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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 狗獾的行军晚餐

    “三班来吃晚饭了!”

    随着一声高叫,人员迅速地聚集了过来,炊事兵小张把锅一掂,一大锅韭黄炒蛋顿时被扣到了大盘子里,他本人则拿着锅着急忙慌地往河边赶,过一会儿,端着一大锅水跑了回来,立刻重新架上火开始烧水——走了一整天的山路,大家都疲乏,这时候烧一大锅热水,大家吃完饭去河边洗漱一下,回来还能用马口铁的盆子泡泡脚。这个盆子也是行军背囊的一部分,洗脸、洗脚、洗下身,甚至于有时候吃大锅面都用它,极端情况下还能充当防具,护住心口,有了这个盆子,头盔就退居二线,不再兼任兵丁们的饭盆了。

    “哇,今天有炒蛋!”

    “早就闻到味儿了!这怎么运过来的?”

    “直接走的海运——军需船都走海运的,这几天我们靠海越来越近,自然吃得也就越来越好了。”

    “班长,你说要行军就这,咱们平时还练得那么苦干嘛呀!”

    “就是,往常我们行军训练,哪还有炒蛋吃?开火都是问题!吃了多久的凉水就光饼呢!”

    “你这小子,就不是个享福的命!‘就这’?那今晚这炒蛋你别吃了,你艰苦去!”

    “别呀!”小林立刻嬉笑了起来,“我就这一说呢,再说这还不艰苦吗?咱们好久都没吃到罐头了!”

    在灶台这一侧,笑声顿时响了起来,不过,别看众人嘴上嘻嘻哈哈,但取食时却是井然有序,完全按照规矩——主食基本是管够的,但韭黄炒蛋带荤了,便由班长来进行分配,大家都取来饭盒排队,班长拿眼神一估量,再用匕首划拉出相应的份量,先分进饭盒里,这样排着执勤的兵员也不用着急,荤菜反正是定量的,班长一向也分得公平。他们晚点吃无非是冷一些,但这天气其实倒也无妨。

    “来馒头来了!”

    远方也有人高叫了起来,是去取馒头的小梁和小朱,他们肩上都是一根扁担挑了两个铁皮桶,四个桶里,两个装了馒头,两个是晃荡的清汤——里头依稀可以见到几片海带,还有很稀罕的豆腐,“怎么连豆腐都有了!”

    “是前头赵寨里有磨坊,咱们带了的也有黄豆,昨天后勤队的人就把豆子给泡上了,今天给做到汤里,也不多,大家一人一小块尝个意思吧。”

    一个班十二人,吃不了两桶馒头两桶汤,有一半是帮隔壁二班捎带手拿来的,都是一个排的,这样帮忙是常有的事,二班过来取时,说了声‘谢了兄弟’,给拎了一只野兔来,“刚才我们出去勘察,撞上了正好打了两只。”

    “又是黄集东打的吧!”

    “除了他还有谁?这老猎户了!”二班的弟兄们也是面上有光,一般来说,行军扎营之后是不允许士兵们出去打猎觅食的,除了纪律性的考虑之外,还有就是要考虑到弓箭的损耗,但黄集东这个人,有一手飞石的绝技,徒手打兔子半点不是问题,虽然在军营附近不允许设套(老猎人也不在生地设套设陷阱,害怕伤到本地的住户),但每次轮到二班出去勘察放哨时,黄集东多少都能带点猎物回来,二班的弟兄们因此也就有口福了。

    “老猎户吗……”

    狗獾撇了撇嘴,对于黄集东,他是有印象的,虽然两人不在一个班,但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混了个眼熟,在他看来,黄集东从前只怕不止是猎户这么简单,恐怕家底是没那么干净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在各路英豪投奔买地,难道还少见了吗?黄集东绝不是第一个投入买活军麾下的绿林好汉,大家既然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狗獾也没必要给他添堵,为自己平白添个敌人。

    “帮我们谢谢老黄啊!”

    班长老徐也是习以为常了,冲着二班弟兄们的背影叫了下,这才回身张罗着,又各自盛了一碗带豆腐的汤,“先吃喝上,汤一人还能再添一碗,都给弟兄们留点。”

    “哎!”

    “知道的班长!”

    众人都明白班长的意思:再怎么天热,余下六个兄弟那也是吃温吞饭甚至是冷饭的,豆腐汤再添点无妨,但也别喝多了,好料留点儿给吃冷饭的,也算是补偿一二了。

    都是一个班的弟兄,在新兵作训中,大家平时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互相照应已经成为习惯,也正因如此,大致上也都能做到公平,脏活累活大家才不推诿,大家能轮着做。再看炊事兵小张——他辛苦做饭,但这会儿却还顾不上吃呢,拿过野兔就乐呵呵的拾掇了起来,满手血糊拉丝的,狗獾看着,也是三两口就咬下了手里的杂面馒头,又拿了一个馒头在手上,从中间一剖,鸡蛋一夹,他饭量大概也就是两个,把汤一喝,第二个馒头咬在嘴里,人就过去了,“兄弟,我帮你搞。”

    “行。”都是一个班的,小张也不矫情,狗獾是家学渊源,自然比他这个商户子弟要会处理猎物,他把地方腾给狗獾,自己去舀温水洗了手,不一会,端着汤碗,咬着馒头也蹲过来了,仔细地看着狗獾给兔子剥皮。“你也不嫌味儿!还吃。”

    “你不也不嫌味儿吗?”

    狗獾的声音有点含糊,因为他嘴里还嚼着馒头呢,杂面馒头瓷瓷实实,咬在嘴里就是有些发干——有红薯粉、玉米粉在里头,口感自然是干的,得大量配水吃,但却也因此多了几分香甜,而且比白面馒头要挡饱得多,两个馒头足够让一个壮汉顶一夜,到第二天早上都不太饿了。这会儿新蒸出来的,还比较喧软,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我都习惯了,锻炼出来的,闻什么不妨碍吃饭,不然我老做饭,做饭完就啥也吃不下了。”

    小张是北方人,说起来还是辽东的逃民,不过他家里逃得早,也没怎么吃苦,对狗獾谈不上仇视,反而因为两人也算老乡,颇能谈得来。“话又说回来了,这不行军一次还真想不到,咱们买活军吃得也太好了!”

    杂面馒头——天一次能见荤,一人大概一掌心的炒蛋,也就是两个蛋炒出来的份量,这算是改善伙食了,其实大多数时候,大家还都是烤饼子就热水,这伙食和云县,甚至和买地普通乡村的伙食比,都不算多体面,但狗獾知道小张的意思——在行军中能有这样水平的伙食,其实已经让人难以想象了。

    凡是有‘外头’生活经验的人,哪个不知道,当兵的都是经年累月不吃热灶的苦哈哈,只要行军上路,甭管有多少辅兵,凉水配铁硬的饼子——条件好的能准备点炒面,这就是全部了,就算是将军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得上热灶饭。即便采用正兵辅兵制,辅兵也不管给正兵弄饭的,到了战场上,大家都得吃冷食。哪有和买活军似的,虽不说是天天炒菜,但至少也每天都烧一锅热水,让大家能喝点热的,再泡个脚?

    在建州,抽丁之后,兵粮是自带的,包衣也是如此,算是自家的辅兵,狗獾知道敏朝则是把正兵和辅兵分开编营,若说正兵无人使唤,倒也并非如此,只能吃冷食,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一点——燃料不够,尤其是几千上万人的行军,每天都要收集到够烧的柴火那是不可能的,再一个,锅具也不好带,行军的时候谁背?

    别看这问题似乎很简单,但越是简单的问题越是难以解决,因为有时候资源就是没有,说实话,到现在狗獾也不知道谢六姐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除了军需的筹划和运送他目前仍然一无所知之外,也因为他们目前在山林里行军,柴火还是好获得的,他不知道到了荒地里,没柴火的时候,买地是不是也吃冷食。

    总之,在‘外头’,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形成习惯——出征时除了级别极高的将军,大多数人默认是喝凉水吃冷食的,军队也不管燃料的发放——事实上军队连棉衣、武器都不管,都得当兵的自个儿筹措去。

    如此一来,军队又有什么脸面能管得住士兵不抢掠,不破坏呢?军纪的松弛乃至败坏,也顺理成章了。但在买地这里,自然一切又都是截然不同的——谢六姐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冷餐会是个选项,在狗獾看来,打从她设计军制的第一天起,谢六姐就认为对士兵来说,出兵时每天吃热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因为她给每个班都设计了一名炊事兵。

    这个炊事兵在班里的地位还不低——必须是体力、体格和作战技巧都比较优秀的兵丁,才能被挑选出来做炊事兵,因为他们要在日常的行囊之外,再额外背一口铁锅,这确实是需要优秀体力的。而且,炊事兵扎营之后就得安排着垒灶做饭,想好一个班的饮食,做事情倘若没有条理那可不行。所以,炊事兵相对还是很容易被提拔的,算是个香饽饽,狗獾就做不成——体力不足,哪像是小张,一安顿下来,就和扑棱蛾子似的,在帐篷附近折腾来折腾去,和狗獾唠嗑了几句,忽然这会儿又跑远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根木棍,还有几把水淋淋的野菜,“刚去河边拔的,野葱烤兔子,可好吃了!”

    用木棍把已经开膛破肚的野兔一穿,里外抹盐,肚子里再塞上洗干净的野葱,这时候去执勤的另外几个同班士兵也回来了,正好就着余下的野葱吃馒头,都是赞着有香气——倒也没人拿酱料出来配,不是藏私,而是都吃完了,二营的人出来近一个月,出发时额外带的补给,什么都全吃光了,想在本地补给也是难,山里压根没有什么丰富的物产。

    “刚才回来时经过军需帐篷那边,看着鸡蛋的筐子还有好些呢,应该还能再吃几天鸡蛋!”

    兄弟们也带回了最新的信息,狗獾听了,不自觉微微摇头——倒不是不满意,而是难以想象:用这个标准去养兵,要花多少钱?!这么一千多人,人人都能吃鸡蛋,还能用热水洗漱,甚至还能吃上豆腐!这东西平时倒不算是太贵——至少没有肉贵,当然也不比菜那么便宜,可那是平时,行军时,在这样的荒山野岭,安排个千把人都能吃上一块豆腐,不懂行的人压根不知道里头要花费多少的心思!

    还真就是有这样挖空心思,想方设法给所有士兵改善生活的军需官……在外头,别说想要了,很多人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不但有海带豆腐汤喝,还弄到面粉,三不五时就给大家供应杂面馒头,为此还特地用车子运蒸箱,关键这管的不是一小部分人,而是所有人……

    狗獾不禁就说,“要我说,明日去攻打县城,啥都不必说,就把咱们的军粮一摆,那些守军只怕当场就要投降过来了——不是我拿大,这当兵的历来都是吃些陈米虫粮,馊饼子就着凉水往下咽也是常有的事,哪个当兵的做梦能梦到这样的日子?”

    他这话完全是真心实意的,而且半点没有夸张,敏地、建州的大头兵,吃食就是这个水平——就这还不能完全吃饱,也就是纠集起来守城的这几日,能吃上普通的糙米饭吧——还不敢说是很精细的那种,狗獾听曹蛟龙说,他特别渴望打大仗,好看看买活军对敌的手段,可现在他觉得曹蛟龙的梦想要破灭了,毕竟‘大仗’至少要有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买地……至少在现在来说,他不觉得在广府能遇到什么值得一提的对手。

    “就感觉打仗还不如咱们日常训练艰难。”

    这个想法在新兵中是很普遍的,因为新兵虽然吃得好,但也练得特别的苦,大家似乎都在这样的苦中麻木了,对自己的水平失去了准确的判断,等到这会儿出门了,才发现,哪怕还没打,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光是行行军,吃吃饭,就已经让四周的敌人们阵脚大乱,甚至都自行前来投降了。

    要用买活军的新词来说,那就是‘心态崩溃’。不但是买活军在行军扎营中所表现出非凡的,让人畏惧的纪律性,还是他们的军需供应水平,都让敌人崩溃不已,心防被破:这么可怕的敌人,能打赢吗?奶奶的,一样都是当兵,他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这仗还打什么?老子不打了!投敌后不说吃好喝好,吃点残羹冷炙总可以吧?便是人家嘴里剩的一口,那不也是咱们这些臭当兵的难得一见的美餐吗?

    “不是日常练得很,现在哪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说到这里,班长老徐也是把话接了过去,很有创造力的为平时的苦练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不过手下的兵丁倒不太买账,都是在怪叫就是了,他也不搭理这群想要逃训的小子,而是发自肺腑地感慨道,“其实比起州县,还是村寨要难啃得多,我们这也是之前都把硬仗给打完了,眼前的这段路才觉得好走,要再往前去,估计还是免不了硬仗的。”

    “啥啊!这也叫硬仗吗,那不是关门打狗吗?”

    “就是!咱们杀人都杀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除了狗獾之外,其余的兵丁肯定都是参加过之前的剿匪战斗的,当下都是嬉笑着喊了起来,这时刚才吃完的兵丁,已经解开绑腿在泡脚了,一锅热水用得差不多了,小张又去打水,帐篷前也顿时充满了浓郁的味道,惹来了好一阵嫌弃。“我这还没吃完呢!你就放毒气!”

    “啊哈哈,别人说我我忍着,你说我,咱们是大哥不笑二哥!”

    说实话,和一般兵营里往往低沉压抑的气氛不同,买活军的兵营还是有不少笑声点缀的,至少基层战士们,绝不像是狗獾熟悉的那样麻木冷漠,反而个个都很活泼,都会用笑闹来调节气氛,舒缓一天的疲惫。不过,随着哨兵领着两三个穿着道袍的老儒生走过,大家忽然间又安静了下来,只是互相挤眉弄眼,传递着信息。

    “又来了。”

    小张撕下一块兔肉递给狗獾,眺望着远方的人影,“是前面渔溪县的使者吧……”

    “是,我刚去前头侦查的时候,看到好多人影从城里涌出来,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投奔了,说是县里的守军,”不知什么时候,曹蛟龙也凑了过来,悠悠地说,“——前面正忙着接纳安排他们呢,一个县的守军多也就是四五百,这都是发动乡勇了。刚一竿子就逃过来至少二百多,城是守不成的了,估计这使者也是来谈投降的……”

    “看来,这几天又没有大仗……”他不无幽怨,“甚至,可能直到我们收兵为止,都不会有什么大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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