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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花州同文局,在我的肩上挑着呢!

    张文江出门不久,便吃打了个粗饱,鼻青脸肿地被架回同文局。

    局里炸开了锅。

    兔死狐悲,官吏们纷纷跑出来看,张文江悲苦难言。

    他又不是傻子,这一路被架回来时,早已经想明白了!

    花州哪里有这种胆敢殴打命官、又身负不凡武功的泼妇?同文局的几个陌生公人怎么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将这打人的官司从巡街使的手中拦下?

    暴李无道啊!一言不合,居然下此毒手!

    关键是,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杀鸡儆猴吗!?

    他被架回来后,目视众同僚,在同文局的官吏们都是人精,见他神色悲苦异常,便猜出罪魁祸首,震惊之余,心中也愤愤。

    他妈的,徐秉义任由我们搓扁揉圆,你李白龙怎么刚上任就敢打人!

    这些经验丰富的滑吏奸官,已在目光交接时达成共识——主官欺人太甚,动用暴力,已经坏了官场规矩,大家联合起来,让他好看!

    有老成持重的官吏便伸手虚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且先看看李白龙审案能审出个什么来。

    堂鼓响处,便见一群陌生的公人从侧门涌入,皆身着黑衣,手持长棍,目光凛然,看气度神色,俨然皆是好手。

    众人一阵骚动,皆是心道不好。

    按照朝廷律例,同文局可以自行措置执行队伍,只是先前徐秉义被架空,局中经济被严格控制,所以徐局有心无力,这份权力被死死压制,没想到李白龙上任第一天,抢先就组建起了外勤队伍!

    这些公人看起来都是武功不弱的好手,他是从哪里罗织来的!

    有知事的名义在,又有执行的爪牙,李白龙就并非徐秉义这种无能的人形印章,众人心中生出不安,便听堂上喝道:“带人犯!”

    张文江心中悲愤至极,看到李白龙装模作样,实在忍耐不住,三两步上前来,高叫道:“大人,众目睽睽,须得公道,下官光天化日下……”

    “住口!”

    李白龙猛然拍动惊堂木,喝道:“不要随意咆哮、扰乱公堂秩序!”

    又见那妇人哭哭啼啼上堂来,径直跪下,撒泼道:“大人,民妇苦呀,都是这淫虫托生杀千刀的畜生,觊觎民妇美色,竟做出禽兽之事!”

    李白龙神色温和道:“不要怕,你慢慢说。”

    “……”

    众人看得愕然——如此区别对待,演都不带演的吗!

    张文江怒声道:“明明是这毒妇撒谎,强诬于我!”

    “让你说话了吗!?”李局拍案横眉道:“还有,哪个女孩……哪个女人会用自己的清白来诬赖你!”

    我挑!

    张文江气得浑身发抖。

    ——他妈的堂堂官府下场拉偏架,还有王法吗!

    李白龙又细细问那妇人,妇人哭天抹泪,将“散着步逛着街突然被流氓给摸了”这种惨事说得活灵活现,仿佛真有其事。

    李局叹道:“这个世界怎么了,什么时候能对女人少一点恶意?”

    张文江早已看出李白龙执意偏帮,本拟一言不发,听到这话,终于破防,他指着自己被打得青紫的脸,咬牙道:“大人!我可是被打成了这样!我遭受的恶意明明更大吧!如何能只为女人叫屈!”

    “可笑!你一个大男人,吃点苦怎么了?跟她一般见识什么!”李白龙训斥道,“还有,你只不过是挨了一顿痛打,她失去的可是清白名声啊!”

    张文江在同文局大肆揽钱,不知亲自做过多少官商勾结的黑心事,收一些剧团戏院的钱,帮他们卡竞争对手的审核,乃至胁迫戏子献身、勒索戏班交钱,这些都是常规操作,自以为已算黑心。

    ——没想到今日小刀划屁股,真他妈开眼儿了!

    花州官场因此人的到来而一片黑暗啊!

    这些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鬼话,究竟是从哪里学的!

    “你们俩各执一词,一个说摸了,另一个说没摸,又没有其他证人,如之奈何?”李白龙沉吟片刻,判道,“不如各退一步吧!”

    他对张文江说道:“这样,女人的名声固然重要,你作为本局官吏,名声也关乎到本衙形象,不可不重视。我做主,出具榜文,在城中各处做解释,说你并未在街头摸过妇人。另外,这件事情不是无中生有,希望你能理解这妇人的激烈反应,并且以后注意到这些可能冒犯人的地方!”

    “此事到此为止吧。”说到这里,李局指挥道,“你们互相道歉即可。”

    张文江眼睛怒睁,几乎要夺眶而出。

    李白龙又对妇人说道:“你看看你,能理解你的反应,可就算一时激愤,也不能动手打人,我得好好批评教育你一下。按律得把你拘上几天,看你可怜,就罢了吧,你要好好反思忏悔!”

    “另外,你打了人,得赔钱,给人家陪一两银子的汤药费,看你可怜,这钱就从同文局的账上出了吧。”

    李白龙对待这女人,简直慈眉善目。

    “另外,我个人出资一千五百文,给你压压惊。”

    ——踏马的!

    花州官场从未听说过有如此昏官冤案!

    听到如此判决,堂下官吏们纷纷大哗,他们先前看李白龙爪牙众多,一时熄了火种,但狗官颠倒黑白,简直神佛难忍!

    当下就有人忍不住道:“大人这样判时,冷了同僚们的心!”

    又有人喧哗道:“我等为同文局夙兴夜寐,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难道不知谁在工作、谁在奉献、谁在付出吗!为何要为这恶妇讲话!”

    种种不服不忿,乃至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纷至沓来。

    笑死,区区狗叫,谁在乎啊!

    李白龙森然起身,目光阴沉,扫过全场,牙缝里蹦出字儿来:“一帮狗驴,区区干活儿的牛马,真觉得自己是同文局的主人了?”

    “不过是随时可以换掉的钉子,做着有的是人想做的工作,还想用舆论裹挟老爷我?就凭你们也配侈谈奉献?花州同文局的担子在我肩上挑着呢!夙兴夜寐这四个字,还轮不到你们来说!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一群普信男!公众事件不如你们意,你们便指指点点、胡说八道,给老爷添麻烦,岂知我的苦处!你们只需要当牛做马、老实工作赚钱、听命行事、遇事低头和解让步道歉就好,官老爷我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同文局官吏们彻底炸锅。

    他们虽然位卑,但也是有火种的!听知事如此恶言,不依不饶,纷纷上堂,就要李局给个解释。

    只见李知事冷笑振袖,喝道:“给我打!”

    组成同文局外勤队伍的,乃是灵御派从劳改营中挑出来的债务人,要么在矿山里挥汗如雨,要么在牧场中伺候灵宠,本以为要被名门正派盘剥一生,谁知天公开眼,竟被劳务派遣到一个从四品衙门做临时工!

    伙食武飨管够,薪资可观,工作体面,与原先的待遇天差地别,新的老板年轻有为,前途无限,看起来又温文尔雅、慈眉善目,想来绝非敲骨吸髓、黑心烂肺的灵御派能比,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光明的未来。

    所以他们很珍惜这份工作,也唯李局马首是瞻!

    一声令下,这群人抬棍就打,棍风呼啸,飒飒作响。

    大齐武风盛行,同文局官吏们也有弄得好枪棒拳脚的,登时便要抵挡。

    ——可仔细想想,能欠灵御派钱、被迫干活抵债的,会是普通人吗!

    大棒毫不留情地挥下。

    一边是同文局皂吏,天天被娱乐圈腐蚀,常年酒色所迷。

    另一边是不吃减脂餐的矿工,是整天与灵宠角力的铲粪官。

    局面形同摧枯拉朽,官吏们纷纷痛呼后退,众人见狗官居然撕破脸皮、动了器械,纷纷喧哗道:“走了走了!知事欺人太甚!”

    这同文局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有人振臂一呼,他们全都脱离战线,各自起哄奔逃,纷纷从各班房中取出账目书本夺路而走,闪出同文局,一哄而散!

    李白龙在后面喝道:“追出去打!把他们逼回老巢!”

    这些外勤人员是灵御派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群人,要么有丰富的专政经验,要么有丰富的被专政经验,可谓个个都是人才。

    他们听李白龙稍稍一点,便知李局心意,纷纷绰起棍棒,发一声喊,呼啸着卷出门去,便如一团黑云般追压上去!

    那些兼任“各衙门派驻小旗”之职的官吏们刚跑出门,便见后方李局鹰犬呼啸追击,纷纷大哗:“反了!反了!彻底不要体面了!”

    张文江也在人群中,脸上兀自生疼,他恨得咬牙切齿,只觉这乡下来的解元如此不当人子!今日奇耻大辱,他振臂一呼,发狠道:“他不讲体面,我们就不给他体面了!各位,咱们回本衙办公去也!给他留个空壳同文局!”

    众人久在同文局中,习惯了棉花包般的徐秉义,如何能受得了李局这等狗官?纷纷响应,拔足飞奔,往各自衙门逃窜。

    张文江带着几个小吏书办一路跑回推官厅。

    冲进刑名衙门之后,方敢回头,门前自有捕快拦截,追击他的几个鹰犬被挡在门外,高呼喝骂:“张文江!汝为同文局官员,为何进了推官厅的门户?还不快跟我回去,向知事老爷请罪?”

    张文江只觉得火冒三丈,跳脚喊道:“老子是推官厅的官!不是同文局的狗!李白龙欺人太甚,爷爷我不伺候了!”

    那几个鹰犬骂了几句,却始终不冲进推官厅拿人,过了一会儿,便悻悻然走了,临走前还指着对方:“你这同文局逃奴,别让我在街上撞到!”

    张文江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喊道:“我要见推官老爷!”

    李白龙坏了花州官场规矩,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同文局中,临时工们纷纷回禀。

    李白龙一一勉励,说着什么“给你加绩效”、“好好干,以后有机会提拔你上位”、“我们局是推崇狼性文化的”、“你这种冲劲,肯定不会被末位淘汰”之类的体贴的话。

    把员工们打发走,愁眉苦脸的徐大人说了话。

    “李大人,下官怎么看不明白呢。”

    他无奈道:“既然有这般得力人手,刚刚就应该派他们堵住门户,逼迫这些滑吏奸官交出账本。现在也动手了,撕破脸了,却放他们回到本来衙门,只剩下了空壳一般的同文局,有什么意趣处?”

    徐秉义叹了口气:“他们滚了,那些商人、剧团、戏院、酒楼等,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走,这样一来,表面的体面也没有了,同文局的权力彻底跑到了各衙门……下官愚钝,看不出大人的深意啊。”

    “权力源于恐惧,现在同文局本来就没有权力,跑到各衙门也无妨,现在有一个美妙的地方在于……”

    李白龙目光奇异,幽幽道:“权力跑到了各衙门,领导责任也跟着过去了……”

    好!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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