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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一朵雪花(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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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门真人因匡明一事,一直对了了颇有微词,眼下她无缘无故要杀太离仙君,怎么可能同意?

    而了了在人间待得越久,对人也就越了解,很多时候人会因为私心无视原则,哪怕这是他们自己定下的。

    “掌门真人是要无视门规,包庇太离?”

    掌门真人额角青筋直跳,隐忍地对了了说:“了了仙君,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此事仅是你一面之词,怎能当真?太离仙君向来洁身自好,怎会做出这等有悖人伦之事?”

    说着,他瞥向活蹦乱跳的真仪,轻哂:“这小丫头瞧着精神头挺足,也不像是被欺负了的模样。”

    真仪一听,顿觉荒谬,从前她很敬重掌门真人,现在却只想冲过去给这老东西来一脚,不然呢?她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吓得钻进床底瑟瑟发抖不敢出声,才算是正常反应?

    “我告诉过她,被人欺负了不要害怕,只要找准时机千百倍报复回去。”

    了了视线轻抬,“怎么,掌门真人觉得我教的不对?”

    这下就连元景玉书都认为了了有些得理不饶人,元景劝道:“小师妹,先不说此事是否真乃师尊所为,即便他做了,也仍旧是我们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能如此不顾旧情?”

    了了不接他的话茬,反问:“太离若念旧情,为何还对师姐狠下杀手?”

    究竟是谁不讲旧情?

    真仪怒道:“太离行凶在先,你们却非要为他说话,这是什么道理?不先提他的错,反倒指责了了,少在这里转移话题!太离杀师姐在先,对我不轨在后,凭什么要别人体谅?”

    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嘀咕:“看你这活蹦乱跳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该不会是在诬陷太离仙君吧?哪有被欺负的女孩像你这样凶。”

    一句话成功将真仪的怒火挑到顶点,可恨她修炼时日不久,否则叫她知道是何人所说,定要让其付出代价!

    谁知人群中迅速传来一声尖叫,一名男修拼命伸手去抠冻住口舌的坚冰,眨眼间舌头便被冻坏,凸出的眼球充满恐惧,下半张脸已彻底麻木,再叫不出声。

    “了了!”

    玉书一看便知是了了所为,“不要伤害同门!”

    了了很不懂,他们为何总是喜欢命令她,她并没有听玉书的话,而是很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不见一丝浑浊,因此当她盯着人看时,总令人感到自惭形秽。

    “他的嘴巴不会好好说话,留着有什么用?”

    真仪知道这就是那个背地里嚼舌根子的,她怒道:“他说我诬陷太离,说我活蹦乱跳像个没事人!难道是我自己跑到太离洞府去的吗?凭什么被欺负了我就要哭?我偏不哭!谁敢欺负我,我就十倍百倍的报复回去!我再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忍气吞声了!”

    她心中原本对两位师兄都抱有歉意,曾经自己爱慕太离,而两位师兄对自己也暗自倾心,真仪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能回应,但现在她突然觉得——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喜欢她,她不回应就应该心怀愧疚?了了也说了,在自己死后,大师兄小师兄最终都结了道侣,所以他们是死是活是喜是怒,关她什么事?同为太离的徒弟,元景玉书要什么有什么,厉害的功法、珍贵的兵刃、防身的法器……而她和师姐,她们俩又有什么?

    一个待在山上负责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一个连修炼都没资格只能乖乖做容器……师兄们轻声细语,从山下带来胭脂水粉跟几件裙子,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将她们那浅显的眼皮子填满……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么?

    真仪真是气极了,她质问玉书:“太离对师姐下毒手,你怎地不去劝他别伤害同门?这人对我言语羞辱践踏尊严,你怎地不生气?你就知要求了了忍让,凭什么忍,凭什么让?”

    了了跟真仪相处十年,头一回见她气成这样,甚至一边骂一边哭,这让了了感到不解,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弱者再怎样表示不满,强者都不会在意,顶多是做得太过分时,随意给个三瓜两枣堵堵弱者的嘴,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就像魔王宿锦及掌门真人,他们在了了面前无能狂怒,了了也从不会听。

    事情闹到这地步,一心想着真仪的太离仙君总算察觉到问题所在,他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真仪不是真正的真仪,他记忆中的真仪永远安静而乖巧,无论他去到哪里,只要回头就总是能够看见她,她是他心中最隐蔽也最无法割舍的牵挂,可恨直到失去她之后他才明白。

    了了对掌门真人说:“我可以先不杀太离。”

    没等掌门真人松口气,几道尖锐冰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刺入太离紫宫、气海、天府等几处大穴,其出手之快之狠,令掌门真人及其他几位仙君阻拦不及!

    她的确是没有杀太离,可此举与废他灵台有何区别?令一位修士修为尽失,不如杀了他干脆!

    可谁敢上去阻拦呢?

    了了说:“倘若我师姐平安无事,太离的命便暂且留着,倘若我师姐死了。”

    她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宗门中人,包括元景玉书在内,“那么你们便都为她陪葬吧。”

    换作任何人说这样一句话,难免都惹人发笑,可这话从了了口中说出,只令人毛骨悚然。掌门真人此时肚肠悔青,早知如此,倒不如让这煞星去祸害都山派!好过如今哑巴吃黄连!

    真仪还在生气,了了也不管她,起身便走,还想再骂两句的真仪跺跺脚追了上去,而躺在地上的太离下意识想要留住她,那眼神那神情,看得掌门真人心里直咯噔,他宁肯相信太离是爱上了了,也不能接受太离竟是对个小女孩生出绮念!

    这可算不得什么佳话,这要是传出去……

    很快,掌门真人最坏最坏的设想成真了,明明他已三令五申,不许宗门弟子泄露此事,可“无上宗太离仙君猥|亵五岁稚女并将重伤阻拦女徒”一事还是在修仙界传得沸沸扬扬,各大门派纷纷致帖询问掌门真人预备如何处置,他们羞于与太离这等人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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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掌门真人捧着书信的手都在颤抖,他不懂这件事自己明明封锁了消息,为何还会流传如此之快,难道是了了从中搞鬼?

    别说是掌门真人想不通,连真仪也不懂怎么这么快便闹得人尽皆知,可要说了了做了手脚她是不信的,不是怀疑了了的本事,而是以她的性格根本没有迂回转折的必要。

    直到魔王宿锦归来,真仪才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宿锦被关进笼子时,真仪还是小雪人,了了如何对待宿锦她很清楚,宿锦极为记仇睚眦必报,对他有恩他不一定偿还,可谁要跟他有仇,他绝对千百倍报复回去。所以当了了放宿锦走时,真仪认为这是放虎归山,没曾想这人竟自己回来了!

    宿锦心里还盘算着等会儿做点什么菜,一低头瞧见那被太离抢走的小女孩仰着胖乎乎的脸蛋嘴巴大张看着自己,恶劣心起,随手摸出一颗糖豆丢进真仪嘴里,吓唬她说:“嘴巴张这么大,等人给你下毒是不是?这可是吃了以后会肠穿肚烂的毒药,别怪我没提醒你。”

    霎时间,真仪凉气倒抽,她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了了!了了救命!有人给我下毒!有人给——”

    话没说完,叫宿锦从身后一把捞起捂住嘴,“叫什么叫,谁给你下毒了?吃着糖也堵不住你嘴是不是?”

    可惜为时已晚,了了听见真仪鬼哭狼嚎后从屋子里出来,就看见宿锦一脸邪恶还掐着真仪小脸,宿锦暗道一声不好,想开口解释却为时过晚,熟悉的冰链穿透他的肩胛骨,再次将四肢连同脖颈锁住,寒冰带来的疼痛令人难以忍受,却又在意识到这是了了给予时,放弃了反抗。

    真仪好险落地,还不忘踩宿锦一脚,之后火速奔跑至了了身边。

    “你果然回来了。”

    没想到了了会主动与自己说话,宿锦心头大喜,正要回应,了了却不再搭理他,他不敢追上去讨嫌,真仪则扯着了了一只衣袖,不解地问:“什么叫果然回来啊,你放他走时,就知道他会回来么?”

    了了低头看她,“习惯锁链的狗,即便主人为它解开,它也不会逃走。”

    宿锦最初并非自愿留下,而是被了了强制关进冰笼,她对他从无一丝温情,若非他的确会做些伺候人的活,怕是还在笼子里没出来,两人的实力天差地别,为了活命为了不受苦,宿锦只能低头讨好,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习惯了。

    正如真仪,即便为太离死过一回,了了将她的灵魂放入小雪人时,她还是下意识要为爱牺牲。

    “爱与恐惧,是最好的控制手段。”

    了了没有爱,但她可以制造出无尽恐惧。

    真仪听得迷迷糊糊,她靠在了了腿上,问:“你不理他也不喜欢他,还把他关起来,怎么他还是乖乖回来啦?”

    了了说:“太离不怎么理你也不爱你,还欺骗你利用你,你在得知真相后,不也依旧献上甲子之身?”

    破天荒的,她摸了摸真仪的头。

    真仪只觉得了了的手无比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哪怕是同样由冰雪造就的自己也感到不寒而栗,“疼痛产生了恐惧,无法反抗的恐惧在自我欺骗中演化成了情感上的依赖,恐惧就是爱,爱就是恐惧。”

    真仪摇着头:“我不懂。”

    了了忽然低头,两人额头相抵,不知是否错觉,真仪恍惚中看见了了的眼睛变成没有瞳孔的一片雪白,她吓得浑身寒毛炸起,再定睛一看,了了的眼睛却是正常的,只是比常人更加清澈,眼白没有丝毫杂质,干净的如冰雪一般。

    “人类世界充斥着谎言与贪婪,我不喜欢。”

    真仪讷讷道:“可,可你也是人类……”

    了了重复着她的话,意味不明:“是啊,我也是人类。”

    眼下是,未来兴许还是,但了了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丑恶远远大过美好,她并没有觉得做人比做漫天风雪要好,至少现在没有。

    “姑娘。”

    宿锦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手中托盘上放着几道菜:“这是我刚学会的菜式,你要不要尝尝?”

    真仪也得此从恐惧中清醒,她抬起拳头敲敲脑袋,心想自己肯定是因为师姐重伤的缘故急坏了,不然怎么会觉得了了很可怕?

    因为宿锦表现乖顺,了了解开了他脖颈上的冰链,手脚则一如从前,宿锦很高兴,他对了了说:“我已经按照姑娘的意思将事情办好了,无上宗不可能将此事遮掩过去……”

    了了睨他一眼:“你在说什么?”

    要说这宿锦也算一等一会看人眼色,他立马道:“此事是我自愿所为,与姑娘无关,更不是遵姑娘的吩咐!”

    真仪花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这两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她咬着筷子,不可思议道:“太离的事情,是你传出去的?”

    宿锦才不想搭理这个小不点,真仪继续惊奇:“可是那些名门正派怎么会相信魔王的话?”

    “小丫头,多吃点赶紧长个子,顺便把脑子也长聪明点。”魔王隐忍地翻了个白眼,“光明正大的传播是流言,无意中泄露的那叫机密,懂吗?”

    他早看太离不爽,能落井下石再美妙不过,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呀,如今太离真可谓是过街老鼠,甭管消息是真是假,当所有人开始批判,任何唱反调的都将被视为异类。

    真仪气呼呼道:“你才没有脑子呢!你最没脑子!”

    转念一想,这样骂宿锦,好像把从前的自己也给骂了进去,反正大家一样没脑子,谁都不比谁高贵。

    了了看过来一眼,两人齐齐闭嘴,不敢多言。

    宿锦精心烹制出的几道菜肴,了了浅尝辄止,没给予任何评价,从她如此冷淡的反应,宿锦知道她怕是不满意,老老实实滚回厨房继续钻研,真仪则抱着没吃完的小碗进了内室,凌波已经醒了,当日她被太离重伤,真仪又被捉走,幸而宿锦发现将她带回,否则怕是真的要一命呜呼。

    经过此事,她对太离最后几分师徒情谊也尽数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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