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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鹤鸣茶社

    军屯锅盔,叫酥锅盔,又名酥油千层饼,做工考究,独具风味,以香、酥、脆、细嫩化渣而扬名。

    陈文志一手抓着一个红糖锅盔,刚咬下外面的脆皮,里面的红糖就顺着手臂流下了去,舍不得美味的他赶紧抬手去舔,结果忘了手中还抓着咬开的锅盔,结果滚烫的红糖又从另一个方向滴落,烫到了背。

    一时间手忙脚乱,唏嘘不停。

    陈安好笑地看着他:“有恁个好吃?”

    “好吃到烫到背……要不要来一個?”

    陈文志将另一个锅盔朝陈安递来。

    陈安摇摇头,扬了扬手里的兔头。

    他也没想到,锦城里边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对兔头这么亲密无间,在街上看到好几人拿着兔头连吻带啃。

    看得他也忍不住买了两个。

    这一尝就有些止不住了,跟冯丽荣做的兔头有得一拼。

    半个手巴掌大小的兔头,骨酥肉耙,鲜而不腥。

    他买的两个,一个是麻辣的,一个是五香的。

    陈安吃这玩意儿有一手,先把上下颚掰开,咬出兔舌,再吃兔腮;然后啃兔脸,吃干净外部的肉,最后吮脑花。

    “耳光肉”是整个兔头的亮点,肉质紧实,纹理清晰,吃在嘴里能分辨出一丝丝的肉纤维。

    麻辣的兔头爽口,五香的口味鲜香,卤味细腻。

    他听路过的一对青年男女说,在锦城,男女之间的亲吻,就叫啃兔脑壳。

    这……就是爱?

    陈安大抵算是明白了一些。

    这条小吃街上没找到李宗贵和苏同远,两人穿过巷道,重新上车,开着车子在城里转悠。

    在城里转了一个多小时,也把旅社老板所说的那几个洞洞舞厅看了一遍,几乎都是关着门的,没有营业,也始终没有看到两人的踪影。

    “找个地方歇气,这样转下去不是办法,纯粹是浪费油,怕是只有晚上去洞洞舞厅了。”

    陈安微微叹了口气,在这样的城市里,仿佛穿行在过往的时光中,现代和过去交杂,让他有些分不清南北,这比在大山里复杂多了,总觉得心里难以安静下来。

    陈文志也觉得这样找下去不是事儿,路过一个街边一个地方,见有不少人在里面喝茶,当即说道:“到里边去歇歇!”

    一路走,看到过不少茶馆,几乎每条街都有,而眼前这个热闹的茶馆,规模更大些,叫鹤鸣茶社,在公园里边。

    车子停了,陈安和陈文志两人下了车,径直进入茶社,地方挺宽敞,石墙围栏,小桥流水,翠竹枫树之间摆放着一溜的桌子和竹椅。

    不少桌边都坐上了人。

    一把瓜子,一杯三花茶。

    似乎这入冬的太阳就是最好的氛围大师,所有人都懒洋洋的,依在竹椅上砸吧着喝茶,但更多的是摆龙门阵、掏耳朵,抽旱烟,还有打麻将的。

    两人选了桌子坐下,立马有人送来热水壶、瓜子、花生和盖碗茶。

    陈安揭开盖碗茶看看里面的茶叶,提了保温瓶往里面加水,随口冲着送来东西的老头说道:“大爷,这茶馆热闹哦!”

    “那是,锦城的人分三种,一波在麻将桌上,一波在火锅店里,另一波就是泡在茶馆里咯,毫不夸张的说,我们这鹤鸣茶馆,是锦城最大,也是最老的茶馆,那是有历史的,多少年经营咯,你们慢慢喝!”

    那老头也就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偌大的一个茶馆,陈安本以为看到的更多的是老头,却随眼一扫,发现有不少青年男女。

    在这茶馆里喝茶,用的还是以前的三件头:茶碗、茶盖、茶船。

    应该是口渴了,陈文志直接端起茶碗,觉得太烫,不停地吹着,然后小小地吸溜一口,还是觉得烫,不由说道:“这茶喝得一点都不痛快,口干的话,能急死人,还不如喝凉水,直接就灌,分分钟就喝巴适了。”

    陈安笑笑,还没说什么呢,邻桌倒是有个老头听不下去了:“你娃儿懂个锤子,一看就是乡下来嘞!”

    这话里有满满的嫌弃,听得陈安和陈文志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却见老头叼着旱烟袋走到旁边,接着说道:“喝茶那是有讲究嘞,就不是你们这么个喝法。就这三件套,茶盖谓之天,茶船谓之地,茶碗谓之人,茶水冲上,盖子一盖,意思就是天地人和。

    喝盖碗茶,讲究用盖子轻拂茶面,茶香随之四溢,滚烫的茶水也凉得快一些,年轻人,莫那么浮躁,就跟做人一样,急不走嘞。

    真的是,啥子人都往茶馆里边钻。”

    陈文志一听这话就来气了:“真的是,啷个到哪里都能遇到长嘴壳,喝个茶而已,又不是喝的你家嘞!”

    “你……”

    老头被他一句话噎得胡须直抖,最后一甩袖子,回座位去坐着了,有些气恼地揭开茶盖,歪放在桌上,端着茶碗就喝,被烫得一口喷在地上,变得越发气急败坏了。

    这一幕,看得陈安和陈文志两人,一阵偷乐。

    喝了一阵茶水,也吃了不少瓜子、花生,总算觉得舒坦了,两人也不讲究,准备靠在竹椅上眯上一会儿,养养神。

    正在陈安神游太虚的时候,忽然被一阵争吵声给惊醒,他坐直身子,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几米外的一棵枫树脚下的茶桌,此时正有十数人围在那儿吵吵嚷嚷,声音一个比一个的大。

    他大概听了下,说的是早年间,锦城陕西街陕西会馆住着一个叫杨白鹿的老先生,他拿着一张收藏多年的藏宝图,在晚年请当时赫赫有名的傻儿师长范绍增去发掘宝藏。

    按照“藏宝图”的指引,他们在望江楼往下河流对岸的石佛寺下面的三角地带靠江心位置进行开挖,居然还真的在江心挖出一只石鼓、许多人体骨架和一只石鼓。

    这正应了歌谣的第一句“石牛对石鼓”,但最终,他们并没有挖什么“银子万万五”,而是整整3筐锈迹斑斑的铜钱。

    有人说,张献忠的宝藏就藏在锦江的望江楼那一段。

    但立马又有人说,还有彭山江口“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的说法,还摆出岷江江口北边的山间密林里,有石虎矗立在岩石之上,还有一条石龙,蜿蜒盘旋在悬崖边,龙虎出现,说明那地方非凡。

    并说,附近村民在旱季的时候,就曾在江滩上捡到金银的传闻。

    还有在洪涝过后,也有人捡到过木头,那木头里面有夹槽,藏有银锭等传闻。

    另有人说,这些年说自己看到藏宝的人,捡到金银的不少,但却不相信真有藏宝,不然的话,在清朝咸丰的时候,咸丰需要钱补充军费,派人打捞,最后空手而回;袁世凯的时候,也曾召集人手,大坑小坑挖了几十个,淘干了几十条小河,也是什么都没捞到。

    后来军阀杨森、外国传教士、包括老蒋,都想方设法去找,却始终都不曾得到过。

    认为传言只是传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立马就又有人反驳说,张献忠入蜀地那会儿,有规定:藏一两者斩,藏十两者剥皮。

    所有人为了保命,纷纷将所藏金银上交。

    这是老辈人说过的事儿。

    觉得张献忠纵横各省,大肆搜刮,那金银无数,为什么又会踪影全无?

    一个个争论不休,各有说道。

    也许对他们来说,只是茶后闲话,但听在陈安心里,却是另有想法。

    他自己就从山里水潭里捞出不少金锭、银锭、铜钱和那西王赏功币等东西的,都是跟张献忠有关的。

    加之手里又有铜牛、铜鼓……

    他是越听越有兴趣了。

    除了锦江河段,彭山江口这两个地方,还有人认为,什么石牛石鼓、石龙石虎都是障眼法,张献忠藏宝的地方不止一个。

    在锦城附近的青城山,就有两个传说。

    一个是普照寺暴富。

    普照寺在明末被张献忠焚毁,清代康熙年间开始恢复,是一座仅占地半亩的简易小庙。

    道光年间,方丈鉴山在未向外化缘的情况下,居然建成了占地 400亩、殿宇五重、与二十四诸天暗合的 24个天井、与黄道周天同数的 365间堂舍的宏伟大寺院。

    如果没有大笔的银子,这样规模的寺院是很难建成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完成这样规模的建筑的呢?

    据说是有神相助,清同治年间任灌县知县的钱璋在《重建普照寺并建藏经楼记并赞》中说,在神秘的神力相助下,一下子修起几十幢房子,都是石头自己裂开,不雕刻、不搬运,自己就到工地上了,而且凭空就造成了一座大寺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陈安听着都觉得扯蛋。

    还有民间传言说,当时普照寺有一个叫果时的小和尚到与普照寺相邻的山上割猪草,发现一处地方青草长得十分茂盛,而且今天割了第二天又很快长出来。

    此事被方丈知道没有声张,暗中组织寺内和尚挖掘,却挖出一窖金银,这才有了普照寺大兴土木的资金来源。

    这在陈安听来,也扯蛋。

    和尚割猪草,搞笑!

    倒是另一个说法,让陈安很上心。

    说的是张献忠曾派义子孙可旺率兵进驻灌县,并在民间搜罗三百名石匠到青峰山采石。

    青峰山是青城山的一支支脉,位于大观乡境内,普照寺就建在青峰山麓。

    奇怪的是,数百名石匠进山采石,却并未运石出山,也未在山中修建任何建筑物或用以铺路。

    最后,竟然连300个石匠也未见走出山来。

    有人据此认为,孙可旺可能奉张献忠密令在青峰山以采石为掩护,秘密修建藏宝工事。

    建成后,参与建造的工匠被全部灭口。

    到底那普照寺是那三百工匠修建的,还是说那三百工匠进青城山也是个障眼法,实际是被派往别处?

    比如米仓山!

    当初跟陈子谦闲聊的时候,说过张献忠是陕西人,往来川陕,米仓山那是必经之地,而且不少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联系今天听到的这些,加上自己的际遇,陈安觉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更大了。

    他甚至在想,那三百工匠有没有可能就被调往米仓山中……

    不知不觉,在茶社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这问题扯到最后,也没人能拿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出来。

    眼看时间已经晚了,扯皮的一帮子老头,该买菜的买菜,该回家做饭的回家做饭。

    这场争论也就这么渐渐地散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陈安也去结了茶费,叫上趴在桌上昏睡不少时间的陈文志,一起到附近的馆子,简单吃了顿饭。

    在临近天黑的时候,驱车前往附近的情浓舞厅。

    在几个洞洞舞厅里,一个天涯,一个情浓,还有一个叫蓝色的多瑙河,算是比较大的。

    此时,舞厅里已经热闹起来,男男女女四处汇集而来,看着那一个个长裙翩翩和穿着喇叭裤的“时髦”男女,争相买票进入舞厅,陈安不得不感慨,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换作他所在的县城,那么长时间以来,穿着打扮最时髦的,也就见过骆祥文两口子,不然,走在街面上,谁不是穿得严严实实,一本正经。

    没有急着进入歌舞厅,两人就在门口一侧蹲守了大半个小时,舞厅里的舞曲,都过了好几曲了,进入舞厅的人也渐渐少了,还是没看到李宗贵。

    陈安不得不买了两张门票,进去看了一圈,果然是群魔乱舞。

    尤其是过一段时间,舞厅里总会灭灯好一会儿,但音乐不止,看着那黑暗处的男女摩擦碰撞的身影,陈安都不得不承认,这年头的人,玩得比后世那些小青年还野。

    一圈转下来,没看到人,他受不了里面的喧闹、脂粉味和烟味,叫上陈文志,去找下一家。

    就这样,一连换了四家,到了天涯舞厅。

    在哪里,中场休息的时候,趁着灯亮,转着寻人的时候,很意外地跟一个女子差点撞上。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早上才遇到,看着钵钵鸡摊位的方友梅。

    “你啷个在这里?”

    “伱啷个会来这里?”

    两人在一阵尴尬后,几乎同时出声,换来的,又是一阵尴尬。

    最后,是方友梅打破沉默:“要不,我请你跳支舞,不收钱!”

    陈安摇摇头:“我不会……我真的是来找人!”

    说完后,他侧身让过,继续在人群中搜寻,而方友梅则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到一旁的沙发上,同其她几个女子坐到了一起。

    很快,舞曲声响起,有青年上前邀请,方友梅再次混杂在舞池的人群中。

    而陈安,也在这时,看到了那满脸狰狞,灯光闪烁中如同妖魔搂着妹子摇摆的苏同远。

    阴暗角落里,李宗贵蜷缩着坐在沙发上,嘴巴上叼着的烟,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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