的额头，红润的鼻尖，娇美的唇齿。在她的手轻轻揽住他的腰的时候，他使劲撬开了她的嘴，尽情吸允那份甜润，尽情呼吸那让人心醉的气息，尽情感受那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他紧紧抱着她，一刻也不想松开……
马仔说，我爱你，我……莉莉猛地转头，截住他的话，说，不要，不要说，不要说出来，我害怕，我有点害怕！马仔猛地点头，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的心里，说我也害怕，但我真的……不，莉莉又截住，不，不许说出来，永远也别说，永远也别说出来！我真的很害怕！马仔说嗯，我永远不说，但我永远永远……不说。
然而，幸福的时光真就非常短暂，她留给人的记忆刻骨铭心永远痛苦，也许就是因为她太短暂！在这天夜里，秀银趁着马仔酒醉，坐上了马仔的身体，一个月后，她说自己怀孕了。
那天下山后吃饭，秀银的那两个男同学要喝酒，非要马仔也喝。马仔用眼睛询问莉莉，莉莉问他你以前喝过吗？马仔说喝是喝过，但不能喝，每次都醉。莉莉说那就少喝，别喝醉就行。秀银说我们今天都喝一点，莉莉你也喝，都别喝多就是了。大家就喝起来，没想到的是，秀银的两个同学异乎寻常地热情，一杯杯死劝，一瓶白酒喝完了，要喝啤酒，一瓶一瓶喝起来没完，直到马仔喝得不省人事。中间几次马仔说不喝了，但最后还是一杯杯喝下去。——后来莉莉告诉他，他是突然倒下的，也就是倒下之前并没有明显的要倒下去的意思，还比较正常地说着话，但喝完那最后一杯，突然趴在桌子上了，是她和秀银两人一起把他拖进旅店的，那两个人也喝多了，被拖进另一个房间。她喝了点酒感觉头昏脑涨，回房间就睡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秀银私下找马仔，让他和她去公园。马仔不去。秀银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马仔转身想走，听到一句话：我怀孕了。马仔转过身来，说什么？你，你怀孕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秀银说孩子是你的。嗯？马仔说什么你说什么？秀银说走，到公园里去说。马仔跟着来到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公园的一角，这里有很多高大粗壮的树，树帽庞大枝杈交错，像伞盖一样遮住，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进树林站定，马仔急不可耐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路走来，他努力回想那天晚上的事，但一点都想不起来，他觉得那天夜里他睡得很沉，到早晨醒来还感觉香甜。
秀银说就在爬山那天，你喝多了欺负了我。
马仔立刻头大如斗，如坠云里雾里。说，什么？我欺负了你？我都喝得死过去了我还能欺负你？秀银说你喝多了我和莉莉把你弄进房间，你就拉着我不让我走。
马仔说不可能，莉莉说她和你两个人把我拖进屋里去的。
秀银说，是，我俩把你弄进屋以后，莉莉说他头晕，我就喝她回屋睡觉去了。随后我又回来给你倒水，怕你醒了口渴，我把水放在你床头，想走，你就死活拉住我不让我走。
她停顿下来，观察马仔的表情，发现马仔不信，就抛出了那个早想好的炸弹，说，你以前一定玩过女人，对吧！
这句话像细长尖利的剑一样，一下击中了马仔的心脏！他头皮发奓有一种晕厥的感觉。他说，没，我没有，你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秀银说就是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这回你信了吧！
马仔面红耳赤，立刻委顿下去，不敢再辩驳。
秀银说，但我不在乎那个，我只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是你的，不信我们就去医院，是谁的就是谁的。
马仔双腿撑不住身体，仰靠在树上，随后慢慢出溜下去，蹲在地上。……，很久。马仔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秀银说什么怎么办，我要和你回家结婚，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马仔腾地站起来，说什么，你说什么？结婚？那怎么行？我心里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秀银说可是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
马仔说你闭嘴，不许说，不许你这么说，你什么时候爱我了？你一定是趁我喝醉了玩弄了我！你当我不知道，你几次都诚心靠近我，你，你，你就是想玩我！
让马仔意想不到的是，刚刚还咬牙切齿一脸阴险的秀银，忽然流出了眼泪，一下一下抽泣起来。半天，说，实话跟你说，我确实喜欢你，但我看出来了，你心里只有莉莉，就不想和你怎么样了，只想着有机会和你睡一次，我真的想和你有一次，每次看见你都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但让我想不到的是，虽然只有这一次，还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但我发现，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了你，从那天夜里开始，我每天都在想你，时时刻刻都在想你，……
马仔气愤之极，对她后面说的什么几乎没有听见，说，你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你知道你这是干什么吗？你这是趁人之危，你这是在玩弄我呢知道吗？
秀银眼泪一串串往下掉，不停地抽泣……
马仔问，你和莉莉说过这事儿吗？……
没，从没说过……
马仔心里踏实了一些，说这样吧，你刚说了，我心里只有莉莉，是的，我跟你说，除了莉莉，我谁都不要。这样你看行吗，我陪你钱行吗？你去打胎，你知道我不能和你结婚，我爱着莉莉。
秀银说我是想过这样，但我舍不得，我，我，我觉得已经离不开你了，我每天都在想你！……
马仔说不行真的不行，除了莉莉谁都不行，另外她也爱我，我不能伤害她！她要知道了这事，弄不好会自杀的你信吗！
秀银说如果我没爱上你，怎么都行，但现在我也说服不了自己了！
马仔不行就是不行，永远不行！马仔急得脑袋都炸开了，说，不管怎样，如果你敢把这事说出去，让莉莉知道了，我就杀死你！我赔你钱，把孩子打掉，就这样！说完转身就走。
秀银猛地上前抓住马仔的衣服，大喊，凭什么她喜欢你就行，我喜欢你就不行？她可以搂你亲你睡你，我凭什么就不行？
马仔转身猛地把她挤在树上掐住她的脖子，说你闭嘴！不许你胡说八道，不许你侮辱她，她比你纯洁你懂吗？他比你高贵而你就是个贱逼！我问你，你有几个男朋友？每个周末有几辆车来接你？你也配说爱？你也配和莉莉比？
秀银猛地抖双臂挣脱，“呸”，一口唾液喷到马仔脸上。秀银说，我不配你配？！你去年就去村边饭店找小姐一次就找了三个你配？！我以前真的以为你纯洁老实，实际上你一直都在装逼！
马仔上前又死命掐住她的脖子，急火攻心又恼羞成怒，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往树上撞！咬牙喊我今天掐死你——……
秀银瘫软在地上……
马仔使劲儿把头往树上磕，随后仰面摔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仔睁开眼。公园里黑魆魆一片死寂，有风一阵阵吹过来，树枝发出嗖嗖的嚎叫声。枝杈间有一颗星星在晃动，像要从漆黑神秘深不见底的天上坠落下来。他觉得这颗星星就像一条小船，漂浮在浩瀚无边的海上，它很快就会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恐怖吞噬。……对，放松，放松，想想你家前头那平静的湖面，想想那飞翔的水鸟……放松，放松，……这俩傻逼还想骗我……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真棒，小子，我都快爱上你了……一个黑点，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一只蚂蚁顺了他的耳根爬上来，爬上他的颧骨，鼻子，向眼窝扎去，转头回来……又一只蚂蚁爬上来……
他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自己的，还有秀银的。
他说，走吧，起来吧，我们回去。……
他说，如果你愿意，明天就跟我回我家。……
他说，你说的对，我根本配不上她，……
他抽泣起来……
秀银起身抱住马仔的大腿哭起来，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原来就是想玩玩，没想到会这样，没想到会怀孕，更没想到会那么想你。……我错了，请原谅……
……但我不会缠着你了不会……我也不会说出去不会，我真的错了……
马仔眼泪涕泗横流……说没事儿了，这会儿真的没事儿了，你提醒了我，我就是配不上人家！……
秀银趴在马仔的大腿上肆意哭起来……
第二天，秀银回家去了。十天后，她妈妈找学校来了，她妈妈和学校闹，让学校出面找马仔家要五万块钱。学校让秀银来学校对质。秀银矢口否认，在电话里说自己并没怀孕。她妈妈是想敲诈勒索。她妈妈说她把孩子打掉了也不行，他家必须出钱，不然我就把这事告诉那个叫莉莉的。马仔妈妈说不用麻烦你了，我儿子已经跟那个女孩说了。她妈妈说那也不行，不给钱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是学校没管好她闺女才怀孕的。最终，学校里赔了她妈妈一万块钱，并把秀银的学费退给了她。马仔的学费没有退，虽然他也被开除了。
秀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她姐姐秀金家，让秀金领着她去打胎。她本来想自己去的，上一次就是她自己去的，但这次她很害怕，因为舍不得而害怕。她觉得只要这个孩子变成血水从肚子里流出去，她就将彻底失去了马仔。
她姐姐不同意，觉得如果单单是钱的问题，不要就不要了，但这次涉及的是感情，是爱情。身体受点痛苦没什么，但心灵受到了创伤是无法治愈的，所以必须要钱。她像前面三次一样，把这事告诉了她妈妈，不同的是前面她都争得了秀银的同意，而这次她是瞒着她的。她觉得有了爱情的女人比傻逼还傻逼，她不想和有爱情的女人纠缠。她觉得只要她妈妈知道了，就用不着纠缠，而要不来钱那是不可能的。她对此是深有体会的。
马仔在那天早晨从公园树林里出去就在食堂门口等到了莉莉。莉莉见他脑门上布满血痕，蓬头垢面眼睛血红，以为和别人打架了。马仔把她喊道了食堂的后身，告诉她想退学了，他爸爸得了癌症他必须回家去了。
莉莉说你别编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马仔就抱着莉莉哭起来。说我对不起你……
莉莉推开他说你说呀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马仔就说了和秀银的事。
莉莉仰靠到墙上，像喝下了一杯毒药。眼泪顺了脸颊流下来。
马仔跪倒在地，抱住莉莉的腿，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莉莉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马仔说我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你了……
莉莉说那你还不快滚？你放开我，走，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
马仔站起身，看着泣不成声的莉莉，万箭穿心……
他转身走开，又猛地回头，跪在地上向莉莉磕了三个头，他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但不知说什么……他呜咽着飞快地走了……
这天早晨没有阳光，太阳不是被乌云挡住了，而是从早晨就没出来。此后许多年马仔都极为敬畏天气，他偏执近乎顽固地认为，凡是没有太阳的日子，就会有鬼魂出没，这些鬼魂嗑惑你犯错，犯无法挽回的错，他认为那些鬼魂曾经都是冤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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