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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人世蜉蝣(感谢不是老狗的盟主)

    离开病房之后,闻雯实际上并没有走远,只是上了两层楼,拐了个弯,就进了空荡荡的会议室。

    童画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鼾声响起,怀里还抱着好几本档案,明显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大夜。

    至于熬夜是为了上分还是干活儿,那可就……有待商榷了。

    砰!

    闻雯毫不客气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摸鱼睡觉的下属震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

    童画警觉的抓起手机,“谁放的大?”

    黑黝黝的熄灭屏幕上并没有游戏画面,只是映照出童画身后那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弯下腰来,凑近了,在耳边,温柔提醒:

    “下次你再熬夜,我就把你手机撅了,知道吗?”

    “我没睡,我醒着的,我醒了!”童画抹了把脸,努力装作容光焕发的样子,然后更凸显出两个黑眼圈。

    献宝一样,举起手里的档案。

    “都查清楚了。”

    “那就说说看吧。”闻雯翻检着手里的档案,问道:“都是些什么来历。”

    “带头的几個,昨晚你问的那个女人,叫做祝虹,三十一岁。”

    童画只是摸了一把档案,一切都了然于胸:“明面上是两家连锁餐饮和KTV的经营者,实际上只是挂名。

    她真正的身份是泉乡联谊会……恩,就是道儿上说的泉城帮二把手的情妇,据说曾经做过陪酒公关之类的工作,后面报上了陈行舟的大腿之后,勾搭上了现在的姘头……不过她那个姘头,玩得真的挺变态,算了,都不重要。

    反正祝虹染上血渴症之后,第一个吃的就是他,后面的你就知道了,一发不可收拾,把自己的小姐妹和闺蜜都快吃完了。

    短短两个星期,就达到了第五期的程度,肢体异化,生命形式变更,完全变成了孽化物种,抵达到了这一步,已经称得上是异变型食尸鬼了。

    目前崖城的感染者里,有一多半都是她传染的,顺着这条线我和小安、老张忙了一宿,逮了二十多个回来!”

    忽略掉‘我们几个嘎嘎乱杀’这句话里的水分,闻雯直截了当的问道:“怎么处理的?”

    “按照雯姐你的规定,吃过人的一律干掉,还没到第三阶段的送去疗养院那边,强制性的治疗,钱走的还是公司的账,具体的花销在这里……”

    那几本账单,闻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随意的丢在了旁边。

    “还有么?”

    “还有就是,你说的那位名言哥,咳咳,唔,季觉同学所说的,跑到他家袭击他的老头儿,状况也调查出来了,在这里。”

    童画翻了半天,找出了两页纸,推过来。

    轻飘飘的一生。

    陈炉生,男,七十一岁,拾荒者。

    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好勇斗狠做混混,老婆跟人跑了都不管,后面老娘死了之后,终于痛改前非,可惜晚了。

    除了帮工和力气活儿,没地方肯要他。

    泥瓦工、搬砖、修下水,基本上市面的行当都干过,上了年纪之后,攒了点钱,搞了个废品站,也收冰箱彩电,倒腾着卖钱,勉强度日。

    这就是一个底层人的平淡一生,乏善可陈。

    直到……他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小孩儿。

    有遗传病,浑身溃烂,手指都被老鼠咬掉了好几根,所有人都说养不活了,就只有越来越沉默寡言的老头儿一声不吭的陪着她熬了一整个冬天,彼此相伴。

    熬过来了。

    但又没能熬太久。

    这样艰难又快乐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七年。

    “先天性免疫系统缺失损坏,海焚日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出生的小孩儿有概率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孽化感染,有钱有势的家里可以去中城做手术,家里花不起钱的,活不长的。

    就算倾家荡产,也只能到济慈医院这种地方来保守治疗,勉强吊着命。”

    童画叹息:“我去看的时候,邻居说他生病了,好几天都没出来了,恐怕几天前就已经快要失控了。

    他在失控之前,借遍了所有的朋友,还抵押家产找了高利贷,凑了一大笔钱,全都充在了她女儿在医院的医疗账户上。”

    闻雯沉默了很久,轻声问:“他女儿知道么?”

    “已经死了。”

    童画从档案里,找出了另一张死亡报告:“就在前天夜里的时候,内脏大出血,抢救无效……比他走的还早。”

    “……”

    闻雯再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里,嘴唇无声的开阖。

    骂了句脏话。

    即便早已经习惯死亡,可死亡有时,也并不平等。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可以搅动风云,死的时候能够惊天动地,可更多的人,活着的时候寂寂无名,死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活着,死了,都不由自己。

    痛苦、悲鸣、绝望,还有眼泪,都湮灭在无人察觉的寂静里。

    “所以我才讨厌这狗屎的世道啊。”

    她闭上了眼睛。

    在北山区的社团里杀的人头滚滚,将祝虹的感染连根拔起,也只是遏制了血渴症的扩散,可真正的源头还游离在外。

    这次能让那个龙祭会的狗东西露了马脚,闻雯真得在感谢季觉,要不然,那家伙还不知道要再躲多久。

    有继承了【矩阵·昨日重现】的童画在这里,只要出现过一次,他就再也不可能躲下去,迟早会被挖出来。

    但以目前的线索,依旧不够快。

    不过,更多的线索,难道不是近在眼前么?

    .

    .

    十五分钟之后,会议室里的桌子上,病例已经放满。

    陪同的几个医生正在回答闻雯的问题,而童画的手指,已经从病例和档案之间掠过——十二上善之中,以太之道最擅长的就是读取和观测世间的讯息与事象。现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童画跟前,处理起来的速度比传说中的‘量子波动速读’还要更夸张。

    只可惜,有用的寥寥无几。

    童画看完,向着闻雯缓缓摇了摇头。

    “就这些了?”闻雯皱起眉头。

    “全部,都在这里了。”

    副院长擦了擦汗,苦笑着说道:“济慈医院的收入除了患者的药费之外,绝大部分都来自于教会的募捐,到现在还没能实现无纸化办公,而且病源的数量也有限。您所提及的化验指数异常和短期内有狂犬病倾向的患者记录,就只有这么多了。”

    “除此之外呢?”

    闻雯追问:“还有什么其他的,有关的东西,也都可以拿出来,搬不动的话,我们自己去档案库里看也一样。”

    副院长沉默着,叹了口气,但终究没说什么。

    反而是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医生,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您所关心的,应该是血液方面的传播疾病吧?”

    闻雯的眉头挑起:“怎么说?”

    “……”

    医生自知失言,沉默了,实际上,已经有同事怒目而视看过来了。他低下了头,略微踉跄的后退了一步,腿上还打着支架,看得出不良于行。

    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至少不可以作为医院的人,跟安全局说。

    “伱们医院毕竟是协助安全局处理公务,实话说,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

    闻雯皱眉,冷声警告:“希望最后大家不要闹的太难看。”

    “不不不,不是我们刻意要隐瞒什么,只是……”

    副院长叹了口气:“如果要调查血液传染病相关的问题,从医院方向找确实没什么毛病,只是,我们很多时候其实也无能为力。

    绝大多数还有得选的人,需要血的患者,往往不会来这里干熬。”

    他苦笑着,自嘲一叹:“因为我们买不起。”

    崖城的血库是盈利机构,优先供应的从来都是私立医院和出得起钱的高档疗养院,济慈医院这种教会赞助勉强存续的医院,根本交不起每年昂贵的签约费用,病人也买不起以克论价的血。

    更多的时候,即便是手术需要,也会选择……自带。

    毕竟,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过于高昂的官方血库用不起的话,活不下去的人,自然会去选择不那么保险的渠道,就比方说……

    “非法血库?!”

    童画呆滞,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东西吗?”

    闻雯没有说话,神情阴沉。

    终于,恍然大悟。

    这也是济慈医院不愿意主动提明的原因,不知道有多少没得选的病人,都指望着这一根救命稻草,就算不保险,就算有传染风险,即便是问题再怎么多,可有的时候,倘若没有这一根稻草,那就只能等死。

    对于崖城童氏这样的世家来说,家里产业无数,参股的医院也不止一个。非法血库这样的地方,注定和她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关系。更不提闻雯这种在【希望医院】都有黄金会员服务的天选者,就算被砍到四分五裂,只要送过去的时候脑袋还在,那群疯子都能把她重新拼囫囵了。

    这些医疗行业中的灰色地带,距离天选者,太过遥远。

    而隐藏在幕后的人,只要顺着这一条看不见的脉络,通过几个血包,就能够将血渴症的病毒投放在崖城之内,根植在无辜者的苦痛和绝望里,自阴暗中悄无声息的扩散萌芽。

    终于找到了。

    另一行他们所踏过的印记……

    “走了,阿画。”闻雯一把捞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推门而出。

    “啊?”

    童画茫然:“去哪儿?”

    “找人!”

    走廊里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话语,带着金属鸣动的余音。

    “然后杀他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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